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重生]《江山美人谋》作者：袖唐

第四十九章 士人的节操

    “遮掩一二？”宋初一手里拎着羊皮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和胯下，喃喃自语道，“究竟是一还是二呢……”

    宋初一虽觉得男子身份比较容易行于世，但从来没想过要变成真的男人。
* F& p2 T  {* @) d) ]. n6 v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可她也不敢随随便便的弄出点什么东西，或者弄少点什么东西啊！真若变成男子，百年之后，九泉之下，怕是连亲爹娘都不认她了！
% Z) z) V* l- g6 w0 }5 `
    宋初一打了个冷颤，收回无限的胡思乱想，星守既然说是遮掩，肯定不会是变为男人。
: c+ n  o) g9 X6 v! J; U
' \6 |0 C* ^  {7 h2 F5 ^- ~9 X& D- r7 {    那会如何遮掩呢？

    宋初一大感兴趣，拔开瓶塞闻了闻，味道不错，有一股芝草芳香。她小心翼翼的将里面的东西倒入掌心，一共有七粒红褐色的小药丸，每一颗都只有小指甲的一半大小。

    宋初一把药丸放回去，仔细看了看羊皮卷，边角处有一小行字，说明服用的方法。
) M" p; ?. U0 S+ U( Q! w5 F* U+ B
    从开始服用计算，每七日一粒，连续服四十九日，便可使五年之内不显女儿之态。
, g0 D$ D5 N% U8 v/ ^
    “于规兄啊，你真是太看得起宋某了。”宋初一感动道。
3 Z# y$ a- Z! G% R0 x5 D
    前生她二十四五的时候还没显女儿态呢！后来是有了点曲线，但整体身材高挑瘦长，胸口那两团也不大，根本不需要刻意的裹束，再加之师父一共就收了她一个女弟子，从小便当做男子教养，常与师兄们混在一处，行为举止与一般士人无异。能分辨她真身的人，还真是不多。
' |% }3 H2 V- U  I2 x7 O2 r# R
    星守算是很厉害了。
( Z" q0 E/ J. U4 \. t, B
    “哪里还有破绽呢？”宋初一想着出神，顺手将羊皮卷丢进了火堆里。

    过了片刻，子雅匆匆冲进来，以袖遮住口鼻，“主走水了？”

    宋初一回过神，才发现屋内弥漫起了烟雾，满是皮毛烧焦的味道。盆里的羊皮卷已经烧的只剩下一团焦黑，她连忙道，“快，快端出去。”
  i7 a+ Y( L, M
+ l$ ]8 S) o4 b/ m; F. R( \    子雅连忙用棍子叉住盆口，将盆子端出去。
; H) W5 m, |4 ~1 P/ d
: Z! e  s3 g. I5 \- N/ j- N" A, y    须臾，她那破门板便被人敲响，外面传来南祈冷如冰霜的声音，“宋初一你出来！”

) X; h4 I. X$ J2 T6 U    屋内气味呛的很，宋初一便顺了他的意，走出房门。
( a, h2 L! u5 n& h, m% ^2 M
( L3 r+ E: X+ K6 b' c& ]3 X    南祈嫌恶的退后了一步，将手中的竹简丢给她，转眼看见子雅离得比较远，便冷冷道，“我勉强与你同住一个屋檐下，烦请你仔细看好上面的事项并且严格遵守！否则不是你走就是我走！”

    说罢，一甩宽袖，大步往自己房内走去。
6 G' Q7 I2 G, I0 M1 @
    宋初一莫名其妙的打开竹简，刚欲定睛去看，便听“砰”的一声，南祈将门摔上。

; n" \1 I' \( e. k    竹简上的内容，宋初一看了几眼，第一条便是不许在院子中弄出奇怪的气味，显见南祈对这件事情有多么深恶痛绝。
- {0 _+ b# S/ J* {& k. ]
# O9 V8 F9 W( R2 u    第二便是必须保持个人仪容，不得影响他的食欲。

    ……
: s+ K& {" W. B9 E' n6 \. p
+ ^/ D; {, B. ?, @' U- [7 P. Q) [    以下还有种种对于宋初一来说，十分苛刻的要求。很多有涉及她私人问题，看的宋初一一肚子火气。
* k( i* ^% p( ]" i; U
    子雅用雪将火堆熄灭，刚刚清理好回到廊上。

2 ^0 m, |6 B, |    宋初一拢着袖子郑重的告诫她，“隔壁住的那个允祀先生，别看一表人才，其实有个喜欢揉虐美人的爱好，方才他与我说用百金换你，我不换，所以他怒而摔门，为了安全起见，你和子朝以后都避着他点，别让他看到。”

9 d" \9 e& G) T1 u2 [; h    子雅脸色微白，她方才离得远，没听清南祈说的什么，但听见了他摔门的声音，再想起这两日南祈时不时的便盯着她看，所以此刻宋初一郑重的提醒，她立刻便相信了，连忙道，“是。”
, g" w5 K; b; x8 A
    宋初一眉梢一挑，转身进了屋内。

3 _; ]( D% Q4 f2 }7 v    屋里气味太浓，子雅便将窗子全部打开通风，宋初一决定出去走走。

! q% ?' S9 n* |3 o    她来濮阳这两日，还未来得及仔细了解民情民风。反正在屋里也是冻着，出去也冻，不如顺道去了解些事情。

    宋初一打定主意之后，披了蓑衣斗笠，再次出府。

    砻谷府每两个月便会送一次粮食，给的钱财也比较丰厚，出行有车，在府有食。从前，宋初一混到最如意的时候，也不过就是这样的待遇。
6 C, n6 K* h: `" J
    大雪天，街市上没有多少行人，宋初一摸了摸钱袋，在街上转悠了一圈，寻了个当地人，问了濮阳城最大的酒馆所在。

3 c) i' L* C/ E; W    顺着指引，宋初一很容易便找到了这家叫“酌幽泉”的两层酒馆，比宋初一之前去过的那家要大三四倍，这家酒馆菜色倒是并无出奇，却号称但凡天下有的酒，酌幽泉都有。

    “入林酌幽泉，好自在！”宋初一赞叹一声，抬步走了进去。

+ P0 `6 R" V) K  M7 Q8 z    里面暖如春，数种混合的酒香扑面而来。
. O8 S( W. Z. u/ \4 d
6 v+ ~! _! C, e4 o) h    “先生是去雅舍还是堂坐？”有仆役过来问道。
2 g; `$ d: \% K' q, ^
    宋初一抬头看了二楼一眼，坐在靠近栏杆的雅舍也能听见大堂里的议论，便道，“雅舍。”

    “先生请随奴来。”仆役在侧引路，把宋初一领上了二楼。
. t" w: t# P+ h
/ {! n4 K5 L' k! e3 j% e    宋初一择了一个靠栏杆的位置，刚刚坐下，便听隔壁有人道，“可知君上招文采上佳的士人做什么用？”

% z4 w9 d) Q3 x! H! m1 p    “还能做什么？大约也就是君上总听那几支歌，听烦了吧！不过一旦确认文章的确出彩，便十分礼遇，不如咱们也去试试？”另一人道。
& W' F5 Z5 a: |  s% g
    众人纷纷附和，又有人哼道，“国将不国，竟还思舞乐，如此吾君，真令吾辈羞耻！”
% L% ~+ {# s9 n! H
    此话便如一盆刺骨的冷水，将众士子的热情浇熄。
' E# ~+ X9 T) m! C
9 R& ^" i8 \# }# A2 |/ K    有侍女过来问宋初一道，“先生想用些什么？”

    “一壶热米酒，一盤炙肉。”宋初一解下蓑衣斗笠，递给侍女。
  l" _2 v% J# h5 K
2 x& B+ D3 n/ Y( o! H( [    侍女应了一声，将蓑衣斗笠放好，便退了出去。

    不多时，热米酒与炙肉便上来。

: e( c2 ?2 ?+ ^( i1 {2 E2 x    侍女正欲上前伺候，宋初一便道，“我自己来。”
. w) j! l2 K; i: g6 c
    那侍女应声退到门外跪坐下来，听候差遣。

" w8 J6 C) \4 j: f" d  J5 F# d    “诸位！诸位！”大堂里忽有人高呼，众人纷纷停下动作，静静听着那人有何话说。
# {0 o& u1 {2 Y
    宋初一端了盏米酒倚靠在栏边，垂眸向下看了一眼，是一名衣冠整齐的士子，约莫三十岁上下，五官端正，面白美髯，正是时下标准的美男子。

    “在下刚刚从宫内出来。”中年士人站在大堂中央，声音朗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满是沉痛的道，“魏王欺我卫国太甚，君上下求贤令招募文采斐然者，以笔杆声讨魏王，君上他……他言自己无能，使先祖受辱，使卫国受辱，使我卫国臣民沦落他国，然我国将少兵寡，开战等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所以君上肯求我辈士人，以正道言论助一助卫国！”
; L4 E0 V% d# K1 t
    大堂中静默两息，忽有人痛哭起来，更有许多人捶胸顿足，一时间整个酒馆内，哭叹声阵阵。全然是，“悲乎吾君悲乎吾国”之声。
) p' [7 H! t: ~4 [* e" T
! e' _4 J, u; m) d( a    宋初一隔壁雅舍中，忽有人拍案而起，宋初一分明听见刀剑出鞘“争”的一声。
" k9 D1 L4 m: V8 N8 y9 m
9 S- M1 P+ P: _* q    那人大声道，“我君如此忧国忧民，我竟以言辞辱之！实该以死谢罪！”
* z$ p% _; m, o$ d7 {$ c
    言至最后高呼两声，“君上万岁！卫国万岁！”
( Y5 l/ u, v/ d3 [& p% @- T
* i0 @1 |5 Z+ E! F    紧着这便是“砰”的一声。

    众人立刻便知道是有人为自己的非议谢罪，这种激烈的行为，顿时引得所有人热血沸腾，振臂高呼“君上万岁！卫国万岁！”

  o. ^" y( D) B, n    店主步履匆匆的亲自到隔壁去问了自刎之人的姓名，待群情激昂稍缓之后，便大声道，“穆绪先生以死谢罪，大节！”

第五十章 以强攻众弱
  
    这是一个士人阶层自由的时代，可以随意的抒发情怀，可以有颠覆认知的学术言论，这是一个对士人十分包容的时代，可以针砭时事，可以逆流而行，甚至可以对国君失德的行为进行指责，甚至可以指着对着国君破口大骂。
0 v+ u/ P$ [- S% Q
2 Q7 ]; L, X+ i7 b# c5 [' K/ t    然而也必须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倘若所言的确有理，不但不会被责罚，反而会得到礼遇和尊重，但君主拥有至高的地位，岂是能骂完之后发现骂错了，随随便便一句误会能了事？
! E/ _. h: `$ s5 ~9 R
    穆绪以死谢罪的行为虽然激烈，却也的确是时常会发生的事情。以生命为自己的言辞担负起责任，这是令人称赞的行为。
4 v5 `6 Y' g; {# E' m
    宋初一抿了一口米酒，醇香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
+ l; m9 D. `8 e- p3 f
    穆绪也不是随随便便挥剑自裁，他是有一腔热血一颗爱国的心，才会用自己的鲜血染上这次的声讨。有了士人鲜血的融入，这次的声讨便会更有力度。这对宋初一的计划无疑很有利。

    穆绪的尸首被恭敬的请出酒馆，众士人冒雪相送。
! b" X, R6 B% a: P8 B
! b. b: Y* q* H. k    一时间，酒馆里就剩下了宋初一一个文士打扮的人，不过好在她坐在雅舍里，并不会太引人注目。

. B) \( k+ @6 b' w4 p+ r    吃了些炙肉，酒喝到一半，已经有士子返回，安静的酒馆里又热闹起来。

, u* ]& U% g% A2 j" S1 F0 z    众人满腔的悲怆，纷纷要店家取来竹简和笔墨，拿出自己的最高水平开写下发自肺腑的声讨之言。整个酒馆俨然变成了文学馆。
5 F! K6 V7 V5 C! O% x2 e
" r" y' O# d, P5 Y+ R' Q/ }# A    “先生不写一篇吗？”侍女不知何时也取来了竹简，供着身子，双手举过头顶。
& Q& C5 c( s$ V4 ~  g4 D$ G
0 r, v) s1 L3 W; F) v    宋初一怔了一下，问道，“何人令你拿竹简给我？”

* Q' s( I) y# H* q: \    “是……”侍女有些迟疑。
# K+ u) P* q8 }/ }9 B* G3 A$ u% O3 x
    对面的雅舍里一名华服青年端起酒爵走过来，“小兄弟如何知道不是这婢子想请你留下一篇佳作？”
9 G! }3 z% q$ c' M! h! M0 x
    这名青年约莫二十五上下，脸盘方正，下颚蓄了短短的胡须，整齐干净，分明是一副商人的打扮，却没有多少市侩俗气。

5 |- X* U+ Y8 R7 |    宋初一接过侍女手中的竹简，在几上摊开，却没有提笔的意思，只伸手请来人坐下。
: i& N! G' @3 f
, t* K4 X2 [. D4 ?$ l% S# ^4 F& e    “小子才疏学浅，虽心有余而力不足，写出来贻笑大方，难免有损此次声讨威严，反观先生气度不凡，腹内必有绝艳文章，不如一助声势？”宋初一微笑着将摊开的竹简推至那人面前。
5 M+ r$ i+ j# g0 G
; X; l) V3 P" ~7 u9 ~4 |    那人连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在下是一介商贾，囫囵吞枣的读了几卷书，哪里写的出什么文章！更当不得‘先生’二字！”

) \/ L/ E- @% s$ _4 E) Q; `- b; c$ R    宋初一不再劝他写，只是笑道，“既然我二人都无此才，还是安心等着看别人的吧！”

    侍女将这人那间雅舍里的食物端出来，与宋初一的放在一起。
& W+ i) N) A4 E5 b" _( X
    “在下余奢，是楚国商人。请教先生高姓大名。”余奢拱手问道。

    宋初一注意到他方才还称“小兄弟”，转眼间却称“先生”，她沉吟一下，道，“宋怀瑾。”

6 L6 s4 O- X2 y6 r$ N/ ]; a5 P* D7 v# O    “怀瑾？难道是那位解卫国之危的怀瑾先生？”余奢惊讶的看着她。

+ j4 x) {* \8 N  e/ }    宋初一亦是一副惊讶的表情，“余奢兄怕是消息有误吧，解卫国危局的，不是闵迟先生吗？”

8 p, ?, C1 K- s  G+ y* D    宋国上上下下都觉得此次卫国与宋国得以修和，是闵迟斡旋的结果，大多数人还不知道有个宋初一。宋初一之所以有些名声，是因为昨日那番弱国争霸论，她的名声也仅仅止于濮阳城，甚至可能只有这一条街上的士人知道，根本比不上闵迟。
* u% j+ y! \1 z# @2 p5 A' l3 P
    “哈哈，明人不说暗话，我等商人消息最是灵通，宋卫修和，闵迟先生只是明面上的，但怀瑾先生功不可没。”余奢笑道。
* `+ V# d8 m3 e! I5 t4 l( E! ~3 O
* L7 l3 s) `. {1 J    宋初一心想，你可没和我说明话，这就怪不得我了。余奢见到她只惊讶于她的身份，而非如一般人那样，对她的年龄表示吃惊。这说明之前他就已经见过她，更甚至已经调查过她，却还是装作只耳闻却未见过的样子，也不知有何企图。

    “余奢兄果然消息灵通！不过余奢兄将功劳都归诸我身上，未免对闵迟先生有所不公。”宋初一喝了一口酒，道，“余奢兄消息灵通，应知道近来有一派崛起，曰纵横家。”
- P& L! O0 e& C8 k1 E
. d0 U. P* S% c2 ]    余奢心有疑惑，不知宋初一为何提起此事，但还是点头道，“有所耳闻，据说是出自鬼谷一门，却未有幸拜读纵横之论，不知其所行何事。”
: M" W2 d' a, u
    “余奢兄颇有为纵横家风范。”宋初一道。
  a$ ^$ Y# X4 ~) y' _/ T5 L
    余奢好奇道，“哦？不知此话怎讲？”

    宋初一咧嘴笑道，“最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 W" t/ S' m& C+ s" g
, }# @7 r2 G& Z3 G$ b2 z    把商人与士人相比，本身就是一种抬高，并不算讽刺挖苦，而是打趣的成分要多一些。

* o- \! Q1 h& k9 K8 d& n  F% L, a    余奢哈哈一笑，他对纵横家很有兴趣，接着问道，“先生读过纵横之论？不知纵横家所行何事？”
' C1 h5 k% S5 j9 n3 D% |! m
; Z4 {5 z! _, ^! H    “未曾读过，不过略有耳闻。”宋初一说的十分诚恳，然而事实上，她不仅读过，而且曾经仔细研读数年。
& k! y: d& m  d. s
% N' z( B3 A* L8 W& w. S& z; l, f    所谓纵横家，纵者，合众弱以攻一强；横者，事一强以攻众弱。她所行的灭国之道，与“横”不谋而合，虽然所用的方法不同，但都主张事一强攻众弱，因此她也十分赞同连横之说。

    “先生可知道，鬼谷所出的纵横家都有哪些？所出何地？”余奢问道。

    宋初一微一挑眉，抿了一口米酒，道，“余奢兄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商人逐利，听这些无关生意的事情也不过是纯属好奇。一般商人，最多只会对纵横的论说感兴趣，而不会在不知道纵横论的情况下，去打听纵横之士的所在。除非他想亲自去找纵横之士了解，一个商人，找纵横之士做什么？

6 n4 z& w8 h0 d2 u    余奢愣了一下，才明白自己早被宋初一看穿，她不动声色的把话题转移到纵横之士身上，可不是单纯的想打趣他，而是为引出他真实目的。
# M6 s! P1 H& p
    余奢被拆穿，不但未曾羞愧，反而隐隐带着兴奋，一甩宽袖，给宋初一施了一礼，“余奢他日定当登门拜访先生！”
- f9 m7 W1 `9 ^% j" g
    宋初一只淡淡一笑，也不说欢迎还是不欢迎。
& F/ V# V, Y; |" H  `$ i- x
    仿佛宋初一的表现让余奢很满意，他心满意足的起身离去。

    宋初一垂眸，看他从大堂穿过的身影，若有所思。片刻对侍女道，“笔墨。”

! n" G, l1 [% X( f    侍女双手奉上沾好墨的毛笔，宋初一将那空白竹简摊在自己面前，放下酒盏垂头飞快的书写起来。

第五十一章 雪地捡尸体
+ @7 s8 ~& F- x
    一篇气势磅礴、言辞犀利的声讨魏国之文一气呵成。

    宋初一把笔递给侍女，兀自端起酒盏抿了一口，垂眼浏览了一遍自己所写的内容，等着墨迹干掉。

    方才那个余奢，宋初一猜测根本就不是楚国商人，而是魏国人。也许是商人也许不是。
7 s: P8 ?. Y+ U, ?* g3 {
1 x: J& \4 v. m5 \9 n! w/ G, I    现在的魏国同十几年前鼎盛时期不同，那时候有公叔痤、庞涓、公子昂、龙贾等等文武兼备的强将，又有各国饱学之士不断涌入，可谓人才济济。

  Y( b, a) G2 |, F4 v  s* m# v    现在的魏国朝野人才凋零，秦国经过变法崛起之后，魏王也开始重视人才，四处访贤，正是求贤若渴的时候。
# F8 M: V6 B1 c* `- q; X& m" @' e
3 v% P/ X1 u' @! A! t# i    就在方才，宋初一察觉那人身份时，心想索性投魏算了，闵迟不是向来都看好魏国吗？她就先入魏，学一回嫉贤妒能的庞涓又能如何？

    但这也只是宋初一纵容自己内心深处的一点冲动罢了，她心中已有了长远的谋划，并且已经付诸行动。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就坚定不移。三心二意是大忌讳。

/ Z- `' a' y. G* h  I& G3 q    宋初一将竹简卷起来，递给侍女，掏钱正要结账，却听侍女道，“先生，我家主说，今日但凡写了文章的，酒饭免费。”

# e; x$ o" @" I    “呵，是吗，你们家主还是位义商。”能省钱最好，宋初一笑着把钱袋塞进袖袋里，起身穿上蓑衣。
; P; c# T+ n( s5 d" P$ {5 h( W; E
    “先生尊姓大名？”那侍女又问道。

8 K" m* l& _5 e' O, ^, C+ v    宋初一动作一顿，回过身来看着她，这侍女知道这方才没有写姓名，必是识字的。一个小酒馆用识字的侍女，又有这番义举，显然并非一般的商人。

    “我只出一份绵薄之力，不博名声。”宋初一戴上斗笠，走出雅舍。

    侍女也没有追问，她每日迎来送往，也是有些见识，各色士人都见过，却从未见过如此少年老成的，心中不禁暗暗称奇。她想着，便捧着宋初一写的文章，匆匆去找管事。
( }( O+ g; V- Y& d4 Y, I5 k
) S, B! W$ S% p) H    宋初一走出酒楼，在空旷的街上转悠。越是临近傍晚，风雪越紧，街上行人匆匆，根本看不见什么市井民生。宋初一便加紧脚步赶回砻谷府。
/ \" b! f; _! t& A' A
    大雪掩世，地上的落雪已经没了宋初一的小腿。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只能看见道路两旁有人兵卒在收尸，那些都是被冻死饿死的流民。

" l( I; u2 B6 p4 u: N& V* L% ^. \    十余名兵卒用骡子拉着木板，在雪地里慢慢往前走，看见有尸体，便捡起来扔在木板上，然后拉到城外的乱葬岗上丢弃，倘若遇上有些善心的兵卒，或许能得一捧黄土掩尸，不至于被未冬眠的野兽啃食。
" }% ]" r( L& Z9 N2 Z* S# ]
+ k7 _5 y. Q! F, m: q# b1 g$ d. O    一会的功夫，兵卒们已经收了十二三具尸体，它们的姿势各异，但都以稚童和妇人居多，有一两具成年男尸，也都是四肢不全者。
9 Y) y; C) ^! h; l$ L
    壮年的男子全部都在军营，若死也是战死沙场，绝没有在这里被冻死的道理，即便极少开战的卫国亦是如此。

    宋初一与兵卒们擦肩而过时，看了一眼，便是这一眼，竟瞧见木板上的尸体有一个动了动。

    她本心不欲多管闲事，这世上无辜遭难的人多了，她管的过来吗？但与那帮兵卒已经错开了几步，忽又转回身去，“几位壮士……”

    这里前前后后，也就这些兵卒能称得上“壮士”了，但他们如此大寒天出来做这等苦差，心情已经很不好，听见有人唤他们，便充耳不闻。

# J* @: S/ P. `7 }9 w/ z! U    “几位壮士！”宋初一往前几步，提高了声音。
4 d- W+ M7 F( M0 A
    兵卒们这才顿住脚步，转回身来凶神恶煞的盯着她，打量了几眼，见她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蓑衣下隐隐露出士人样式的广袖袍服，因此态度稍缓，“先生喊住某等，所为何事？”

    这些兵卒面上被冻得通红，有些已经冻疮或皲裂，红一块青一块，眉毛上落满了白白的雪，分辨不出面目，情况也甚是狼狈。
/ r8 g' j* p' h5 k0 c
/ S6 S* f2 P3 H- c    宋初一冲他们微一施礼，大步走到木板前。
6 {8 X8 L' s& ^: N' ?
    方才只是匆匆一瞥，发现有一只手在动，但现在仔细看起来，所有的手都差不多，黑乎乎的蜷在一起，竟分辨不出。
, d0 U  U8 ~+ T% V+ c6 `' Z
    “在下方才见到其中还有活的。”宋初一道。
9 D* o# `# G$ d
    卒长道，“即便是有还能动的，怕也不易救活，某等要在天黑之前把这些尸体扔到乱葬岗再赶回来，先生莫要让某为难。”

    宋初一垂眸，仔仔细细的看那一只只手。

    赶驴的兵卒看向卒长。

    “先生。”卒长再次提醒了一句。

    宋初一从钱袋里掏出八九个布币递给卒长，“天气严寒，壮士们换些酒驱寒。”
4 p. }* L: g  v- {1 i% B! }
7 [8 ?; E7 v: p    卒长看了一眼，都是十二铢的布币，便接下了，“多谢先生。”
3 V- K$ \2 Y$ c- H7 v% ?
    宋初一只微微一笑，继续看，片刻，目光锁定一只小手，那只手腕纤细到不可思议，却死死的扣住木板上的漏洞，仿佛抓住什么便能够有一丝生的希望。还没看见人，宋初一便觉得这是一个很有生命力的孩子。
( u7 X, |! Z: ~8 O5 x* h* z
2 E" T; Y9 ?9 ~1 X5 w+ E    宋初一蹲下身来捏住那只手臂的脉搏，须臾，起身道，“我要他。”

    卒长为免耽误时间，二话不说，挥手令人将上面的尸体移开，把宋初一指定的那个人拽出来丢到雪地里。

9 X) {; a4 Z4 W/ A$ s8 F    卒长抱拳道，“某等急着出城，告辞了。”

+ T6 M5 j9 i$ w; a2 h5 Y" |    “卒长请便。”宋初一弯腰将地上黑乎乎的一团往路边拽。这是个十岁上下的孩子，衣衫褴褛，蜷缩成一团，本就黝黑的皮肤在雪地里显得更黑，也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 d* N) c) |1 @" e
    宋初一伸手摸了摸他的全身，腿脚是好的，心口还有一丝热乎，胯下……是个带把的。
3 J# p2 @' [; ?- U
" _4 a* O# x0 I# \& `. H    宋初一脱下身上的蓑衣把他包起来，孩子已然冻得僵住，那只手竖在外面收不回来。宋初一心知不能硬折，便抱起他，急匆匆的往府里赶。
) g& ?$ ~* I5 B# K
    孩子很轻，宋初一力气并不大，但抱着他跑了那么远的距离，竟然丝毫不觉得重，她开始有些怀疑救不活这个孩子了。

    回到自己住的小院里，宋初一便高声喊道，“子雅！子雅！”
( h) M6 X9 G4 `; K
    子雅闻声从屋内跑出来，看见宋初一怀里抱了什么东西，也顾不上撑伞，连忙上前来帮她，看见那只露在外面的手，道，“先生，这是人？”

    “嗯。”宋初一把他交给子雅，“送到我屋里去，我要看看救不救的活。”
# C9 e* d2 `1 V# z% K: k
! d# C) c9 I2 r2 ?3 W" l    “是。”子雅应了一声，便往屋内走去。

. z; J$ K* J2 i; j    宋初一正要跟上，却看见南祈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子里，还是一袭白布袍，颈上围着红狐狸皮，从头到脚都是清清爽爽的模样。
8 [3 f, g& o& H/ m
    他皱着眉，冷声道，“宋怀瑾，我不许你在这院子里养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第五十二章 当真是美人？
% ~3 P; d( d) \# n2 T$ \( j  
- U- @4 |6 B4 W+ w- G    宋初一抹去脸上雪，看了他一眼，咧嘴一笑道，“允祀兄喜欢看美人，区区不才，就喜欢养美人！你平白得了便宜，不谢也就罢了，还吹毛求疵，你们黄老道法一派一贯是这么个说法？”
" E: x$ C5 x! ^! Z
    宋初一说完，也不理会南祈是什么反应，快步走进屋内。
9 A2 d: |, u8 O  a
$ [  b1 X9 Y2 k" ~1 N: x    她也想明白南祈为何会看她不顺眼了，学派之争还在其次，更主要的是，南祈这个人大约比较孤僻，而且个性很古怪，不喜别人闯进他的私人领地。

' t0 D  D' I8 C9 z  s8 X1 `- v    南祈对任何看不顺眼的人，一向都不客气，更逞论宋初一这个占他地盘的家伙。

    这也更加证明砻谷庆起初对她实在没怎么看得上眼，否则也不会想不到这一点，让她进来同南祈掐。

    宋初一进屋，顾不得整理自己，便急忙去看那个捡来的孩子。

* ]' g- J# Y$ M9 t; i+ b9 c    “子雅，把火盆端近一些，再去准备热水。”宋初一说着跑出去用木盆端了一盆雪进来。
! w. [+ C/ B  j
    然后伸手将孩子身上仅有的几片布扯掉，把雪放在他身上使劲搓。
& ^( s- p+ S+ f1 J( m
6 Q. X  x+ ~% K. C  W    宋初一看着变黑的雪，啧道，“可真够脏的。”
' x( S4 n9 e  T9 K& H2 z6 T. T
    不过，这也是难免的。雪下了好几天了，捡不到干柴，也不是人人都会引取保存火种，别说烧热水洗澡了，就是想烤烤火都是奢望。
3 ^2 t5 v+ W5 z6 h
    宋初一不断的用雪帮他擦拭揉搓，不一会儿，她自己的手都已经火辣辣的热了起来。再加上靠近火，不一会儿，孩子僵硬的躯体便渐渐软了下来。

' V4 y7 b3 V4 Q3 R    但宋初一还是不敢大意，继续卖力的揉搓，尤其是胸口。

  e# \2 J5 P* M" z; f    “主，热水来了。”子雅端了热气腾腾的水进来，在宋初一脚边放下。
3 y& E+ M+ N5 T0 {' @& u
1 O  @4 p! c, h4 S    宋初一将盆边的巾布丢到水里，然后拎出来弄到半干，等到温度稍微降了一点，便叠成厚厚的一块，捂在孩子的胸口。
/ z) D- O0 Y3 ?
) W  K  r  [: m0 j    “屋里可有水囊？”宋初一问道。

3 X5 h7 @" t8 J" P& {0 H& O! \! u    “奴今日收拾的时候看见一个，还是新的。”子雅起身到外室的柜子里翻找。
, M% H$ V4 Z" i2 r- b& `
& @5 l  D# e- V    宋初一才搬来两日，屋子都是子雅收拾的，有多少东西，她都一清二楚。
7 f. X. o/ y9 Y
    子雅见宋初一在捂那孩子的心口，便知道她找水囊做什么，立刻跑出去装了满满的热水进来。

2 B$ b7 S( R1 Z* p: c1 Q6 U    宋初一拭了拭温度，用一件干衣服裹起来放在了他的胸口，然后用被褥把孩子包起来。
" `1 T' ~' @' e7 T: j" |
/ d5 o% j$ i1 u5 J$ z1 P    “被褥弄脏了，主晚上可怎么睡？”子雅看着白白的新褥子包裹在一个小泥人的身上，有些心疼。倘若她知道宋初一为了从一堆尸体里找出这孩子，还挥霍了八九个布币，恐怕更觉得她是个败家子。

; ]& p1 }  m& g* G& Z  {; m9 ~6 f    并非子雅无情，而是这个时代，很多时候，人命真就不值这一条被褥。
% L* b; u" J. o# T. F! T3 y
; e( w, }0 p$ d  v1 g; `4 z% {6 j+ [    “有火，怎么都能将就一下，明日再去找管事要两条。”宋初一忙活完，便坐在火盆边将身上的衣物烤干。
* M. V+ Q0 z: T% V6 _- b- x+ F
    子雅担忧道，“管事会给吗？”

    “两条被褥而已，砻谷府不会这么吝啬。”宋初一心知砻谷庆对自己的印象稍有改观，况且她现在是在为卫国出力，还与别人同挤一个院子，多要两条被子御寒而已，又不是多么骄奢。

    子雅见她说的笃定，才道，“奴那边有两条被子，主若是不嫌弃，今晚奴与姐姐共用一条，腾出一条给您。”

9 \& A- E2 J4 M    子雅出身士族，才敢这么说话，若是真正的奴隶，说出这种话来绝对是对主子的侮辱。

0 K$ N& |6 X6 d. ]' V8 O* v    “不用，子朝还病着。”宋初一转而问道，“我嘱咐你们烧火，可有烧了？”

# P/ c' {2 p7 q3 u. x    “回主，烧了。”子雅垂头道。
5 |. k1 w8 n# G" d. R. ^
* n" b: o: v( l" w    宋初一看了她一眼，点头道，“那就好。”
9 [! f- o& L# U
4 h+ n  Z5 h; ~" Z    屋内陡然陷入一片静默，子雅手心有些出汗，她觉得自己明明没有做错事情，却不知为什么，竟然有些紧张。
$ Z& n( W0 K8 |4 @, p) U! p5 R
    片刻之后，宋初一闲聊一般的问道，“子雅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 Q' y/ n& F# {
    子雅愣了一下，旋即面色一红，支吾道，“奴……奴未曾想过。”
" P9 J/ x  C. k, g  R% S
    “诶？知好色而慕少艾，哪有你这个年龄不怀春的女子，莫要羞涩，来，说与我听听，我好给你物色个好人，不然我可就寻个老叟将你送了。”宋初一又是劝，又是诱，又是威胁。

    子雅紧张道，“奴喜欢壮士。”
1 Z) v. x7 P) [! \
% Q5 G1 t' @. c5 g4 e+ Q2 }    “壮士？”宋初一蹲在火堆前，拢起袖子，探着脑袋笑眯眯的问道，“不仅仅是壮士吧？只知武力，不通文墨，怕也不知道怜惜人。”
0 L# [- l4 q! I8 j' Q
    子雅红着脸摇头，“奴说不清楚。”

. t4 z0 E8 [! v& {    她是未曾说清楚，但经过这一探问，宋初一却是清楚了。子雅喜欢什么样的人，宋初一不清楚，但她的眼界怕是不低。

4 u  M+ E# G( |! G    “去准备热水吧，我要沐浴。”宋初一收起八卦的神情，吩咐道。
8 T. I7 l7 G- o' E! \
' J+ |* q/ ^) M1 E7 r: l7 d7 a6 Z- t    子雅应了一声，逃一般的跑了出去。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宋初一手指轻轻敲着榻沿，若有所思。

    片刻，转头伸手探进被子里，捏住那孩子的脉搏。脉象稍微回复了一些，但还不能确定能不能养活。

    宋初一方才给他用雪搓身体的时候，发现他全身有许多处冻伤，有些破皮流水，如果处于温暖的环境，难保不会化脓。

) T! w' q4 I. ^: F3 n+ U2 k    子雅很快将热水准备好，宋初一沐浴之后，又重新烧了热水，将那个孩子放进热水里泡着，与子雅一起帮他将身上的脏污清理干净。
# \* R! i1 ]+ v" G) |
8 h: c3 t7 z  @( m    子雅十分爱干净，几乎不用宋初一动手，她看见脏污便忍不住要弄掉，宋初一也乐得清闲。
9 h$ ^4 l  n3 v( p; G5 a2 F
, d$ p: F2 D) ~3 x4 ~    这的确是个五官看起来还算周正的孩子，但干巴巴的面容，黑中泛黄，实在不算赏心悦目。
8 H* G" R' M8 m  g( e4 E
& }- B, d5 v. {0 O. W( x    将人清理完之后，已经夜漏更深。
+ K8 S8 [* i6 x0 o2 d
* L! B% i  X3 H( f    宋初一将孩子包裹在被子中放在榻上，便将自己榻上的褥子裹起来挨着火盆睡了。

    次日清晨。
/ i" r9 A8 Y2 X" x/ E/ r% S- C
5 J% j0 r! g9 n% @    宋初一还未睁眼，便听见了剧烈的咳嗽声。
5 O% R  [  D9 G* C
- n) |7 h, ]# _( |8 o    是那个孩子！宋初一一骨碌爬起来，拖着褥子走到小榻前面，便见到一张苍白的小脸，双眼紧闭，嘴唇发白，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砰砰砰！砰砰砰！

5 S  o' p5 _! L- N    礼貌中隐含怒气。

/ I+ k: R. V1 b: c    这个敲门的方式，宋初一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谁。除了南祈，没别人。宋初一昨晚忙的团团转，这时才想起来，这门是装好了的心道，姬眠动作还挺快。

: h/ s- \9 B2 z: t) G    宋初一拖着褥子过去把门打开，果然见到一脸苍白，满眼红血丝的南祈。
% f4 g) U, I4 Q8 P% a, S* D
3 d. \! k; V3 |" S7 z    他恶狠狠的盯着她，就在宋初一以为他要发飙的时候，却见他猛的一抬手，将一个红色的小瓶递到她面前，“治风寒咳嗽！立刻给那人服下去，我不想今晚再听见咳嗽声！”
! x4 ?1 F1 e, n, X( j6 f
. E: n# U% N$ x7 D3 l( }! o% X    有良药，不要白不要。

! _4 v" o* F2 z* ?$ s: m    宋初一利索的伸手接了过来，“今晚会不会咳嗽，要看你的药效用如何，我哪里能控制的住！”
& z' N: I4 e/ ]4 N+ M
# P9 X& p& C4 j5 ~* t    南祈咬牙切齿，恨恨转身，走了几步，又猛的回过头来，“当真是美人？”
: r  O9 x2 D3 P4 ^
4 S4 U( j1 f1 L/ g7 d' @7 B* n    “不是美人我用得着这么费力气吗？”宋初一扯谎，眼睛也不眨一下。
; _! y. V$ N1 p* I+ m( q7 C/ g. h$ j
    “善。”南祈甩袖而走。

第五十三章 为少主老师
  
1 N  d3 ]9 g. }( D+ V  Y6 W* `" w; M    宋初一打开瓶子看了看，里面是草药的碎末。
3 \2 L: i) f3 ~/ ?5 c3 L* L" o
  _- l% v  @5 i2 C" L/ M! l    宋初一便让子雅端来了煮酒煮茶用的小火炉，放上陶罐，把药粉倒进去一些，煮至滚沸。
+ X$ n5 I- x: c: ^- {
    “待药凉了些，给他喂下去，我先去看看子朝。”宋初一从榻上扯了衣物穿上，开门出去。
3 r) J3 V1 a7 J! ^+ w5 A- k
5 i7 O, e& H/ L& N* k8 ^6 o    外面的雪已然停了，耀白的光线刺的人睁不开眼睛。空气冰冷的像刀尖一样，刺的人皮肤发疼。宋初一哆嗦了一下，连忙推开子朝居住的房门。

( `2 s& z5 }% F. z3 \    自从救了子朝，宋初一只看过她三次，她身体很弱，每天都离不开汤药，宋初一急啊，倒不是急子朝的病情，而是子朝每天喝的不是药，都是她的“血”！

    “雅。”内室传来虚弱的声音。
8 Z. l# Q7 |' N8 W/ M; X- M
9 e# b: n0 D* J, s& z7 V    子朝的声音轻轻柔柔，再加之体弱，带着轻微的喘息声，仿如羽毛划过心底，令人心痒。

5 x3 `) t  z) g- g, b! P    “是我。”宋初一说着，挑开帷幔进了内室。

    子朝斜靠在榻上，略显苍白的脸，宛若含苞待放的白芙蓉一般，黛眉轻颦，墨发如瀑从肩流泻到浅绯色的被褥上。砻谷府提供的衣物有些小，使得子朝较为壮观的胸显露无疑。

4 X# C2 ?4 K6 X) ^6 Z: G( c, T" V    “这衣服有点小。”宋初一目光停留在子朝的胸脯上，在她看来，这么大的胸，简直就是神迹。
- ?% p6 [3 g. B1 e8 R$ \" ^* r7 I; A
    子朝脸颊染上了一抹红晕，微一垂头，青丝从耳畔滑落，蝶翅一般的长睫因为羞涩，微微颤抖，手轻轻把被子往上扯了扯。
7 a6 Y7 C. s4 W: _
    子朝曾经半昏迷的状态下见过宋初一一回，因而认得，她本欲下榻去跪谢宋初一的救命之恩，但没想到，她身形还未动，宋初一就来了这么一句轻佻的话。

    但转念一想，宋初一是她们姐妹的救命恩人，不仅让她们脱离险境，还给了安稳的生活，莫说只是言语轻佻，就算是要了她，也不算过分。这么一想，子朝便掀开被褥，起身下榻，跪伏在宋初一面前，“朝拜谢恩公。”
4 C7 \$ q7 \, {0 T
. M" L4 f5 _5 i7 ^( \' r* O    她身上的衣服紧小，做出这个动作，曲线顿时显露无疑。
: G1 f+ c4 P9 v% b- g4 i
    宋初一心叹，真是一举一动皆魅惑啊！这样的容色，倘若有哪个男人不动心，宋初一敢赌他肯定不仅眼瞎，还身残。
. K) y' G5 b8 z9 e7 R, ^% V
% q" d9 T2 p  y! ~' I+ G9 a8 V    “快起来吧，上去躺好。”宋初一伸手扶起她，也没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什么不妥，但子朝闻言，脸色倏地红的能滴出血来。
. ^" _  l. }- L, O
+ S. ?6 S0 Y9 X    那张芙蓉面，一时烟霞绚烂，有若沁血美玉，美不胜收。
; T; Z0 M0 w$ \3 O. w3 P
    宋初一忽然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有歧义，干笑了两声，“其实我不是心疼你，我是心疼钱财，你这万一再受凉，我可又要割肉了。”
6 h! K* {/ o  N( A" \" h
. a4 a+ f: q' V5 ]5 d8 L    子朝怔了一下，旋即也抿唇一笑，两腮绽开浅浅的小梨涡，乖顺的依言上了榻。
8 R7 w$ G; _8 Z- Z. {/ f
2 ?" c4 K$ t' p6 E    “近几日感觉如何？”宋初一也毫无自觉的坐到了榻沿。
" Y) j* P( ~& K2 B* {% R6 b
    在她看来，大家都是女人，没什么好避讳的，但子朝却不知道她是个女人，这样的举动，无异于提前暗示。

    子朝心道：实在没想到，主小小年纪，就知风月。
/ e% O3 r% v; [/ i4 l  }0 N2 F
    “子朝？”宋初一见她神色不定，不由提高了些声音。

" l9 @- j/ i" a  d    子朝猛然回过神来，垂头小声道，“朝觉着好多了，再过几日便能恢复如常。”
& k9 m& E: K8 M2 C& L7 H
3 K- _: J$ `: }" q& f    宋初一伸手捏住她的脉，首先便感觉到了滑腻的肌肤，然后才是脉象。

- n" }% w0 g$ L( m$ X    “嗯，还不错。”宋初一确认之后，起身道，“你先好生休息，短缺什么只管同我说，调养好身子要紧。”
! F. N5 y. f% b: Q$ E
    “谢主。”子朝欲起来送宋初一，却被她阻止。

# e% N" m' _! z2 T    看着宋初一的背影，子朝觉得有些奇怪，方才捏着她手腕的那手指，虽有些茧子，但也十分柔软，似乎不像是男人。
$ y* [; d0 i1 g# ~, w/ J
. `' m1 \& E8 Q  L4 X& n    “大约还是少年吧。”子朝喃喃自语。

. k1 w. i# F; k# p5 j- A; s    宋初一出了屋子，便抬步去了主院，问了两个仆婢，才找到管事，说要两床被褥，那管事便一口应承下来，害的宋初一有些后悔，应该多要点别的

    宋初一正要去书房，便听有人唤道，“怀瑾先生？”
! C& E3 t" E- q7 x
    宋初一回身，看见一个灰布袍的老叟，却正是为砻谷府启蒙老师的夷师奎。宋初一连忙拱手，道，“原来是家老。”

9 U1 {) j/ b( h    夷师奎回礼，笑道，“老夫刚为学生们上完一堂课，怀瑾这是要去书房？”
( |% a# t# ?/ }5 \- z
    “正是。”宋初一道，“家老欲往何处？”

    “老夫正要去找你。”夷师奎很欣赏宋初一，他学识渊博，一向都是为人师表，因此对待后生都很严苛，宋初一的年少稳重，让他觉得有国士之相，因此待她也格外和蔼可亲，“昨日将军言到想让你与不妄少主见一见，但将军最近忙于政事，便请老夫代为引见。”
8 T2 G# M1 M! X: h4 D9 L
    砻谷庆儿子不少，但是嫡长子三十岁便战死沙场，留下一子，名不妄。砻谷庆特别疼爱这个孙子，也寄予厚望，因此对其要求特别严格。

    宋初一与夷师奎一起往学舍去，她问道，“将军的意思是，让我为伴读吗？”
' x* N' l3 p; _/ a4 ^
    若不是这么想，怎么无缘无故的引见他们认识？
+ Z2 Y: v# z; W( K$ g1 O/ U
0 u  }, N+ [1 l! h! U1 D* o0 L    “不。”夷师奎微微笑道，“怀瑾为伴读岂非大材小用？将军的意思是，从今日起，由你做少主的老师。”
- o, K& O5 s) t3 I
    宋初一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我为少主的老师？家老，这是否太儿戏了？我毕竟年纪尚轻，不如家老师德厚重啊，少主岂肯屈尊？”
. Z2 ]& J2 r, @  O1 @
( k+ [' m0 `2 U, _2 M7 P    “怀瑾莫要妄自菲薄。”夷师奎笑容中略带了些狡黠，顿住脚步，看着宋初一道，“怀瑾可知道是谁安排你与南祈同住一院？”

    宋初一瞪大眼睛，“不会是家老吧？”

    “哈哈哈！正是老夫！”夷师奎抚虚大笑。
! w: p8 A) [1 O8 ?( w4 x* N
    宋初一苦着脸道，“家老害苦我吔！”
; u0 w, @) X6 B/ K4 ?% K
    夷师奎被她的模样逗乐，又是一阵大笑。笑罢才解释道，“籍羽也是我学生啊！你刚随大军到帝丘时，我便收到了他的传信，老夫早就有意为不妄寻一师，但他生性偏执，憎恶孔孟之学，请来多位老师，均被他触怒而走，已殆误学业多年，眼看已经十五，将军为此事茶饭不思，老夫听闻籍羽言你行径，觉得可以一试。”
5 G$ M: O& i2 a6 u7 ^
    原来是拿南祈试探她！

    “这么说允祀兄是故意与我为难？”宋初一这才豁然明白，虽然厌恶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但他厌恶的也太猛烈了。

第五十四章 我看不上他
+ b4 g5 t, b: O  
    夷师奎笑着点了点头，“不错，老夫是请他代为考验，不过允祀的性子本也十分古怪，你初次与他对骂之后，他便来寻了老夫。”

2 x" c! l, N) O& A: K    地上的雪刚刚被清理掉，石板路上有些滑，两人都放慢了脚步。
; X0 B2 W  P  D0 Y4 N
    “允祀如何说？”宋初一问道。
/ O; U8 h7 c1 E. ^6 C
. F: a" B/ l, x( A1 l$ J2 a    “哈！他道，可以为少主师。无论是否有才学，至少在性子上定能治得住少主。”夷师奎道。

5 o& S- `  R  R9 ?& a( f    宋初一想象一下南祈说这话的语气，怎么想怎么觉得是挖苦。
5 d' r$ B9 O6 ^7 Z  ~
7 n( P1 }4 V0 i( s: l9 J; A' ]    夷师奎凑过头，小声道，“怀瑾的灭国之道，实在令人热血澎湃。”
7 d4 i( }9 z9 B3 V' \5 Z; R9 `; T& N
4 s2 F4 e/ Z7 @* f% l/ E    “家老不是儒家人？如何会赞同我这般狂妄、不仁之言？”宋初一好奇的看着他，心觉得，这老叟有些意思。
, d; \9 X0 o! _) e* `
    “欸，如何能说不仁？列国纷争，战祸连连，一日不统一，天下苍生便要继续遭受灾难，我心渴盼雄主横扫中原，定国安邦。怀瑾行的天下大道。如此胸襟抱负，颇有气吞万里如虎之势，令人钦慕之。”夷师奎压低的语气竟显激动。

    宋初一眼眶一热，忽而停下脚步，向后退了一步，一甩宽袖，在雪地里朝夷师奎行了个大礼，“家老知我心者！幸哉！”
- w* ?7 D) Y7 |5 p6 m5 o5 @$ f
    她前世便是主张灭国之道，她自问行事也不算鲁莽，然而却屡屡受挫，只能窝在阳城那个小地方聊以寄身，将此志向深埋于心底，直至身死，这宏愿也就随着她化作一柸黄土。
9 l; I* k- y+ Q) e* n
    在今世，她一改前世的藏藏掖掖，说出此事，原想着就算孤军奋战，她也要将这天下轰轰烈烈的捯饬一把，也算不枉她重生一场，却未曾想，有人竟言中她心底所想，岂能不动容！

    “哈哈，得识怀瑾这般少年英才，幸哉！”夷师奎还了一礼。
$ q; \/ `, G' {# a  p
    两人经此一谈，竟是有些像是忘年交一般。
1 L8 @2 ]6 Z4 k$ _% H# p! b
    夷师奎提醒道，“老夫虽然学的儒家，可对旁的学派也都有些涉猎，并不只是忠于儒家学说，所以才能接受灭国之道，倘若真正儒家人士得知，必要声讨你。”

    “怀瑾受教。”宋初一也只打算说这么一次。那天听她言论的都是年轻士子，哪一个没有雄心壮志？这个言论一旦传扬出去，势必受到攻击，他们舍不舍得放弃这样一个志向，还需要时间慢慢考虑，所以一时不会传的沸沸扬扬。

3 r% U. Q) b2 @    夷师奎也听闻了那件事情，他沉吟片刻，问道，“怀瑾想开派立说？”
0 M6 q- W! {- J$ ]- w0 @. m
5 @' W& t" n3 M: n5 b    宋初一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她顿了一下道，“家老不觉得怀瑾小儿无知狂妄吗？”
8 q7 R' i, Y9 @7 U
9 x6 g7 W) Y$ F# }    “如此步步为营，哪里来的狂妄之言？”夷师奎再次打量宋初一道，“奇！”

/ w% K5 e5 `; B( m5 R    这是宋初一的第一步铺垫，算是极小范围的试水，就算不成，她也有办法将自己洗清。其实，宋初一对此并未报很大希望，最主要，她是个女子，就算有许多人私下赞同灭国之道，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够接受开派者是个女子？
8 O. C4 g. \/ T
    两人说着话，已然到了学舍中。

6 c* f& `. x  f6 O  g9 V    因人丁并不是十分繁茂，砻谷府的族学占地不大，也只有十六七个学生，此时正在习字。开门进去，宋初一略略看了一眼，年龄从五六岁的稚童，到十六七岁的少年，可谓参差不齐，也难为夷师奎能够一把抓。

    “不妄呢？”夷师奎目光落在最后面空空的几上。

& F% a8 H3 P. u6 W' V( A4 n. O    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拱手，恭敬的道，“回老师，不妄方才去小书房了。”

    “去唤他来。”夷师奎道。

    那少年应了一声，好奇的看了宋初一一眼，匆匆跑了出去。
# H9 r4 P5 f. K" i) v# X% M
3 L- P( ]. k; O1 R- R0 [  U% l    片刻，与一名华服少年一并走了进来。

    宋初一转眼看了那少年一眼，目朗如星，剑眉飞扬，鼻梁高挺，虽只有十五岁，个头却已经比旁边十六七岁的少年要高许多，形容懒散，行礼也十分怠慢，总体看上去，便知这少年的桀骜不驯。

    “这就是不妄。”夷师奎转头对宋初一道。
2 D4 T- e! z% H+ [. T* j5 d
1 t  d7 j1 P/ m) C! p3 S    这显然是要交托了，宋初一心道，您老人家不用显得这么迫不及待吧！

    “不妄少主。”夷师奎微微笑道，“这位是老夫为你新找的老师。怀瑾先生。”

! R2 ]7 O& ]0 }. Z( E0 g4 I* i    砻谷不妄满脸错愕，满屋子的人也都震惊了。原本他们以为宋初一八成是砻谷氏哪个远到不着边的亲戚，巴着关系进的砻谷氏族学，纵使正是想象力飞驰的年岁，也万万没想到，这竟是位老师！

' |+ ?* c/ o: i# h    砻谷不妄脸色的错愕，转瞬间便成了羞愤，指着夷师奎便骂道，“你这老匹夫无能也就罢了，如何这般羞辱于我！”
! E1 p, j0 K+ O5 l+ l  S
9 Z" d" V0 T7 t( s, U    夷师奎显然习惯了他这种性子，对于他的话充耳未闻，全不觉得是在骂自己。
7 X( o8 ]2 A0 U. K- ?
    “羞辱你的不是家老，而是砻谷将军。倘若没有他的同意，谁敢随便为你安排老师？”宋初一缓缓道。
6 b/ G5 j) d7 r% g  f
    见少年皱眉，宋初一笑眯眯的道，“所以你这句，可是骂错人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如实帮你转达给将军。”

6 H! g0 ?2 \8 C    “只会告状的无耻小人而已。”砻谷不妄知道砻谷庆今日不在，所以便未曾立刻走开。
3 e8 |: f% `  q; z+ m4 v; @
9 I) n% D% K) r5 q: h- [2 D    宋初一抄手笑道，“如果你觉得由他人转述不好，也可以自己去骂，在下是无所谓的。”

. W5 a1 {1 y! g: X! G0 Z- [. u    “你！”砻谷不妄正双眼冒火。宋初一这两句话说的很让人窝火，但是扑上去揍她一顿吧，又显得不至于，他嗤笑道，“自己毛都没长齐还打算做别人老师！”

    宋初一也不理他，转向夷师奎道，“家老，怀瑾恐怕要让将军失望了。”
+ p$ S2 U. Q' S
( i) c- ]! U& l. N    “怀瑾此话怎讲？”夷师奎觉得宋初一定然是有妙计，便配合着问道。
4 e1 @; Q* j2 R4 b$ V9 x& S; l. J0 c
    宋初一慢悠悠的道，“这个少年，我看不上眼。怀瑾头一次收学生，定要收个好的，以免误了我名声，以后再也没人敢拜我为师了。”

    夷师奎顿时觉得头大，果然他这厢还未接话，便见那少年冲过来，抓住宋初一的衣领。
1 \' }1 c2 ?$ \/ `
    宋初一自然不肯如此乖乖的任由抓着，抬手猛的砸向他手肘的麻筋。
) V: M# @  g0 ^. d1 H4 f& u& N
    砻谷不妄手臂陡然一麻，使不上力气。
, }7 j2 ?; b5 \9 C* C( N1 s1 g
    宋初一趁机道，“你现在这副摸样，不尊师长，莽撞如牛，遇事先用武力而不知动脑子！我凭什么看的上你！”

) \" s+ ^; a2 Q* X% d9 U    说罢甩袖而走。
9 P- D9 X) j  @* G2 V1 v! H
    宋初一从容的出了学舍，然后拔腿便跑。没跑多远，便听见学舍里面摔摔砸砸，以及众人或惊呼或劝慰的声音。
1 v( W. p  w  u# k6 U! ~1 c
5 |4 N% A+ T7 j% z/ [* v    等砻谷不妄冲出来打算揍宋初一一顿，却发现人早已经没影了。

第五十五章 教你如何玩

    “哼哼，折腾不了你！”宋初一本心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砻谷不妄身上，但如今吃着砻谷氏的粮食，就得老老实实的给人家办事。
$ D- s5 p) r. ]. h4 ~& a
    纵然也知道现在就算她高傲一些，砻谷庆也不会赶人，她既然打算实打实的努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

    砻谷不妄这样的少年，宋初一见得多了，面对打击，他必然会大力的反击。
+ g( q) ~* |7 _8 o& }
) r( M% e. V4 S4 ~- M    所以宋初一回了书房，与众人打了招呼之后，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随手抽了一册竹简，好整以暇的等着砻谷不妄前来。
: v/ f6 |& B" d) J( u' {
    果然，她才坐了几息，书房的门边被人一脚踹开。
+ p: D- d$ m7 M# \
! V" T& i% v" \" k6 `    众人回头一看是砻谷不妄，便将头转向一边，不是怕了他，是实在见着就头疼。
. r+ W- Y& p1 V3 Y9 q3 M; z! k
$ k, h, n' J. S) J3 H& `    宋初一恍若未见一般，仿佛手里的竹简是什么绝妙秘本，看的津津有味。

    砻谷不妄猛的将她手里的竹简夺了下来，扔到一旁，一把抓起她的衣襟。
- S9 {( K6 @6 }8 Q) E5 W& s# S
    宋初一这才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懒懒的道，“怎么，想动手打我？在下手无缚鸡之力，如果打倒在下能令公子很骄傲，尽避打好了！但是不怎么样就是不怎么样，休想用拳头令在下屈服。”
5 q9 M; [7 u/ B1 O4 u0 h
. f. w; ]# J& m6 H( |    砻谷不妄咬牙，松手丢下她，喘着粗气道，“大善！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给你三日，倘若我觉得你无能，你就给我立刻滚出砻谷府！”
6 Z5 v4 j8 G: R0 Q5 n
    “半个月。”宋初一不容置疑的道。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衽，在位子上坐下，“在下能耐有限，公子若觉得半月太长，不如就去令觅高人？若是气不过，揍在下一顿也成。”

    “你服我？”砻谷不妄几欲喷火的双目，露出几分不屑。

    “倘若你真揍我一顿……在下一贯没什么骨气，为了求生，下回再见必然俯首帖耳。”宋初一将地上的竹简捡起来，仔细卷上，看着他淡淡一笑，“但莽夫就是莽夫，草包就是草包，在下有眼睛，有心，自己会分辨，你就是杀了在下，也不会改变这个看法。”
* D+ `" F/ E3 b- R" ?- a+ A
    听了宋初一这番话，砻谷不妄的火气竟然消了不少，爽快道，“善！不是孬种，我就给你半个月时间！从今天开始！”
; G% P3 B3 e0 y) P: Y4 t  F
    实事上，有骨气的士人绝不止宋初一，比她性子烈的更不知凡几，但砻谷不妄喜欢她前半句，既承认自己的软弱，又承认坚持自己的观点。有所为有所不为，比一般那种呆板的硬性子有趣些。

0 y, o$ {. k3 d- m; r    “在下宋初一，字怀瑾，原字寅月。学的是道家。但最懂的并非道家。”宋初一向他正式的介绍自己。

    砻谷不妄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经过之前一番摔摔打打的发泄，此时已经没有多少了，但还对宋初一依旧排斥，听闻这介绍，不禁哼声道，“学道家却不懂道家？那你懂什么！”
% l9 l, P  l  u
    宋初一微挑眉梢，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
" o9 q9 D1 `; r% F5 b2 x/ ?
$ q! O: d0 K5 t9 U( V2 H    砻谷不妄倒是个守信之人，说过给半个月的时间，便配合的身子往前探了探。

    宋初一靠近他，轻声吐出一个字，“玩。”
' T. t+ U/ W  X$ I8 k+ ~' B
3 J: p* S; A% ?. ^6 x    刚才砻谷不妄想了许多可能，但唯独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不禁楞了一下，耳边又响起宋初一轻轻的声音，“以天下为棋盘，列国为棋子，这样的玩法，公子有兴趣吗？”

6 k0 V8 T; e. x5 a4 @" S    乍闻此言，少年的心顿时翻起了滔天巨浪，没有人知道，他最欣赏的人是庞涓，也立志向庞涓那样，成为一个有勇有谋的上将军，能冲锋陷阵，能幕府为谋。

: f& V* s# [( c$ }& F# X    纵然最后庞涓失败了，世人也只道他心胸狭隘、嫉贤妒能而已，且砻谷不妄并非是把庞涓当做目标，而是作为他要翻越的一座大山。

" d, z% Z5 R- t2 \    宋初一看着砻谷不妄的表情，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已经激起了少年人内心的热血，便不再多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2 ^) T; v0 f# H* m7 B
( q5 c& g. L* n# G  |    宋初一有没有这个本事暂且不提，这些话，也不过是她打算收服这个少年，计划中的一部分。
' T# p2 a9 f8 a7 p4 J( I
: m' q) l. Z! _. k    这块大饼一定要给他画好。有志向的人是值得尊重的，这个世界不排斥任何人有高远的志向。

    砻谷不妄收回心神，看着宋初一。
7 q! u4 K8 ?% G' O
    宋初一从小学的是老庄一派的道，所以骨子里便是不拘礼法、洒脱不羁，因此即便从不失礼，也与其他把礼法刻进血脉的士人很是不同，她的目光透露出那份自在，令人为之向往。

    “道家说道法自然，先生觉得这世上是否该有礼法？”砻谷不妄想着，便就问了出来，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知不觉变得恭敬了许多。

    “世人不知礼，世道怕是要乱了！”宋初一也不介意把这个当做给他上的第一堂课，“礼法是引导人们融洽相处的东西，我道家认为道法自然，礼法应时而生，使庶民不似远古时粗莽，使得人知羞耻，人们需要礼法，所以它才能延续。”
8 v' g0 v1 x( z) C' y
    砻谷不妄厌恶繁文缛节，也曾经读过道家，但是每每看到道家说什么顺应自然，清静无为，就觉得不切实际，若世上人都不去争，战争倒是没有了，但那样的世界有什么意思？没想到，“道法自然”竟然可以这样理解。
5 @  t. ^& L- d" X& _) O$ V* w; R
    砻谷不妄正身坐起，恭恭敬敬的施礼，“学生受教，那世有礼法拘束，如何能如先生这般自在？”
  q9 j+ H% ?" W, k  F
8 l  T* T# o9 ?2 ^1 ~/ k# o    宋初一楞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个莽撞少年的确不是俗物，他能轻易看到人最本质的东西。

    “世有礼法，然我心自在。礼法本就是引导规范人行为之物，只要知礼、懂礼、遵礼即可，倘若反教它拘住了自己心的，是蠢物。”宋初一笑道。

    宋初一的说法、举止恰恰合了砻谷不妄的心思，仿佛他一直没有拜师，就是在等着宋初一的到来，当下欣喜不已。

) K9 T. z4 s. T    南祈看着宋初一的一举一动，听着她的言辞，心中佩服夷师奎的识人之能，以及大胆用人。看砻谷不妄的态度，什么半月之限怕是也不作数了，其实砻谷庆之前给砻谷不妄找的老师也都是有真才实学之人，论学识，有些比宋初一要强的多了，但拜师这件事情是要看缘分的，有没有学识是一回事，相合不相合才最重要。

    夷师奎学识倒是一般，但识人用人之能极佳，无奈他用人不拘一格，常常看上去很冒险，没有丝毫说服力，就譬如这次用宋初一，谁敢动用一个少年为另外一个少年之师？看起来这样荒唐的事情，但他就这么干了。
# Y1 d2 h" Q# {0 e# S6 Q
    也正因他这样的做事风格，使得他处处碰壁，到最后竟然沦落到成为砻谷府的家仆，纵然负责启蒙砻谷氏子弟，但不比一般的老师地位高。

第五十六章  老师懂兵家？
% y" b9 }5 T. b
    纵然宋初一看起来很稳重老成，但是看着两个同龄少年为师徒，众人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 Y2 f3 W3 b. `( }5 K1 O" A0 t# P    宋初一显然也很明白这一点，便对砻谷不妄道，“你先回学舍吧，我稍后便至。”
4 l1 o6 {: ]( _5 k
    砻谷不妄冲宋初一拱手，便起身离开。
% x9 @2 M0 P; @( L" z& ~
    姬眠立刻凑了过来，好奇的问道，“怀瑾，你方才凑着他耳朵说了些什么？怎么那个混竖子立刻变了态度？”
; l% E& [  }+ l
    这屋里的人，都未曾做过砻谷不妄的老师，但是他们在府里的时日也不短了，砻谷庆也曾让他们推荐饱学之士，但也都没教几天便都请辞了。

& z0 O! y3 N2 O2 i; H    但眼看着砻谷不妄对宋初一的态度陡然一变，也都很好奇她究竟对砻谷不妄说了什么。

    “我说……”宋初一笑盈盈的看着姬眠，“我最会玩，以后就教他怎么玩。”
- n; L+ r! ^+ w1 c) Z4 Y2 w
% L3 T" f# h0 e! r! e& M. ~" b    这话，几乎没有人信，砻谷不妄虽然桀骜不驯，但他也是个极聪明的孩子，每每嫌弃老师没有真才实学，又怎么会贪玩？
/ W6 [3 h% V" G# W1 q. y; C; U5 ?, S7 N
8 N, I! b# e  d4 b    “我真是这么说的！”宋初一满脸诚恳的道。
* N* I4 U! i2 ?
    “罢了罢了，我也不问了。”姬眠凑近她耳边小声道，“我今日得了一坛好酒，怀瑾晚间来我院里小酌对弈如何？”

0 y  W) T1 L, U6 c    “哈。”宋初一忽然敛住笑，面无表情的道，“少来，我酒后从不吐真言，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倘若不是你酒品太差，我倒也是很喜欢美酒。”

    姬眠被人戳穿，也不羞恼，嘿嘿一笑道，“你说的也是我目的之一，其次我也实在很想同怀瑾畅饮。”
0 }7 _3 `$ i$ |# f' m" n2 ~4 \
' I5 h( B5 F; I1 h! g    宋初一逼近他，咫尺盯着他的眼睛。
5 I: Y; d& O7 V- z, f$ ~
    姬眠只见一双澄澈透亮的眼眸里清楚的映着他的脸，近看来，那张面容的皮肤虽然不算十分白皙，但质地细腻如温玉，这样近的距离，竟让他的心忽然漏了一拍。

' T5 L; A3 A* a$ V    “嗯，还算真诚。”宋初一颌首，转而道，“不过我晚间有事，多谢悟寐兄相邀，改日怀瑾得了美酒，也定不会相忘。”
( |' k% s, P' i$ V
    宋初一起身，又返回学舍去。

$ Y1 l( d) \- {& K7 U. u+ F3 Y8 e    开始宋初一也没有打算真的收砻谷不妄为徒，毕竟外表的年龄看起来，显得实在有些荒唐。与他半月之约，不过是不想平白的多事，她恐怕过几日就要出使秦国，到时候什么约都得暂搁。
# ^3 R. Q; I  [7 l7 b2 s  S
- h5 B5 y# {6 x/ O# ^    “那小子竟然这么不坚定。”宋初一边走边自语。
3 @3 R6 O5 ^$ q* G2 l
% |: x  @8 I4 a0 r% T* Y' u    回到学舍，夷师奎正立在廊下，看见宋初一回来，笑道，“老夫果然没有看错。”
2 O# f; H8 b* H& K( W
    宋初一无奈叹道，“家老为我揽事吔！”

) j3 i2 f) `( D  L" n5 [    “不妄是一匹烈马，但凡烈马，无不神骏，怀瑾这是得了便宜还向老夫卖乖啊！”夷师奎道。

  l' I2 L! n5 d% h  [; p( m% m! g5 y' ?    宋初一哈哈一笑，拱手道，“家老说的是，改日请家老吃酒。”

; Q# l: m6 @) W0 V+ k% t8 X4 B    “那老夫就静候了？”夷师奎说着伸手示意她，砻谷不妄在书房等候。宋初一这个性子，怕也只能做砻谷不妄的老师，夷师奎可不敢把其他学生给她折腾。

    书房内，砻谷不妄似乎才回过味来，想不通自己方才为何要对一个和自己同样大的人如此恭敬，心里很有些气恼自己没骨气的行为，然而再回想起宋初一的话，他还是压抑不住的热血澎湃，她所说的“玩”，真是准准的击中了他内心深处的渴望，他希望自己那么畅快的活着，不论结局如何。

    他正想着，见宋初一走了进来，心里竟是不由有些激动，很想知道她会给他讲些什么。

    罢了砻谷不妄心叹，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既然遇上了合心的老师，只顾及颜面到头来怕是会后悔莫及，毕竟之前人家可是说没看得上他。
6 n; F8 V8 ]" G( `
% J1 m, b8 Q9 p    “不妄先前对老师有所怠慢，先向老师赔罪了。”砻谷不妄深深一揖到底，他打算先简单赔罪，倘若半月之后，觉得她当真才高博学，他定然正式谢罪。
: {6 s: l+ l+ E# j! a/ U, f3 D
    宋初一在他对面的席上跪坐下来，却也没有为人师表的架势，往几上靠了靠，看着他漫不经心的道，“嗯，还挺有策略。”
0 m  B/ q! Y# J7 [# z
) j/ t* m: @  k- h$ V9 g    一言，竟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砻谷不妄心中惊讶，忍不住抬起头来，却见宋初一正笑盈盈的看着他。
0 Q: U5 H9 ^9 g
* T0 e0 P' {( Z7 ~6 I2 x- Q% Z    “起来吧。我知道，让我这个年岁的人为你老师，令你一时难以接受。这十五日之期，你要衡量我有没有资格为你师，我也要看看是否要收你为徒，彼此目的很明确，那些礼节暂免也罢。”宋初一说着，干脆直接靠在了几上，“从前读过些什么书？”
. K* W- I8 Z: X; I' H) d
    宋初一对于砻谷不妄的表现也算满意，虽然比较冲动、任性妄为，但知错能改，能屈能伸，人也聪明，倒也是块未加雕琢的美玉，倘若能收下他为徒，也是一桩好事。

    “诗、论语、鬼谷子、孙膑兵法、韩非子、老子、墨子……”砻谷不妄一口气说了十余册。

    宋初一撑着脑袋道，“读的倒是不少，可有所得？”

  n4 A" @, c9 [" \+ K4 P4 Y    “无所得。”砻谷无妄垂头道。

    砻谷不妄读的可不是一些启蒙书籍，而是各家各派的言论思想，博览群书就算是囫囵吞枣，至少能够增长见识，但是一个少年想仅仅通过读各家言论便理解其精髓，恐怕就很困难了，尤其是像砻谷不妄这样贪多的。

7 i8 Z6 W9 e; L2 k2 }- p    “嗯。”宋初一点头道，“在选择一家修习之前，多看看也是好事。”

) o2 `. k4 I( I) U+ q' [    砻谷不妄心中微酸，一向倔强坚韧的性子，此时竟然眼眶有些发热，“可以前的老师都说贪多嚼不烂。”
' O0 f& X1 t3 c% z
5 x. h9 }! {% z    宋初一沉吟，认真的道，“他们这么说也有道理，因为毕竟并非人人都能理解我辈天才。”
1 X2 B& a* x* ]$ P  e
    砻谷不妄愣了一下，旋即大笑起来，“老师真是有趣。”
- \; u/ u  b1 |8 l
) v* D7 Z$ W/ i    宋初一微微一笑，玩笑要说，正事也要做，“你读了各家言论，最喜哪一言？”
9 y: p" _/ C. }+ s4 [
3 a3 q( |6 I) M4 l    砻谷不妄也略略敛容，答道，“兵家，我幼时曾离家去访鬼谷，但遍寻不得，被祖父捉了回来。”
- k1 {% n6 S  G6 c1 X5 p, ?5 m
! P! j- w7 O' O    兵家，多谈论用兵之道，说难也不难，即便只读其言论，也能明白个大概，砻谷不妄身为是砻谷庆的嫡孙，从小定然对兵事耳濡目染，结合之下，纸上谈兵应是没有问题的，但他却说无所得，可见对自己的要求很高。但是说容易，却又极难，兵事千变万化，即便你读懂了所有的言论，真正打仗时也未必能够出谋取胜。

# _8 h8 _4 L7 u1 t2 u4 C    砻谷不妄心里也有些遗憾，为什么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有趣的老师，却是学道家而非兵家。
3 q0 m* |: ?& M4 C3 v; Z
5 \9 G3 T6 r9 Z3 D* p* S. p    他想起宋初一曾说过“学道家，最懂的却非道家”，他便揣着一丝希望，道，“老师懂兵家？”
% j3 C* D2 Q5 V+ Y8 f5 _
    “你猜。”宋初一微微挑眉。

第五十七章  以卿礼待之
  
    “道家主张清静无为，想来先生不会学习兵家吧？”砻谷不妄虽然希望宋初一懂，但事实摆在眼前啊。

9 K+ a1 Y5 ]% ?5 n    宋初一挠了挠脖子，“你觉得我是个清静无为的？”
) j( y& h* T, M5 i8 O5 L; m7 z
# K% k! R  U4 W8 ?( C    砻谷不妄眼睛一亮，道，“先生精通兵家？”

    “你想学，我也教得。”宋初一为谋，无所不用。倘若单钻研哪一家，思想很容易便被局限，不由自主的便会按照那一家的思考方式来考虑事情，如此，比较容易被对手摸清底，被人猜中计谋的几率较大。

$ k2 \( `" J, F    宋初一读过各家言论，丢弃了她不认同的，将自己觉得有道理的东西都整理出来仔细研读，总体便是以道家为骨、兵家为心、儒家为皮。

( a; D# C8 d& E3 ]0 U    “当真？”砻谷不妄大喜，搓着手道，“老师，现在可以授课了吧？”
; `7 W3 v7 J+ R( S+ g
$ I2 j% U7 l  z  R) F$ j    “兵家的言论，你不是大多数都读过？”宋初一手指有规律的敲着几，“再读一遍，有哪里不懂的可以问我。”
0 Z/ e; O, R" G. Z1 d4 y# H! k
    砻谷不妄怔了一下，道，“老师不详细帮我解意？”

4 N! X# M7 N7 [% G    “你是天才，怎么可以用这种愚笨的办法侮辱于你。”宋初一打了个呵欠，起身道，“你先看书吧，明日正式授课。”

    砻谷不妄仔细咀嚼宋初一前半句话，若说是讽刺挖苦，她语气显得太诚恳了，若说是赞美，又觉得太随意敷衍。直到宋初一出去，砻谷不妄依旧没有琢磨出她是什么意思，却还是依言取了鬼谷子来看。
  B: ?! F8 n, j
    宋初一从学舍中出来，便去寻管事要了一些药材。
( F4 t$ q; g% r" a
    回到自己的院子，宋初一去看了看那个孩子。服了南祈给的药，孩子的病情看起来稳定了许多，已经暂时停止了咳嗽，只是身子依旧滚烫，即使睡熟也是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0 }) i2 c  u. H- \3 d& T/ v    宋初一令子雅取来煮酒的小火炉，把干药材切碎放进瓦罐中煮。
7 T) M1 n' S* ]( E
    大雪已停，阳光苍白，温度比前两日更低。
/ O0 f: {, e% D+ u- v
    宋初一拢着袖子，蹲在廊上看着院子里厚厚堆积的雪，浓郁的药味弥漫了整个院子。

    “怀瑾先生！”侧门外有人喊道。

! ?# a; V1 t0 {9 B# B9 o    宋初一收回神思，“门未闩。”
# @1 }7 C9 ~! {- M: Q5 k
- K3 {8 f7 X/ Q    门被推开，一个少年从门后探出头，见宋初一蹲在廊上，才推开门，招呼后面的人将东西抬进来。

3 V7 x7 l% M+ T( T  m5 [    “怀瑾先生，这里是管事给您过冬物品，您看抬到哪间屋子？”少年语气恭敬，却忍不住偷偷打量宋初一。

    宋初一看着少年身后有四名仆役抬着两个巨大的箱子，皱眉道，“这么多东西……柳管事做的主？”
6 u5 e; Y  _) `
    “主曾经交代过，不过具体的东西是由柳管事做主的。”少年道。
, Z. B9 J$ Z. c- D
5 Y+ r( z4 Z4 r+ ~    “子雅。”宋初一扬声唤道。
4 i7 a: c  x% G2 ?* h0 @5 O8 F
    子雅从屋里匆匆跑出来。

( c4 X7 w( F5 n& G2 t8 Z3 {- c    “拿两床被褥。”宋初一道。
! h+ C  b1 o8 E9 Z
/ ]4 {5 R; ?/ O2 ^; V    “是。”子雅轻轻应了一声，垂头上前。

    少年令人把箱子打开，子雅从中将被褥取了出来，送到寝房内。
4 C4 S2 C) g( T7 z5 J
: t' }( a" [3 c6 @! n    宋初一道，“其余抬回去吧。”
, N- O5 L6 C$ C  [" r$ `: \/ R
5 P5 c% D/ S( G& d2 M3 J    “先生？”少年满脸诧异，微微躬身问道，“先生不要，可有话说？”

. w( V+ x+ c' @) H* z    作为门客，主赏赐东西，说明受到看重，也是证明自己才能的一种方式，一般人不仅不会拒绝，还生怕别人不知道。反而，拒绝主公赏赐是必须要给个说法的。

, ?# z$ i9 J. ~    “怀瑾入府三日，无大功，实不应该受此赏赐。”宋初一一边眯着眼睛用勺搅动陶罐里的药，一边道。
& d: p9 r' D- |+ q& o1 x9 T* n
    这倒是事实，少年心道。
6 F( t1 K* `! t
) M1 \9 c7 _; ]0 H    寒冷的空气中，药香袅袅，从陶罐里冒出来的热气几乎将宋初一的身影全部掩住。少年等了一会儿，见她已经没有说话的意思，便道，“奴告退。”

    说罢，令人又将箱子抬了出去。
; l* f4 Q) d* }% N! N
' `- V6 g* w) S  }* t& u    宋初一看了一眼，实在剜心剜肉的痛，心想这砻谷庆太不厚道，倘若私下给她多好！
2 _$ R3 V1 M3 U# y% A% _" _" _# {7 l
6 B& F' R9 i1 w4 b/ G6 p    “唉！”宋初一叹了口气，用布包着陶罐，将里面的药倒入碗中，端进屋内。
/ o' n4 R1 X% ?: b* P
) T2 A5 ~& x9 F4 e5 r4 R. \6 q    子雅铺好榻，连忙过来接药。
2 H& O7 ?8 `& O5 {6 k
    宋初一挨着火盆坐下，想着应该弄些本钱做点买卖。卫国刚刚经历战争，虽然国土沦丧一半，但必定也死了不少人，卫国与魏国交界之处，应该有不少荒地。

    所谓荒地，也不一定是没有主人，而是家里的男人战死，家里只剩下老弱妇孺，更种不了大片的田地，很多无人耕种的地方，都渐渐变荒。只需要用极少的代价便能得到这些土地，倘若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收到一些人。
. W  p4 y* P2 m* X) G4 a) f
4 e+ P# O8 }6 G+ Z5 D9 C8 q' b    子雅给那个孩子喂完药，回身便看见宋初一出神，以为她是心疼那些东西，“先生为何要拒绝赏赐？”

    宋初一收回神思，“方才不是说过？”

9 _9 q/ r2 b( Z2 d: A9 D    她来砻谷府才三天，之前替籍羽游说宋国，很多知道内情之人以为是她的功劳，然而事实上，不管是闵迟独自去还是她独自去，都能够办成事，这份功劳，宋初一不能独领。至于这次的计策，实在是一次庞大的动作，能不能成功都是未知数，且又是秘密进行，在众人眼中，是无故受赏。
' Z6 y0 a! ~, k* |" C- Q
    宋初一暂时还不想做出头鸟。

    子雅认定宋初一是个满心谋算之人，所以不管宋初一做什么说什么，她都不会觉得是真实。
5 o7 A) x* J4 e2 X1 o- K6 ~2 O
    宋初一垂眸，思虑究竟该怎么安排子雅。

+ v  H, R4 t, U$ V7 M# M    火盆中偶尔传出噼啪声，子雅不敢打扰，把药给那孩子喂完，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9 Y) o  y4 \/ F) ]4 T) ]; Y    外面起了风，卷起地上的积雪，在空中打着旋。
) T  s& I9 L* ^
; n; O; w1 b. Y    声讨魏国的声音，宛若随着这阵风，在列国之间刮起。

% [' q% _8 P7 _) o& ?  m    魏国王宫在白雪中巍峨矗立，铁甲军卫林立，书房中忽然传出一阵大笑。
; _) f2 x2 M  U7 W& T4 L9 ]
    “卫国好文章倒是不少，有趣。”主座上的魏王冕旒上的珠帘一阵晃动，显然乐不可支。
: O# O* G2 r8 Q0 M/ @8 Q5 x. ~
    “我王。”上大夫姚政拱手道，“此事万万不可小觑，据说卫侯已然派特使去周天子处斥诉我们。”
7 t4 L" C% [" o7 T/ H9 P
3 J! U; a( i8 X8 u, d$ x( H    “周天子，哈哈，也就是个摆设罢了，他能把我魏国如何？”魏王不以为意的道。
7 }, q3 C% ?1 Y2 ^& R) Q
    姚政再欲谏言，魏王却转而道，“这里有一篇文章，写的十分犀利，且文采斐然，你令人去查一查，倘若他愿意来我魏国，寡人欲以上卿之礼待之。”
$ n- }- `+ c8 `
    说着，令内侍将竹简递给姚政。

    姚政一听此言，心中一凛，连忙伸双手接了过来。

    展开读罢，已经出了满身冷汗。通篇气势磅礴，言词华丽却不虚浮，句句掐中要害，必定是透析世事之人才能写出这样的文章啊
% E6 }# \2 L0 m. J: M) `6 n
/ @& p& l2 |' m  M( r: c" e: F    “我王，在寻此人之前，一定要阻止此篇文章流传，否则对我大魏不利啊！”姚政连忙谏言。

9 ?2 ]5 n% @; Z  b    “嗯，你说的有道理。”魏王微微颌首，从案上取了另外一卷丢过来，“这几卷也不错，尽力拉拢。”

第五十八章  姑婆南允祀

/ b4 G3 i7 ?( \) l: E5 a    内侍将竹简卷好，双手奉给姚政。
3 x% A/ L7 V# {7 ], G# _: {# r8 P9 K, g% g
    “阻止文章流通之事？”姚政接过东西，不死心的追问道。

    魏王隔着冕旒瞪着他道，“你是上大夫！寡人已然赞同你的说法，该如何办你就去办！不会连这点小事都要请我核准吧！那寡人要你这个上大夫有什么用！”
& ^0 {8 f* ?9 d& w* N
    “王，这并非一件小事……”姚政道。

    魏王抄手，正襟坐好，“那你详细说来，如何非小事？”
% P8 B2 L" [3 ]6 I9 X! I5 Y( ?
& _$ F$ S# r7 f; v    “臣隐隐觉得……”
/ P! V1 E' g5 ]. |/ j, Z% q
    姚政的开头便不能令人信服，魏王瞪眼，没耐心的截断他，“隐隐？觉得？”

8 M' C5 O' L& C) m+ o    姚政隐隐觉得这件事情不太对劲，但是一时又摸不透。就如魏王所说，眼下礼乐崩坏，像宋、卫等这样守礼的国家都没落了，就算这件事情捅出去，他们又能怎么样？
: E. B1 K; }" s- e( U  ^
    但是转而一想，姚政心里忽然透过一丝光亮，连忙道，“万一卫侯故意将此事闹的天下皆知，而后向赵国借兵，赵国便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向我们开战……”
( p0 h4 j  ^4 \, R% v$ U. b4 f
    “赵国。”魏王嗤笑一声，“他们现在连自己都闹不清，还有余力向我们开战？”
0 i- y/ d0 H" a8 ^
    话虽这么说，魏王对此事却是上了心，毕竟以前被魏国吞掉比这次更大的土地，卫侯也都是从来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现在居然大肆声讨，事情实在有些不寻常。
- K. F. v% U; `  _1 V2 I& c
# [7 [# ^  J( G& X! K% ~( y$ H* a    按寻常来说，卫国从前依附赵国生存，此时也最有可能是向赵国求救，但现在赵国内乱，自顾不暇，怕是一时半会也腾不出手来。周边的国家，也就楚国、秦国还有些可能……
: Y' D9 _* j, `( B+ J0 f0 H
    “严密监视赵、楚、秦三国的动向。”魏王道。

* j' N9 m4 V* U" w- {* @    “吾王圣明。”姚政躬身道。

* |6 K& Z; H( S- R  a    魏王站起身，眯着眼睛看外面白雪的反光，心中想着稍后携哪位姬去踏雪。
# U3 U! E& N  C$ p9 o( S
    阳光耀白一片，路上的行人贵人的脸都被映的极为通透，而面黄肌瘦者则是更加面色黑黄。

! ?% ^  a3 ^* s  y/ B  x4 H    宋初一带了一个仆役到达卫国濮阳城外围的大片荒地，站在烈烈北风中缩成虾子状。
& s: m  O% [3 E2 U$ _: n
    原野上的风比城中大几倍，地上的积雪又是未经踩过，一阵大风呼啸而过，卷起积雪，打在人脸上刺痛，不一会儿两个人的脸颊都被拍打的发红。

    仆役很想问问这大冷天的为何跑到荒郊野喝风，但风太大，张嘴不但未发出声音，反而灌了一肚子的风。

    宋初一心里也有些发苦，这个天气到郊外绝对是自找苦吃，但也只有这个天气，她的行踪才不容易暴露。

    在仆役的带领下，顶着烈风走了约莫两盏茶的时间，终于在一处小土坡环绕的地方看见几家破败的茅草屋，简易的木板门被大风吹的吱呀咣当作响，房顶有一块没一块，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
6 n8 e- @0 n! G. ?$ `
' T9 N0 y* j1 k- M9 {    宋初一走过去，随意选择了间屋子，伸手敲了敲门，“可有人在？”
5 \. u; b$ y$ j* J, p
  e, m% [8 i& F; h7 Y& ?2 F    里面没有人应声，宋初一再唤了一声，“屋内是否有人？”
9 C8 f* Z* n4 L. R* O! Q% o) D: I
    停顿片刻，见依旧无人应门，她便推门进去了。

    屋内传来一股淡淡的霉味，头顶上的阳光顺着漏洞一束束投入屋内，有一些被风卷起的雪顺着一束束光线旋转落下。在屋子一角的一堆草丛里，躺着两具衣衫仅能蔽体的尸体，是一个母亲蜷着身子抱住一个约莫六七岁大的孩子。

    两具尸体都已经有些萎缩，显然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因为天气太冷而没有腐烂。
2 d$ L$ p# z' ^# c
    宋初一粗略看了看屋里的东西，只有几只陶具和一些简便的日常用品。
2 |, f, E5 o# k# B
! W& \: q8 W! Z* X    这母子二人，怕是因为家里的成年男子战死，冬日无食可吃，无人修葺草房，活生生的被冻死在这里。
4 V1 q4 ?8 ^1 W/ S9 y
; i" |' [" j3 N' }    “你去这附近去看看，其余几间屋子里是否有人。”宋初一道。
( p6 Y4 z- l$ ^; @9 q2 E) w, G
3 }! @0 o+ \- E3 c) P' w    仆役领命，咬咬牙顶着风雪冲了出去。
9 u; O0 m- \- S" @- m
$ T9 W" r3 \  B- Z4 T  m    宋初一揣测，其他几间房子多半是没有人在，因为这种聚居的地方，倘若还有其他人，必然不会任由这母子冻死饿死。
4 u: a. r0 p9 {
1 K% u6 l  t+ r, q    有些聚居的小氏族因为战争而举族迁徙或者举足灭亡，即便能剩下一两个侥幸活着，最终也守不住氏族的土地。
1 B, ~0 ~* M6 I9 T" i& ?
    眼下这光景，宋初一猜测，应该是举族迁徙，而这对母子怕是执意要等家里的男人回来。也有老母老父在等候儿子回来，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宋初一就遇到过许多次。
7 c4 L3 O; f7 b- ^4 [! C( A* x/ |6 Y
4 v, L1 c; E$ E) F0 N' M( [    宋初一今天决定过来，主要是想看看这边有没有荒地，那个砻谷府的仆役知道这边有，所以她让那仆役领着她过来，她从前未到过卫国，只听闻这里十分沃野千里，十分富庶，她以为会比别处稍微好一些，因此也没想到竟然第一次就遇到了，这倒远远出乎她的意料。

    她手里也没有可信任的人，就算想办法占了土地，没几天便会被别人占去。

    “先生。”仆役携风带雪的冲了进来，“其余几间屋里均无人。”

5 C9 X& s0 m5 I" H! X5 |$ |5 S    “善。”宋初一沉吟。

* }, P8 S5 E. ~' ?    要想办法将这一处荒地占下来，卫国本来国土便小，错过了这一处，不一定能找到下一处。

" N! A9 N# H: Z- @- ?( A. s    “先回去吧。”宋初一说罢出了门，看着外面茫茫不见边际的雪原，心想，也不知是不是属于这个小氏族的地方，还是别人土地。

    迎着冷风，宋初一的头脑十分清醒，此事倘若要下手，便要迅速，若国府排查到此处无人，便会将土地收回。在这中间有一个空子可以钻。卫国法不完善，所以制度也很松散。国府并不会太计较这土地的主人与从前记录在册的是否相同，他们会重新记录，保证田主每年能按规矩纳粮便可。
) X3 Q# m2 H5 P+ B; y8 K, m
( i+ {4 u( ?3 Y( b7 t" K! N: C/ c    宋初一回到城中时，天色已经朦胧。子雅已经将浴汤准备好，宋初一泡了个热水澡，将体内寒气驱除，然后看了看那个孩子的情况之后，便舒舒服服的躺进了新的被褥。
4 N* {3 P+ R- P9 z  t* K
' d1 b- w' T! a! x  X& a    一夜黑甜无梦。

    次日清晨，宋初一便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外边是姬眠的声音，“怀瑾！怀瑾！听说你又捡了一个美人？我来瞧瞧。”

3 [5 W; u7 \6 f( ~4 D8 z    宋初一睡意朦胧中，也痛骂了南祈一通，看着一副清高的样子，没想到像个姑婆又多事，又长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