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古风]《簪中录》作者:侧侧轻寒

第225章 万水千山(2)

1 ]& Y- z1 U# N3 ?0 F4 Y3 p　　见她不说话，李舒白又低声说道：“我让人转送的那封信，你收到了吗？”

　　黄梓瑕微微点头，又低声说：“此事毕竟对不起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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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舒白点头道：“我知道。所以近日我会回京一趟，处理一些我必须要完结的事情。或许会发生很多事情，或许会过很久，但我一定回来的。”

　　“嗯，我等你。”她声音轻微，脸颊也不由自主地染上一层薄薄红晕，但凝望着他的目光却没有半点疑虑。

1 j5 U7 o% Z, r1 C2 h! L0 r6 U" s$ ?- w　　李舒白低头凝视着她，看见她在秋日朦胧的晕光之中，略显苍白的肌肤染着淡淡粉红光彩，说不出的娇艳动人。他只觉得心口涌起一阵微微波动，温热的血漫过全身每一寸肌肤，让他从胸口到指尖的所有血脉都在瞬间怵动，刹那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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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被心口那灼热的血行所迷惑，他忽然抬手将她拥在怀中，紧紧拥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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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B4 {/ f6 a7 H' E　　黄梓瑕骤然被他抱住，在惊讶中身体不由自主微微颤抖了起来。她将自己的手挡在他与自己之间，想要推开他，可在触到他胸口的一瞬间，却全身都没有了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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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见了自己手腕上，那两颗被金丝串在一起的红豆。它们随着她的手抬起，滑落到手肘，两颗红豆缓缓碰在一起，轻轻触碰。

　　她茫然恍惚，在他收紧的双臂中，缓慢地垂下了自己的双手，任由他拥抱着自己，就像是两个人从此就能贴在一起，永远也不再离开般。

　　他低头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发间，深深呼吸着她身上的气息，清冽而悠远的淡淡香气，让他的意识如同春雪一般，融化为空白。

  A0 ?3 X4 c5 W5 \3 J* e  v! o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手已经轻轻地回抱住他。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前，听着自己与他的心跳急促，觉得脸颊热热地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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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t4 u6 D( V5 v0 w4 Z　　许久许久，他才放开她，轻声说：“无论听到什么消息，你都不要害怕，无须担心。只要安心等我回来就好了。”

  U  I4 h2 j$ j1 V4 R/ K　　黄梓瑕脸颊粉红娇艳，默然点头，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虽然心绪激荡，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会发生什么？”

: ?1 H# u4 `. h( C3 w; r# z) U7 e　　他的面容上泛起一丝温柔笑意，深深地凝望着她，轻声说：“没什么，担心你等得无聊，会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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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梓瑕忍不住抬手，轻轻打了他的肩膀一下：“胡说。”

0 D: n8 g  X5 {- j& n1 ^1 m1 H& x　　他笑着握住了她的手，默然望着她。他的手掌自她的手腕缓缓滑下，慢慢分开她的手掌，与她十指交缠。

4 i4 X" O8 s9 G6 B  x# f* k) V6 A9 ]　　那两点殷殷的红豆，轻轻碰在他们两人的手腕之上。

. Y0 [$ u, i; N3 n6 t4 o　　他们都不再说话，只牵手在落叶之中慢慢往前走。在这秋日空无一人的寂寥小道上，走向不为人知的前方。

5 a4 A' B1 v4 y+ r0 c2 l　　周子秦是个行动派。

$ I! x4 z3 ^- c  X9 Z0 F3 ^　　第二天他就拿着面脂过来了，除了一个最大瓶的给黄梓瑕，又另外准备了十几瓶小的，让黄梓瑕可以分给她的姐妹们，还给蘼芜也送了一瓶。

9 D! C) \- |& Z- p1 O+ j) s　　黄梓瑕挑了一点在掌心化开，在手上试用。

　　周子秦看见她雪白皓腕之上那两点被金丝串在一起的红豆，殷红地缀在她的腕上，鲜艳夺目，一时觉得目眩神迷，不由自主盯着她的手看了许久。

; [9 {# o  j  A# k# m; U　　黄梓瑕拢了袖子，背过身擦着，一边问：“二姑娘是喜欢桂花香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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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l# F7 @% Z4 r: `- S8 ]　　周子秦这才回过神来，有点沮丧地说：“她今天没出来。我刚刚问了别人她家地址，但是……但是又不好意思送上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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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C, K! J4 ^6 `& t$ ]3 d6 Z　　背对着他的黄梓瑕，不由得低头笑了，她真的很想问，你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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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对了，崇古，中秋那天那个案子啊，已经结了。我和我爹也商量过了，女捕头啥的没有前例，但我们要聘你为特殊编外女捕快，你帮我们破案，衙门每月给你发俸银，你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黄梓瑕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口有人气急败坏闯进来，大声打断他的话。

. Y# |: K7 h! ?- k/ V　　进来的正是黄梓瑕的婶娘。黄梓瑕起身向她见礼，见她一脸怒气冲冲的模样，便恭谨问：“婶娘有何事吩咐？”

　　她瞪了周子秦一眼，悻悻拂袖坐下：“好侄女，我哪敢吩咐你？黄家几十辈的脸，都被你丢光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可插得上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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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g3 n- A9 L% M5 A; C　　黄梓瑕故作不解，站着等她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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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个姑娘家，整日与捕快衙役厮混，之前是为你爹分忧，大家又肯定都敬你是使君千金，也就罢了。可如今你只是一介民女，又是王家未过门的媳妇，乖乖在家等候人家来迎娶不就好了，为何还要蹚那些浑水？这不……外间已经有了风言风语，说王家公子已经回京与父母商议退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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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谁放的消息？”黄梓瑕思忖着，该是李舒白吧，他真是决绝，为免王蕴反悔，先断了他的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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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明真相的周子秦则跳了起来：“什么什么？王蕴这混蛋，居然敢退婚？他要回京退你的婚？看我不追上他把他打得满脸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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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S$ n* x  Z" \　　“罪魁祸首，还不是因为周捕头？”婶娘气呼呼地瞪着他，说道，“王家连我侄女被海捕的时候都没有提过退婚的事情，怎么现在我侄女沉冤得雪了，反倒对方还闹出这种事来？不就是因为周少捕头你让我侄女搞破案那一套吗？她一个好好的闺秀，整天被你拖去和死尸和血案打交道，哪个夫家能容忍？”

) B: T/ I& w4 r9 b& y+ i; z' T7 g　　周子秦自然不会示弱，立即反驳道：“大娘，您是有所不知！王公子在京中的时候，最欣赏的就是崇……黄姑娘心思缜密，断案如神。他还曾经帮我们到凶案现场侦查的，怎么可能因此而退婚？肯定是谣言，不可信的！”

+ {2 I/ z4 j) D/ f+ o　　“哼……可王公子已经离开成都了，千真万确！他之前来过黄家好几次，悉心安顿我侄女的事情，可如今，前天说要亲自过来商议婚事安排的，结果临时取消了，然后现在连回京这样的大事都没有知照黄家一声，你说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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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子秦梗着脖子说：“当然是因为王蕴害怕别离伤感，又担心自己舍不得黄姑娘，所以才不得不强忍离愁别绪，免得徒增伤感，不辞而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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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9 F6 p4 c8 C7 T　　黄梓瑕的婶娘只是个普通人，周子秦强词夺理的功力当初在整个长安所向无敌，她自然也无能为力，只能悻悻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只丢下一句：“侄女，若是真有退婚一事，以后族中可就要请你谨慎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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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A- m$ d& K! J9 i　　周子秦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然后回头看黄梓瑕，说：“别理他，我常去京城防卫司蹭饭吃，王蕴的性子我可一清二楚，他那么温柔和善的人，会退婚才怪！何况他未婚妻是你，就算我饶得了他，夔王肯定也会替你做主，不会放过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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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梓瑕只能无奈而笑，说道：“子秦，多谢你的面脂和手药了，改日我帮你破个大案感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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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主要是教我怎么办案啦，我觉得虽然我验尸功力天下无敌，但是好像推解案情方面还是不行啊，力不从心。”他抓抓脑袋，烦恼地叹了一口气，“当然了，要是有夔王那样的相面本事就更好了，在大街上看一看就知道哪个人啥时候会犯罪，到时候盯着他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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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Y) n3 v2 Q! ]　　黄梓瑕哑然失笑，说：“好吧，以后你让他多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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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什么啊，夔王都走了，今日一早出发的。”他哭丧着脸，又想起一件事，悄悄地说，“对了对了，临走时，张二哥托我在蜀郡帮他打听滴翠的消息。你说滴翠会有可能到这边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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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i2 _3 W4 y) y$ ^　　黄梓瑕沉吟道：“说不定的，也许哪一天她就辗转到了这里呢？”

　　“是啊，天下之大，哪儿都有可能去，哪儿都有可能不去。”周子秦说着，又探头向外面瞧了瞧，确定周围无人，才压低声音，轻声说，“我去的时候，张二哥正在收拾东西。夔王此次回京，由东川和西川各处节度使护送，他之前的亲兵又回归了部分，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可我看张二哥却是忧心忡忡，魂不守舍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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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n, J" \* p, x　　黄梓瑕“嗯”了一声，想起昨日李舒白与她告别的时候，他说，无论听到什么消息，你都不要害怕，无须担心。只要安心等我回来就好了。

* |7 V+ E4 _6 k- a& ~; I　　她垂下眼，缓缓转着手上的玛瑙臂钏，许久，才问：“张二哥说什么了？”

+ @$ y1 m8 C5 s0 h3 u　　“他不敢说，我就一直问一直问，缠着他不放……”

4 `/ C0 ~% K$ b' q0 E8 v　　周子秦缠人的功力，连黄梓瑕都不是对手，张行英当然也没办法，只能吞吞吐吐说了：“红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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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梓瑕听周子秦转述“红圈”二字，顿时只觉一股寒意自脊椎骨直冒而上，冲入她的脑中。她急问：“哪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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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子秦顿时茫然：“什么哪个字？”

　　黄梓瑕这才感觉自己的反应过激，周子秦应该是不知道此事的。她勉强镇定心神，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我是说，除了这两个字之外，张二哥还说了什么？”

/ w; v, I5 e  w& x4 f3 w　　周子秦摇头：“没有。他就说了这两个字，已经自悔失言，立即就住了口。我央他说清楚，他却反倒求我说，当初他曾因为违反了条例，被逐出过王爷的仪仗队，所以若我不想他再回端瑞堂去晒药，就别再问了。张二哥都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办法？”

　　黄梓瑕默然，许久才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周子秦追问她：“你是不是也知道那个红圈是什么？你刚刚说的‘哪个字’是什么意思？你们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了？”

　　黄梓瑕叹了口气，说：“子秦，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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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都知道也好，全都不知道也好，可是，知道一半就最难熬了！”周子秦苦着一张脸，眼巴巴地望着她，“崇古，你就告诉我一点点吧？一点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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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c4 p) y# r　　“世上比知道一半更难熬的，就是知道了一点点。”黄梓瑕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子秦，有时候被卷入某些事，并没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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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2 L: l3 |5 _( {2 \　　“可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岂不是表示你也已经被卷入了？我不管啦，好兄弟讲义气，我们同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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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k& u' Z- }8 N- _/ M: Q　　黄梓瑕慢慢摇了摇头，说：“是，我已经被卷入了，如今风暴来袭，他却将我推了出去……可其实，我哪里还能抽身呢？”

) C, g7 [% E& N+ x0 O* f# P/ L　　周子秦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 a2 B0 ?; B/ A3 q+ S- z+ ~3 ]+ K　　黄梓瑕却转头对他微微一笑，问：“你能进入敦淳阁吗？”

第226章 万水千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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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X) E6 W: f; ?5 x2 {" @　　周子秦思维如此跳跃的人，也没想到她会忽然将话题转到了这个上面。他张张嘴，许久，才点头说：“能。”

　　“带我进去吧，我想看一看夔王住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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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Q) ?1 f. h. ^　　周子秦嘴角顿时抽搐了一下：“崇古，你太好笑了吧？当初你在他身边做小宦官的时候，每天都在夔王府，又不是没见过他住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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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梓瑕只好说：“好吧，带我去看看行宫长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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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g- d& Q; H8 u　　“那没问题啊，我给你借一套公服，走吧。”

' H8 _3 E- r1 f$ v　　周子秦交游广阔，几个月之间在蜀郡混得上下脸熟。敦淳阁门口的护卫们一看见他就喊：“周捕头，怎么又来啦？早上不是刚来送过夔王么？”

　　“忘了件东西，我进去找找。”他说着，朝众人招招手，面不改色就带着黄梓瑕进去了。黄梓瑕一身捕快的衣服，大家毫不在意，只嘻嘻哈哈说了几句“这小哥模样真嫩”。

/ I) B' b7 B  P# Q5 _: ~$ t　　黄梓瑕到春化堂前，看到松柏青青，遮蔽着后面的高堂。她在堂前青砖上踱步许久，然后问：“夔王来的时候，是谁伺候着的？”

$ F) T: T# h, i0 H# x, c4 f　　旁边正在打理园圃的人说道：“夔王身边散落的侍卫们零星回来后，大都是他们在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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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z! t6 i& `4 R　　黄梓瑕又问：“可有留下什么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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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x5 n- t. G　　“有一位侍卫，已经伤及筋骨，无法再跟随夔王了，他又恰好是蜀地人，所以夔王与郡守打过招呼，让他留在这边帮忙了，已经入了阁中名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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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1 H& ?6 l3 c/ {　　黄梓瑕点头，打听了那个人的下落，过去一看，是个二十多岁的英气男子，她之前曾见过，似乎大家叫他田五，只是如今右手已断，确实无法再当兵了。

　　“杨公公。”他自然认识黄梓瑕，与她招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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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梓瑕与他见礼，随口问：“王爷留给我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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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愣，顿时有点结巴：“什……什么东西？”

& s3 O2 f; J4 m8 k; @( G) ^　　“就是他走之前留给你的，吩咐日后让你送过来给我的东西。”黄梓瑕望着他，神情平静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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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五张张口，有些迟疑：“那个啊……”

3 ~9 r$ V- \3 t& O- i　　周子秦听着他们的对话，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放弃了理解，到旁边嗑瓜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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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O+ k* {4 ]7 c5 |+ n　　“可是王爷吩咐说，那封信要等明年此时再交给杨公公的。”田五茫然地抓着头，疑惑地问，“怎么现在你就要拿去？王爷对你说过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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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梓瑕面不改色地说：“嗯，王爷说，要是有急事的话，先看一看他给我的信也可以。”

& }0 ]8 x$ n4 M7 Q6 w$ A, C5 h　　田五摇头道：“但是，王爷说的是明年此时。”

　　“早上去送王爷的时候，又发生了急事。如今他回到京中必定危险重重。所以他对我说，有一封信留在你这边，本想过段时间再给我看的，可如今局势危急，让我尽早拆看也可以。”

( u6 U7 l8 ~4 g* [& ]8 q  c　　周子秦听她这样说，不由拿着瓜子呆住了：“崇古，你去送王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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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比你早。”她回头给了他一个“闭嘴”的眼神。

　　周子秦埋头嗑瓜子去了，不敢再声张。

　　田五见她神情坚毅，眼神平静，毫不似作伪，也只能说：“好，杨公公稍等。”

0 J; n/ O+ t7 S" ]+ v　　他回房去，不一会儿转回来，将一封火漆密封的信交到她手中，说：“便是这封。”

　　信封上空无一字，黄梓瑕接过来，对田五说了声：“多谢，有劳田五哥了。”便立即转身往外走，一边拆开了信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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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L$ v3 A( k) N% n" O　　梓瑕如晤：

　　展信之时，必是我已死之期。

- U: n/ D" J2 f* R$ T7 ~　　朝堂风雨，无人能免。数年来呕心沥血，如履薄冰，终有倾覆难收之时。日薄西山，王气衰竭，此非我所能救，却有忌惮我能毁之。以我微躯，纵殚精竭虑，亦不能挡天地悠悠，朝野洪流。

1 K  ^/ _3 e+ y3 r5 e　　此番赴死，我亦已期待十余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与其窃窃偷生，不若直面黄粱梦醒之期。我一生原无牵挂，唯愿知晓此身谜团，便死而无憾。只当日暮春，与你骤然相逢，自此一步步走来，竟至忘我。梓瑕，你是我此生大错，亦是大幸。

　　琅琊王家并非良枝，我之后便该是王家倾覆。你如今与王蕴已无瓜葛，以你慧眼，必能另觅良缘，如意圆满……

$ N8 N4 @6 o- E　　黄梓瑕还未来得及看完全文，便只觉得眼前漫漫黑翳涌上来。李舒白清隽的字迹在朦胧中洇开，如同薄烟消散。她只怔怔地站在那里，双脚虚软，靠在了后面高大的柏树上。

4 o7 l! f7 @# w　　“……崇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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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x. S6 z6 X+ ^　　她听到周子秦的声音，焦急地在耳边响起。

　　她胡乱将那张信纸折起，眼前一片昏黑，她也看不见什么，只将信塞到自己的怀中，然后茫然叫他：“子秦……”

　　“啊？我在呢。”周子秦赶紧应着。

　　“我……好像有点头晕。”她说着，终于回过神来，她扶着墙慢慢走到栏杆边，靠着柱子在栏杆上坐下，然后抬手按住自己的额头，说，“气血不足，一会儿就好了。”

* R+ O. \8 i7 _1 A6 p: V  m　　周子秦拍拍脑袋，赶紧跑到旁边阁中，取了碟中两块芝麻糖给她：“夔王不在，你也别忘了随着带着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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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0 l8 L! `+ e. {　　“哪有这么娇弱，最近又没有连日奔袭。”她说着，取过芝麻糖慢慢吃了一块，然后又呆呆在廊下坐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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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W7 `8 X# K; `6 J, w9 z$ h　　眼前的长青松柏，夭矫枝条变成了扭曲龙蛇，枝叶繁茂变成了黑影森森。这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园林，退化成百年荒寂的行宫。

$ c0 K" W, j( K　　她仿佛忽然之间明白了，朝堂庙宇的可怕。

% v# R% N( Z1 L8 ?! e0 s6 N, o/ G　　周子秦在旁边担忧地看着她，问：“崇古，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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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7 q. C3 _/ x# ]　　“没事……没什么。”她屈起膝盖，将脸靠在手肘之中，在膝上静静伏了一会儿，然后问：“子秦，陪我去一下我爹娘的墓前，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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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郡守墓上，秋草细细。只要有了泥土，顽强的草便一年四季不停冒尖，期待着人们总有一天会疏忽，让自己有机会长大。

　　周子秦轻车熟路地寻到墓前，先在墓前拜了拜，诚心祈祷：“黄姑娘的阿爹、阿娘、哥哥、叔父、祖母……上次打扰多有得罪，请诸位一定要见谅，好歹最后黄姑娘还是帮你们抓到了真凶，我也算出了一部分力……”

　　黄梓瑕没有理他，径自在墓前跪下，望着墓志铭上的字发呆。那上面，已经刻上了她的名字——孝女，黄梓瑕。

6 D5 R8 ~4 ?- |# G/ x  Q+ h% d　　曾经和乐融融的一家人，如今，只剩得她一个。

% D: p9 v. X0 S' T) C1 ^　　她的目光，越过面前的坟墓，看向后面一个不起眼的小墓葬。那墓前，立着一块石碑，写着——

　　禹宣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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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0 I+ S, b+ y; c1 }　　其他的，没有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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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芜的一柸土，掩埋了她在世上爱过的第一个人。没有人知道他曾经的风姿，也没有人知道他曾经的故事。更没有人知道，他曾让她的整个少女时光，变成一场世间最美的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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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5 S  s5 {1 T1 G3 Q　　而如今，幻梦破灭，她也永远告别了他。如今她的面前，有一条无比艰辛的路。李舒白希望她在原地等待，等待着他披荆斩棘而归，而她，却知道自己终究无法坐等命运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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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M( T6 k# T, X　　人生在世，波澜万千。朝堂风雨，倾覆天下。可若在最艰难的时刻，无法与那个人并肩携手抗击风雨，她又何必白白活过这一场，又能算得上什么圆满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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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Y6 [, Y( C, N7 B# U　　她咬紧下唇，俯身在亲人的墓前端端正正叩了三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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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始终沉默着，没有说任何话。陪着她的周子秦也不明所以，只能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眼中忽然蓄满了泪水。

第227章 万水千山(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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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5 g+ I, n) I　　群山苍茫，长路绵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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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H+ M6 \9 r, R+ j　　前路仿佛永无尽头，行行重行行。李舒白向着不知尽头的地方而去，离京城越近，他的思绪便越不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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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琉璃盏内的小鱼，仿佛也因为长久的行路而疲倦了，沉沉地卧水底，许久不动弹。他伸指在琉璃盏外轻弹，它也只是有气无力地甩一甩尾巴，不愿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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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2 c/ t) l1 \- H. |5 e' @  T: e9 }　　车帘外映照进来的颜色，越发温暖起来。一路上红色黄色，落叶纷纷坠落。他偶尔掀开车帘，有一片小小的红叶飘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捡起来看了看，想起那一日在成都府寥落小道上，他们分别的时候，有一片红叶也是如此，坠落在她的发间。

7 o8 i2 s  w/ z+ Z4 G+ j　　她肯定不知道，他将她拥入怀中的时候，也偷偷地将她发上的那片叶子，握在了自己的掌心中。

　　他将案上那本书翻开，在那片夹在书中的叶子旁边，又放上了这片落在自己身上的叶子。两片红色的叶子挨在一起，看起来亲密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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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现在在干什么呢？秋日的午后，是不是正在小窗之下浓睡，是不是，正有一个美丽梦境在她的面前铺陈。

7 [+ K& x) `% r　　他在心里想着，唇角又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微笑来，心想，等过一段时间，她等不回自己，再发现连王家与她的婚姻也被自己破坏了，不知道会不会在心里埋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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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 _; M+ x) N+ X3 D　　日复一日的赶路，窗外的景色渐渐熟悉起来。京郊的山峦起伏，似乎也比其他地方要雄阔一些。在重峦叠嶂之中，八水绕长安，青山碧水拱卫着这座天底下最为繁华的都城，成为大唐王朝亿万人民朝向之地。

4 G- _' Z4 F- g# l4 Y  ^) z% h; l0 Z　　在城外别业一夜休整，东西川军停留在城外，夔王车驾在日出之时进入长安。

' k& X; C6 m2 o0 y4 j% _1 N　　见到熟悉的车马，城中官民奔走相告，夔王回京了！各部官员们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仿佛看到堆积如山的公文迅速消失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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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3 I) q8 |2 x+ D8 o, C" d　　所以，他的马车还未到永嘉坊，王府门前已经有无数人在等候了。等到熟悉的金铃声一响，众人都欢呼起来，纷纷拥上前来见过夔王。工部尚书李用和奋臂排开所有人，几乎涕泪齐下：“王爷，您可终于回京了！圣上要在城郊营建一百二十座浮屠奉迎法门寺佛骨，请王爷示下，我们究竟要如何营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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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_' s/ P. b' t　　崔纯湛将他一把推开，急道：“王爷，京兆尹温璋受贿一案，如今擢大理寺审理，以王爷看来……”

, M( T4 f1 I% U9 a: b　　“户部今年税本，请王爷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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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b( M. O' o1 x) Y" s　　一片闹闹穰穰之中，李舒白终于从马车上下来了。他身材本来就高，目光在众人面上一扫，人人都觉得他已经看到了自己，顿时都安静下来，赶紧把手里的东西往前递。

& e3 d6 e9 T% K! }　　他也不抬手去接，只示意侍从们分开众人，往府门口走去，说：“本王先沐浴更衣，你们可在厅中等候……”

( \9 @1 N$ Z: S4 B+ v　　说到这里，他站在大门口，然后忽然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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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f1 y, ~) }# P3 _2 Z0 I$ j　　一群人不知夔王到底看见了什么，但见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话也只说了半截，便再无下文。他身后的人赶紧个个探头，想看看门内到底是什么，会让这个素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而闻名的夔王忽然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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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舒白已经回过神来，他进了门内，转身对着阶下所有人说道：“今日倦了，诸位请回，一切事务明日再议。”

$ @3 U1 g' w" \1 I  A3 @　　“王爷，人命关天啊王爷！温璋的事情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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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一百二十座浮屠哪！工部上下人等都要上吊了……”

7 `* U' Z- Z' `9 [* c8 ?　　“王爷，您看一眼啊……”

　　李舒白听若不闻，只站在门后台阶上，望着门内照壁前的那条纤细身影。

　　黄梓瑕一身鹅黄色裙裳，头上挽着一个简单的发髻，上面只插了那支他送给她的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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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3 s% s0 A) c+ w5 ~3 Q) B1 {　　她站在粉白色的照壁之前，略显苍白的面容上，笑靥淡淡。她凝望着他的眼神之中，含着世间最明亮的一对星子，映在他的倒影之中，照得他眼前的一切，都骤然生出万千光彩。

' ?. O8 A; v+ E! u0 H- {　　他一步一步，慢慢下了台阶，向着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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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她站在风中，黄衫风动，青丝微扬，笑起来的时候，眼中的星子也轻轻地动荡起来。

　　他心口涌动的那些气息，也随之紊乱，连呼吸都无法顺畅。心口的血狂乱地涌动着，一阵冷一阵热，也不知是欢喜，还是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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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到她身前两步，才停下脚步，轻声问：“为什么要过来？”

　　她仰头望着他，说：“你阵仗这么大，一路上又不断有人接风洗尘，比我可慢多了。我前日就到了，已经休息了两天。”

　　他没有被她岔开话题，依然问：“不是叫你在蜀郡安心等着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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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等呢？等到明年秋日，然后等到你的绝笔信吗？”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依然还在，双唇却已经微微颤抖，气息语调也略显艰难，“虽然我知道，你既然有了安排，那就定能安然回来的，可……我耐心不太好，而且，比起毫无把握的等待，我还是喜欢自己能抓住的东西——握在手里的，我才觉得安心。”

$ K% s3 Y$ V( }. j　　她面容上的笑容，倔强而灿烂。秋日最后一缕斜阳照在她的笑颜之上，让整个世界都恍惚迷离起来。她金色的容颜让李舒白一时不敢正视，只觉得眼睛微微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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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E: l% {0 `" Y- M+ n　　他仿佛可以看到，她孤身一人，骑着那拂沙穿越万水千山，在重重的秋日黄花落叶之中，不顾一切地向着京城飞驰的情形。

( ~+ T% ?" c! S* o　　喉口忽然像是被哽住了，他说不出任何话，只能抬手，轻抚上她的面容，就如触碰幻梦一般，不敢置信，如在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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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Y9 o; O2 A" l, \8 s- D　　向来清冷淡漠的声音，此时终于开始波动颤抖起来：“你可知道……如今的局势对我而言，有多危险？”

; z1 ~4 i6 `+ S0 f8 y1 @' M　　他从袖中取出那张符咒，递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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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实微黄的纸张，诡异的底纹，那上面，“鳏残孤独废疾”六个字，已经全部被猩红如血的圆圈定。而在这六个字符的底下，那些隐隐浮现的，如同鬼魅般的淡色暗纹，在这六个字被圈定时，那些血红的颜色延伸渗透，形成了最后一个字——

8 D& n; ]/ B* U) D+ ]( G　　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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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梓瑕望着那一个隐隐现出的字，在不祥的底纹之上，似有若无，却触目惊心。

$ }  O* j1 q. E  O/ A+ U' d) l　　她却只微微笑着，抬起手，握住他的手。就像他当时握住她的手一般，将自己的五指与他亲密交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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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金色的夕阳之中，握紧他的手，对他展露出温柔的一抹笑意：“我说过的，我会永远在你的身边。”

　　心口狂乱的血潮，终于决了堤。再也没有将她赶走的力气，他不管不顾地将她紧紧抱住，力度大得几近粗暴。她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呼吸急促而凌乱，无措如一个尚不解世事的少年。她想嘲笑一下这个素来面容冷淡的男人，可嘴唇张了张，唇角还未扬起，已在他的怀中涌出了灼热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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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0 J1 F: Z- L6 x　　她将自己的脸抵在他的胸前，静静地，让自己的眼泪被他身上的锦衣吸走。

( o& @& d0 s/ f  H( A: B( o　　长安的深秋，金色的斜阳。夔王府内菊花盛放，药香笼罩着所有的楼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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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安宁恬静，也许是他们的最后一日了。

第228章 倾覆天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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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x# E2 D% m7 T; ?　　大明宫中，气象万千的殿阁也被宫槐落尽了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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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梓瑕跟在李舒白的身后，又一次踏入紫宸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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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h& q; g3 X" {, M# s# i7 G　　李舒白将蜀地如今的情况大致汇报之后，又上呈了各地贡品。皇帝还是和以前一样，笑容和蔼，只是原本丰腴的下巴如今显得瘦削了点。同昌公主死后，他与郭淑妃都悲痛万分，是以清减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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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几日重阳，几位兄弟齐聚宫中饮宴，只有四弟你不在，七弟还念了右丞那句‘遍插茱萸少一人’。”皇帝手捻着十八子，笑道，“朕新修的双阙，你还没见到呢。”

* |2 _, Y. e7 K$ w% R5 m( x　　“双阙？”李舒白早有耳闻，却只不动声色问。

! }. k- G( c8 D7 L　　“是啊，云里帝城双凤阙，进了大明宫后第一眼看见的建筑，可如今含元殿前的翔鸾、栖凤两阁都已陈旧，是以朕命人重新修缮过了，如今殿内焕然一新，四弟去看了一定会赞赏。”

6 |8 i/ W* Z* F2 A0 f4 F　　李舒白点头，却没说话。他早在蜀地就看过邸报，此番重修含元殿和双阙，大大超过了以前的形制，以沉香为梁，金丝楠为柱，各处贴金与金漆共用了黄金数千两，珍珠数百斛，还有犀角、宝石珍珠等等。后局与工部拆了东墙补这个西墙，至今还补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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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L; Z7 M# S0 J# J1 T　　皇帝却兴致勃勃，说道：“今年冬至大祭后，我们就在新修的双阙上这边喝酒，那边遥遥歌舞，相信必定会名留青史，成为大明宫中的风雅韵事。”

　　李舒白说道：“陛下所言有理，不过这工程似乎耗费巨大，昨日工部过来找臣弟，说如今再修建一百二十座浮屠以迎佛骨，似有为难。”

　　皇帝皱眉，捋着下巴微须想了想，说：“李用和确实不会做事，工部如此多的钱粮调度，他竟连一百二十座浮屠都建不起来？”

　　“今年工程浩多，年初建弼宫，年中公主墓，如今又重修了双阙，再修建浮屠怕是捉襟见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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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B! F% x$ A　　皇帝叹道：“四弟，朕近来颇觉心中不宁，灵徽当年福至心灵，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得活’，可如今她一夕损折，朕这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如风中残烛，谁知明日、后日究竟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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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舒白说道：“陛下正当壮年，如何会有这样的生年之叹？朝廷社稷都还要托赖陛下，万望莫生此孤苦之心。以臣弟看来，佛骨不迎也罢。”

　　“佛骨一定要迎。我生而见之，死而无恨。”皇帝摇头坚拒，转而又问，“那……四弟，你博览经史，觉得九九八十一座浮屠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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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9 V" l; x! u  c# A　　“九九归一，这数字也是不错的。”李舒白说着，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但陛下若坚持迎佛骨的话，臣弟以为还是最重心意。佛家有十二因缘之说，陛下建十二座也足够了。或也可只建三浮屠，表佛法僧、觉正净，亦是十分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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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_- S" |% ]# q) y6 d9 L7 y6 s　　“四弟真是不懂朕虔诚之心，寥寥数座，怎么会合适？”皇帝不悦，挥手示意他出去。

- j1 F2 s7 Q7 N# O, z; S6 Q0 P　　李舒白站起退出，走到殿门口时，又听到皇帝说：“七十二吧，里面供奉上佛家七十二香，也还不错。”

. _5 o" v4 B5 u% R2 r　　“前一次逢迎佛骨，是在元和十四年，距今已有五十年了。”

% g3 `+ R& o) p# f　　鄂王府内，李润十分兴奋，给李舒白斟上茶，说：“当年据说盛况空前，这回也该是一场盛事，据说城内百姓都已抢购香烛，要奉迎佛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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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舒白端着他新煮的茶，缓缓问：“你可知佛骨从法门寺出来的那一日，便有老妪带着幼女守在法门寺外，等佛骨出塔，她便给自己孙女灌下一壶水银，以她肉身以作供奉？”

　　李润倒吸一口冷气，睁大眼说道：“但……这也只是佛法高深，善男信女众多，难免有信徒狂热，也只为求佛法庇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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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G+ _% Z, z  g' M3 F　　“民间信佛原不至于如此，可皇家亲迎，朝廷表率，便会成为祸端。倾举国之力，使愚民狂乱，又有什么好处？”李舒白摇头道，“当年韩愈便是因谏迎佛骨而遭贬，如今朝廷之中，看来也需要一个人率先出来劝阻。”

　　“皇兄，你可不要做傻事！”李润急道，“陛下在同昌公主薨逝后，每每噩梦，如今只念着要迎佛骨到宫中供奉，好消灾解厄。他决心已下，是任凭谁也劝不住的！”

( w: N6 R& A. U! |/ D　　李舒白点了一下头，却未回答。

+ D7 J/ I4 T' ~' c! G1 z' {　　李润喝了半盏茶，见李舒白不再说话，才心神稍定，抬头看见穿着女装的黄梓瑕，低低“咦”了一声，问：“皇兄身边终于有个侍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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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E( q! n% f& {. b, Y& P　　黄梓瑕向他裣衽为礼，朝他点头。

) g- N5 ~, R, v; h4 e1 T# n2 f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似的……”说到这里，他“啊”了一声，一拍脑袋说道，“杨崇古！最近京城都在传说，黄梓瑕假扮小宦官，夔王爷南下破疑案，坊间说书人早已编了故事弹唱了！”

: r0 D# P' ]7 t- p　　黄梓瑕低头道：“先前不敢泄露身份，并未有意欺瞒鄂王爷，还望恕罪。”

% Q! z: C( }( H; r3 `　　“哪里，我三四年前曾陪着王蕴在宫中见过你一面的，后来多次接触竟没认出来，也是我不识仙姿。”他说着，示意她也坐下，又亲自给她点茶，然后才疑惑地问，“只是，王蕴不是也回京了吗？为何黄姑娘还在皇兄身边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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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j3 \, T$ Y2 K; B  L1 E3 i) N　　黄梓瑕品茶不语。李舒白则说道：“杨崇古是我府中签字画押的末等宦官，无论变成什么身份，只要我不开口，她便走不了。”

　　黄梓瑕给了他一个“无耻”的谴责眼神，而第一次看见李舒白这一面的李润则直接惊呆了，连给炉中茶续水都忘记了。

　　黄梓瑕从自己袖中取出一个锦袋，轻轻在桌上推给李润，说道：“鄂王爷，这个东西，物归原主。”

　　“什么东西？”李润略有诧异，接过来拉开袋口，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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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 h, g0 V1 p/ o　　一只光润无比的玉镯，玉的表面泛着一层微光，仿佛笼罩着一层薄烟。他默然将镯子握在手中，那玉的颜色随着他的动作而变幻而流动，幻化出无数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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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呆呆望了许久，才问：“阿阮……让你们带还给我吗？”

; Q$ F% M, P+ z2 o+ j　　李舒白缓缓点头，说：“她临死之前，托公孙大娘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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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他猛然抬头，睁大了那双迷惘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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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你听过黄梓瑕破疑案的事情，那么，必定也听到此案的线索，从一个歌伎之死而起？”

( ^4 h3 O$ Z& r# f/ ]6 x. Z" G; j　　李润恍惚地望着他，仿佛终于明白过来。眉心殷红的那颗朱砂痣也在苍白的脸容上显得黯淡，茶盏自他手中滑下来，在青砖铺设的地上摔得粉碎，一地青绿色的茶末。

: O" v& V0 G# F! g" h　　李舒白轻叹一口气，说：“七弟，你先收好吧。毕竟这是太妃旧物，还是应物归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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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Z  p6 I: B) r% O2 s) H& F1 C/ e8 B　　“是……”他怔怔应着，手中紧握着这个手镯。

) O' G. w  ~! ]( l$ _　　李舒白见他神情黯淡，便起身说道：“我刚回京，还有些许事务，既然镯子送到，就先告辞了。”

　　“四皇兄……”李润下意识地抬手，握住他的手腕。

# d$ S# \5 J. g/ h　　李舒白回头看他。他咬着下唇，低声说：“我想请四皇兄帮我一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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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舒白便又重新坐下，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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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怀疑……”他欲言又止，握着手镯的那只手，太过用力使得骨节都泛出一种异样的青色。他霍然起身，向着敞开的门窗外看了一圈，直到确定没有任何人之后，才用力呼吸着，勉强镇定心神，说，“我怀疑我母妃，是为人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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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L* M6 a& f3 N1 X4 v　　李舒白微微皱眉，转头看向黄梓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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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4 V+ g/ c3 e, f% K　　黄梓瑕略一思忖，冷静地问：“王爷是否觉察到什么，为何有此一说？”

　　他咬紧下唇，重重点头：“请四皇兄和黄姑娘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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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太妃本是先皇的妃子，按例应居住在太极宫颐养天年。但她在先皇去世那一夜便悲痛致疯，太极宫中宫女们侍奉又不经心，当时十来岁的李润前往探望母妃时，发现她蓬头垢面衣食不周，便长跪紫宸宫之前，哀求皇帝许他接母妃到王府供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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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X7 g* Z3 ^& t5 ]  l  }5 Q2 R　　陈太妃被他接回府之后，虽然也时时发病，但毕竟王府伺候周全，总算得以静养。李润事母纯孝，在王府的正殿后辟了小殿让她住在自己近旁。如今她虽已去世，但他还是留着她生前居住的，所有一切物事摆放和母亲生前一样，未曾动过。

　　李润带着李舒白和黄梓瑕进入小殿，里面陈设着陈太妃的灵位，灵前供着鲜花香烛，使得殿内的气息略觉沉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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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U( h  s  m1 ~, K& O/ {* m　　李舒白与黄梓瑕一起向陈太妃奉香之后，看向李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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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润将手镯奉在母亲灵前，双手合十向母亲的灵位默默祷告。他神情凝重，许久才转身，对他们说：“我母妃在临死前，曾经清醒过一次。她对我说，大唐天下，就要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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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4 [; l1 k/ I2 h4 S. v* P* O: V　　听他说出这样的话语，李舒白与黄梓瑕顿时都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便凝神静听他接下来的话。

　　“那时母妃的神智已经不清醒很久了，我也知道她是什么状态。可她清醒的那一次，却真的是神智清明，和平时，截然不同。”他回忆着当时的情形，轻叹了一声，说，“所以，她当时说的话，绝对不是疯话，我想，她必定是在父皇临死之时，知道了什么事情，才导致疯癫的——那必然，是个关系极其重大的秘密，不然的话，怎么会让她觉得关乎大唐天下，江山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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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梓瑕问：“当时你母妃，是怎么说的？王爷可以复述给我们吗？”

　　李润打开锁着的柜子，从中间捧出一个黑漆涂装的妆奁。这妆奁镶嵌着割成花朵的螺钿，颜色陈旧，一看便知是久用之物。李润将它小心翼翼地打开，将那块昏暗阴翳的铜镜拆下，露出镜后的夹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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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p' ^4 x" b　　他又将旁边另一个小盒子打开，将那张上面绘着三个涂鸦墨团的棉纸取出，折好在镜子后的夹缝比了一下，说：“我母妃当时，就是从这里，取出了这张不知被她藏了多久的画。她取出这张纸交给我，她对我说，这是她千辛万苦绘好、藏好的，让我千万要收好……这可是关系着天下存亡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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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见当时太妃的思绪十分清晰，确实不是癫狂状态。”黄梓瑕咀嚼着天下存亡这四个字，侧头看向李舒白。

& j& V  \- X) H. q# l/ i　　李舒白朝她微微点了一下头，又问李润：“其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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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妃还有一句话……”李润略有迟疑，但终究还是说了出来，“她让我，不要与四皇兄走得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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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O( x1 j1 \  T) r: {　　李舒白垂眸看着他手中那张棉纸，端详着那上面三团污黑的墨迹，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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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梓瑕略觉尴尬，说道：“然则鄂王爷还是将此事对我们说起了。”

第229章 倾覆天下(2)

　　“我与四哥一起在大明宫长大，又一起被送出宫，从年幼到如今我们一直兄弟情深。我……知道四皇兄对大唐天下意味着什么！”他将那张白棉纸按在桌上，整个人仿佛都失了力气，勉强撑着才站在灵前，“所以我想，母妃必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为人设计，才会被害得疯癫，又说出这样的话，而那个害我母妃的人，与父皇驾崩必定有极大关联，与四皇兄，也必是仇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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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舒白缓缓点头，却并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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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Y" c* a4 u+ Z　　黄梓瑕则问：“这里就是太妃生前居住的地方？一切都照原样摆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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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Z( S$ |) c2 c! X$ q) v% U2 J( W　　李润点点头，在堂前的椅上坐下，扶着额头低声说道：“黄姑娘可细加查看，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黄梓瑕便穿过小殿的隔断，走到旁边太妃的卧室去查看。房间并不大，左手侧是小窗，摆放着小榻与妆台、桌椅；右手侧是一张雕花檀木床，垂着锦帐，悬挂着桃木与玉石饰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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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0 K9 W" }, J, c% S　　她在妆台边转了一圈，东西都已被收起，一切都空荡荡的，因为常有人清扫，室内十分干净，她的手在桌沿上滑过，然后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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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略微停了停，她弯下腰，仔细地看着桌沿。李舒白在门口看着她，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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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S9 i+ u+ ]) V. g5 N　　她回头看他，说：“好像有一些指甲掐出来的凹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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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舒白便随手从李润拿出来的妆奁中取了一段螺子黛，递到她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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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 [6 w" X8 {- C. K4 @% N　　她将青色的黛墨在桌沿上轻轻涂过，那凹痕便清晰地呈现出来，正是两个凌乱的，用指甲掐出来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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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夔王。

　　李舒白不动声色地看着，示意她往后面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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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上面歪歪斜斜的字迹，渐渐显现出来，祸起夔王。

, S, H/ H/ \. f# k# L6 o( L2 F　　李润也到了隔断前，看着这几个字，神情茫然：“这……这是我母妃写的？”

8 P, d1 K9 u+ j1 H, ?　　黄梓瑕朝他点点头，说：“好像还有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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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手向右边一点点涂去，在深黑色的紫檀木妆台上，青黑色的螺黛在阳光下呈现出不一样的黑色，一抹细长的痕迹。在那痕迹之下，是浅浅的，凌乱的刻痕，一共是十二个字：大唐必亡朝野动乱祸起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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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I  Q5 V& u2 H. e　　除此，再无任何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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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6 \% }0 w5 _　　黄梓瑕又在她床上和柜上寻找，再无任何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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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W& r1 ~& ~6 ~7 v　　她将螺子黛放回妆奁之中，然后再看了那十二个字一眼，然后慢慢以自己的帕子将那眉黛的痕迹全部擦去。

4 E/ l. ~, O6 [  }3 S0 o　　李润站在门口，一时手足无措，只望着李舒白，叫他：“四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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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舒白轻拍他的肩，说：“我知道了。我会着手调查当年事宜，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左右一切。”

  G6 @* d$ k& Y　　回来的路上，李舒白与黄梓瑕在马车上看着外面流逝的街景，两人都是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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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陈太妃，并不熟悉。”李舒白将目光转到她的面上，终于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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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梓瑕点头，说：“先皇去世、太妃疯癫的时候，王爷才十三岁吧？”

3 \7 s; v0 U6 J# N& Y1 h　　“嗯，我一直住在大明宫中，但多是父皇抽空过来看我，我去他那边的时候也不多，所以虽然父皇晚年都是陈太妃伺候，但我与她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到先皇驾崩之后，我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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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梓瑕的手指在车窗的花饰上慢慢地抚过，沉吟道：“一个十三岁、见面并不太多的皇子，为何陈太妃会执着地记着，而且还在疯狂之时，认为会倾覆天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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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D5 z3 v! F3 a# }( V) V　　李舒白微微皱眉，手指在小几上轻弹，问：“你的看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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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O: J# }3 T　　“鄂王所说的话中，有一句我十分赞同。就是如果陈太妃的疯癫是人为的，那么那个凶手必定对你心怀不轨。所以才会让诱导她对你产生最大的恶意。”

- B; K9 f$ m8 H" q& i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按在小几上，沉默许久，才轻声说：“梓瑕……你相信我吗？”

　　她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说这样的话。

0 p6 p  s/ w8 W$ K$ W2 d　　“庄周梦蝶，醒而不知此身是人是蝶。就在刚刚发现陈太妃刻下的那几个字时，我忽然想到禹宣。”他没有看她，将自己的面容转而向外，目光恍惚地在外面平凡无奇的街景上一一滑过，“他在杀死你的父母之后，却遗忘了一切，反而因为各种暗示而坚定地怀疑，你才是杀人凶手。”

　　黄梓瑕的眼睛，在瞬间睁大，迟疑问：“王爷的意思是？”

　　“或许我在十三岁的时候，确实曾经做过什么，让陈太妃记忆深刻的事情？”他的双眉，微微皱了起来，看向外面的目光，在车马的行动之中，轻微波动，“而那条忽然出现在我人生中的小红鱼，和禹宣失去那段重要记忆时消失的小红鱼，又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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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一切，忽然都陷入阴霾，看得不再分明。

　　黄梓瑕在一瞬间忽然也怀疑起来，这辚辚行走的车马，这不断流逝的街景，还有，近在咫尺的，她触手可及的李舒白，是不是也是虚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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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的记忆，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们迄今为止的人生，是否曾被人篡改过，添加过自己深信不疑的东西，又删除掉自己刻骨铭心的东西。

　　车内一时陷入沉寂，他们都不开口，仿佛有一种沉沉的重压，笼罩在他们的身上，让他们连呼吸都觉得迟缓艰难。

* ^7 Z, T& H( Y　　过了许久许久，她才轻轻伸手，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之上，说：“无论最后我们查出的真相如何，但我知道，我们曾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至少，我们现在对彼此的心情，是真的。”

- D- B8 p0 D4 q* q　　李舒白沉默地将她的手捧起，将自己的面容埋在她的双手掌心之中。在一片安静之中，她感觉到他略显沉重凌乱的呼吸，在自己的掌心之中，缓缓流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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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掌心的那些脉络，代表人生走向的那些线条，他曾藉以辨认出她的身份，而现在，他的呼吸沾染在她的人生之上，在她的血脉之中烙下永久的印迹，永生永世，她亦不能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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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外面有人禀报：“工部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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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舒白抬起头，将她的手拢在自己的掌中，静静停了一会儿，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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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声音恢复成清冷低沉。出了马车，离开只有他们两人共处的这一刻，他依然只能是那个神情冷漠，从未稍露虚怯脆弱的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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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 `$ x( |8 {! G" F　　黄梓瑕默然跟在他的身后，与他一起进入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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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舒白与李用和商议着事情，黄梓瑕如今是一个女子，在大堂坐了一会儿，周围便有无数官吏窃窃私语。她便站起身，到前面院落中，去看园中的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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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快到十月，菊花也经了霜，开始凋残。她随意看着，正在思忖着“祸起夔王”那四个字的涵义时，忽然有人冲出来，大吼：“崇古！你果然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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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a: T& d7 Y- Q! r& C" e　　黄梓瑕回头一看，如今还这么叫她的人，果然便是周子秦。

　　他今天穿着低调的青绿色衣服，十分难得，可惜搭配的是姜黄色腰带，活似一捆被稻草拦腰捆住的麦苗。但黄梓瑕也不介意了，十分惊喜地问：“子秦？你怎么也来京中了？”

% y- t; D0 e% N8 U( P1 q# K　　“你先说你怎么不声不响就丢下我跑到京城来了！”他先质问她。

5 u' L" c: {( \/ z& Y& ^# X, p　　黄梓瑕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随口说：“你也知道，呆在族中天天被老人们念叨，十分烦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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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倒也是，哎呀，我们都是被长辈逼的啊，我也是，再不跑就完蛋了！”周子秦说着，抬手擦了擦眼睛，泪水都快下来了，“说起来可真要命！我爹他，逼我娶媳妇了……”

3 J( k2 n8 k# `# U$ j* i　　黄梓瑕哑然失笑，问：“是哪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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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R* ?" H% e: m& L　　“蜀郡司仓家的一个庶女，听说是个母老虎，连我酷爱尸体的名声都没吓倒她。我去她家下人那边悄悄打听过了，个个都说彪悍无比，大字不识几个，擅使两把杀猪刀，半扇猪扛在肩上跟没事人一样！你说娶了这样的女人还能有活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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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9 h; \% \3 ?　　黄梓瑕想了想，问：“她叫什么名字？”

第230章 倾覆天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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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子秦既悲且愤：“名气其土无比！叫什么刘二丫！这名字一听就要命啊是不是？摆明了就是我爹看所有女人都怕嫁给我，所以就胡乱找一个彪悍女人，企图压我一辈子啊！”

　　“唔……”黄梓瑕点头，说，“是啊，看来大事不妙啊。虽然她长得很漂亮，个性也挺可爱，可是刘二丫这个名字确实不怎么样啊……”

! _; k4 G  E4 M0 b! c" Y% |　　“……你认识她？”周子秦顿时愣住了，然后一拍脑袋，说，“你当然认识了！以前你也是使君千金嘛，你们一帮大家闺秀肯定都见过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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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梓瑕笑道：“见倒是见过，不过不久前才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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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不管这个了，你赶紧跟我说说，这个刘二丫是不是和传说中的一样彪悍、一样可怕？”

　　“是呀，和传说的一样，杀猪宰羊样样都行，普通人想欺负她可真难呢。”

  B6 |8 c: O$ l　　周子秦悲痛欲绝地拍着胸口：“没活路了……”

" ^2 c3 |4 g+ b# z4 Z- [: g　　“不但举止彪悍，嘴皮子也利索啊，还喜欢叫人哈捕头。”

  u0 v- h* j& ?0 n　　“哈？这些人怎么都这样啊，喜欢叫人哈……”周子秦说到这里，才终于回过神来，呆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问，“哈……哈捕头？”

　　“对啊，擅使两把杀猪刀，半扇猪扛在肩上跟没事人一样，喜欢叫人哈捕头，排行第二的那个姑娘喽。”黄梓瑕笑眯眯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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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子秦眼睛瞪得溜圆，嘴巴里足可塞下一个鸡蛋：“二……二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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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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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可她不是父母双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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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g% ]1 L9 R$ v9 W) q# T　　“你那天不是看到那个胖子刘喜英去找她了，说是她的远亲要收养她吗？据我所知，蜀郡曹司仓刚刚离职，接替他的，好像就是绵州一个刘司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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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啊！我听说司仓换人了可我向来不关注这些啊！”周子秦的脸腾一下就红了：“难难难难难道说……”

! k- n& `* _) x" u" T6 z3 J$ @* q　　“你说呢？”黄梓瑕拍拍自己身边的栏杆，“你千里迢迢逃婚到京城，是不是就是为了找夔王帮你找你爹说退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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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T! z3 M6 p9 S3 s& }9 e0 {　　周子秦抵着自己的额头，说不出话。

　　黄梓瑕又问：“那，现在还要跟夔王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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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让我先想想……”他嘟囔着，挤出几个字，“毕竟……好歹……怎么说都是熟人，拒绝了会不会不太好……何况你也知道，这世上能不怕尸体的姑娘，也够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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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f$ p  t0 I, b& Q% ?/ |/ |3 H" `　　“那你再考虑一下喽。”她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周子秦看着她的笑容，恨不得挖个洞钻下去：“干……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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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干嘛。”她淡定地抬头看天。

& c5 r( V: v. m' e* g! M　　“其实……其实你也挺好的。”周子秦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就是、就是我们遇见的时机不对，所以我总觉得你是个小宦官，咱们称兄道弟一起挖坟墓验尸体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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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梓瑕默然低头一笑，朝他拱拱手，站起身问：“那你是不是现在赶紧回成都府，跟你爹应了那门亲事？”

　　“别急嘛……反正，反正都定亲了。”他忸怩地说着，然后又忽然想起一件事，说，“对了对了，夔王那符咒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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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梓瑕愕然，问：“你也知道那个符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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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废话嘛，我看现在整个京城应该都传遍了吧？”周子秦扯着她东张西望，见周围无人，赶紧拉她到角落，说，“我昨天晚上到的！跑到西市去吃我最爱的马阿大胡饼……结果你猜怎么着？坐在我旁边吃胡饼的两个人，正在说夔王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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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梓瑕微微皱眉，问：“他们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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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4 @8 _3 I0 b& a' j　　“据说啊……夔王在徐州的时候，杀死了庞勋啊！”

( j# ~6 u) ]0 P- ^+ B　　“……”黄梓瑕有点无奈，“还用据说吗？这事人尽皆知吧？”

　　“不是啊！”周子秦神秘兮兮地附在她的耳边，低声说，“据说，夔王杀死庞勋之后，他的鬼魂就附身在夔王的身上了！如今，在夔王身上的已经不是他的魂魄，而是庞勋！”

. Q5 r# g; P! J% r1 H8 t　　这种毫无来由怪力乱神的传言，黄梓瑕无语，不知如何回答。

　　“他们说啊，夔王这般英明神武天纵奇才，能是凡人吗？据说他就是得了鬼神之力，所以才会过目不忘，智谋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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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8 R" ?; V$ g! R　　“证据呢？”黄梓瑕忍不住问，“难道就因为他太过聪明，所以就是鬼神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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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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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况，夔王年少时，先皇就对无数人赞赏他，说他聪颖无双。先皇所有皇子，年满十岁便封王迁出宫，到自己府邸生活，唯舍不得夔王，册封之后依然留在大明宫之中，亲自抚育，那时候，庞勋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周子秦挠挠头，苦着一张脸：“这倒也是啊……”

2 c* \; O  X# K. X/ O- E" ^* ?　　黄梓瑕抿唇思索一会，又问：“其他的呢？还有说什么？”

* N: C2 V5 k6 O; w* G7 A4 E& X　　“哦，据说啊，庞勋在附身夔王的时候，还曾给他留下了一张判命的符咒！那上面，预兆着夔王的命运，最终，夔王将会大失常性，为庞勋所控制，最后……”他又神秘兮兮地左右张望了一遍，才在她耳边低声说，“在那张符咒上出现‘亡’字时，会彻底被庞勋夺去意识，倾亡了这个天下！”

. U  O: @2 n6 M9 g; Y0 o　　黄梓瑕霍然站起，颤声问：“坊间传说……已至如斯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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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2 m5 c: d# t* }  o　　周子秦见她脸色如此难看，赶紧摆手，一边作出噤声的手势，说：“只是那些下里巴人随口胡言，街头巷角的传言，有什么打紧的？别……别这么当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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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知道……”她用力地呼吸着，额头的汗，隐隐冒出来。

　　传出符咒这个秘密的，必定是当初设局之人。而如今六字全部圈定，那底纹上隐隐出现的亡字，也已被公诸于天下，预示着对夔王的进逼，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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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鄂王府中的祸起夔王之说，与如今已经在街头巷尾隐秘流传的倾亡天下之说，不谋而合。那张在三年前布下的网，如今正缓缓收拢，而他们，却连收网的人是谁，都还不敢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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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i8 a3 F, J) N$ g- B2 ?　　连鱼死网破的机会，都没有。

　　周子秦见她脸色苍白可怕，顿时手足无措，扯着她的衣袖低声叫她：“崇古，你……你怎么啦？我随便说说而已啊，真的……”

　　黄梓瑕靠在身后墙上，用力地呼吸着。只觉得胸臆冰凉一片，无数乱麻塞在那里，无从理起。就算她想从中理出一个线头，可混乱喧嚣如同利剑般扎在她的心口，让她根本无从下手，只能任由大脑嗡嗡作响，茫然无措。

　　周子秦正吓得不知怎么办，身后传来人声，他转头一看，原来是工部几个官吏出来了，人人面带喜气。有几个相熟的一看见周子秦，立即上来招呼：“子秦，你又回京啦？在蜀郡不好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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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j% n6 s6 i5 ?+ }3 C$ x　　“哦哦，钱兄，梁兄，虞兄……”他一边随口招呼着，一边担忧地扯着黄梓瑕的袖子，似乎在后悔自己刚刚对她转述的传言。

　　“这不是……黄姑娘吗？”几人精神焕发，也和黄梓瑕打了个招呼，“王爷待会儿就出来了，姑娘可再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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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梓瑕向他们点头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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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子秦见他们面有喜色，便问：“京城不是传说，工部现在要建一百二十座浮屠，你们缺钱缺得恨不得跳护城河去呢，怎么今天个个这么开心的样子？”

* D/ b3 M8 h" v. K2 j　　“废话，再过几天，我们工部给护城河加三圈栏杆都有钱了！”

　　周子秦眨眨眼：“你们不会准备去打劫户部吧？”

　　“切，如今户部哪有钱啊？还不得靠夔王帮我们解决？明天就要出告示了，朝廷迎佛骨入京，沿途将规划出七十二座浮屠，为佛骨进京的休憩处。天下商贾士人若要迎佛骨积功德的，可竞价修建。你想，天下有钱人这么多，就这么七十二个名额，他们还不个个抢破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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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5 {) R! b7 D% N　　旁边人接茬道：“所以，一来一去，此次修建七十二浮屠，不仅不需咱们出一分钱，而且工部还会有大笔进账呢……”

　　周子秦恍然大悟，摸着下巴问：“那我还听说，迎佛骨当日，京城要沿途花树结彩，各坊牌楼结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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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也可以如法炮制，想做功德的有钱人多得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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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4 i0 _% A7 b# _' a  |　　看着工部的人喜气洋洋地去拟公文报奏表，周子秦不由得回头对黄梓瑕说道：“高啊……有了夔王在，简直是各种难题迎刃而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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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S# i. X4 f! f! s1 o6 f8 P' w　　黄梓瑕静静地站在长空之下，看着眼前萧索的秋日，慢慢地说：“又有何用……”

# M( ~# G9 c0 H4 h0 o( G+ `　　“哎？”周子秦不解地看着她。

　　她却不再说话，只是抬眼看着天边的夕阳。金色笼罩了整个长安，暮色即将让九州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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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厦将倾，朝廷已经从根处彻底腐烂。夔王李舒白，纵有经天纬地之才，惊才绝艳之举，又有何用。

　　终不过是，最后返照的一缕夕阳而已。

第231章 花萼相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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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的流言甚嚣尘上之时，天气也逐渐寒冷，到了冬至日。

8 b* _! W/ P" H% \' j　　大唐在冬至日祭天，典礼繁琐浩大。今年祭天的大射礼，依然是皇帝初射，皇后二射，夔王三射，所以李舒白一早便换好了衣服，前往大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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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梓瑕送走李舒白，正想着一个人在王府做什么，周子秦已经上门来了：“崇古，今日京城各大道观法会，可热闹了，来吧来吧，我们一起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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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i! J1 F2 m- ^　　黄梓瑕踌躇片刻，便换了男装与他一起出门。周子秦还骑着那匹小瑕，那拂沙与它也熟悉了，两匹马都是性情温和，互相擦了擦鼻子，十分亲昵。

* o1 m( N8 V' j6 L* E# L. B　　天气十分阴冷，似乎有下雪的迹象。京中各大道观各显神通，在作法事的时候也是各出奇招。有的专门用漂亮俊俏的小道士念经，有的仗剑喷火差点烧着了桃木剑，还有的在演奏锣钹时两个人相对飞钹，一来一往煞是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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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1 Y( M( \" b　　他们在京中转了一圈，路边吃了四五次茶点，已经到了下午时分。

　　“崇古，你要去哪里玩？我带你去呀……对了你现在还是末等宦官？你这个月的俸禄发了么？”

　　黄梓瑕无奈道：“没有啊，现在我职业路途走得可艰难了，大家都知道我是个女的，看来是不可能给我升级了，俸禄也不给我发，如今我天天在夔王府蹭饭吃呢。”

2 D# `; x- L8 w+ N　　“我就说嘛，你跟着我混好了。来做我们蜀地女捕头，绝对拉风又好玩，还能体现你的独特价值，还每月给你发钱，比别人多两倍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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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 Q" i! h　　“不用啦，我爹娘给我留下的产业，够我一辈子了。”她叹了一口气，呵着自己有点寒冷的双手，低声说，“有夔王在，族中不敢吞并的。”

　　周子秦想了想，又想起一件特别严重的事情，忙追问：“对了崇古，我问你哦，王蕴真的退婚了？”

　　“算是吧。”她不愿提起此事，转身向着前方漫步目的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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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子秦跟在她身后，郁闷地说：“王蕴这混蛋，像你这么好的女子哪里找啊？长得好看，聪明又善良，而且还能和我一起挖坟墓验尸体呢！错过了你，天底下还能再找一个么？”

, V4 m: q. K  \" g+ d　　黄梓瑕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夸自己，只能苦笑。等她抬头，看清了自己到底身在何处时，又呆呆地站住了。

　　她就站在光德坊之前。

& y2 P3 m7 j- Q　　十二年前，她一举成名的那个地方，也是，禹宣的家。

4 [. [& K; D- V　　她慢慢走到当初禹宣家的门口，站在矮墙之前，看向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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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当年已经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当时里面爬满墙壁的忍冬已经不见，裸露的石墙上全是青苔。院内的石榴树也被砍掉，青石板满是灰尘，小沟渠被垃圾堰塞。院中杂七杂八地堆满了竹箩草筐，让她乍一看还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

; r# b: K! k" L/ B　　周子秦站在她身后，不明白她为什么站在这个院子前怔楞许久。他问：“你来这里找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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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缓缓摇头，说：“不，我只是来看看。”

( \  O1 q# d5 C4 t; F; O　　“这有什么好看的？”周子秦转身在旁边井栏上坐下，帮她拂了拂栏杆，拿出刚买的橘子，剥了分她一半，“挺甜的，来。”

　　黄梓瑕在他旁边坐下，接过橘子吃了一瓣，才低低说道：“这里是禹宣的家。”

　　周子秦顿时“哦”了一声，嘴巴嘟成一个惊讶的圆：“你还记得这里啊？”

4 ]5 _& \5 v% C: M9 _　　她点点头：“嗯，那是我第一次帮助我爹破案。”

　　“如果……”周子秦望着那个小院子，又转头看看她，迟疑地问，“我是说如果啊，如果你回到十二岁，又回到这里，那个案件又在你的面前重演了……你会不会提醒你爹，让他抓捕禹宣的哥哥，改变禹宣一生的命运呢？”

　　“会。”她不假思索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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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子秦有点讷讷的，没想到她会回答得这么快。

　　“就算我想改变禹宣的一生，也改变我家人的命运，可罪恶已经发生，我心中明知真相，又如何能为了将来的事情，而刻意忽视忍耐，不去伸张？”她捏着橘子，抬头看着阴沉欲雪的天气，缓缓说道，“但我一定会叫人好好关注他家的情况，绝不会让惨剧再发生。至少，会好好照顾他的母亲，让她不至于在丧子之后，因为悲痛而陷入疯癫，最后了断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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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子秦认真地点头：“嗯，然后很要紧很要紧的，是好好地帮助禹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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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梓瑕仰望着天空，许久许久，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天气太冷，她的叹息弥漫出白色的淡淡雾气，消散在阴翳的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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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U# |& Z! Z5 l+ N　　她缓缓的，却清晰无比地说：“不，假如能再活一遍，我不会再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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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I" K1 j5 o: t' Z# k. B　　那些美好的过往，那梦幻般的少女时光，那曾经在夕阳下微微而笑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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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统统都不要了。

2 p6 o( k% p) S. F% a) l: l* r　　“然而……人生并不能重来一次，不是吗？”她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呢喃般，深深地吸进清冷的空气，然后将胸口那些堵塞住的东西一点一点挤出来，呼出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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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F1 n% l- L; U3 ^5 Z* q; J　　“走吧，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也没什么可感伤的。”她说着，慢慢站起。

　　周子秦十分担忧地看着她，问：“崇古，你今后，可怎么办呢？”

　　黄梓瑕转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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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和王蕴解除了婚约，禹宣又死了……”他忧虑地吃着橘子，皱着眉头，也不知是被橘子酸的，还是心理原因，“要不，你还是来跟我混吧，你不考虑女捕头的事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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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z) v+ ^+ s# C% `: e- B4 d　　黄梓瑕摇了摇头，说：“或许以后吧，但现在，我还有事情要做。”

; H9 J' p2 f2 Z' C/ ^8 u　　“咦？什么事啊？”他眨眨眼。

' [- M. \% Y5 ?1 l　　“我家人的冤案能翻案，全靠夔王。如今他身边出了那么诡异的符咒，我得帮他将底细查个清楚。”

& v0 y2 `1 X# Q# h　　周子秦拍着胸脯说：“对啊，夔王也帮我很多，我那一套验尸的工具还是他帮我在兵部打造的呢。这事没得说，算上我一份！”

　　“太好了，如果有你帮助，一定能水落石出的。”黄梓瑕点头，说：“我怀疑，有人利用可褪色的墨迹，在那张符咒上下手脚，企图对夔王不利。”

4 G- u5 S* t9 Q0 j& U( y4 j+ N　　“墨迹褪色的话我知道的，我之前不是还帮你重现过那片纸灰上的字迹吗？和那个道理差不多，我重新配一份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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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3 S: N0 x! j0 h5 x, |　　“不，不一样，这回是朱墨。”黄梓瑕皱眉道，“朱墨的配方与黑墨完全不一样，你那个菠薐菜汁是无用的。而且，对方没有在原纸张上留下任何痕迹。”

7 H1 T8 k& H9 Y/ `' j% [% l　　“高手啊……肯定还有我不知道的手法！”周子秦顿时双眼闪闪发亮，兴奋道，“我非学会不可！”

　　“你准备去哪儿学呢？”她问。

' A. X) o8 {7 }; y0 D　　“跟我来！”他将怀中的橘子全都丢到小瑕身上的小箱笼之中，带着她就往西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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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一家装裱行前，周子秦指着里面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问：“看到那个老头儿没？”

+ J4 v! q& q/ B0 u7 Q　　黄梓瑕看着这个双手拢在大棉袄中打盹的老头儿，点了点头。

　　“他可是京城最有名的装裱师傅，我那个菠薐菜的法子，就是在古籍上看到之后，和他一起探讨出来的。”

　　黄梓瑕顿时肃然起敬：“你准备为了这个，专门跟他学裱画？”

: X$ r8 R4 ~/ R" C' ~　　“是啊，干仵作这一行，还不得活到老学到老吗？你忘记啦，上次夔王妃那个案件，我为了王若和锦奴手的区别，可是专门去学了骨科，还去屠宰场研究了好多猪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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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子秦拉着她走到店内去，老头儿微微睁开眼瞄了他们一眼，有气无力地问：“周少爷，有何贵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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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子秦立即换上了谄媚的笑容：“易老伯，反正冬天这么无聊，我今天又过来跟你学本事了。”

! s9 _- V9 |% w1 r) y; b3 W　　老头儿铁青着一张脸：“滚滚滚！老头儿没空陪你，上次那个菠薐菜汁被你吵了半年多，差点没搞掉我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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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这样嘛……难道你不想知道如何消掉朱墨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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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 j& i% \" V  j$ s　　“还用得着跟你研究？太简单了吧，白醋可以消融朱砂颜色啊！”老头丢给他一个白眼。

  C; [0 V) B, k0 @/ d' i　　“可是白醋有气味啊？”周子秦一脸求贤若渴的模样。

　　老头骄傲地仰头大笑：“哼哼……老头家祖上流传的不传之秘，难道还要告诉你？”

　　“好吧……”周子秦说着，一脸无奈地走到柜台前，问，“易老伯，我问你啊，你家传的那个办法，真的能将朱墨洗得一干二净，不留半点痕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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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废话，绝对光洁如新！我易家在京城开裱画铺这么多年，手上要没有这么点绝活，能在这里立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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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

0 {$ h% s. `( j" o( G' ]- O　　“真的！”老头儿梗着脖子，跟只斗鸡似的。

  Z; f- D) r7 u5 B# M! D. {: e　　“那么……”说时迟那时快，他抓过旁边一张装裱好的画，哗的一下抖开，然后取过旁边一碟已经半干的朱墨，干净利落地全部泼了上去。

　　一直靠在椅上的易老头顿时跳了起来，一把抓过已经被他泼得鲜红淋漓的画，气得全身发抖，都快哭了：“展子虔啊……展子虔的卧马图……”

　　黄梓瑕赶上一步，一看那张图，果然是展子虔真迹，画上的马虽然卧在山石之下，却有一股腾然欲跃的气势，气韵生动，果然是大家手笔。只可惜如今被周子秦一碟朱砂泼上去，那匹马就跟挂了彩似的，一身鲜血淋漓，实在是惨不忍睹。

8 c- L) W" V0 e3 ~+ \* }# G　　“你怎么……你怎么抓得这么巧？啊？”老头儿差点没气疯了，气得吹胡子瞪眼，几乎要把他给撕了，“旁边那个王大学士的、刘大尚书的那些画，你泼一百张也关系啊！你泼展子虔，你泼……我让你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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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j/ l( J! n+ Q0 q, ?　　老头儿抓起旁边一个画轴，劈头盖脸朝周子秦打去，周子秦一边绕着店中的柱子跑，一边抱着头问：“你不是说可以一干二净完全不留任何痕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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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那法子起码得三天！可今天人家就要来取画了！”老头儿一边喘气一边歇斯底里大吼，“何况这是展子虔！要是弄的时候破了一指甲盖，把你这混账小子打杀一百个也抵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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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嘛……主人是谁？顶多我仗势欺人，让他迟三天来取画了。”

　　“呸！你这个小小二世祖还想仗势欺人？人家可是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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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多我跪他家门口负荆请罪嘛。”周子秦反正一点都不要脸，毫无羞耻地就接话了，“对了，哪位王爷啊？”

: p% M1 f/ p" |( _" F* `3 c/ w　　“昭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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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说嘛，昭王和我有点交情的，我现在就去跟他说，让他迟两天去取画。”周子秦说着，抬脚要往外走时，又回头问，“三天后就能弄好了？那我到时候来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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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C- J# I7 ^4 {5 v! @0 Q　　“滚！”老头儿身上的怒火熊熊，直接一画轴就砍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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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0 j* q5 Q% A# X5 ?　　捂着头上的大包，周子秦灰溜溜从装裱店跑了出来。

第232章 花萼相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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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W# r) C6 ?& x8 e  H: @3 x; p　　黄梓瑕跟在他身后，略觉无奈：“子秦，以后可不能如此鲁莽了。”

　　“咦，我这不是为了帮王爷嘛。”周子秦捂着那个大包，还兴高采烈的，“你看，现在我们已经打探到消除朱墨的办法了，是不是替你解决了一个重要难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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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能。”黄梓瑕摇头道，“对方绝对不可能冒险用三天时间来给那个符咒动手脚，如果是这样的话，万一夔王一两天内就取出看一下，岂不是会出岔子？”

  }' _* R2 |7 B, d/ h- k　　“……好吧，难道我被白打了？”周子秦委屈地嘟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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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6 [* }) E* Z5 V' F% n% t1 E1 s　　黄梓瑕还在思忖着，一抬头发现已经到了吕氏香烛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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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c( M$ g1 J0 R8 p. q  a+ X8 Z　　今日冬至，香烛铺宾客盈门。他们站在外面看见张行英的大哥大嫂忙得几乎转不开，便没有进去叙话，只看了看，两人便离开了。

　　“说起来……滴翠虽然命不好，但总算人生中还有些明亮的东西。”周子秦叹了一口气，说，“她的父亲，还有她遇到的张行英一家，都是真心对她。”

　　黄梓瑕没有回答，只回头看了一下后面的香烛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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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f; ~7 U  N7 B" f5 n7 \: W　　在铺子门口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她看见一条熟悉的娇小身影站在香烛铺对门的树下，一动不动。

　　她诧异地睁大眼，转过身想要向那条娇小身影走去。

; u7 Q+ D3 r- F3 l( X　　然而，满街的人潮挡住了她的去路，摩肩擦踵的人群推搡得她反倒往后退了两步。等到她站稳身子，再向那边看去时，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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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人群中焦急地寻找，想看看还有没有对方的影子，却发现一无所获。

' Y( s7 i" {& L9 U　　周子秦问：“你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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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翠……我看到香烛铺门口，有个女子的身影，很像滴翠！”她低声道。

) y6 w1 S6 I1 t5 F7 h$ x% g　　“啊？不会吧不会吧？”周子秦踮起脚尖，四下张望。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沮丧地说，“没有啊，大约是你看错了。”

　　“可能吧……”她只能这样说。

7 {3 z, \7 f. o) _7 C5 g　　毕竟，滴翠现在还是被缉捕的犯人，她如何敢回到京城呢？

: i! Z2 X! A  K5 m3 o　　眼看天色渐暗，周子秦陪着黄梓瑕一起往永嘉坊走。还未到夔王府，零星的雪已经缓缓下了起来。这边人流稍少，他们催促马蹄，来到王府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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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N! [* {" u2 q4 \* R$ j　　还未等她下马，一直站在门口的人已经急匆匆地跑下台阶来，跺着脚说：“哎呀黄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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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府中的小宦官卢云中，他一贯聒噪，说话又急又快：“王爷从宫中传出话来，说今晚要在大明宫饮宴。去年宫里事忙人手乱，昭王居然醉后睡在了宫门内，到快天亮了才被人发现，结果大病一场！今年又下了雪，宫中特诏各府都要有人进宫候着，免得诸王到时沉醉，又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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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8 o& U$ |4 s$ Y　　黄梓瑕下了马，走到檐下拂去身上的雪花：“王爷让我进宫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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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4 ~/ p! w$ a; C- z0 H　　“正是呢，你赶紧还是换上之前宦官的衣服……哦对了，前几日刚裁好的狐裘，王爷让你穿上。”他不由分说将衣服塞给她。

; q/ d5 K5 E0 [2 D　　黄梓瑕苦笑打发周子秦先回去，等换好衣服披上狐裘，马车已停在门口。卢云中连推带搡地让她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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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梓瑕看看天色，说：“还早呢，晚宴该刚刚开始，我看不到半夜是完结不了的。”

　　“那也得赶紧去等着，万一王爷要人伺候呢？”

　　黄梓瑕顶风冒雪，一路向着大明宫而去。幸好永嘉坊离大明宫不远，马车行了不久，便看见了大明宫高大的宫墙。

　　今日的晚宴果然如皇帝之前所说的，设在栖凤阁，而翔鸾阁那边，则陈设着女乐歌舞。黄梓瑕在望仙门前下了马车，零星的雪已经停了。她庆幸着，在提着红纱宫灯的宦官带领下，过了龙首渠，进昭训门，过东朝堂，沿着漫长的龙尾道，一步步登上高达五丈的栖凤阁。

: {9 R! ?7 {0 x& Z: J* S　　含元殿宏伟壮丽，坐落于正中。东西衍生而出的栖凤、翔鸾两阁如凤凰垂翼，拱卫朝堂。含元殿与双阙经过重修之后，在通明的灯火之中美轮美奂，如神仙宫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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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梓瑕解了外面狐裘，从偏门进入栖凤阁，望见皇帝之下，设的就是夔王席位。她贴着墙不动声色地行去，殿上所有人都正看着翔鸾阁的歌舞，无人察觉。唯有她在李舒白身后轻轻坐下时，李舒白回头看向她，微微皱了一下眉，轻声问：“不是让你多穿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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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i( v1 r1 a　　她接过宫女手中的酒壶，跪在旁边替他斟酒，低声说：“穿啦，阁内暖和，刚刚脱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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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V0 w# `8 s- \' }2 \　　他接过酒杯，不动声色地以自己的手背碰了一下她的手背，觉得不是特别冰凉，才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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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 L9 g  h" @8 g3 J# M　　黄梓瑕起身侍立在他身后，和众人一起看着对面歌舞。

　　对面的翔鸾阁，在零星的雪中，百步之外遥遥相望。灯火通明，殿阁飞拱，歌女的声音在这个距离听来恰到好处，柔曼飘渺。殿内千枝灯烛，照亮了金碧辉煌的壁饰和墙上镶嵌的珍宝。在如同仙宫的楼阙之中，仙乐飘飘之际，翔鸾阁所有门窗已被卸下，百名舞伎在通透的阁内联袂起舞，如长安一夜春风，催得牡丹盛放，灼眼招展，盛世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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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梓瑕漫不经心地看着，觉得虽然种种架势做足，却没有兰黛编排的霓裳羽衣舞好看。她的目光在大殿内转了一圈，皇帝之下，就是夔王，对面首座是鄂王李润与昭王李汭，他们也正转头看外面。

　　她的目光落在李润的身上，微微诧异。他与李舒白、李汭一样都穿着紫色锦袍，那颜色在灯下却似乎显得比他人要暗沉一些。但那锦衣颜色，又确乎应该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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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D# o. b& ?) G4 V  g　　她又将目光落在昭王李汭身上，才发现李汭穿的是素纱中单，而鄂王李润里面是玄色中单，自衣领和袖口微露，衬得那一身紫色就不太鲜明，连同眉心那颗朱砂痣也显得暗淡。

0 f- t9 d9 L( E0 c2 ^& y　　她的目光又落在李舒白身上，见他也是素纱中单，一样的服制，穿在他身上便如初雪映澄霞，满堂冠盖云集，都不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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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微笑，将目光又转向前面的歌舞。雪已经彻底停了，对面的歌舞也已经到了最后，急弦繁管，裙裾飞旋，连阁中所有的灯烛都仿佛被旋舞的气流引动，一朵朵烛芯向着旁边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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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击节声中，歌舞停歇。所有教坊舞伎盈盈下拜，灯烛一盏一盏熄灭，余光中只见舞伎、歌女、乐人们依次鱼贯退出，对面只剩下了三两盏宫灯，悬挂在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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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i  S1 f8 L' `6 B　　栖凤阁内门窗一扇扇闭拢，不一会儿，灯火与熏炉的热气使得里面温暖如春。暖气与酒意让皇亲国戚与朝中大员们兴奋不已，个个举杯向皇帝贺寿，殿内融融泄泄，君臣和乐。

7 l  n: |" m, C2 l  q# P　　黄梓瑕在李舒白的身后，置身事外地望着面前这些人。虽然没用晚膳，不过下午和周子秦足吃了有三顿茶点，倒是一点都不饿，只等着宴席散场，好及早回去。她的目光扫过阁内众人，发现酒过三巡之后基本都有了醉意，唯有鄂王李润，神思恍惚，在酬酢之余常有发呆，神情颇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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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舒白也察觉了他的异常，便举杯向他致意。李润看见了，也随手举杯向他还礼，但目光虚浮，那一杯酒喝得甚为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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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1 o& G$ S2 K0 ~$ v5 F6 X　　在一片喧闹声中，黄梓瑕隐隐听见外面传来二刻报时声。李润喝完了手中那一杯酒，站起来缓缓向外走去。

　　鄂王府的人也过来了，正站在他的身后，赶紧上前要跟着他。他却抬手示意不必跟着，一个人向着门口走去。黄梓瑕料想他该是去更衣，便将目光收回，依然关注着李舒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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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舒白酒量不错，虽然除了皇帝之外就是他喝得最多，却至今浑若无事。皇帝已经有些醺醉，眼皮都有点耷拉下来，却十分兴奋地朝李舒白招手，示意他过去说话：“四弟，听说七十二浮屠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是，昨日已经全部商议妥当，各州县富商大贾竞相争夺，抢着修建迎佛骨的浮屠，工部现场竞价十分热闹。”

1 ?( k! D& [/ _2 \8 ~　　“不错，四弟啊，朝廷中就要有你这样的人才！”皇帝拍着他的手臂，赞赏完之后，又沉下脸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啊？这七十二座浮屠，七十二件大功德，被你这么一弄，就不是朕的了，这就算在那些建塔的商贾身上了！是朕要迎佛骨进京，怎么这功德，就分给他们了？”

$ J* w& [& Q" M7 c　　“陛下，您醉了。”李舒白不动声色地说道，“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佛骨迎来也是藏于宫中的佛堂，供陛下日夜礼拜。陛下泽被万民，天下人的功德便是陛下的功德，纵有些许指间遗沙，总为苍生聚沙成朝堂之塔，何来分功德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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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点着头，回味着他所说的话，露出一丝笑意，说：“四弟说得对啊，这天下，是朕的天下，万民蝼蚁，总不过是为朕奔走，何足挂齿……”

　　话音未落，紧闭着的阁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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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栖凤阁内的人都是一怔，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外面已经一片混乱，有人大喊：“鄂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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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F4 p6 D) o1 C' T6 N) c　　还有人大叫：“快，快去救护！”

! b. D2 t5 u6 d5 \. q　　更有人匆匆奔进殿内，快步走到御前跪下，急声道：“陛下，鄂王爷他……他在翔鸾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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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舒白看向皇帝，他还在半醉之中，茫然不知何事，他便说道：“臣弟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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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当即起身，快步走向外面。

　　黄梓瑕匆匆跟了出去，到殿门口时，李舒白已经站在栖凤阁的栏杆前，望向对面的翔鸾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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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d/ G& s% b& e　　顾不得外面的寒风，宦官与侍卫们将栖凤阁的门窗大开。所有人都看见，鄂王李润正站在翔鸾阁那边的栏杆之前。寒风凌冽，吹起地上的零星雪片，点点沾染在他的紫衣之上，也粘在他的发上。

　　隔着百步遥遥望去，他面容苍白，眉心那点殷红的朱砂痣已经看不清晰，但那面容身形却绝对是鄂王李润无疑。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翔鸾阁那边的栏杆之上，伫立在寒风之中，一动不动。

7 x( F% M$ @' S, [　　栖凤阁内顿时一片惊呼，更有人大喊：“鄂王殿下，万万不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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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C1 D/ Y0 k! y# h' O　　“殿下您喝醉了，可千万要当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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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7 _7 |2 n6 I  T: p3 K5 p　　李润对这边的声响听若不闻，只看着这边混乱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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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舒白转头发现身边就是王蕴，便问：“翔鸾阁那边，还有什么人在？”

第233章 花萼相辉(3)

　　王蕴皱眉说：“没有人了，那边歌舞撤走之后，所有人手都到了这边，如今空无一人。”

& h  g( ~% G' G　　李舒白皱眉问：“偌大一个殿阁，怎么会无人当值？”

　　“护卫大都在下面，上来的不过数十人，而圣上与重臣都在这边，所以众人自然全都守在了这边，无人去理会那边的空殿。”王蕴说着，侧过目光看了黄梓瑕一眼，神情复杂，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2 m' t9 q$ e1 h, R+ C　　黄梓瑕微觉尴尬，正不知如何是好，对面的李润已经大喊出来：“统统不许过来！你们再走一步，本王就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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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要奔往那边的护卫们，只能全部停下了脚步。

. m8 |" z0 b' Y4 h' J- s3 G7 e& b0 G　　李润站在翔鸾阁后的栏杆上，抬起手，指向李舒白，声音略带颤抖，却清晰无比。他说：“四哥……不！夔王李滋——你处心积虑，秽乱朝纲，今日我李润之死，便因被你威逼，走投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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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C% T  \5 i0 P6 e　　李舒白听着他的厉声呵斥，却只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夜风之中，望着对面的他。

, `0 A: I% _/ X% h0 x% R) H　　夜风卷起碎雪，粘在他发上，肌肤上，冰凉如针，融化成一种刺骨的寒冷，钻进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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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千寒意逼进他的骨髓，让他整个人在瞬间无法动弹。

　　李润的话，让所有人都在瞬间想起京城的传言。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李舒白的身上。

　　站在他的身后的黄梓瑕，清晰看见他在一瞬间铁青的脸色，还有，眼中绝望的愤恨。她的心口也不由自主地搐动起来，一股冰凉的寒意在胸前弥漫开来——

' t& Z3 T# ^% E　　真没想到，致命第一击，竟来自鄂王李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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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这个总是温和微笑、神情缥缈的少年王爷，来自与李舒白最为亲近的七弟，来自这个前几日还托他们调查母亲被害真相的鄂王李润。

　　李舒白站在栖凤阁外，看着对面翔鸾阁之中的李润，声音依然沉稳，气息却略带急促：“七弟，四哥不知平时何处冒犯了你，让你生出如此猜疑。你先下来，我待会儿慢慢向你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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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_) k  R- S& f3 h8 ~( m　　“解释？哈哈哈……”他仰天大笑，状若疯狂，“四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自出征庞勋之后，已经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你不是夔王李滋，你是被庞勋附身的恶鬼！我今日若不死，落在你的手中，只会比死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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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 O6 T* j5 c; M5 ]　　李舒白将手按在栏杆之上，手掌不自觉地收紧，因为太过用力，那手背的青筋都隐隐爆了出来。他对着李润大吼道：“不论如何，四弟你先冷静下来，从那里……下来！”

　　“夔王李滋——不，庞勋恶鬼！我今日将以我残躯，奉献大唐！若上天有灵，我必将尸解飞升，祐我李氏皇族万年不灭！”他说着，从自己怀中掏出大叠白纸，上面是一条条相同的黑色字迹，只是隔得远了，看不清楚写的是什么。

, K/ C7 h' e8 M6 m　　他将手中所有的纸往空中撒去，夜风吹来，片片白纸顿时如暴雪般四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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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当年曾送给我的东西，今日我当着你的面尽皆焚化，以祭当年你我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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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u9 I5 x3 ]8 D% l1 m* c. c" J" J* @　　他手中的火折一亮，最后看了李舒白一眼。火折的光芒明亮，照出他脸上扭曲与诡异的笑容。他口中厉声叫道：“大唐将亡、山河倾覆、朝野动乱、祸起夔王！”

- ~/ l/ t2 q1 @) D　　最后“夔王”二字出口，他的身体后仰，整个人便自城阙的栏杆之上向后坠落，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唯有那一支火折，落在地上，轰然大火燃起，一片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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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3 `8 W2 @: h4 `+ S* A　　翔鸾阁之上，再无鄂王李润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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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舒白立即向着翔鸾阁狂奔而去。

1 Z2 |, S( @' G$ v, @　　王蕴则冲着左右御林军发令：“快去翔鸾阁的台阙之下！”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众人皆知他的意思，栖凤、翔鸾两阁都在高达五丈的台基之上，鄂王跳下后绝无生还之理，御林军过去，只能是帮他收捡尸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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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梓瑕跟在李舒白的身后，踏着薄薄的雪向着那边奔去。李舒白步伐极快，越过前面的士兵，疾冲到了翔鸾阁。

　　一片火光映着翔鸾阁，地上早已泼好黑油，是以火起如此迅猛，剧烈异常。李舒白当年送给他的东西，全都在火中付之一炬，尽化灰烬，唯有那串自回纥海青王处得来、李舒白转赠给李润的金紫檀佛珠，木质坚硬，尚未烧朽，还在火中焱焱吐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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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梓瑕奔到翔鸾阁前，看见李舒白伫立在火前，一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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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Y) V: E, T8 Q& M　　她走到栏杆边向下看了一眼，见下面的人尚在搜寻，不觉微皱眉头。回头见李舒白悲恸茫然，还站在火前盯着那串金紫檀佛珠，便走到他身边，轻声说：“王爷节哀，此事有诈。”

　　李舒白与李润感情最好，此时骤然遭逢大变，就算他素日冷静决断，也终于无法承受，一时不知如何才好。听到黄梓瑕的话，他才在寒风之中微微一凛，回过神来，缓缓转头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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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低声说：“下面，没有鄂王李润的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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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7 X- N/ j8 `4 ?4 r# |" g9 M　　李舒白睫毛一颤，立即转身，大步走到栏杆边向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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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栏杆上积了薄薄的雪，除了两个脚印之外，其余一无所有。他们越过栏杆向下看，翔鸾阁下大片空地，左右御林军在大块青石板地上搜寻着。然而别说尸身了，就连一滴血都没有看见。

0 x0 Z) g9 w+ I, C　　李舒白收回目光，与黄梓瑕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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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都想起了，李润在跳下去时说的那句话——

" K- L) s; I- i) B( _/ C　　若上天有灵，我必将尸解飞升，祐我李氏皇族万年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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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V0 n' x) u4 r" a: s) ?　　沿着长长的龙尾道向下，含元殿前后左右俱是大片广阔的平地，由大块打磨光滑的青石铺设。为了展现大明宫的宏伟辽阔，除了道旁的石灯笼之外，其余没有陈设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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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o& ?0 F) w" ?7 f# g/ x# ?. C　　然而，就在这样没有任何阻掩的地方，他们上百人眼看着从翔鸾阁上跃下的鄂王李润，却并没有落到下面的地上。

　　从翔鸾阁到地面，他仿佛消失在半空，无声无息，就如一片微尘飞逝，烟云离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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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C: [4 I0 A! w( \0 C( }　　黄梓瑕跟在李舒白的身后，两人疾步走下龙尾道，在翔鸾阁下的广袤平台上，看见骚动慌乱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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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遍地都是李润撒落的字条，有些被众人踩在了雪泥之中，也有些正被人拿起，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字迹。有人辨认出了字迹，却只赶紧把字条丢掉，谁都不敢念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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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梓瑕弯腰捡起一张纸条，拿在手中，迎着旁边跳动燃烧的松把火光，看了一眼。

　　细长的字条上，窄窄一条字迹，凌乱的十二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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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必亡、朝野动乱、祸起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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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们曾在鄂王府的小殿中见过的，被陈太妃刻在檀木桌上的那些字。

3 v5 p* v8 b" F/ j. u$ _' m" S6 j　　鄂王李润竟将它临摹了无数份，在此时撒在宫中。

5 ~8 v6 W, a% M: R　　她心口急剧跳动，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她转头看见站在身后的李舒白，他的目光定在这张纸条之上，神情沉郁。

) V/ q& M$ ^. E: V) L, B$ k/ _- }　　她便将这张字条胡乱塞在自己的袖口之中，低声说：“我带回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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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V+ ?, k1 l- z, Q: ^" ?) |3 S* ^8 w　　旁边有人低声嘀咕着：“难道，鄂王舍身为社稷，所以太祖太宗显灵，真的在半空中升仙了？”

) [) L: ^+ K$ `, ]9 E$ [8 c　　旁人赶紧悄悄以手肘撞了他一下，他立即闭嘴，不敢再说了。

; d1 @7 j, g* V8 S　　王蕴过来见过李舒白，目光在他身后的黄梓瑕身上扫了一眼，神情略有僵硬，说：“下官并未找到鄂王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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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舒白环视四周，问：“当时在这边当值的御林军呢？”

' ?9 p% C6 R! r7 q- G+ `8 t2 f+ s7 F　　“当时这边……并无御林军把守。”王蕴皱眉道，“虽然依律是要守卫的，但这边高台离地面足有五丈，又无出入口，绝不可能有人上下的，守在下面又有何用呢？所以制度名存实亡，几十年沿例而来，都没有人在这边看守的。今晚御林军也都把守在龙尾道及各出入口，并没有分人手在这里。”

( F, S0 S; o( x! g6 y! e. z( l　　李舒白举目四望，又问：“你是第一个到来的人？”

6 ?! l6 {" T$ w　　“是，我领着众人过来时，这边大片空地之上，薄薄的积雪完好无缺，别说鄂王的身体，连脚印也不曾有半个。”

) x. ]( p2 t) R2 z　　跟在王蕴身后的御林军众人也都纷纷附和，保证当时雪上没有任何痕迹。

　　黄梓瑕在平台下抬头看上面，翔鸾阁已经亮起了灯火，五丈高的台阙，墙壁光滑，附着一些均匀细碎的雪花，也没有留下任何刮擦过的迹象。

　　皇帝已经亲自到来，他站在鄂王李润跳下的地方，往下俯视。

　　李舒白的目光，与他不偏不倚对上，高远的灯火照亮了他面容上的阴鸷，跳动的火光扭曲了他的容颜，让他在一瞬间，如同阴沉可怖的神魔，正在俯瞰整个宫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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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X7 c8 @) `) Z* _; C5 M) {　　三更鼓响彻整个长安城。

　　冬至夜已经过去，凌晨时分，所有的车马离开了大明宫。

9 B' c# S( ]" m" @8 O, V1 f& |8 H& \( c　　李舒白与黄梓瑕坐在马车之内，车内点了琉璃灯烛，在马车的行进中微微晃动，光芒摇曳不定。

第234章 花萼相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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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梓瑕靠在车壁上，望着李舒白。耳边只有马车上的金铃轻微而机械的声音，其余，便是长安城入夜的死寂。她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打破这寂静，却又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只能沉默望着李舒白，让灯火在他们两人身上投下浓重阴影。

9 C! E* X9 B) r3 z9 x  o2 c　　“该来则来，无处可避。不是么？”李舒白的声音，终于低低响起，依然是那种清冷得几乎显得漠然的嗓音，低沉而平静，“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是他给了我这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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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E8 M1 r4 ]/ `  I! M; @9 D　　“我想，或许这并不是出于鄂王的本心。”黄梓瑕将那张拓印字条从袖中取出，仔细端详着，缓缓说道，“不久前，鄂王还托王爷帮他查陈太妃的事情，若他早已设计好对王爷下手，又怎么会在当时便提起此事，打草惊蛇，让我们及早防备呢？”

　　李舒白点头，默然道：“是，大约我们想法一样，七弟或许是和禹宣一样，中了摄魂术。然而……是谁敢以鄂王为刃，用以伤我？”

! [8 m" p& H  w  @5 e2 s# j　　黄梓瑕望着他，却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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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e5 w: ^' p' n1 o2 a! H　　他也不说话，其实两人心中都已有答案，只是不愿，也不能说出口。

　　琉璃灯缓缓摇动，光焰在摇曳间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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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9 `9 k5 @- _5 b  w- Q  E　　窗外的各坊灯火暗暗照进，朦胧而恍惚。李舒白转过了话题，说道：“还有，七弟究竟去了哪里？他明明当着我们的面自城阙跳下，又是如何消失在半空之中的？”

　　黄梓瑕低声道：“我想其中必有机关——只是我们还不知道而已。”

* }4 a- m8 w5 B* |& n. h　　“我们当时，真的看见他站在了栏杆上，是吗？”

& m% N/ T4 P! t! d$ j　　“是，他真的站在栏杆上。”黄梓瑕抬手按住自己的簪子，按住簪头上的卷纹草，将里面的玉簪从银簪中拔了出来，在自己的衣上缓缓画出一个凹型。如同凤凰展翅的形状，含元殿前相对延伸而出的两座高阁，栖凤阁和翔鸾阁，与含元殿正形成一个“凹”字。

6 v" T7 L5 m  l" k  T5 P　　她将自己的簪尾点在最外的一点上，回忆着当时情形，皱眉说道：“栖凤阁和翔鸾阁一样，都在五丈高台之上，台边沿的栏杆，围着整个翔鸾阁。他在离我们较远的，后面那处栏杆之上——这是他自尽时，我察觉到的第一个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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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他真要在痛斥我之后跳楼自尽，那么，他应该选择的，理应是前面的栏杆、靠近栖凤阁那边的栏杆。因为那里正好是栖凤阁遥遥相望的地方，他在跳楼坠落时，我们所有人都会眼看着他自高空摔下，从而更加引起当时在场众人对我的痛恨与骇怕，而不应该选择一跃便消失的后方栏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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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v, ~; a; {- t. y! [　　“对，除非，他有什么理由，迫使他一定要在后面的栏杆上演这一场戏。或者说，在后面的栏杆上，有可以动手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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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9 H, V6 ~/ b( W: ]& ?　　“没有动过手脚。”李舒白缓缓摇头，说道，“鄂王坠楼，我们立即追过去的时候，栏杆上积的那一层薄雪上，只留下一处痕迹，那是七弟踩在上面的脚印。其余的，没有任何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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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梓瑕默然点头，她手中的簪子又在衣上画下第二个点，说：“第二个疑点，便是在翔鸾阁旁边，他身前烧起的那团火。”

* }) X2 _% ]# _3 Q% L　　李舒白仰头长出了一口气，将靠在车壁上，低声说：“将我所有的东西都在自己临死前焚烧掉，很好地渲染了恩断义绝的场景。”

　　“我不相信，悲愤之下殒身不恤的鄂王爷，还会想着在那个时候上演一出这样的悲情戏码。除非，这对他的消失，有帮助。”

3 Y0 K" V! h! H+ z　　李舒白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一串在火中吐着光焰的金紫檀佛珠。李润性子安静，笃信佛教，所以他拿到这东西之后，便立即想到了这位七弟，转手赠送给他，却没想到，如今他连这东西都不肯留下，将之一并焚烧殆尽。

　　他静静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说：“而且，那东西必须要迅速焚化，所以他要在地上泼满黑油，在瞬间将一切化为灰烬。”

1 k+ B: X% q( \, J2 ^6 x) Q2 O　　“而第三个假设，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鄂王死了，他纵身跃下台阙之时，就是丧命之刻。只是有人为了‘尸解飞升’之语，所以将他的尸体藏了起来。而能做到此事的人，当时应该就在翔鸾阁下，或者说，将当时阁下的人都调集到含元殿之前，而刻意忽略高台之下守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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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蕴。今晚负责御林军调集与安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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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的心中，都不约而同想到他。

, y; u3 _/ n: w+ k$ k5 o# X: W　　负责大明宫防卫的左右御林军，今晚正是王蕴在统领，在鄂王李润从翔鸾阁跳下之时，第一个率众到翔鸾阁后寻找鄂王尸首的人，正是他。也正是他，认为高大五丈的台阙是绝对不可能有问题的，因此只在龙尾道和各处进出口设置了兵马。而翔鸾阁在停止了歌舞之后，所有侍卫全部调离，使鄂王李润有机会独自进入翔鸾阁，导致惨剧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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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0 f4 d% e7 B. Q! z* J　　三个疑点说完，黄梓瑕将玉簪插回自己头上的银簪之中，神情平静地看着他，再不开口。

) G; _) S& \3 X- b　　李舒白沉吟许久，才说：“所以如今，摆在我面前最大的问题，不是七弟的死，也不是他究竟如何消失、消失后去了何方，而是，我究竟该如何应对，他身后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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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梓瑕点了点头，目光在琉璃灯下含着明灿的两点光芒，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 Q. h% C% G8 b! P　　而他推开车窗，侧耳倾听着后面的马蹄声，然后又将车窗关上，缓缓的转头看她，说：“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不，来不及了。”她轻轻地摇头，说，“就算我人走了，心魂也在你身边，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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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目光中倒映着他的面容，清晰可见，澄澈无比。

9 f. y' j! Y0 M# f: t　　李舒白亦望着她，望着她眼中清湛的光，清晰的自己。

1 ]- I! f5 s9 ?( O1 ]　　至此，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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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G* r' J% s5 P3 a( c  O/ e　　灯光被琉璃重重折射，晕出水波般的光芒，在他们的周身恍惚晃动。只此一刻，外界一切都成虚无，至少他们在一起，这片刻宁静，将所有即将来临的风雨隔绝在外。

6 }0 Y' I$ P$ R- m6 Z% \; U: k　　夔王府已在面前。

9 o1 e5 F# s6 k9 e　　他们下了车，站在府门口等待着后面的宫车到来。

　　来的人，是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宦官徐逢翰。他亲传皇帝口谕，今日夔王辛劳，又恐寒夜受惊，可在家休养旬日，朝中事宜可交由他人代劳，待日后再行安排。

　　一句话，便剥夺了李舒白所有职权。

7 S2 T1 t% w, W" y% R; b. Q　　他却十分平静，命景恒陪徐逢翰在花厅叙话，又遣人到书房收拾了各部送过来的文书，将它们封好后存到门房，准备明日一早就发还给各部。徐逢翰拿了封赏，看看门房那一堆公文，暗自咋舌，但也不敢说什么，立即就上车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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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3 p7 Z9 l* K6 O　　黄梓瑕陪着他走过九重门户，回到净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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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A7 v0 w! @' Y　　堂前松柏青青，薄雪之下透出浅浅绿意，在灯下看来，越见秀挺。

　　黄梓瑕与他轻握一握手，说：“也未必是坏事，好歹可以休息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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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握着她的手，停了许久，才说：“是啊，不过是回到四年前而已。”

　　黄梓瑕端详着他的神情，微微笑了出来：“我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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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笑了出来，一夜的沉重压抑，终于也稍微冲淡了一些：“依然是天罗地网，依然是网中那条鱼。只可惜，这条鱼如今更肥的同时，身上的鳞片也变硬了。”

/ X$ o& H6 j- F+ C2 X　　所以，到底是渔夫网走这条鱼，还是鱼掀翻了这艘船，还未可知。

　　黄梓瑕如今的身份，依然是王府的小宦官。

　　不过因为大家都知道杨崇古已经变成了黄姑娘，所以也不适合再住在宦官们隔壁了，所以已经住到了净庾堂不远的院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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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E9 ?9 F. D( }- S　　回到住处时，已经是五更天了。守夜的侍女长宜看见她便赶紧帮她打水清洗，又说：“昨日冬至，府中发了钱物，不过黄姑娘你按府例还是末等宦官，所以拿到手的东西比我还少呢。明天得赶紧找景翌公公问问去，很快就要发年货了，到时候又拿最少一份！”

　　黄梓瑕笑着摇了摇头：“再说吧，我孤身一人在府中，拿了年货又有何用。”

　　何况，谁知道还有没有这一个年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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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宜见她似乎十分疲倦，便也不再说了，只送她入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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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h" u- i1 c, ^: L　　黄梓瑕也觉得自己困倦之极，可是躺下却无法合眼，只睁着一双眼睛，盯着外面渐渐亮起的天色，眼前闪过无处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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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0 x: m3 ?; m4 a" ~　　鄂王李润飘渺如仙的面容上，眉心一颗殷红的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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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凌乱地刻在檀木桌沿上的那些字，又被转拓到字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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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n/ S& k/ f- O# D　　字条被飞散在风中，与零星的飞雪一起弥漫在整个大明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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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站在栏杆上，转过身往后一跳，消失在夜空之中。

3 A/ E( t0 y1 N$ ~7 ~3 v( x　　无从清理的头绪，无法查明的真相，那些消失在大火中的，又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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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j7 `* c; B  |2 N" |　　黄梓瑕按着自己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僵直地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渐渐明亮的天色，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就算该来的总要来，但她却无法坐以待毙，任由那些弥漫的谜团，将自己覆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