欣赏康熙的十二月令花神杯

清代康熙朝中，景德镇御厂制作过“十二月令花神杯”（简称“十二花神杯”），整套十二件，每件除绘制月令花卉（又称“花神”，图1-1）外，还书写了与其相关的题诗，落“赏”字篆印（图1-2），构成诗书画一体的官窑瓷艺术品。

图1-1：康熙五彩十二花神杯。《徐氏艺术馆 陶瓷4.清代》105A。

图1-2：康熙五彩十二花神杯。康熙五彩十二花神杯。《徐氏艺术馆 陶瓷4.清代》105A。

一：“花朝节”简介

我国民间流传阴历二月十二日为百花的生日，自古有“花朝节”，又称“花神节”，俗称“百花生日”。该节最早在春秋的《陶朱公书》中已有记载，据说武则天执政时期（公元690-705年）流行最盛。由于武曌嗜花成癖，从官府到民间都极力仿效、流行花朝节活动。因此，当时的正月十五元宵节、二月十五花朝节与八月十五中秋节被视为同等重要的传统佳节，人们将后两者连称为“花朝月夕”。“花朝节”在清朝康雍隆年间也流行鼎盛，每逢二月十五日宫廷依然保留祭花神和剪彩赏红等传统习俗，并在承德避暑山庄、圆明园等处都建有花神庙。

二：十二月令花神的种类

花神杯是根据传统花朝节的传说，选取百花中代表农历十二月份的月令花卉绘制而成。中华大地幅员辽阔，南北气候、温暖湿润程度差异很大，许多花卉不为南北共有，因此流传的十二月令花也因地而异。江南等地流传的十二花神为：正月梅花、二月杏花、三月桃花、四月牡丹、五月石榴、六月莲花、七月蜀葵、八月桂花、九月菊花、十月木芙蓉、十一月山茶、蜡月水仙，而康朝十二花神杯所用花卉与后来乾隆时期承德所建花神庙（即“汇万总春之庙”）中供奉的十二花神种类、顺序一致，皆为北方所熟悉的花卉，分别为：一月迎春花、二月杏花、三月桃花、四月牡丹、五月石榴、六月莲花、七月兰花、八月桂花、九月菊花、十月月季、十一月梅花以及十二月水仙。

三：十二月令花神杯所用题诗出处

康熙十二花神杯上除了每件绘画各自月令花外，还书写相关花卉的题诗用以补充点缀。从明清景德镇瓷器发展角度看，这种诗、书、画、篆刻等融于一体、文人气很重的制品主要是深受明末崇祯时期流行的题诗绘画瓷制品影响所致。

查询文献资料可知，杯上所用诗词并非信手拈来，笔者除两件杯中（十月月季、十二月水仙）诗词暂未发现出处外，其它十首皆引自《全唐诗》，并有作者可考。

一月花神：迎春花

迎春花又名金腰带，属木犀科，半常绿灌木。主要分布在华北、辽宁、陕西、山东等省。因为早春2－3月开花，故名迎春花，被称为“春天的使者”。该杯（图2）所用题词为“金英翠萼帶春寒﹐黃色花中有幾般”，选自白居易的《玩迎春花赠杨郎中》：

《玩迎春花赠杨郎中》 白居易 《全唐诗》卷448_61
, f/ @) Y8 A' b& Z/ y0 A$ ?( Y$ s4 G
/ V) N0 r) y$ N金英翠萼带春寒，黄色花中有几般。
  恁君与向游人道，莫作蔓菁花眼看。

图2：康熙五彩迎春花神杯。香港茶具文物馆藏品。

二月花神：杏

所用题词为“清香和宿雨﹐佳色出晴烟”，选自钱起的《酬长孙绎蓝溪寄杏》：

《酬长孙绎蓝溪寄杏》 钱起 《全唐诗》 卷238_23
5 l; e( F  @4 W" L/ b0 p. N
爱君蓝水上，种杏近成田。拂径清阴合，临流彩实悬。
  清香和宿雨，佳色出晴烟。懿此倾筐赠，想知怀橘年。
5 D. W0 C7 z: d4 Q) {6 `  芳馨来满袖，琼玖愿酬篇。把玩情何极，云林若眼前。

三月花神：桃花

所用题词为“風花新社鷰﹐時節舊春農”，节选于薛能的《桃花》诗。其中，“鷰”为“燕”的异体字，因与“莺”相似，“社鷰”一词易被人误解为“社莺”；“舊春農”也时常被误为“舊春濃”。作者原诗中的“風光”不知何故被御厂改为“風花”，其中缘由笔者难以考证。

《桃花》 薛能《全唐诗》 卷558_47

" Q2 l# U: t* u& ~( q$ d香色自天种，千年岂易逢。开齐全未落，繁极欲相重。
0 Z& K# q3 A: d4 y  \, }: H4 w  冷湿朝如淡，晴干午更浓。风光新社燕，时节旧春农。
  篱落欹临竹，亭台盛间松。乱缘堪羡蚁，深入不如蜂。
/ Y% s( G# A4 j" T2 o- ^: I) P3 `  有影宜暄煦，无言自冶容。洞连非俗世，溪静接仙踪。
! l0 R( w0 }8 f  子熟河应变，根盘土已封。西王潜爱惜，东朔盗过从。
, N5 b  s3 R, n2 N% s  醉席眠英好，题诗恋景慵。芳菲聊一望，何必在临邛。

四月花神：牡丹

杯中（图3）所用题词为“曉豔遠分金掌露﹐暮香深惹玉堂風”，选自韩琮的《牡丹》：

《牡丹》 韩琮 《全唐诗》卷565_12

桃时杏日不争浓，叶帐阴成始放红。晓艳远分金掌露，暮香深惹玉堂风。
  名移兰杜千年后，贵擅笙歌百醉中。如梦如仙忽零落，暮霞何处绿屏空。

图3：康熙五彩牡丹花神杯。香港茶具文物馆藏品。

五月花神：海石榴（即石榴）

所用题词为“露色珠簾映﹐香風粉壁遮”，选自孙逖的《同和咏楼前海石榴二首》之一：

《同和咏楼前海石榴二首》 孙逖 《全唐诗》卷118_40
7 s! v6 n+ ]! h& x# A# X2 u
4 q% D& J0 z9 i' n9 o. ^2 m
7 u1 `" w  S0 i2 ^( ?* T* v. n客自新亭郡，朝来数物华。传君妓楼好，初落海榴花。
  露色珠帘映，香风粉壁遮。更宜林下雨，日晚逐行车。
  海上移珍木，楼前咏所思。遥闻下车日，正在落花时。
% B% t5 o* i3 D  旧绿香行盖，新红洒步綦。从来寒不易，终见久逾滋。

六月花神：莲

所用题词为“根是泥中玉，心承露下珠”，选自李群玉的《莲叶》：

《莲叶》 李群玉 《全唐诗》卷570_4

根是泥中玉，心承露下珠。在君塘下种，埋没任春浦。

七月花神：兰

杯中（图4）所用题词为“廣殿清香發﹐高臺遠吹吟”，选自李峤的《兰》：

《兰》 李峤 《全唐诗》卷60_23
+ Q( [  x0 |" e( f9 q# j
虚室重招寻，忘言契断金。英浮汉家酒，雪俪楚王琴。
  广殿轻香发，高台远吹吟。河汾应擢秀，谁肯访山阴。

图4：康熙五彩兰花神杯。香港茶具文物馆藏品。

八月花神：桂花

杯中（图5）所用题词为“枝生無限月﹐花滿自然秋”，选自李峤的《桂》：

《桂》 李峤 《全唐诗》卷60_34
+ O5 e/ m4 A% V/ q
8 n0 G: b* }4 ?5 \未殖银宫里，宁移玉殿幽。枝生无限月，花满自然秋。
1 _5 j, u0 p$ f6 h" r7 x  侠客条为马，仙人叶作舟。愿君期道术，攀折可淹留。

图5：康熙五彩桂花神杯。香港茶具文物馆藏品。

九月花神：菊

杯中（图6）所用题词为“千載白衣酒，一生青女香”，选自罗隐的《菊》。诗中“白衣”为平民之意，“青女”则是神话中的霜雪之神，原文“青女霜”被御厂写为“青女香”，极可能是制作者误解了“青女”本意。另外“千载”有时也被部分人误为“千岁”。

《菊》罗隐 《全唐诗》卷659_18

篱落岁云暮，数枝聊自芳。雪裁纤蕊密，金拆小苞香。
- i4 _! I. Q0 w2 L' U* G" z  千载白衣酒，一生青女霜。春丛莫轻薄，彼此有行藏。

图6：康熙五彩菊花神杯。香港茶具文物馆藏品。

十月花神：月季

杯中（图7）所用题词为“不隨千種盡﹐獨放一年紅”，出处暂不详，待考。

图7：康熙五彩月季花神杯。香港茶具文物馆藏品。

十一月花神：早梅

所用题词为“素豔雪凝樹﹐清香風滿枝”，选自许浑的《闻薛先辈陪大夫看早梅因寄》：

《闻薛先辈陪大夫看早梅因寄》许浑 《全唐诗》卷529_44

涧梅寒正发，莫信笛中吹。素艳雪凝树，清香风满枝。
  折惊山鸟散，携任野蜂随。今日从公醉，何人倒接[上四下离li2]。

十二月花神：水仙

杯中（图8）所用题词为“春風弄玉來清畫﹐夜月凌波上大堤”，繁体“書”“畫”比较接近，因此易误为“书”，诗词出处暂不详，待考。

图8：康熙五彩水仙花神杯。香港茶具文物馆藏品。

图9-1：康熙五彩十二花神杯。香港茶具文物馆藏品。

图9-2：康熙五彩十二花神杯。香港茶具文物馆藏品。

四：从花神杯看唐诗对康熙御厂官窑的影响

唐朝(公元618-907年)是我国古典诗歌发展的全盛时期，该时期的诗词把音节和谐、文字精炼等艺术特色推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因此唐诗在历朝历代无不深受推崇。康熙四十四年（1705）三月，彭定求、沈三曾、中讷等十人奉敕编纂《全唐诗》，以明朝胡震亨的《唐音统签》、清初季振宜的《唐诗》两书为底本增订而成，共收集二千二百余人的四万八千九百余首唐诗，成为史无前例的唐诗全集。

在康熙花神杯所用十二首咏花诗词中，十首确凿无疑摘选于《全唐诗》，其余两首（十月月季、十二月水仙）笔者暂未发现出处。从总体判断，两首诗即使没有被《全唐诗》收集，也应摘选于相近时期的同类诗词。根据这些选用诗词可以看出，当年康熙帝对唐诗的酷爱不仅仅体现在命令众大臣编纂《全唐诗》一书，即使在御厂官窑瓷装饰中也可以感受到它给清王朝带来的深刻影响。

五：康熙十二花神杯的不足与意义

从现有传世品看，无论是绘画还是制胎，花神杯都是康熙官窑的工艺高峰。当时制作的花神杯有青花五彩（图9）与青花（图10）两种，由于全套件数较多，所以至今能完整保存下来实属不易。

康熙御厂在制作这类制品时经验尚不丰富，于是，与雍乾的题词珐琅彩制品相比，康熙花神杯的青花题诗书写、排列都不及珐琅彩瓷的严谨、工整，略显美中不足。但它在清官窑中首次将绘画、诗词、书法、篆印结合在一起，无疑使瓷器具有更高的艺术造诣。更重要的是，康熙十二花神杯为雍乾时期的题诗珐琅彩瓷树立典范、奠定基础方面起到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图10：康熙青花十二花神杯。《徐氏艺术馆 陶瓷4.清代》105B。

----摘自萱草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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