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悬疑]《锦衣之下》作者:蓝色狮

第十章

) E" h! I. R, r+ ^    半个时辰之后，站船继续沿着河道航行。

! y/ _8 V: V4 C& J% n9 {8 B/ _% \% K    今夏与杨岳老老实实地跪在杨程万的舱门外，耳中听得是从底舱中时不时传来的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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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t0 P2 H  g5 d, a# \    船工们在两人身旁来来往往，从刚开始的侧目到后来的不以为然，最后完全就当他们是船上无用的摆设。近旁就有存储舱，两名船工在里头边整理边小声议论着，存储舱舱门虚掩着，并未关严实，言语断断续续飘入今夏耳中。

    “……腿断了，听说就一脚扫过去！”

    “……幸而喊了大夫来接骨，要不然这人就废了……”

    居然还找了大夫来给沙修竹接骨？！陆绎此人的行事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毫无预兆就踢断沙修竹的腿，就算是逼供，也委实狠了些。沙修竹倒也真是条硬汉，断了腿疼成那样，还是死扛着什么都不说。

1 @. X1 \% q8 m) [. e4 ^    膝盖传来一阵阵隐隐的疼痛，今夏忍不住挪了挪，正在此时舱门打开，杨程万板着脸自内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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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3 v, @3 i& `+ V# W    “爹爹。”杨岳忙开口唤道，“我们知道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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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儿……”今夏可怜兮兮地看着杨程万。

    杨程万严厉地盯了他们俩一眼，什么都没说，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他不开口，两人只好继续老老实实跪着。

    “都是陆绎这小人！”今夏咬牙切齿，声音小得只有她旁边的杨岳能听得见。

, g! j6 ^! l) j* p) b" p3 Y6 f    杨岳叹气。

" k- S1 T: I, T! y* n    事实上，陆绎在发现他二人在窗外后，连喝斥都未有一句，他只是找到杨程万，有礼地说了一句：“令徒二人不知为何藏在我窗下偷听？言渊行事自问光明磊落，并无不可告人之处，只是担心前辈是否对我有所误会，心存芥蒂？”

    杨程万自是连声否认，声明自己并不知情，请他原谅徒儿顽劣，自当严加管教。

    而后，今夏杨岳只得将事情始末详详细细都告诉了杨程万，如何下水，找到生辰纲，又被陆绎发觉，把生辰纲运上船来，包括陆绎与王方兴的对话等等，不敢有半点遗漏。

    杨程万听罢，寒着脸半晌没说话，最后只说了一句：“你们如今翅膀硬了，我交代的话也不必放在心上，我看也不必再跟着我了。”

- j% T' c1 r6 c" V2 x    杨岳是他亲生儿子自不必说，他对于今夏来说更是如师如父，此言一出，两人如何消受得了，知道他是动了真气，只能乖乖跪在门口，以示悔改之心。

- q1 q/ O, p- ?' E( M6 E+ o    两人这一跪，便足足跪了一天，饭也没得吃，水也没得喝。其间杨程万进出舱房几次，可就是不发话，今夏和杨岳谁也不敢起来，眼睁睁地看着天光又暗下来，双膝已经跪得没有知觉了。

- ~; G2 U2 ?1 Y2 o3 P9 K8 Z8 ]    “头儿这回的气性可有点大了。”今夏有气无力地问道，“莫不是想让咱们跪到明早？”

2 ~8 O/ r2 z, u    “没准儿，”杨岳痛苦无比地稍稍挪下双腿，还庆幸道，“好在是船上，铺的都是木板，这若跪的是石板才叫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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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r2 {9 I) b5 K    “我腿已经全麻了，跪什么都一样，就是饿得慌。”今夏哀叹道，“早起那会儿你说要做芝麻汤圆，我就不该拦着你……”

. q% Z7 x) a" x2 t. @% z% f    船廊那头人影晃动，两人立即噤声，仍做低头忏悔状，眼角余光瞥见杨程万蹒跚行来，身旁还有一人，锦衣鸾带，正是陆绎。

' F/ L7 Z) I9 J3 k3 m    “他们这是……”看见今夏二人跪着，陆绎似乎还颇为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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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劣徒不懂规矩，冒犯了经历大人。”杨程万道，“不必理会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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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h+ I4 S( @: w. W& m* H; O    今夏与杨岳垂头耷脑，端端正正地跪着，自是半声也不敢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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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误会，小事而已，前辈无须介怀，还是让他们起来吧，否则言渊如何过意的去。”陆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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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N  F0 C; C+ X& F& K6 B    “既是经历大人发话，就饶了他们便是。”杨程万朝今夏二人严厉道，“听见没有，还不起来谢过经历大人！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 A8 b2 q4 s/ b$ L  v3 w6 h6 ?) P    一双腿跪得完全没知觉，今夏扶着船壁艰难起身，碍于杨程万，心不甘情不愿地转向陆绎，口中道：“多谢经历大人宽宏大量……”话未说完，双腿压根使不上劲站直，扑通一下又跪下去，疼得她龇牙咧嘴。

    陆绎袖手而立，淡淡道：“不必行此大礼，快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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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今夏在心中已将他家五百年内的祖宗都问候了个遍，面上还得作出恭顺的表情，勉强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朝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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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c" T9 x5 j8 o    杨岳也乖乖起身谢过陆绎，同样拐着腿跟上今夏。

7 C4 i9 K/ I1 e* l* ?' W    “难怪头儿不松口，原来就是等着他来发话。”没找到现成吃食，今夏翻出根萝卜，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嘎嘣嘎嘣地起劲嚼着，“奸诈小人！明明知道咱们已经跪了一日，他才来说什么‘小事而已’，摆明就是要存心整咱们。”

. }5 W/ V' k3 N. u0 Z    杨岳边往大锅里舀水边叹道：“知足吧，他若明早才来说这话，咱们还得再跪上一晚。”

9 Z/ d: B# l4 K    因饿狠了，今夏接连两三口，把一根生的小红萝卜全咽了下去，才道：“小爷我就是气不过，使唤了咱们半日，人他抓了，生辰纲他得了，最后还阴了咱们一把。”

    “有些事你就得认，他官阶比咱们高，怎么耍你也拿他没法子。再次，他那身功夫也了不得，一脚就把那旗牌官的腿骨踢断了，这力道你及得上吗？”杨岳开始擀面，准备下两碗面条吃。

* ]/ ]8 \0 |; W    “你怎么老长他人志气？……不是说做汤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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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s( s( o) I+ W3 f    “我这是实话实说……找不到水磨粉，就凑合下碗面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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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伏在灶台上，回想起沙修竹倒地的痛苦表情，思量着：“……说不定是他鞋里藏了什么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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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想了，赶紧烧火去！”

4 b' k4 c6 i  V! N* e3 k3 R$ S    杨岳赶她，今夏只得转过去烧火，脑中仍在想着：“你说，那套生辰纲他准备怎么处置？难道一路带到扬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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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 O( W& J/ v2 K/ }8 V. K) ?4 V    杨岳的脑袋从灶台旁边探过来：“夏爷，跟你商量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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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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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那套生辰纲忘掉，他怎么处置都与咱们无关。这事咱们沾不得，这人咱们也惹不起，莫给我爹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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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理今夏不是不懂，只是懂这个理，和做到这个理之间还有些距离罢了。她想起弟弟的夫子常拈着胡子摇头晃脑感叹知易行难，想必就是她眼下这个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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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上的灶间也找不到什么好吃的，杨岳下了两碗阳春面，两人草草吃过，便各自回船舱歇息。

; r9 E, L% d* ]5 _    比不得陆绎那间宽敞明亮的船舱，今夏的船舱里散发着一股子经年不散的霉味，窗子又小又窄。她灯也不点，直接和衣躺下，黑暗中感觉到双膝处又麻又疼，像是蚂蚁在上头啃咬一般。

    外头有人敲门，是杨岳的声音。

    “门闩掉了，你推进来吧。”门闩被昨夜里那两气势汹汹的军士弄掉的，今夏懒得捡，想着等明日再弄。

    杨岳推门进来，把一小瓶药酒给她：“我爹让我给你，活血化瘀，把双腿推拿一下，明日就好了。”

9 h8 m& `) @, y    “哦，你用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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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己有，你别偷懒啊，门也得关好。”

+ k1 v$ h4 _) {# D8 e* I( \/ [* D    “知道了。”

    她嫌他啰嗦，挥手赶他出去，杨岳替她将门闩捡起来卡好，复掩好门，自己也回去歇息。

& Y( h9 ?* Y4 i  U& C+ Q, h    今夏半靠在床上，卷起裤筒，将药酒倒在手心中，搓得手心发热，这才覆上伤处。一会功夫后药酒起了效验，双膝处一阵阵发热，舒服极了。她知道，他们跪了一整日，杨程万必定是心疼的，只是要做给陆绎看，露不得心软。

    杨程万一瘸一拐行走的身影在脑中晃动着，她在沉入梦乡前困倦地想，确是不能再给头儿惹事了。

    河水潺潺，夜还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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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疼痛之中，沙修竹在昏迷与清醒的边缘沉沉浮浮着，关押他的这间舱室本就是站船上专为囚徒设计的囚室，用铁栅栏隔成三小间，便是在日间也透不进光来，他压根分不清白日与黑夜。伤腿处又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无意识地哼了哼，把身体更紧地贴靠在拇指粗的冰凉铁条上，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一点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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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大哥，沙大哥……”有个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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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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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努力想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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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大哥！别出声，是我。”

    一个火折子在咫尺处被人晃出光亮，照着方寸之地，他身侧正半蹲着一名腰缠九节鞭的玄衣蒙面人。

    蒙面人见他目光狐疑，便扯下面罩现出真面目：“是我。”

) D1 B* a7 q' H- ^' r. T1 W    沙修竹恍然大悟：“……你怎么来了？”

    “此事拖累了哥哥，我怎还坐得住，又听说哥哥要被锦衣卫带回诏狱，我就马上赶来了。”蒙面人复把面罩蒙好，说话间，他手中不停，三下两下便将铁栅门上的锁打开，“哥哥快出来！”

1 f* ?% `: A; G  o- a    沙修竹却是有心无力：“俺的腿被打断了，行走不便，好兄弟，你快走！莫再管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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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b+ o( f3 y) e    蒙面人一惊，火折子往下移去，照亮沙修竹左腿，自膝盖以下裹着重重白布，隐有血色透出：“这是何人下得狠手？！待我为哥哥报仇。”

    “你快走，提防有埋伏，被发现就糟了！”沙修竹急道。

% G( ^% b) g% D, s2 j- c) p/ k    “我已四下查探过，并无埋伏，哥哥我背你走！”他不分由说，探身进去便将沙修竹驮了出来，又熄了火折子，“哥哥休做声，我们这就走。”

    沙修竹只得让他负着，两人悄悄出了舱室，顺着木梯往上爬。最底下这层是船工所住之处，此时夜深人静，船工们累了一日，都睡得分外沉。虽然负了一人，蒙面人脚步却甚是轻巧，落地无声。

' W2 E* F" |7 W: o: }    快行至上面甲板时，舱口尽头处似有人影晃动，蒙面人一惊，他虽不惧，只是身上还负着受伤的沙修竹，断不能再连累哥哥才是。周围无处可藏，他只得推开距离最近的舱门，背着沙修竹闪身入内。

  A4 g4 q3 ?2 Z$ y    这舱室内有人。

第十一章

! [8 D! T: S. i6 ~* ]    “嘘！”蒙面人抢到床边，掏出匕首架上床上睡得迷迷瞪瞪的人脖颈，“别出声，否则我杀了你。”

9 {* |. P' N- }  B1 ~    沙修竹被放在床上，因碰着伤处，疼痛难忍，禁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 v5 o" }& J/ s' }) W    借着小窗透入的月光，床上人看清他的模样，蒙面人同时也看清了她，未料到竟然是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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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船上还有婆娘？”把刀架女人脖颈上这种事他还真没干过，他当下颇有些犹豫，便想着要把匕首撤回来，同时压低声音警告道，“老子不打女人，可你别惹急了我，惹急了就没准了。”

1 z( g7 y, H5 B    身为捕快的职业本能，今夏飞快将蒙面人和沙修竹都打量了一遍，语气柔和，试探道：“壮士、好汉、大侠……你是来劫牢的吧？上面还有套生辰纲，你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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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面人楞了一愣。

    沙修竹倒还记得今夏：“她是那锦衣卫的走狗。”

" i0 w  M8 G9 I* L, R    “锦衣卫的走狗！”

- C3 P, M, b8 O" V8 p( k, M; t    蒙面人哼了一声，匕首复挨回她脖颈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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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瞪圆了双眼，不满道：“你这话也忒伤人了，锦衣卫抢了六扇门多少案子你知道吗？我怎么能是他的走狗！”

    “别给爷耍花招。”蒙面人将刀又朝她脖颈贴紧了几分，语带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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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句句肺腑之言，大侠，我对锦衣卫早就心怀不满，沙校尉我也想过要救他，咱们其实想到一块儿去了。但是沙校尉断了条腿，要带他走……”

- ?( `7 r& _" h- L( x    说到此处，她忽然有点顿悟了。说起来，她与陆绎相识时间甚短，却也摸着几分此人行事的风格，他的眼皮底下，别人大概没机会顺顺当当干成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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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担忧地将蒙面人望着，诚恳道：“大侠义薄云天，我也不愿扫您的兴，不过，您就不担心船上有埋伏？”

    蒙面人盯了她一眼，浓黑的眉毛高高挑起：“想吓唬老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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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W" d5 C* r    “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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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默默叹了一叹，她当捕快这两年，打埋伏是家常便饭。沙修竹虽说是断了腿，可关押之处连个看守都没有，陆绎故意卖这么大个破绽，不就是为了请君入瓮么。

1 D: Q7 e% P/ ~1 ^    她虽不再言语，而蒙面人想到舱口尽头一晃而过的人影，眉毛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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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4 a- o( Q4 j. o    “你快走！别再管俺了。”沙修竹伤腿疼痛不已，知道若当真有埋伏，拖着自己这个累赘，到头来只会两个人都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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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莫说，我一定要带你走。”蒙面人思量片刻，他决断道：“陆绎在京中颇有盛名，我早就想和他一战；他若不拦咱们便罢了，算他捡条命；若当真敢拦我们，我就废了他的腿给哥哥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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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侠真是好胆色！”今夏由衷地夸了他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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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修竹见识过陆绎的厉害，不免担心：“兄弟……”

& |6 L/ }# n6 j    “哥哥不必担心，他未必就是我的敌手。便是退一步说，我自幼在水边长大，只要入了水，他便是八臂哪吒也拿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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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他将匕首递给沙修竹，让它仍架在今夏脖颈上：“哥哥在此稍候片刻，我到甲板上探探风，少顷回来接哥哥。”

    “你千万当心！若有埋伏，自己脱身要紧，莫来管我。”沙修竹叮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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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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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l9 B" W% C+ _    舱门被悄然推开，蒙面人探头出去望了望，四下无人，便接着往舱口处行去，出了舱口，才迈出一小步，便堪堪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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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N/ P) _9 j; H7 }6 a/ u    月光如水银泻地，流淌在甲板上，陆绎就倚在船舷边，背对他望着河水，身姿挺拔，锦衣上金线所绣的飞鱼泛着淡淡光芒……

8 O. Q; j4 E- a! ^7 _5 w3 [( f% n    “你的手脚未免太慢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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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5 m$ \0 U9 q7 l1 M    他缓缓转过身来，打量着蒙面人，面上带着三分不耐。

    回神之后，蒙面人不惧不畏，大步跨向前：“就是你废了沙大哥的腿？”

    陆绎压根就没有理会他的话，目光落在他腰间的九节鞭上，淡淡道：“九节鞭是个易攻难守的，你没带别的兵刃么？

    “爷就是空着手，也能废了你！”

4 u3 i7 @. l6 g4 n! m; E! H    话音刚落，蒙面人疾奔几步，凌空飞腿，直逼陆绎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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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5 w) u& Y3 H/ k. o7 d4 w    眼见劲风凛冽，陆绎侧首避开，却不料蒙面人这一飞腿是个虚招，九节鞭自掌中银蛇般吐信而出，身缠肘拨，鞭刃寒光胜雪，鞭花纵横交错，将陆绎三大要穴罩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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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九节鞭乃精钢所制，共分为十三节，又称为十三连环。此刻舞动起来，响环急响，如疾风骤雨突来，兜头蒙面地向陆绎扑来。

/ c& p! A+ ?: j1 m( W  u7 ?. e4 A    陆绎并无兵刃，赤手空拳，面上却未有丝毫惧色。沿着九节鞭招式的走向，袍袖轻拂，顺势而上——任凭鞭刃将袍袖割裂，布条正好绞缠而上，死死绕在鞭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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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8 ~3 e* B" |    顿时，银芒暴减，褪为一条笔直的线，寒气逼人，仿佛月华凝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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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端握在蒙面人手中，另一端则牢牢地被陆绎衣袖卷住，被他擒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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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V" Q' q9 _% |/ ^6 Q6 d" o    两人对峙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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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H% U# B+ W1 X$ w    河面上带着水汽的夜风掀动衣袍，飒飒作响。

    听见外间的打斗声，沙修竹焦躁不安，着实无法留在船舱内等候，将刀架在今夏脖颈上，低声命令道：“起来，跟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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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哥哥，容我提醒一句，小可不过是贱吏一名，我的性命在陆绎眼中不会比阿猫阿狗值钱。”今夏知道他的用意，“挟持我，多半是一点用也没有。不如你放了我，我出去替你引开陆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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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9 f) e9 N" \8 |  v    沙修竹将刀紧了紧，喝道：“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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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R0 P; \1 O2 y  R/ b, n    今夏暗叹口气，只得不再说话。

% q; g) W& _8 u+ {    沙修竹虽瘸着条腿，但要他倚在女人身上是断断不能，一手持匕首架今夏脖颈上，一手撑在她肩上，推搡着她往外走。

    以今夏的身手，并非脱不了身，但她倒也有心让沙修竹走脱，便由着他挟持自己，再见机行事便是。

    两人出了舱口，才迈出一小步，便堪堪怔住——陆绎与蒙面人各持九节鞭一端，以内力相拼，两股大力凝在九节鞭上，震得鞭上响环咯咯直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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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眨眼间，啪啪啪几声爆裂，精钢所制的九节鞭竟然断为几截，蒙面人踉跄后退几步，险些跌倒，口中咒骂着。

7 }- Y5 L0 y3 n1 p; c4 Q, s    陆绎盯着他，从方才内力比拼，他有所察觉，冷道：“你有伤在身，负隅顽抗，不过是耽误些功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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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m) C$ w1 m, _& l! G- [8 s    “兄弟，你快走！”沙修竹此时方知蒙面人有伤在身，焦急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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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缓缓转过身来，目光淡淡扫过他们，即使看见匕首就架在今夏脖颈上，眸中也未见一丝异常，如往常般冷漠。

    “哥哥，你快从船尾走！我与他来战。”九节鞭虽然断了，蒙面人知道对陆绎不能小觑，抖了下九节残鞭，往右踏出两步，将沙修竹护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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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4 h; y6 P3 x9 ^# B    沙修竹是吃过陆绎亏的，当下哪里肯走，朝陆绎喝道：“你敢过来，我就杀了她！”说着，示威般将匕首往今夏脖颈上顶了顶。

    “这位哥哥，你最好冷静点。”今夏连忙好言劝他，匕首不长眼睛，他一错手可就不妙。

    陆绎微侧了头，神情间不见丝毫紧张，只看着今夏淡淡道：“我早就猜到，你与他们是同一伙人。难道你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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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脑中嗡得一声，首个反应便是——完了，被他扣上这罪名，肯定会连累头儿的，这下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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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冤枉啊大人，我真的是被他们挟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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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冷冷打断她：“不必再做戏了，你们不如三个一起上，我还省些功夫。”

    “哼。”

    蒙面人重重一哼，虽然明知陆绎身手，但着实看不惯他这般倨傲，手腕轻抖，九节残鞭刷刷刷地攻过去。陆绎也以手中半截残鞭应对。

# E2 H: [; z, Y$ n: z# Q    只见两道银光，如剑如刀，相击之处，有火星迸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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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若是你，就趁着现在快走！”为了不让陆绎听见，今夏从牙缝里挤出气音朝沙修竹道。

+ s5 L' Z' z5 e; W6 `    匕首死死架在她脖颈上，却丝毫威胁不到陆绎沙修竹放心不下蒙面人，沙修竹只恨自己帮不上忙，紧张地关注两人打斗，生怕自家兄弟吃亏。

    “别看了，你还指着他们俩打出朵花来。”今夏催促他，“小爷算是被你们坑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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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嘴！”沙修竹朝蒙面人喊道，“好兄弟，这厮厉害得很，你不是他的对手，快走！别管我了！”

, T" S  f# ?8 G6 [, b& Q    蒙面人倒是气性足得很：“哥哥休要长他威风，平白灭了自家志气。他不就是严嵩手底下一条狗嘛，打狗老子最在行！”

    他说话分神之时，陆绎手中劲道猛增，招式凌厉，猝不及防地在他胳膊上划出一道裂缝来，鲜血涌出。

* N# z; O5 b1 v$ ^    “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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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H1 A: Y( O1 C. L+ \    蒙面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遮住口鼻的黑巾一起一伏。

' R0 o1 \% t3 s6 v* D, v1 Z    “兄弟快走啊！”

    沙修竹眼见蒙面人受伤，无计可施，眼见陆绎又攻上前，两人复缠斗起来，蒙面人虽然气势颇盛，却渐渐落在下风，身上又复被划出几道血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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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6 G' P, W2 G( k! r. N    此时，又有一人从舱口急掠出来，正是杨岳。他是听见打斗声之后急忙赶来的，见眼前景象先是吃了一惊，再看见刀刃就架上今夏脖颈上，更是惊上加惊。

% w0 [! |8 ?3 k& b9 Q5 H' G    “你，你……你快放了她，有话咱们好好说。”杨岳急道。

    “大杨，我没事。”今夏用最小的幅度扬了扬下巴，示意他闪到一旁，“我们要去船尾，你快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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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_! v$ x! |: Z    “哦哦，好好好。”

    杨岳连忙闪到一旁，给沙修竹让出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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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走啊！”

    沙修竹急得不行，只是瞧着蒙面人还在与陆绎交手，他手中匕首一动，原想杀了今夏，而后转念又想到陆绎方才的态度，这小捕快不过是贱吏，便是当真死了，估摸着陆绎连眼皮都不带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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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4 Y0 i" B& @# x3 p8 _3 X    颈部的匕首紧了紧，今夏已经察觉到危险，手肘蓄力，就预备往后撞去。与此同时，杨岳一直在旁等机会，想趁着沙修竹分心之际，扑过来救下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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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z% s" V6 j0 u+ V) A& R    同一时刻——

    今夏手肘朝后用力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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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7 e6 }  m% y* [9 t    沙修竹将今夏朝着九节鞭交斗方向猛力一推。

5 p% D/ L% n9 z! z/ d1 Y    杨岳朝沙修竹扑过去。

    陆绎手中的九节残鞭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奔蒙面人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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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U/ n: b$ f- x( b6 v6 c3 c    场面怎一个乱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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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刻，沙修竹腹部遭受重击，还未及痛呼，紧接着被杨岳扑翻在甲板上。而另一边，今夏跌入九节鞭的攻击范围之内，正挡在蒙面人前面。九节残鞭已经出手，陆绎目中寒光一闪，来不及收住去势……

% `+ q5 f  |2 g" V& F9 o    她眼睁睁地看着银芒划过自己的脖颈，冰冷之极。

    那瞬，月华仿佛冻结。

    我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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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脑中一片空白，这是唯一的想法。

第十二章

   “今夏！”杨岳大惊，厉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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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脖颈上风刮般凉嗖嗖的，今夏动作迟缓地将手伸到颈上，触手湿滑粘稠，再一看，满手的鲜血……

" X! \' S7 W8 U; h7 ]4 X' x1 }    “快走！”沙修竹朝蒙面人嘶吼，面目狰狞，猛力掀开杨岳，扑过去死死抱住陆绎双腿。见蒙面人尚在迟疑中，他又吼道：“快走！别让我对不住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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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终于下定决心，蒙面人将九节鞭甩射向陆绎，狠声道：“老子还会回来取你狗命的！”话音未落，他已纵身跃入河水之中。

  V+ @6 N( Q4 v) M! e' o    陆绎欲上前，却被沙修竹牢牢抱住双腿，拖得动惮不得，只听见河中水花溅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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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8 Z) @# z. |7 x/ C    “今夏今夏……今夏……”杨岳已紧张地冲到今夏面前，见她脖颈上都是血，慌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你觉得怎么样？”

    伤在脖颈上，今夏自己完全看不见，只能用手去摸，现下也开始察觉到疼了，呲牙咧嘴地看着杨岳：“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快死了？”

    陆绎抬不动腿，又见衣袍被沙修竹弄得满是血污，扬声唤杨岳道：“过来，把他拖回去关起来……她只是皮外伤，何必大惊小怪。”

    这种时候，杨岳岂会再听他的吩咐，朝陆绎怒道：“你差点就要了她的命！”

    陆绎冷道：“其一，她是在骤然间被沙修竹推过来的，替那贼人挡了这鞭；其二，当时我已经撤了内力，她的伤势不会比被一根树枝划到更严重；其三，沙修竹是带伤之人，以她的能力，即便被他挟持也应该有能力逃脱，她为何迟迟不逃？”

    杨岳被陆绎说得呆愣在当地……

    “我若当她是贼人同伙，便是杀了她也不为过，”陆绎语气已有明显不善，“她眼下只受这点小伤，已是我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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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2 }8 s8 [) N4 d9 U; ?" J8 S    今夏呆了一瞬，忍不住问道：“你……你之前不是已经说我和他们是一伙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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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他，片刻之后，朝杨岳不耐烦道：“还不把他拖回去关起来！”

, S+ H" ^, u) v! N    这下，杨岳不敢再抗命，上前架住了沙修竹。因见蒙面人已经走脱，沙修竹放心了一大半，腿上伤口开裂，鲜血几乎浸湿了整条腿，他也无力再反抗，任杨岳将自己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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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厌恶地掸了掸衣袍，陆绎抬腿而行，准备回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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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今夏终于想明白什么，恍然大悟的同时怒不可遏，道：“你当时这么说，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不必理会我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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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停住脚步，微侧了头，淡淡道：“都是官家人，话说得太白，不好。”

    “你……”今夏气得脖颈上伤口直疼，连忙用手捂着。

5 J# Z& E- R: _4 J3 y. C    胸口隐隐传来疼痛，知道是方才内力收得太急所致，陆绎隐忍下痛楚，斜瞥她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似懒得与她多言，他不再停留，径直回了船舱去。

/ _0 V; A, `/ ~+ A, E    甲板上只剩今夏，歪着脖子捂着伤，憋着一肚子窝囊气，牙根恨得直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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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站船依旧一路南行。阳光洒落甲板，船工拿着大刷子，跪在费劲地刷洗着甲板上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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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所在的狭小舱室被一股浓郁的香甜味儿溢满，全然取代了原先的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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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桌上，粗碟内，细细长长晶莹剔透的糖丝裹着炸得金黄的山芋块儿，看了就叫人打心眼里欢喜起来。今夏心花怒放，一筷子一个，满嘴鼓囊囊，吃的正欢。

    “……晚饭我还要吃这个……说好了啊……”

  _9 y4 U9 Q2 Z) _% b% l8 L    她口齿不清地朝杨岳道。

' s. B# U- |/ T9 k; s! {    杨岳扶着头看着她，无奈道：“这顿还没吃完呢，你就想着下一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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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明你厨艺好，小爷欣赏。”她又挟了一块，欣赏地看着亮闪闪的金丝儿，然后一口咬下去，香甜满口。

    正吃着，有人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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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B6 @: g9 _9 ~    杨岳起身开了门，恭敬道：“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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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见杨程万，也赶忙站起来，只是筷子还舍不得放下，唤道：“头儿……吃了没有？大杨做的拔丝山芋，您也来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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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程万摆摆手，坐了下来，满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显是有话要说。今夏筷子上还戳着块山芋，见状，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舱内凳子不够，杨岳便只得站着。

! y0 J9 M6 t# J: o    “伤口如何？”杨程万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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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s8 ]! }6 _* \, }" h    “没事，已经开始收口了。”今夏忙道，“不过这陆绎当真可恶，摆明了是给我们下马威嘛。”

    杨程万盯着她，皱眉道：“……既然如此，你们就该收敛些。”

0 u9 m2 p# ~" P1 a- `    “头儿，你怎么还偏帮着他说话？”今夏不服，一口咬掉筷子上的山芋。

& w: ?6 R: o3 z7 F    杨岳在旁也不服道：“爹爹，昨夜里那情形你没瞧见，他瞧见今夏跌过去，压根就没停手的意思。”

3 I5 P7 E* F$ ]. a3 Y; q* X    “别不知好歹了，他若存心，今夏还保得住命么，也就是吓唬你们。按你所说，他瞬时撤了内力，那可是极易受内伤的。今日我先告诉你们俩，对陆大人须得恭敬，不管案子怎么查，礼数都不可缺，记住了？”

    见杨程万如此，今夏和杨岳也没敢再说什么，只得点头都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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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里的蒙面人是何来历，看出来了么？”杨程万接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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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边嚼边回想着：“身量约七尺二寸；虽然说官话，可听得出有江南口音；那袭玄衣的料子是冰蚕丝，总之，这位爷家境殷实，颇有些来头。他还与沙修竹说，他若入了水，陆绎便是八臂哪吒也拿他不住，可见此人水性极佳。”

$ W. Q# \, Z; C/ P3 D$ ?    听罢，杨程万沉思不语。

    “爹爹，他会是谁？”杨岳低声问，江湖上的门帮派别不少，他委实想不出究竟是何人会与沙修竹以兄弟相交。

    杨程万不语，一径想着什么。

* o/ v/ G: Z  P" o2 h    今夏想着：“沙修竹是曾将军的手下，说不定这蒙面人也与曾将军有瓜葛，看他年纪也就二十出头，那么多半是他的父辈与曾将军有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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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 Z  O3 [$ e* I7 O+ `( J    杨程万仍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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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I  ?$ f/ w8 e( D$ F    “曾将军是被仇鸾所害？莫非当年，仇鸾与曾将军有仇？”杨岳问道。

8 ~1 z+ J! u/ H! |0 _; m    杨程万摇摇头：“没有，仇鸾此举是受严嵩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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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N. o+ N/ t4 G3 h& T. h3 A    “曾将军得罪了严嵩？”今夏好奇问道。

" R0 y/ X0 U; i    “没有，严嵩与曾铣无冤无仇，他真正想害的人并非曾铣。”

2 ]+ G/ H; {& n* d) x    “可他明明就是害了曾铣，”今夏一头雾水，愈发弄不明白：“头儿，你把我们弄糊涂了，他到底想害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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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C* \$ L+ D, R. ^# k$ s    “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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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s; a% \, X' E  b1 y& `    杨岳知道此人：“他是在严嵩之前的首辅大人。”

. K4 `8 C. W! K" G+ W    “你们应该知道，边将结交近臣是什么罪名。”杨程万缓缓道，“仇鸾折子上告的便是曾铣结交首辅夏言。”

6 A. C, E. E7 e2 }. u8 G    今夏与杨岳静默了，他们自然知道。边将结交近臣，是圣上最忌讳的事情之一，因为它意味着图谋不轨，有犯上作乱之嫌，被按上这样的罪名，只能说必死无疑。

/ c0 \8 \  Z+ m- z2 W    夏言，字公瑾，江西贵溪人，正德十二年进士。嘉靖七年，言调吏部，得世宗赏识。嘉靖十年，任礼部左侍郎。嘉靖十五年，擢武英殿大学士，入参机务，不久任首辅。嘉靖二十七年，被诬陷结交边将，弃市。妻苏流广西，从子主事克承、从孙尚宝丞朝庆，削籍为民。言死时年六十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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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f# e9 \8 {6 g9 R$ v! ^    言起自微寒，豪迈而有俊才，纵横驳辩，人莫能屈，虽身处宦海，仍心系天下，胸怀万民，然终为严嵩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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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 {8 o9 i1 }( B# ?9 r; K    言死，嵩祸及天下。

第十三章

   当年人未识兵戈，处处青楼夜夜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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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发洞中春日永，月明衣上好风多。

. s$ A3 }0 [1 e& [    淮王去后无鸡犬，炀帝归来葬绮罗。

    二十四桥空寂寂，绿杨摧折旧官河。

    站船缓缓停靠在扬州官驿码头，风已是江南的春风，带着些许凉意，轻轻拂动衣袍发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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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9 R" X8 [/ q- @) e: \    今夏掮了行装，与杨岳跟在杨程万后头下船。走在最前头的自然是此行官阶最高的大理寺左寺丞刘相左，头戴乌纱，身穿青绿锦绣圆领袍，袍上绣着白鹇，银钑花带，脚穿皂皮靴，规规矩矩，绝对没有半分越逾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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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行在其左后，仍旧是一袭飞鱼服，神情淡淡地，与天色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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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L. ~+ T1 B; Z+ U- o    码头上，一早就得了信的扬州城内大小官员高高矮矮站了一堆，粗粗数过去估摸着至少有数十人。再一眯眼，为首者所穿常服上绣孔雀，可知是三品大员。

    今夏撇撇嘴，这些人自然不是来迎她的，而是冲着刘相左和陆绎。刘相左是大理寺左寺丞，也不过五品而已，还没有能耐让三品大员亲自到码头相迎。唯一能有此“殊荣”的自然就是陆绎，虽是七品锦衣卫经历，但有个锦衣卫最高指挥使的爹，得到待遇当然不一样。

2 |0 U, g9 r; o9 y+ Y+ M* A) z    看着陆绎既不失礼数又不失倨傲地向扬州大小官员一一见礼，又见他朝提刑按察使司的按察使说了几句什么。按察使点了点头，转头吩咐了随行，随行之人快步上船去，不多时便将那八口黑漆樟木箱抬了下来，又把沙修竹也押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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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究竟打算如何处置沙修竹？还有这套生辰纲？今夏想不明白，陆绎行事完全无法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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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看着箱子被抬走，更是想不明白，今夏捅捅杨岳，低声道：“你说，那些箱子会搬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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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岳的心思却完全不在此处，按老规矩接着会有顿接风宴，江南名菜甚多，官员亦是富得流油，他脑中正猜想着待会儿会请他们上哪里吃去。

    “哪里去？最好是七分阁，听说扬州七分阁的菜是原先宫里御厨所开。这时节的春笋最鲜。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江南的春笋金皮红斑，拿肥肉放在春笋上，一同入锅蒸，蒸好之后肥肉弃之不食，笋则饱沾肉汁，滑软香糯，味道叫一个好……”他叨叨着。

  ^0 L4 r1 K2 K3 T7 w    今夏已经浑然忘了自己之前的问题了，急道：“肥肉就丢了呀，太糟蹋东西了！”

    “那肉给你，我吃笋。”杨岳倒是很好说话。

3 q5 i" U9 P4 C; J7 t) w6 t3 x    “不行，笋我也要吃。我记得你还说过有一种空心肉圆，中间包猪油，一蒸猪油就化了，好吃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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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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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说得直咂嘴，越说越兴奋。

7 H( E, m9 _2 G) ?! D" V& [% V" l    而此刻，前头的陆绎已婉言谢绝了扬州知府的宴请，表示皇命在身，不敢懈怠，希望现在就能开始调查此案。大理寺左寺丞刘相左连日晕船，面青齿白，其实也无甚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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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3 ^+ A  Q3 g. A% U    对于此番接待陆绎，扬州知府所秉持态度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不得罪，别让陆绎回京后告自己黑状就成。于是，见刘相左与陆绎皆推辞，他也不勉强，送上车马轿，又派了两名司狱来协助他们查案，才率一众官员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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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的刘相左，头晕脚浮，恨不得立即找张不会晃的床踏踏实实地躺上三天三夜才好。当陆绎与他相商时，忙表示自己愿意先去查看卷宗，查验尸首并勘探案发地点就要劳烦陆绎。陆绎倒无异议，只是为难地表示自己还需要人协助。刘相左当即慷慨表示杨程万等三人由他任意差遣，粗活脏活都使得，不必有顾虑。

9 n! q, W4 h' \( `; N& Q- f( s    将杨程万唤过来，交待他们听从陆绎的差遣后，刘相左便上了轿子。

    陆绎才施施然上了另一顶轿子。轿夫稳稳当当地起轿。杨程万唤上尚在一旁窃窃私语的两徒儿，示意他们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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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0 \' _1 Z: o. {" k6 E$ Y    “头儿，咱们这是哪吃去？”今夏翻身上马，兴致勃勃问道。

; U  c. v  S) B+ h7 t    “北郊。”素知这两徒儿的本性，杨程万直接将她话中的“吃”字忽略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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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岳思量着嘀咕：“没听说北郊有啥好吃的呀。”

# R. S2 e' k7 N/ g  @' A- @    “没准是新开的。”今夏喜滋滋地夹着壮硕滚圆的马肚子，“都说江南好，你瞧瞧，连马都喂得油光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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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7 z8 e$ l( H2 }( p9 t7 M; \+ }    北郊，草芽儿初发，嫩得像玉雕一般精致，燕儿低飞，在空中往返穿梭。

    近无山庄，远无村郭，今夏颇惆怅地张望四周，着实不像个吃饭的地方。她捅了捅杨岳，示意他去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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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V0 H) P9 V0 J& N- |" }7 U    “爹，我怎么觉得这里像乱葬岗？”杨岳挨近杨程万，问道。

    杨程万点头淡淡道：“周显已被葬在这里，经历大人要挖坟重新验尸。”

    “应该有验尸格目。”

    “经历大人做事严谨，要亲自验尸。”

3 U, `: x1 z$ ~    “可是……眼看就到吃饭的档口……头儿，你该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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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8 N) Q  [: x% l8 r    今夏不无失望，就算没有美酒佳肴，也不用挖坟掘尸吧，落差着实太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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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B7 W& ]) M* o* J    杨程万瞥了她一眼：“我不饿，你们俩最好也别饿，挖坟可是力气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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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不敢和头儿顶嘴，扭头又与杨岳唧唧咕咕：“你说他堂堂一个锦衣卫经历，怎么连个随从都不带，存心想使唤咱们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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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f- d0 f7 ~9 m2 y2 Q3 w    杨岳长叹口气：“当差这么久，我学会两个字，想与夏爷您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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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两个字？”

    “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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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听罢，送给他一个大白眼：“小爷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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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9 K' d# F5 y9 e: y    帷轿在细雨中起伏着，陆绎闭目养神，面上神情淡然，修长的手指一直轻轻搭在轿窗边缘，轿帘拂动，外头的动静听得分明。

    直行至一株老柳树旁，引路的司狱翻身下马，示意轿夫停轿。他朝帷轿恭敬禀道：“经历大人，周显已的坟就在此处。”

: v# M7 r& _7 b8 a$ P) |+ d    一轿夫忙撩开轿帘，另一轿夫已撑好油布伞候着，陆绎缓步出来，看了看那座新坟，一句废话都没有：“挖吧。”

    他没说让谁去挖，今夏楞了下，指望着没准是让本地司狱去挖。而杨程万就已经抬脚过去，见状，她和杨岳连忙赶上前。

    “爹，我来。”杨岳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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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儿，这种粗活我们来，您看着就行。”

% {7 o6 H1 P! p1 z& V    她从司狱手中接过铲子，没敢耽误功夫，与杨岳一人一边，一铲子一铲子刨下去，土屑飞溅，弄得旁人都不得不退到一丈外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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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被拖到乱葬岗的，都是胡乱了事，埋得不会深，有棺木的都算是走了运，多半是裹上破席就埋上。瞧这两人干活模样着实蛮得很，陆绎不得不担心哪一铲子下去把周显已脑袋给铲下半边来，正欲开口，便听今夏“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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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有东西！”说话间，她已经将物件捡了起来，放在鼻端嗅了嗅，又好奇端详，“是个香袋儿……”

    陆绎大步过去，伸手接过来瞧，见是个藕荷色的香袋儿，上头用丝线绣着并蒂莲，娇艳动人。

    “这针线活做的还真鲜亮。”今夏探着头啧啧道，“拿市面上少说也能卖两吊钱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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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接着挖吧，当心点，别伤着尸首。”

    陆绎淡淡吩咐她，然后拿着香袋转身走开，行到杨程万身旁，递给他道：“杨前辈，您看看这个香袋。”

    杨程万躬着背，恭敬接过香袋，眯起眼睛看了又看，又嗅了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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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2 _2 k; p9 b  {# S0 n) z+ D    “闻香气，里面应该是兰花瓣，像是女人用的东西……”他抬起头来，将香袋儿递还回去，朝陆绎道，“据我所知，周显已此行并未带家眷，或许是旁人遗落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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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T6 G0 [: b- A( E: _4 I; z- _    陆绎颔首，顺手将香袋儿揣入袖中，这时候就听见咚咚咚几声闷响，是铁铲撞着棺木的动静。

; B; u6 o* u' s    “挖着了！要撬开吗？”今夏拄着铁铲喊过来，她饿得紧，巴不得能早点完事回去吃顿热乎饭。

+ ^5 N0 H7 B8 M    陆绎仰头看了眼天色，点头：“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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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棺木中的周显已葬下去已有数日，尸体必定已经开始腐烂，今夏一面在心里抱怨着这倒霉差事，一面自怀中取了块布巾掩口掩鼻地裹好，这才一铲子顶在棺木盖上。

    杨岳与她一般，也将铲子顶上棺木盖接缝处。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用力，棺木盖吱吱做响，几枚棺材钉不情不愿地被硬拗了起来，棺材被顶开个豁口，一股恶臭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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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y8 S% }9 O0 B    尽管捂了口鼻，今夏还是被这股浓烈的尸臭熏得差点当场呕吐出来，赶紧手脚敏捷地跃到坑外，苦着脸直皱眉，手挥来挥去的试图尽可能驱散恶臭。

$ |& g6 l% Z6 r, D- k    “里头估计都烂了，还……还要验吗？”她问陆绎。

- l  p. b  A; j. `    陆绎冷漠地看着她：“当然，快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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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F4 d& o  R* k* H' k) m    瞥了眼不远处的杨程万，今夏认命地复跃入坑内，与杨岳一铲接一铲，将棺材钉尽数撬出，最后将棺木盖卸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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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恶臭之中，一具身穿官服的男尸静静躺着，铁青的脸仰对着阴沉沉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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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6 T, X" n& ~    今夏探头望去，瞧见蛆虫在尸首j□j外的手上爬动，那手已经有几个腐烂的小洞了。

8 i8 T: I  V9 p' u    根据她的经验，到了这时候，尸首压根不能动，体内全都烂了，一搬动血水就得突突往外冒，没准胳膊腿还有眼珠子什么的全得掉下来。于是她转头去看陆绎，后者居高临下，打量着棺木内的尸首，面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陆绎曾见过周显已。

    三年前，在户部，他与周显已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周显已任户部给事中，正九品，虽为言官，却是个沉默寡言的小人物，并无起眼之处。

9 x' S3 K2 @1 x7 \8 l3 q    陆绎还记得他，是因为周显已的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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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G; v: Q; ?/ E' v0 O4 x3 a9 b    当时是在寒冬腊月，雪后，官员们脚下的靴子或鹿皮靴或羊皮靴，再不济也有棉靴。周显已脚上也穿着一双旧皮靴，边缘却是开了口的，估摸着渗进不少雪水，他沉默着在火盆边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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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官穷，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大多数官员有法子捞到额外油水，穷成像周显已这样的倒真是不多见。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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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看着周显已因为开始腐烂而肿胀的面容，眸光暗沉，片刻后望向杨岳，吩咐道：“把他的靴子脱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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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8 s6 {' K( ^* Q& ?0 G  T8 J    杨岳依照命令，上前去脱尸首上的靴子，尽管他已经足够小心翼翼，但因为尸首已经高度腐烂，靴子连着皮肉被脱下，露出森森白骨，血水咕嘟咕嘟直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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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只觉得肠胃一阵翻腾，连忙手脚并用地爬上坑来，扯下蒙面的布巾，连着吸了几口清凉的空气。

    “前辈，有劳了。”

; _. C, e, T7 G+ |$ T+ `4 F+ s! C    陆绎转向杨程万有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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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f. a) z2 M  |    “不敢，杨程万分内事。”杨程万忙道，一瘸一拐地行到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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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N7 y- u  G7 N" m$ F+ I    杨岳忙伸手将爹爹扶下来，又因恶臭太过，他取了布替爹爹蒙好口鼻。杨程万皱眉道：“……把夏儿叫下来，她再这么娇贵就别当捕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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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岳刚张口欲唤，就看见今夏顺着坑边溜下来，忙朝她使眼色，示意爹爹脸色不好。

    “头儿，我是上去看看这坟头的风水，哪娇贵了。”

% q% I8 l/ A! r) V  v+ O8 s/ m    今夏陪着笑脸嘿嘿道，用布巾蒙好口鼻，硬忍着恶臭，帮着杨程万取出全套验尸的银具，在旁恭敬候着。令她颇不解的是，陆绎竟然也下到棺边，一言不发地站在杨程万对面，看样子是要看杨程万如何验尸。

/ E0 _$ v- P0 s7 Y    莫非他是信不过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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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0 i/ z: Y0 O1 |/ _    若是信不过，他大可唤锦衣卫来验尸，为何又不带人来？她想不明白。

1 ^; u0 T; a- A/ a$ G& k, f  ?    银制小刀，银制剪刀，银制小铲，银制密梳，大小银针数根等等，今夏按照杨程万的吩咐，一样一样递过去。杨程万卷起衣袖，有条不紊地从发丝开始，再到检查口腔、剖开腹部、查验尸首内脏，一一验过。

0 a1 M9 N, f; O4 V$ Z& d    尸臭几乎快要将今夏熏昏过去，肠胃翻涌，但脚始终不敢挪动半步，老老实实地钉在原地。杨岳也是如此，接递工具，不时担忧地看着爹爹的那条伤腿，恐它不能久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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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愈来愈阴沉，风再卷过时，已有细雨纷纷而至，扑在衣袍发丝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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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程万的伤腿是旧疾，若是被雨淋湿受了寒气，疼起来便是十天半月也不得好，今夏担忧地看向杨岳。杨岳显然也是担心，再看验尸已经接近结束，忍不住开口道：“爹爹，我来吧，您歇会儿。”

    杨程万没理会他，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继续验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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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转头望向陆绎，期盼他能说句话，但后者目不转睛地看着杨程万的每一个动作，半边衣袍被雨濡湿都未理会。她佯作假咳，咳咳咳了半晌，陆绎连瞥都未瞥她一眼，却被杨程万侧头瞪了一眼，只得收声。

    “头儿就是老实，由着这厮摆弄欺负。”今夏暗自恼怒，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稍稍侧了身子，尽量地替杨程万挡些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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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又过了近半个时辰，杨程万连最后靴底也查验过，方才放下最后一件银钳，朝陆绎有礼道：“大人，已查验完毕。”

6 b' i0 W/ ?0 D, C$ t    陆绎颔首，有礼道：“前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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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腿耐不得久站，此刻松懈下来，杨程万身体微微一晃，杨岳赶忙上前扶住，将他搀托上来歇息，取了水囊给爹爹喝。此时的杨程万，疲态倍显，两鬓花白，伤腿尽量平伸。杨岳蹲在旁边，手法轻柔且熟稔地替他按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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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地笔墨不便，我回去后便把验尸格目呈给大人。”杨程万见陆绎朝他行来，连忙就要起身，被陆绎按住肩膀，只得又坐了下来。

) y/ Y( C4 h* W" e    “不急……前辈的腿，是何时受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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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杨程万有点讶异，他以为陆炳已经将此事告诉过陆绎。

    陆绎留意到了杨程万的神情，撩袍半蹲下身体，平视杨程万问道：“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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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程万笑得风轻云淡，道：“我已经算走运的人，进了诏狱，还能活着出来，伤条腿就不能算件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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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棺木那边，今夏责无旁贷地负责收尾，将尸首衣着复整理好，复盖上棺木盖，因没有没趁手的家伙事儿，她便在地上寻了块青石块，一下一下地把棺材钉又全都钉了回去，这才跃上坑来，操起铁铲把土再给填回去。

    杨程万进过诏狱？他犯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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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  Z. D) ?& Z+ b* O5 R9 b6 {$ }    陆绎微怔，爹爹并未提过此事，只说杨程万在一次任务中受了极为严重的伤，从此退出了锦衣卫。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陆绎沉吟片刻，刚想开口，就听见一人连蹦带跳窜过来……

    “都完事了！头儿，咱们哪吃去？”今夏噼噼啪啪地拍着手上的灰土，可怜兮兮道。

$ ?, h# H# j+ G, ?! G: N3 G    这个小徒儿平素就饿得特别快，再说眼下确是过了饭点快一个时辰，怨不得她喊饿，杨程万暗叹口气，由杨岳扶着站起来，朝今夏道：“急什么，听经历大人的吩咐。”

: z7 H& Z  |2 H0 k& Z5 f6 [    今夏看向陆绎，嘿嘿干笑道：“其实我就是在为经历大人考虑，大人肯定饿了吧？”

1 B/ i; f; f( K8 h    “还好。”

    陆绎淡淡道。

    今夏貌似恭顺地低垂下头，在心中腹诽道：“你整个人就是冰做的，哪里还用得着吃东西。”

    陆绎招手唤来司狱，问道：“附近可有用饭的地方？不必讲究，能裹腹就行。”

. N$ Y2 R( @5 o$ }2 D    司狱忙道：“往南不到一里地有个渡口，那里往来船只多，饭庄也有几家，只是……”

- X" K. G/ U! p6 t    “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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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6 E- H. q0 D  B2 c    “那处渡口不是官家渡口，往来都是贩夫走卒，嘈杂了些，饭菜恐怕也粗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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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_3 Y) x4 D    “用饭而已，无妨。”

    果然往南行了不到一里地，还未到渡口便可闻人声嘈杂，加上马蹄声、车轮声作响，热闹如集市，与一里之外荒凉寂静的乱葬岗实在是天壤之别。再往前行，渡口已在眼前，而不远处便是一大片芦苇荡，斜风细雨中，苇杆摆动，起伏如波浪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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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R0 x4 ?+ l0 R2 Y    今夏骑在马上，极目望去，竟是看不到芦苇荡的边际，暗自叹道此地官役的差事必是不好当，若是贼人往这芦苇荡里头一钻，几天几夜不出来，岂不是把人愁煞了。

, F! {' l7 q2 f1 R. Y2 Y) P    虽过了饭点，但几处饭庄仍可见炊烟袅袅，司狱捡了处看上去还算干净的饭庄，领众人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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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拣了张桌子坐下。

    “我们只是差役，不敢与大人同桌用饭，还是到旁桌去坐。”杨程万恭敬道。

" ?0 O: j0 k: C. V7 |, t) [, C# B    “出来查案，不必拘泥小节，前辈快请坐。”陆绎伸手相请。

    待杨程万坐下，杨岳与今夏才敢落坐。

) I% ]) ^' h, u1 Q) M) ~. `7 V    “问他们有没有空心肉圆，就是里面裹猪油的那种……”司狱刚把店小二唤过来，今夏就在旁兴致勃勃地插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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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验过一具腐烂过半的尸体，难得她还能有这么好的胃口，陆绎瞥了她一眼。

    “头儿，您想吃什么？大杨说江南有种什么什么笋，和肥肉一块儿炖，味道特别好，您肯定喜欢吃，”今夏转头去问杨岳，“叫什么笋来着？”

    杨岳不理她，朝杨程万道：“爹爹，我去升个火盆来给您烤烤腿。”他担心爹爹的伤腿被寒气入侵，又该整夜整夜睡不安稳。

    店小二动作很麻利，一会儿功夫就把饭菜都摆了上来，炖羊肉、鱼头炖豆腐、红煨肉，确是谈不上精致，但是浓汁重酱香气扑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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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浇了点鱼汁在米饭中，今夏紧扒拉了几口饭，挑眉瞥见陆绎貌似无甚胃口，悄悄捅了捅旁边杨岳，示意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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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验过尸，还是烂了半截的，也就你还能有这么好胃口。”杨岳低声挪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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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 p3 L. T# e    “你和头儿也没事啊。”今夏暗瞥陆绎，顽心大起，故意略略提高嗓门道，“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夏天，城南的那所老房子，人死在里头一个多月没人知道，蛆虫多得都爬到屋子外面。这次和那回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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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程万抬头望了今夏一眼，今夏嘻嘻笑道：“头儿你还记得吧，那具尸体连仵作都不肯验，最后是您亲自验的，您让我和大杨把蛆虫都挑出来，我们挑了整整两个时辰，事后三天都吃不下饭。”

    陆绎面无表情仍在吃饭，而旁边的司狱已经有点听不下去了。

    “那蛆虫泡在血水里，个个白白胖胖，拱来拱去，看上去就像……”今夏顿了下，然后指着米饭惊喜道，“就像这泡了汤汁的白米饭。大杨，咱们那时候挑出来的蛆虫估计四、五个人吃都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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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估摸着这话实在太狠，桌面上诸人都停了筷，连杨程万杨岳都不例外。

    周司狱刚扒了口饭，此刻僵望着自己眼前的鱼汁泡饭，实在没有胃口再继续用饭，脸色难看地缓缓放下筷子，朝陆绎尴尬道：“经历大人请慢用，我去看看马的草料够不够。”说罢便起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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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勉强喝了两口鲜鱼汤，陆绎看着那碗白米饭，片刻之后，轻叹口气，撂筷起身，不忘对杨程万有礼道：“前辈请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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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G' ?2 _$ @* p    生怕忍不住唇边的笑意，今夏连忙深埋下头，做专注吃饭状，眼角余光瞥见陆绎已行到饭庄之外去，方才复抬起头来，迎接她的便是杨岳一记大白眼。

2 J4 v& L* A7 A& X9 D    “看我做什么，吃饭吃饭……”她笑嘻嘻道。

4 O2 ~7 G8 T% n% W7 \    “你还吃得下？”杨岳没好气道，十分尊重食物的他，最厌这种倒胃口的事情。

    今夏低首望了眼米饭，鱼汁浓稠，米饭浸在其中，黏黏糊糊，再想起自己方才的话，她迟疑片刻，终于也觉得难以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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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f) G, N5 W/ z    一桌子的人，就剩下杨程万依然如故，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地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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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是想恶心恶心他，”今夏只好解释道，“你想想他在船上怎么对咱们的，差点要了我的命啊！”脖子上的伤虽早已结痂，只是心中那口气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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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敌一千，自损三千。”杨岳摇头，他指的是周司狱、他和今夏三人。

. [/ ~6 T  ]# e0 ^: W+ w/ g    “误伤误伤……”今夏嘿嘿笑道，“下次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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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L, R. S3 D6 P' E) T) `    杨程万挟了一筷子菜，摇着头淡淡道：“几句话就弄得吃不下饭，早知道在京城，就该让你们一日三餐都跟着仵作一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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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 K7 q9 f; C: S( e# d    今夏吐吐舌头：“我去找店小二，看有没有包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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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溜烟跑了。

第十五章

) y. J8 Z2 s4 R5 L0 q0 M: C* Y+ q6 p    饭庄之外，陆绎貌似不在意地打量这渡口来来往往的人。此处渡口往来船只不少，载货卸货却是有条不紊，各色人等彼此间似乎还甚是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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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此地是乌安帮的地盘，扬州城的民间漕运有一大半都在乌安帮的控制下。”周司狱行到近旁，也望着往来搬货的人，“他们人多，势力也大，不过倒还算守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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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H9 s8 h8 M    乌安帮，陆绎虽久居京城，却也曾听说过这个帮派：“听说帮主姓谢，使得一手好单刀。”

    “对，帮主谢百里，江湖上人称谢单刀，从江宁到苏州的漕运他都插了一脚，江浙两省的大帮小寨也都卖他面子。近年来，他年岁渐大，不怎么见出来，此地帮中事务都是两位堂主在打理。”

    “两位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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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龙堂主和朱雀堂主，还有白虎堂主在江宁，玄武堂主在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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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a( E1 ^" b- I& B' Q( X( B' u) O    陆绎点头，淡淡问道：“乌安帮与官府可有牵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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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i& p" r7 j2 D# `9 k    “这个……”周司狱似颇有些为难，“卑职可不敢乱说，不过这次周显已的十万两修河款就是请乌安帮押送至扬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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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一怔，迅速转头望向周司狱：“修河款由乌安帮押送？这不合规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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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合规矩，不过银子一两不少的入了库，也就没人追究此事。”

* ?0 g7 c4 ~9 o+ x& X    正说着，泥泞的道路那头又来了几匹马，为首一人水墨披风，月白绫裙，竟是位女子。帷帽长纱及腰，看不清面貌，仅能看见她腰间悬着一柄朴实无华的刀。这女子所过之处，周遭人纷纷放下手中事宜，向她拱手行礼，甚是恭敬。

: ~" f4 X6 U( t' y    “此人便是乌安帮的朱雀堂主，上官曦，听说师从武当，一手双刀使得出神入化。”周司狱靠过来，压低声音道，“莫看她是个女子，可是个硬茬，三年前独自一人便挑了江宁董家水寨，将水寨并入乌安帮。”

, c% y& E, H/ E3 }# r    与此同时，上官曦也看见了陆绎，在一片鸦青、佛头青、浅云尽黯然的色彩中，他那袭大红飞鱼服打眼之极，实在很难令人不注意到。

    她的眸光略略一沉，转头问旁侧的人：“怎么会有锦衣卫到此地？谁惹了事么？”后半截话语气已有些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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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o* Y2 b- u7 W6 N3 d    “……应该没有。属下马上去问问。”随从飞跃下马，询问过后回禀道，“他们来饭庄吃饭，并没有任何异常举动。”

2 m. s" B( g) [" i+ b# o    “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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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曦的眸子隔着帷帽的轻纱，打量这陆绎，同时也留意到了饭庄内今夏等人，她翻身下马，径直朝着这方向行来。

    “头儿，好像有点不对劲儿，我出去看看。”

" j% B1 d7 w! P6 A, G1 l    今夏敏锐地察觉到外头比之前静了许多，叼着包子窜出去，正看见上官曦走过来，周遭贩夫走卒无不摒气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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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6 U3 P5 T5 d2 A! o    “上官堂主，好久不见，近来可好？”周司狱丝毫不敢怠慢，赶忙迈步上前拱手相迎，笑得一团和气。

    上官曦亦拱手含笑道：“我们跑江湖的，承官爷大量，肯赏口饭吃，有片瓦遮顶便是好日子了。”

6 M7 `' g7 o- C1 A% l    “老帮主身子骨可还好？我原该去府上问安才对，只是公务繁忙，实在脱不得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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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c+ E( B1 V6 ?    “承司狱大人惦记着，我一定转告帮主。”上官曦目光投向陆绎，轻柔道，“这位官爷眼生得很……”

" k% {2 b5 X. o6 Z6 A- t    周司狱忙道：“我来引见，这位是从京城来的锦衣卫经历大人，陆绎陆经历……大人，上官曦，乌安帮朱雀堂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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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7 @/ D" K, P& c9 d5 g1 v    陆绎目光锐利地打量着轻纱下的面容，片刻之后方才拱手道：“久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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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Z3 f& a1 v* a+ T    沾锦衣卫最高指挥使陆炳的光，陆绎官职虽不高，名头倒是很大，上官曦自然也听说过他，当下微笑道：“久闻陆经历文武双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知此番到江南有何公干？”

    “陆经历此番是为周显已一案而来，那十万两修河款至今下落不明，着实令我等忧心得很。”陆绎还未开口，周司狱便抢着替他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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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话说到此处，陆绎便直接问道：“听说，是贵帮将修河款押送至扬州的？”

    “不错，是鄙帮负责押送，不过银两已经清点入库，交接完毕。”说到此处，上官曦伸手撩开帷帽上的轻纱，露出姣好的面容，双目点漆般注视着陆绎，嘴角微微上扬，透着掩不住的傲然，“陆经历不会是在疑心我等吧？”

    见陆绎笑而不语，周司狱生怕两方冲突，连声道：“当然不会、当然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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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站在陆绎后头的今夏总算窥见上官曦的模样，笑嘻嘻地插口赞道：“姐姐你生得这般好模样，还会耍双刀，真是才貌双全！”

* i, b. J# h3 M3 f    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上官曦还是朝她微微一笑，气氛也为之缓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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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A# G0 j& q1 E    “尚有帮务在身，恕我不能相陪了。”她看向陆绎，笑得温婉，“希望经历大人早破此案，还我等草民一个清平天下。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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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落地转身，她行向渡口，轻纱在细雨中翩然。陆绎望着她的背影，自然听得出她语气中的嘲讽之意，他淡淡一笑，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微侧了头去瞧方才添乱的今夏，而后者早已连蹦带窜回到杨程万桌旁。

4 a( e; q: Z. t9 w    “头儿，你也看见了那位上官堂主了吧？”今夏歪着头，透着饭庄的竹窗，不无羡慕地望着上官曦背影，叹道：“早知道我就不该当什么捕快，也弄个什么堂主当当，真威风！”

    杨程万摇头：“她能单挑江宁董家水寨，你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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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厉害！还真看不出来。”今夏结舌。

    杨岳笑道：“你可以以‘德’服人。”

    “小爷德才兼备，你不服啊！”今夏紧戳杨岳腰眼，可惜杨岳天生不怕痒，怎么戳都是一脸泰然，着实无趣，“大杨，你比我强点，眸正神清的，没准人家能看上你，要不你留在江南做个入赘女婿？”

7 k& C$ C$ T1 N) f. y: X9 |+ c    “那怎么行，我老婆可不能这么大气派。”杨岳直摇头，“我想要个温柔贤惠，还得能干活，我做饭的时候她来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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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做饭，她烧火，到时候我就只要坐桌边等吃就行。”今夏连连点头，笑眯了眼，“美得很！美得很！”

    杨岳斜睇她，嫌弃道：“……这里头怎么还有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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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k/ H' J+ l2 n( o  u    “见色忘义了吧，你娶了媳妇，我还不能上你家蹭顿饭了。”今夏白他一眼，接着吃包子，“……羊肉馅的，这馅鼓捣得真嫩，比大杨做的包子强。头儿，你尝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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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7 p% y% m# B' K% H    说话间，她的眼睛不经意掠过竹窗，忽然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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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6 r3 F; _8 ^5 ~4 L1 z% X    窗外，与饭庄隔着薄薄的雨雾，码头上停靠着一艘颇大的夜航船，船头插着乌安帮的鱼鹰旗，颇为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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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曦就站在舢板上，还有个络腮胡男子，比她高出一头，身材颇魁梧厚实。两人面对面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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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包子尚叼住嘴里，今夏连嚼都忘了，遥遥地盯着那个络腮胡，一脸的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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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络腮胡子显然与上官曦十分熟络，话说到一半，竟然伸手把她的帷帽摘下来，在手中抛着玩，上官曦也不气不恼。

    杨岳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还羡慕人家呢？”

    “嘘，别吵。”今夏略回过神来，嚼了几下包子，双目却仍旧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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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T6 U4 c: O9 O. g# v$ _    在上官曦几句话之后，络腮胡子朝饭庄方向转过来，遥遥望着，下巴微微上抬，竟然径直就朝着这边行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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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前觉得那身捕快服就够遭人恨的，现在发现锦衣卫飞鱼服比咱们还拉仇恨。大杨，你就不觉得那满脸胡子的人特眼熟么？”今夏努努嘴。

# ?: P, V, O4 t0 S/ Q2 M2 `6 |    杨岳眯眼细看：“……大高个，络腮胡，有点像京城东头糕点铺子的大掌案。”

7 I9 Q) s$ Q& S5 v, X    “你什么眼神！”今夏嫌弃道。

    此时，络腮胡子已经大步行到饭庄前，径直站到了陆绎面前，语气不善道：“京城来的锦衣卫经历，是吧？”

6 }4 G  R5 e3 {7 l/ R2 R    陆绎不答，转头看了周司狱一眼，意思很明白：此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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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司狱却也从未见过此人，一时间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

! s7 q7 b- b9 V2 p) \    “修河款，我帮可是一纹不少的送至银库。现下你们自己丢了银子，难不成想推到我帮头上？”络腮胡子气势极盛，连坐在里头的杨程万都停筷侧身望过来。

    “少帮主！”上官曦随后而至，低声道，“少帮主不必动怒，他们大概只是循例问问，别无他意。”

    少帮主！他竟然是乌安帮少帮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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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4 z' @6 _" Z* [4 i4 a4 f    今夏不可思议地盯着络腮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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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5 D# @" A! [( `* r% f7 ~    陆绎微怔片刻，很快恢复如常，微微笑道：“原来是乌安帮少帮主，失敬失敬。”

1 ]/ l/ p% n) i% @( \6 k  b5 |0 s    “少来这套，爷不喜欢和你们官家打交道！”络腮胡似对陆绎有股莫名的怒气，每字每句都像铁锤子砸石板上，*的。

    陆绎脸上不见丝毫气恼，温和问道：“既然不喜与官家打交道，为何要替周显已押送修河款？”

    “爷的事用得着向你交代吗！”络腮胡直嚷嚷道，十足蛮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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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b  Q" \& V  Q3 X3 a, {/ ^" N. ^    “……少帮主，”上官曦显然不愿意他与官家起冲突，又需给足少帮主颜面，“陆经历初来乍到，想必有些误会，此事稍后我会请赵通判……”

    她话未说完，络腮胡将大手一挡，制止她再说下去，又粗又黑的眉毛高高挑起：“他都闯到咱们地头上来了，还叫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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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误会、误会……”周司狱连忙解释道，“我们原是去乱葬岗勘察尸首，因过了饭点，就近过来用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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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络腮胡却是全然没把周司狱放在眼中，只死盯着陆绎一人：“只怕是假借用饭之名，实则想查探我帮吧！”

    “不是不是，真的不是。”周司狱急得舌头都快打结了，“这事、这事都怪我。”他不明白这位少帮主究竟是打哪里冒出来的，又为何偏要和他们过不去，眼看周围帮众越围越多，只怕是想到安然脱身都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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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L" W, j; M4 C9 j3 [    上官曦也不明白，为何非要和陆绎过不去，他是少帮主，当众又不好驳他的面子。她秀眉颦起，婉言道：“少帮主，理字在咱们这边，有什么误会，进屋去煮壶茶，不愁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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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我跟他有交情吗，喝不下。”络腮胡干脆道，直盯着陆绎，“这事儿怎么了？你痛快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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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o% N, n- {    陆绎淡淡道：“少帮主想听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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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d# D+ E! f* o5 k) r2 B; s9 o    “爷想听什么你就说什么？”络腮胡眉毛挑得高高的，眼中满是嘲弄，“我让你叫两声给爷听听你愿意吗？”

第十六章

    “老四！”上官曦终于出言喝住他，毕竟得罪锦衣卫不是好玩的，更何况是陆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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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杨程万一瘸一拐地自饭庄中走出来，一直走到络腮胡跟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你，是小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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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络腮胡呆愣住，莫名其妙地盯着眼前的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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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a& j- F$ `4 x# H9 [    “你小时候长得像你娘，现下留着胡子，倒和你爹像得很，”杨程万笑着，“你爹爹身子骨还好吗？”

    络腮胡，即谢百里的儿子谢霄，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我长得像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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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辈，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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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C) [, ~3 t3 `% R: y    上官曦也忍不住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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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程万温颜道：“我姓杨，你爹还是镖师的时候就认得他，你们大概已经不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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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F4 T9 j9 W) y    “你是杨叔……替爹爹找回玉佛的杨叔吧！”谢霄再看杨程万的腿，恍然大悟，郑重施礼：“请恕侄儿失礼，我记得爹爹曾经带我去京城拜望过您。小时候常听爹说起，当年多亏了您，否则爹爹性命不保。杨叔，请受小侄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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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Y9 }7 y% D  s8 R+ e4 R0 s' c    他身为少帮主，这一拜不要紧，连着旁边的上官曦，还有周遭的帮众全都齐刷刷地朝杨程万施礼。

6 K1 d4 x3 T* F# _7 c  o    陆绎在心中默默思量：不知那玉佛是何事故，杨程万又是如何救了谢百里，使得谢霄竟会对他如此尊敬？此事是在杨程万任锦衣卫时候的事？还是他入了六扇门之后的事？

2 J( A- F- v  ^) I- \+ O- D    扬州城内，官驿，后厨。

" R* C% M; A, p; C4 G1 @    一朵朵玉兰花、栀子花还有玉簪花，花瓣被一片一片撕下，裹上调了甘草水的面糊，放入油中微炸，最后置于竹盘中，是一道清香沁鼻，酥脆可口的小点。

    另一边炉子上的明前茶也已煮好，咕嘟咕嘟冒着鱼眼水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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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岳取了托盘，将茶壶与小点放入，端到官驿后院。后院亭中，陆绎正在看杨程万刚刚写完的验尸格目；杨程万坐在旁候着；而今夏在旁自顾摆弄着那个捡回来的香囊，拿了柄小刀将香囊的线挑开，将它从里到外翻了个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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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Q; H/ _4 T4 t: E* Z' g( |1 k& r    她闻到香味，一跃而起，看盘中金灿灿的，喜道：“这么快就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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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J* j5 k0 x+ \# \- ^! z! r" m$ _    “爹爹，经历大人请用。”杨岳边说边踹了一脚今夏，“……小爷，烧火都找不着你人，快倒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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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r. R9 o" E. j8 `9 u, ?8 g, V    “莫忘了这些花一多半是我帮着你采的。”今夏回踹过去，这才帮着他给诸人斟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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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j& \8 I8 r0 v' ]/ }    他们自城郊回来的路上，杨岳见路两边开了好些花，娇嫩白皙，芬芳沁人，便拖着今夏摘了许多，回来做酥炸小点。

    陆绎看毕验尸格目，举筷尝了一片，入口酥脆，细嚼则满口余香，微笑道：“令郎好心思，前辈好福气啊！”

3 z3 f" W  Z6 ~& d/ U* T7 y4 q: R    杨程万接过今夏递过来的茶盅：“犬子就好这些不务正业的事，让大人见笑了……夏儿，说说香囊吧，有线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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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L, {/ ]3 v) D8 T. t* E    “嗯、嗯……”今夏眼巴巴地看了眼酥炸花瓣，只得复坐下来，拿起香囊，正色道：“这香囊针脚细密，针法用到平绣、彩绣、雕绣，其中以雕绣难度最大，也最别致，其人必定是精于女工。拆开来后，内中除了兰花瓣，还有这个！”

  n% F8 h, T( C6 y+ B/ b2 M, \% a7 w& r& v    一小缕用红线细细绕好的青丝，拈在她的指尖。

- a% {& z! R! ]! B, m! O" x    “上面所用的发油加了青黛，有染发之效，这位姑娘，我是说九成是个姑娘家……”她顿了下，颇有些惆怅之意，“恐怕是有恙在身，又不愿别人看出来。至于这面料，是丁娘子布，本就出自江南，不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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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 g: {+ Q8 o6 z* Q) E3 ~    “这香囊会不会是旁人遗落的？”杨岳问道，“只不过正巧被我们捡到。”

8 D$ @9 Z  Z$ G* ?  i) r7 n    “从色泽上看，香囊埋入土中不会超过五日；若是之前也下过雨的话，就不会超过三日，而周显已是在七日前下葬的。更何况，周显已尸身上所穿的中衣，恰好也是藕荷色丁娘子布，针脚我看了，和这香囊出自同一人之手。”今夏歪着头，多赞了一句，“……这姑娘的绣工真是不错，衣裳做得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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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2 M6 ?9 b* u    “说不定长得也不错，”杨岳自饮了口茶：“所以周显已故意不带家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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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程万吩咐道：“你们多留意着，一定要找出此人。与周显已关系如此亲近，她身上应该会有线索。”

- M1 s3 \/ G* ?0 v) Z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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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忙不迭地应了，举筷去挟酥炸花瓣，连丢了好几瓣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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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探身取过那一小缕发丝，细看，发丝细而泛黄，发梢多有分叉，确是可以推测其主人身体不太好。他瞥了正大吃大嚼的今夏一眼，验尸时只觉她百般不情愿，未想到连尸首衣着她也观察地如此详尽。

    “前辈，恕言渊冒昧，还有一事相询。”陆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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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历大人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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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前辈与乌安帮帮主谢百里有何渊源？谢霄为何对前辈行此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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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h* ?1 ?* B: F) d- `0 }6 {+ p7 Y    陆绎尚记得今日那幕，谢霄那等桀骜不驯之人，竟然肯对杨程万单膝下跪，想必杨程万对谢家有什么大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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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程万微微一笑道：“二十多年前，谢百里还只是个小镖师，替人押送一尊玉佛。那尊玉佛价值不菲，却不想在京城丢失。当时也是机缘巧合，正好让我寻回了玉佛，算是解了他的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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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H! Z4 x% m& h8 V' T. O    “二十多年前……”陆绎接着问道，“前辈当时还是锦衣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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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程万颔首，旁边的今夏和杨岳却都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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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p* v8 t' D& R3 h4 ?    “头儿，你还当过锦衣卫呢？那怎么现下……”

- F* _5 t% x9 Y! _7 y7 i    “爹，你……”

    手微微抬，杨程万制止两人再问下去，简洁道：“闭嘴！”

    两人只得同时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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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A2 ^+ ^0 l9 L- R$ ]    说实话，陆绎也是有些讶异，他之前并未料到竟然连杨岳都不知道。这位前锦衣卫千百户，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似乎想将这段往事彻底尘封，从此不愿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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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f& l6 {+ G+ e) t) q, K6 f    “前辈这些年在京城……谢百里难道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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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4 M0 v  h+ G  V    谢百里已是一帮之首，而乌安帮在江南一带颇有声势，若知道杨程万落魄，按理说不会不伸出援手。

. `, \2 q! ]/ _. Q    杨程万淡淡一笑：“他倒是曾相邀过，只是我吃惯了北边的米面，不愿意动挪。”

    闻言，今夏与杨岳相互交换了下眼神，仍旧没敢说话。

    想来他自是有他的骨气，不愿投奔谢百里，陆绎便未再问下去，转开话题道：“此番周显已请乌安帮来押送修河款，不知用意何在？接下来，少不得要与他们打交道，只是那位少帮主的脾气着实躁了些，前辈对他可有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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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他们见面甚少，谈不上了解。我只听说三年前，谢百里原是想在谢霄大婚之后就让他接任帮主之位，可谢霄却不知为何在大婚前离家出走，把谢百里气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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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和谁大婚？”今夏好奇问道。

    “就是今日你们看见的那位上官堂主，上官曦。”杨程万接着道，“她爹上官元龙与谢百里是拜把兄弟，见她与谢霄师出同门，青梅竹马，就给两人订了亲。谢霄离家出走之后，上官曦亲自向谢百里退了婚，有人说是她退婚是为了不让谢霄担上逃婚的名声，也有人说她早就另有意中人。”

! y5 H' S+ e. W' s. z) L. p    “三年前……”陆绎回想起周司狱的话，“就是她挑了江宁董家水寨那年。”

) Q$ H- Q% e4 q  P    “挑了董家水寨是退婚后的事儿，再后来她就接任朱雀堂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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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m8 M3 \9 R0 K    今夏托着腮回想：“我瞧她对谢霄是够好的，一口一个少帮主。对了，她发急的时候怎么还管他叫‘老四’？”

    “他俩师出同门，论排辈，谢霄排行老四，她是他的二师姐。”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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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芦苇荡，浩浩渺渺，小小的青黑的水鸟穿行在细雨中，时而高飞，时而一猛子扎入其间，来来回回忙碌地为窝中的雏鸟喂食。

    “我不，我不回去！”

    一个声音高声嚷嚷，惊飞了原本停歇在船蓬的水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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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c3 p3 U2 M, E) B, S0 r    船舱内，上官曦颇无奈地看着谢霄：“你不回去，这个忙，我就帮不上你。”

% e# e) w  x; ~) m8 Z1 P; v. D    “姐，你……你这也太不仗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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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我不仗义，这事得老爷子点头才能办，我做不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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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j9 Y7 U$ |0 P1 H% b6 {) ]    谢霄狐疑地将她瞧着：“你是堂主，这点事儿会做不了主？……你不是在诓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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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也叫这点事儿，锦衣卫是好惹得么？”上官曦摇着头地斟了杯茶，朝他推过去，“老爷子年前就放下话了，与官家井水不犯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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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y! H+ Z1 g' q+ t$ D" w    谢霄楞了片刻，端过茶水一饮而尽，粗声粗气道：“算了，我自己去办。总之，人我一定要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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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曦平和道：“里头的部署你完全不清楚，现下身上还有伤，如何办得了？”

    “我……”谢霄烦恼地甩了甩头，“总是有法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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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1 N. `# j6 M: f    雨落在船篷上的声音渐渐大起来，又急又密。上官曦静静地侧头听着，过了半晌，轻声道：“自去年冬天起，老爷子身子就不大好……”

# w  h8 ?( E  u% f, P! W    闻言，谢霄疾抬眼盯住她，她的双目中淡淡的担忧显而易见。

& F3 }/ D3 ]4 u    “不可能，我一直打听着呢，没听说他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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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3 v' G3 V2 S0 M5 o$ Z- ]+ g    “老爷子要强，在外头怎么会显露一丝半点。”上官曦轻叹了口气，“你回来，接不接任帮主，咱们可以再商量。老爷子，他年纪大了，能有几个三年这样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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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K! q, k  x; k! J# W$ }    浓眉紧皱，谢霄烦躁地挠着头，也不答话。

    上官曦也不催他，也不再劝，听着雨声一径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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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n4 S9 `& g8 p& }    直过了好半晌，谢霄狠狠起身：“行！我跟你回去！随他要杀要剐，老子都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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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v& u0 R- U$ u2 K) q8 B    见他终于应承，上官曦也起身，含笑道：“走吧，去之前你还得把自己收拾收拾，先把胡子都刮了，再换身衣裳。你手长脚长，成衣铺肯定没有现成的，还得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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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是让我相亲啊还是见我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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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灯时分，雨不知何时已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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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Q9 C5 D4 U) f% d' _5 Q( ^    扬州知府设宴为大理寺左寺丞刘相左和锦衣卫经历陆绎洗尘，傍晚便有官轿来接二人。此番陆绎倒未再推辞，欣然前往。

( ^7 y+ c& i/ y6 C4 Q+ b+ v" P    这位阴魂不散的瘟神总算能让人消停会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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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猫在楼上窗缝后，看着轿子行远，这才轻舒双臂推开窗子，雨后的夜风清凉舒爽，带着淡淡花香，着实令人心情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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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儿！还有件事，姓陆的在这里我没敢说。“她转向杨程万，“乌安帮的少帮主就是那晚挟持我的蒙面人。”

: ^% H! }! \% k" |- c  M( q4 S    “什么……是他！”

    杨程万面色骤然凝重。

8 H: I1 t9 v* e1 |, F" [    听今夏这么说，杨岳再一回想，也连连点头：“个头是挺像，大高个，手长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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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0 V* p8 H$ m    “你不是说长得像京城里头哪家的大掌案么？”今夏故意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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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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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M$ O) T- F. z, V    杨程万沉着脸看今夏：“那晚他蒙着脸，你能确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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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n. X/ n) h7 A. A. Z    “身量个头，说话口音，还有，他左眉梢有个不显眼的小疤。”今夏十分肯定，“除非他有个双胞胎兄弟，还得眉梢也撞到一模一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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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杨程万沉默半晌，起身朝他们俩道：“走，我们去一趟乌安帮。”

" x3 @. f$ M9 S8 r/ Z    “去乌安帮作什么？”今夏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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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码头。”

, j9 O, n& _. B2 k- q7 u    杨程万踉跄了下，杨岳连忙伸手扶住他：“爹，你的腿疾是不是又犯了？”

, r: s* g6 B1 j; \" O    “不碍事。”杨程万撑起身子，“我们马上就得去，此事万不能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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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与杨岳皆不解。

' ~5 c' }! \2 a    “你能认出来，陆绎多半也能认出来；再加上押送修河款一事，陆绎大概很快就会去找乌安帮的麻烦了。谢百里与我相交一场，我得去知会他一声。”

( Q& c$ Q+ z' ?" {7 }! d    “谢霄在陆绎身上吃这么大亏，估摸着谢百里早就知道了，哪里还用得着我们去知会。”今夏摸着脖颈上的薄痂，不以为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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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父子俩罅隙颇深，再说当晚谢霄还蒙着面，此事他未必会让谢百里知晓。”杨程万疲倦地皱起眉头，“终归还需走一遭，他知道便罢了，若不知道，也让他有所防范。”

% n/ \: A- ~& N7 }    “爹，可是此事万一让陆绎得知，会不会找我们的麻烦？”杨岳不放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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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连连点头：“就是，那瘟神可不是省油的灯，阴起人来忒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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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D: X" G7 @    “我探访故友而已，他寻不出错处，便是……”杨程万顿了下，没再说下去，一瘸一拐往外行去，“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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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 [/ U! e4 Y4 h% T  \    今夏与杨岳费解地对视一眼，连忙双双追着杨程万出去。

* ]2 _+ o$ g2 O% x3 A; j" f    青莲纬罗直身，如意玉绦钩，白绫袜，皂皮靴。

    靴子纤尘不染，绫袜皓白如雪，加上价值不菲的玉绦钩，和那袭崭崭新的直身衣袍，最后还有一张刮得干干净净不留半点胡茬的脸，若非他身旁还有个上官曦，今夏简直认不出眼前这个刚刚下轿的人就是谢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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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在谢宅门口又遇见他们，谢霄也是一怔，继而暗松口气，有外客在场也好，随即上前见礼道：“杨叔！怎得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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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1 B+ q+ ]/ `9 G    杨程万含笑道：“家人已去通报，让我等稍侯片刻。”

    “岂有此理，怎能让杨叔站在门外等候，”谢霄眉毛竖起，不满道，“待我来教训他们！”

    杨程万忙道：“贤侄莫急，我初次登门，原该如此，不能怪他们。”

$ _7 ^1 k# i  e% F% s    今夏笑吟吟在旁插口道：“少帮主换了这身装扮，真是神采斐然，我差点就认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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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R/ w" p0 ~; ]% D0 _. |6 d% e    粗听她的话，谢霄不以为然，只道她指得是自己这身崭新行头；略略一怔之后，又发觉她话中有话，目光警惕地移过去，正对上今夏似笑非笑的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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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那日是在夜里，自己又蒙着脸，她应该不可能认出来。

    谢霄心中暗想，心中却不免忐忑，忍不住多瞥她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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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d6 _0 s% P/ o" i- Q. a) \- ]8 m( {    上官曦在旁，察觉他的异常，目光也落到今夏身上。谢霄好面子，向她也只是大概地说了下自己上船没救成沙修竹还受了伤，至于挟持了今夏等等细节，他压根就没提。故而，她一时不明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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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j, y: D' G; }: j0 A& ?' i6 a    门内的脚步声渐近，而后黑漆大门豁然大开，一名披着沉香丛纻丝貂鼠氅衣的长须老者大步迎出来，直奔向杨程万，声如洪钟：“杨兄啊杨兄！等了这些年，你总算是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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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程万含笑拱手施礼。

8 R) I) `9 N) |# Z( i    谢百里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了一遍，皱眉道：“当年我邀你来江南，你不肯。我只道你还想东山再起，可你现在……你这是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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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x2 E: i7 r/ @1 ]; v) T! [& e    杨程万笑道：“我老了，不中用了。这是我儿子，还有这个女娃儿，杨岳和今夏，有案子都是他们俩在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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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N3 Z- _/ X8 V6 S8 u    今夏和杨岳连忙规规矩矩地向谢百里施礼。

$ s7 c6 k9 c3 k0 V  h    “你儿子……”谢百里伸手用力拍了拍杨岳厚实的肩膀，“一晃十几年，都这么大了，该和我儿子一般高吧……”他顿了顿，没再往下说。

0 o. p( ^' v; c& g. u5 _    “爹。”谢霄在他身后轻声道。

' e8 M/ W& a; Q    闻声，谢百里的背脊陡然僵直，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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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y7 ?" S! q2 w$ H5 n    谢霄尴尬地杵着，爹爹的反应，让他弄不清究竟是没看见他还是压根就不想看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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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曦轻轻捅了捅谢霄，谢霄只得再唤一声：“爹，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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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百里这才缓缓转过身来，脸上极力保持着平静，却难以控制粗重的呼吸，他盯着谢霄，久久说不出话来，似乎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难以自制。

    三年了，足足三年，爷俩没见过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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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谢霄也曾回过扬州，谢百里也有他的讯息，可这两父子都是生性倔强之人，谢霄不肯服软，谢百里便生生忍住，硬是对他不理不睬。

    “……没看见我有贵客在这里吗？还不快过来见礼。”良久之后，他终于开口道，转向杨程万勉强笑道，“你瞧瞧，这孩子打小就没规矩……”

' X4 V2 I+ v; C. o    话未说完，声音已有些哽咽，双目不受制地浑浊起来。

! V5 ?1 b( q5 g- m1 S3 _    杨程万哈哈一笑，拍了谢百里肩膀：“他就该这样，像你！你若规规矩矩的，哪里打得下这份家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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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U/ N2 D( g1 O3 J    谢百里略定了心神，又望向今夏，迟疑道：“这个女娃娃，就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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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6 a2 v+ n& k# ]5 ]& g    “你不记得了？”杨程万笑道，“她和霄儿打架，一块儿掉到河里，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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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2 i7 p* O/ X1 X7 a, F    “记得！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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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O: r% o3 V" n* H3 Z: Z    谢百里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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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8 Q/ ^' a: r6 x: k9 @+ J1 d% }    “他奶奶的，竟然是你！”恍然大悟的谢霄指着她大叫一声。

    今夏惊讶之余也不甘示弱：“你大爷的，怎么会是你！”

    “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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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Q( @$ L7 \9 d8 ^3 i) b    杨程万掩口重重咳了声，示意今夏要有姑娘家模样。

    谢百里笑得愈发开怀：“你看看，这些孩子还跟以前一样，见面一点不生疏。走走走，咱们都进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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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拍着杨程万肩膀往里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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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和谢霄两人犹在大眼瞪小眼。

& b/ h: \9 p: [7 C    论起两人渊源，要追溯到十多年前了。

    谢霄尚在幼年，随父亲走了趟京城，那时节是腊月，雪下得正紧。他在杨叔家的堂屋前看见一个雪白粉嫩的圆球，伸手想揪揪她的小辫，圆球嗷地一下就从他手腕上咬下去。

    “谁想这丫头是属王八的，逮着就咬，咬着就不撒嘴。”谢霄朝上官曦沉痛道，“我那会儿，吃了她好些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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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h* K# h' G    今夏呲着牙，排贝般白闪闪的，摇头晃脑道：“你那是嫉妒小爷牙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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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v9 p$ A3 U/ S' E/ \- l) i    上官曦扑哧一笑：“掉河里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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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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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n$ U, A$ G! u    “都怪她！”

    两人不约而同地责难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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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T( l+ L$ f7 m% y" m3 C    杨岳向上官曦摇着头解释道：“就为了一块桂花糕，忒惨烈，估计他们俩都没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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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3 B6 E8 e+ V/ d$ f9 {; y: `    说起这事，谢霄其实是难辞其咎的，他错就错在不该将那时的今夏当小狗逗弄，故意将桂花糕掂得高高的，引她发急。她岂是肯让人逗弄的，直接一头撞过去，压根没考量到在河边上，两人连人带糕一块掉入河中，寒冬腊月的，把大人都吓出汗来。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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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程万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谢百里看在眼中，皱眉道：“你此番来，在我这里多住些时日，我定要大夫把你这腿治好了。”

    杨程万淡淡笑道，“我这腿啊，是命，不是病，何必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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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6 d* ^7 b+ |$ q- n    “你……”谢百里叹了口气，“我已命人在暖阁内设宴，你这腿只怕受不得寒气，再让他们给你单备个竹熏笼。

; d' x( x/ ?$ r    日里受了寒气，伤腿确是酸痛难忍，杨程万便未再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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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r6 l: @4 i. n+ S    “我们都老了。”谢百里叹了口气，听得谢霄心中一阵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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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S0 v6 K+ B    杨程万拍拍他，微笑道：“我们都还活着。”

    谢百里苦笑着点点头，转向谢霄，粗声粗气地命道：“杨叔的公子，还有这位姑娘，你替我好好招待着，不可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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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儿知道了。”谢霄老老实实地应了。

3 b1 t9 U1 v' j) i/ f' U# p    谢百里不放心地朝上官曦叮嘱道：“……看好他。”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这儿子好不容易肯回来，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再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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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c9 _" H# @4 `7 |" G: K8 ?    上官曦含笑颔首。

/ U5 k. W6 t9 o$ e  e  v" x# v    暖阁内，两位老者把盏谈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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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厅内，上官曦命家仆同样整治一桌酒席，好招待杨岳和今夏。谢霄歪在黄花梨木圈椅上，不时地拿眼瞥今夏。

    冷碟先上了桌，今夏捡了几粒梅子腌过的花生丢入口中，嚼得香甜。仰脖的一瞬，谢霄清晰地看见她脖颈上的那道泛红的疤痕。

1 s/ p! }! d, P/ y    “你……”谢霄欲言又止，“你，那个……”

6 o% f4 I: \. G' s$ K. {8 m    现下再回想，那晚甚是惊险，若再差之毫厘，她便已命丧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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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2 J( W9 l& n, D/ b; @$ E  L    “嗯？”今夏偏头将他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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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当捕快？”谢霄硬生生转了个话题，“还跟锦衣卫搅一块？”

; h3 I  d7 |/ ^$ L    “怎么就不能当捕快，你上官师姐还是朱雀堂主呢，多威风！”今夏转过头，将上官曦望着，亲亲热热地叫道，“姐姐，听说你三年前独自一人挑了董家水寨，我打心里就羡慕得很，你说给我听听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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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T* T3 Y7 {# h6 C$ _    此时热菜上桌。

2 i/ P4 v1 V* {* x  R( i( ~8 ^3 _, b2 y    上官曦替他们布了菜，方才坐下温柔笑道：“那时董家水寨正在内斗，我不过是寻了个好时机，凑巧运气也不错，并没什么可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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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啧啧称赞：“姐姐你人长得美，功夫又好，还这么谦逊……我真是佩服你得紧。”

    谢霄在旁听着，叹道：“果然这入了官家的人，嘴皮子功夫都见长，见面就给人灌*汤。姐，你可不能吃她这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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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曦温柔一笑，没理会他，招呼家仆上前斟酒。

    “酒就免了，我爹不准我们在外头喝酒。”杨岳以手挡杯，笑道，“还请见谅。”

9 A; U9 g, I) e9 L6 s2 q5 w    今夏只顾拿眼将谢霄瞧着：“什么叫做见面就给人灌*汤？我句句肺腑之言。”

" E6 R7 u! Q( G" a; g1 f4 g    谢霄朝她扮了个怪相，不答她的话，转向上官曦问道：“你不是说我爹病了么？我瞧他精神头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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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上官曦微颦了眉，欲语还休，一时间没有回答。

% z+ L( ?+ K6 e* K* ~    “我知道你是为了诓我回来。”见她不答，谢霄只道是她心虚，挥了挥道，“算了，我看见老爷子好端端也安心些，不怪你就是。”

; k% R4 V4 G. I; f9 ~    上官曦望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 R: v2 v7 _2 x* Y: }6 N    “老帮主应该是忧虑过甚，再则心气有衰吧？”今夏边挟菜边摇头，插嘴道，“这么大个帮，也难怪他忧虑过重，真不容易啊。”

, n! m4 U6 A( h) A    “……你胡说八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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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霄没好气地盯向今夏。

; \3 R) }# E9 u4 t& ?6 Q: l, U, c    “一看就看出来了。”今夏理所当然道，“从面相上看，眉间纵纹犹深，是忧虑之相；皮肤暗黄，身上又穿貂鼠氅衣，不胜春日虚风之相；习武之人气息慢而长，他的呼吸却是短促，间或胸腔中有哨音，心肺有损之人大多如此。”

. Z1 b# r" {3 @4 m! G    谢霄愣住，连带着上官曦也有些怔住，未料到她观察如此详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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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瞎话张口就来？”谢霄回过神来，仍是不信。

    “她没胡说，大夫说只能慢慢调养着，老爷子已经喝了好几个月的汤药。”上官曦轻叹了口气，静静道，“……我难道会拿这种事情骗你么。”

/ L1 B1 N( Q7 l- ~) K    谢霄呆怔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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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1 V8 d9 i& j% N+ f    “我说哥哥，你自己爹爹生着病，你放着不管，却豁出去救什么八百里远的结义哥哥，这事儿可有点说不过去。”今夏挑眉看他。

    “你……”

2 p2 h! w8 t0 a5 Y    “你什么你啊，以为蒙个面就天下太平么？”今夏朝他呲一口白白的牙，“若不是陆绎及时撤了力，在船上我就被你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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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事说起来，谢霄确是理亏，当下干笑两声道：“要不说祸害活千年呢，你命还真大。对了，你们是六扇门，怎么和锦衣卫搅到一块儿去了？”

    “此番我们随大理寺左寺丞相刘相左刘大人下江南查案，锦衣卫陆大人为协办。”杨岳颇沉重地看着谢霄，“这位陆大人是京城锦衣卫最高指挥使陆炳的公子，武功高强，心机更是深沉难测。咱们是自家兄弟，你听我一句劝，莫要去惹他。”

    谢霄也正色看着他们：“你们放心，我绝不连累你们。我也只问一句，沙大哥现下被关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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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K% ]' x- U) a9 h3 R" D    “他到底是你哪门子的结义兄弟，你非得救他不可？”今夏诧异道，“你可想明白了，乌安帮此番替周显已押送银两，陆绎已颇有疑心，你此时再生出事端来，岂不是火上浇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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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霄烦躁地摆摆手：“不能说便罢了。”

! u. G1 {3 W9 m# @- }    “哥哥，你听我说个理啊。”今夏歪头望着他，慢悠悠竖起一根手指头：“一则，沙修竹此番犯事，触犯律法，理当被囚。”

    谢霄刚欲开口，却又见今夏竖起第二根手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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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则，今夜来此地，是头儿与你爹爹的情分，他生怕你们吃亏，顶着风险来通告一声。若是被陆的追究起来，可没什么好果子吃。我们当差和你们跑江湖一样，为得也是混口饭吃，这饭碗谁也不想砸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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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7 }; [- S0 Q7 p) t    紧接着，她伸出第三根手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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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则，陆绎是锦衣卫经历，我们不过是六扇门的小捕快，他把人关在何处，根本就不会告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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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岳也连忙道：“我们是真的不知道，下船时扬州此地的提刑按察使司有人来接，把那套生辰纲和沙修竹都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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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刑按察使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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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霄看向上官曦。

  N* _0 p1 m' `! y    上官曦微皱了眉：“提刑按察使司是锦衣卫自己的地盘，牢狱也与扬州大牢分开，他们抓人刑讯，也从不经过司法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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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S/ a) H) A1 _" t    谢霄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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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L( |* M" N# T1 ^( Y# h+ g    此时有家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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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z% l/ D2 w6 a' ~% ~+ ~6 S    “少帮主，老爷让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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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霄怔了怔，没多犹豫，起身便往暖阁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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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阁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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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I/ H' ~. G, J! y0 Z    谢霄刚进门，就看见谢百里沉着脸坐在暖榻上。

    “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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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霄老老实实地跪下。

, v4 E* V8 H3 I# y$ F& ~' x$ {    “你杨叔说你上官船劫囚，还与陆绎交了手，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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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霄望了眼一旁的杨程万，点头。

4 B  k/ p9 @% G1 ?4 p* P, ?    谢百里面上无甚表情，上前就给了他重重的一记耳光。谢霄半边脸立时高高肿起来，身子直挺挺地跪着，连晃都未晃一下，更不消说躲避。

    “你可知道陆绎是什么人？你竟然和他动手！”

    谢霄闷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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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3 J. C( d+ }; p8 x( s0 n    三年不见，这孩子还是和从前一般倔强，做错事也好，被冤枉也好，总是一声不吭地由他打骂，不屑辩解半句。谢百里原本还想再反手给他一巴掌，看着他红肿的脸，心下没由来地一软，竟下不去手。

    “可受伤了？”他粗声粗气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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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2 S5 G  D1 X  r8 {4 y4 _    听到爹爹的语气，谢霄诧异地抬眼看向他，片刻后摇头：“一点皮外伤而已，不碍事。”

3 f$ D5 S. I/ m+ c' m" h    “你杨叔特地走这遭，就是为了你的事。”谢百里复坐下来，“陆绎是当今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之子，他可不是好惹的。如今他就在扬州，我今晚就安排船送你走，先去苏州白虎堂避一避，等过了这阵风声，我再让人接你回来。”

    杨程万点头道：“为今之计，也只能先这样。”

) T1 @7 l% J8 W% Z    “我不能走！”谢霄梗着脖子道，“沙大哥还被关在提刑按察使司，他此番是被我连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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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居然还想着劫囚？！”

    谢百里原本压制住的怒气又起，瞪着他。

7 J% ~! O! r5 |6 C+ P7 ^: [6 y3 V    杨程万也摇头道：“提刑按察使司里面的牢狱与寻常牢狱不同，多数在地下，还有水牢，看守严密，我劝贤侄你不要冒这个险。”

/ x* T5 q9 e, s& u& u( [' u: I    “听见了吗？你还嫌给我惹的祸不够多么！”

5 `2 x6 g4 S) ]1 p    谢霄只是闷不吭声。

0 M/ Y2 H. V% \    “听见了没有！”谢百里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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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谢霄也急了，“沙大哥此番劫取生辰纲，全是我的主意，他如今身陷囹圄，我岂能坐视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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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答他的又是一记清脆的耳光。

. s: S2 G9 Q$ a* A, z    “谢兄息怒！”杨程万连忙拦住，又劝谢霄，“眼下陆绎在查修河款一案，沙修竹应该是暂时无碍，可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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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I! j; T  g1 E( n3 u    谢百里摇头叹气道：“此番多谢哥哥特地来报讯，否则不知道这个孽子还会闯出什么祸来。”

    “你我兄弟，这些客套就不必多说了。”杨程万道，“陆绎虽年少，行事却城府极深，难以揣测，绝不亚于陆炳，你们绝不可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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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r; M1 b0 t; `! m    谢百里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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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宜在此地久留，就此告辞。若是事情有变化，我会想法子通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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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程万起身告辞，谢百里也知他为难之处，不再相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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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 N& z, O    一行人回到官驿之后，从驿丞处得知陆绎还有刘相左都还未回来，杨岳的神色顿时轻松不少。

4 ?2 o$ {4 Y7 h  ?# _    “意料之中。”今夏晃着脑袋道，“诗上怎么说的，扬州城内那可是‘处处青楼夜夜歌’。扬州知府今夜宴请他们，必定是美女环绕，香风袭人。刘大人也就罢了，陆大人正值血气方刚之年。他是锦衣卫，又不是东厂的人，免不了心旌摇曳，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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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厂皆是宦官，对于女色自然不能与常人同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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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x3 Z$ Z& T  E& h8 {( N- s    “夏儿，姑娘家别净胡说。”

    杨程万喝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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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迅速做出一脸正色：“启禀头儿，我只是根据已知事实，略加推测而已，不是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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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l9 x- K( v$ R' Z* w    “这种口舌，不说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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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程万戳了下她脑袋，今夏乖乖受着，没敢再回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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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n7 l- |, C- ~8 {    “爹，您回房歇着，我去给您烧洗脚水。”杨岳打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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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7 k$ f& E8 S: p) I; n    杨程万点点头，一瘸一拐地往后头厢房行去；杨岳则快步往灶间去烧水。身为小吏，自然是使唤不动官驿中的驿丞，什么事都需得自己动手。

    剩下今夏一人在院中，因时候尚早，了无睡意，也不急着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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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j* W) d* L) {, `9 d7 E    她信步踱了踱，便绕到官驿后头的水塘边，塘中倒映着一弯月亮，月甚亮，连带着一池水都是闪闪发光的。水面上浮着几朵娇小玲珑的睡莲，片片花瓣精致地像是用上好玉石雕琢出来的一般。

    她背着手，自言自语地叹道：“怪道人说‘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这扬州的月亮还真是比京城的月亮要亮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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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刚落，便听见有人在身后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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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7 w/ T, t8 D! Q  O7 S9 K    “这般月色，辜负了岂不有些可惜。”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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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6 F0 t( @* ]9 E8 E/ [  J    清冷的嗓音，熟悉异常，今夏怔了一怔，迅速回过神来，转身垂目低首做恭敬状：“经历大人，您这么早就回来了。”心中暗暗嘀咕，此人某非是属猫的，怎得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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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注视她片刻，淡淡问道：“早么？那么你以为我此时应该在何处？”

    鼻端已闻到他衣袍上沾染的淡淡酒味，今夏抬头，恭敬谦卑地干笑道：“大人行踪，卑职岂敢妄加揣测。”

7 h: @: M6 z" F9 ?# D    “我未在红绡帐底，你很失望么？”陆绎微微挑眉。

    该死！他果然听到她前面的话。

    “……大人，您真是爱说笑，哈……哈哈……”今夏僵笑着，微不可见地退后几步，随时准备开溜，“天色已晚，卑职就不打扰大人赏月，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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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k8 h8 r' L* j) C    “不急，既然月色正好，就不要浪费。”

( G5 H$ k6 R" b; U$ T" M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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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我去查案。”陆绎转身就行。

; J, l; N" h  L  C! ~# h1 [    “大半夜的，查什么……”今夏深吸口气，记起头儿的交代，对陆绎绝不可失恭敬，“陆大人，有句话卑职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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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

    “卑职身为捕快，但怎么说也是女儿身，这个……三更半夜，我自然很愿意随大人查案，可毕竟孤男寡女，只怕对大人的清誉有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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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M5 d3 D4 d+ Q& l6 ?, T    陆绎停住脚步，侧了身看她，后者双目饱含诚意地将他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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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1 }. a0 z1 b    “也罢。”片刻之后，他出乎意料地让步了。

  x4 S& [' a- z2 `  N& e    未料到这招这么好使，今夏倒是楞了下，随即喜滋滋地拱手道：“那卑职告退。”说罢，她抬脚就走。

    “看来，只好请杨捕头随我走一趟。”陆绎也不拦她，只在她身后平和叙述道。

    这下轮到今夏停住脚步：头儿眼下腿疾发作，走路尚且不便，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如何能大半夜再跟着他查案。可若是他开口，头儿也没法子回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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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厮着实可恶！她恼怒地想着。

, D1 q. z9 d2 k, P# m: L1 a2 k    她立时转过身来，低首垂目作恭敬状：“大人不嫌弃的话，还是卑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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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U' d! h9 Q7 S, @1 H6 u" M$ W/ Q    “孤男寡女，不太好吧？”陆绎风轻云淡道，“有损我清誉啊。”

    “嘿嘿，方才是卑职的顽笑话，大人千万莫放心上。”今夏咬着牙根，说着口不对心的话，“既是为朝廷办事，就没有男女之别。大人正气凛然，一看便知是坐怀不乱的真君子，绝对没有人敢说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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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记错的话，一炷香之前，你刚刚说我血气方刚，免不了心旌摇曳，不知身在何处？”陆绎淡淡道。

    今夏呆楞片刻，只能咬紧牙关，硬撑到底，干笑道：“……大人您真爱说笑，您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呢，肯定是听错了！”

    “我确实不是什么坐怀不乱之人。”陆绎斜睇她，“只不过像你这样的，我没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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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0 s: B# A) ?! Q' }    “……”

    陆绎眼看着她半隐在衣袖中的手紧攥成拳，翩然转身，语气冷漠道：“还不走。”

    今夏狠狠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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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官驿，向左转，再拐入一条静谧的小巷。

( \: _& l2 z: H$ ?    今夏行在陆绎身后，狐疑地看着四周，不明白深夜至此究竟所为何事。

+ v# ?0 E/ F& p6 T    在一扇斑驳的黑漆木门前，陆绎停住脚步，往四周张望了下：“应该是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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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哪家宅院的角门吧？”今夏借着月光，看门上的铜环，上面附着层薄薄的灰绿铜锈，“……这里不常有人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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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U) r0 ]5 e( V! b" R3 p5 ]$ ^    尚在说话间，便见衣抉轻旋，陆绎已跃上高墙。

% t* R; C/ W; E3 N3 v: t    今夏仰头，看见月光勾勒出他俊挺的侧颜，与平日冷冰冰的模样有些许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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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b' t  L1 x  w" @    “上来！”

; y- B8 d( `) h% S2 d& r    今夏怔了怔，清清嗓子，仰着头劝道：“大人，咱们是官家，这等偷偷摸摸私闯宅院的宵小行径还是不做的好。”

7 `3 e( M8 A7 ?! `    陆绎有点不耐烦：“这里是周显已生前所住之处。”

    “哦……”今夏恍然大悟，却不动弹，接着道，“那不如等到明日，待朗朗乾坤……”
6 C' D! o" [/ Q( o" \/ F. w; P
& H: T; o. h. L% c0 i    “你是不是轻功太差，上不来？”他直截了当地打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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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解释道：“……卑职轻功其实不差，只是这墙高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4 D, I+ i% _5 Q; z    他忍无可忍地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想再理会她，转身悄然无声地跃入墙内，周围复被寂静笼罩。今夏竖起耳朵，等了片刻，除了间或着两声虫鸣，没再听到其他动静，估摸着陆绎嫌她太没用，干脆把她撇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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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好，可以回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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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5 P9 V# x3 K# ?3 O: z5 a    “无事的话，卑职先行告退了。”今夏压着嗓门道，不管里头陆绎听不听得见，当然最好是没听见。

5 i, S5 V8 l6 S- M' G    她前脚刚刚抬起，就听见旁边的黑漆木门吱嘎一声被打开，陆绎面无表情地立在门内。

    “二十年前，杨程万的轻功在锦衣卫中屈指可数，真没想到他带出来的徒儿竟然这般不济事。”

# T% K6 s  w! D! M6 g- c0 e( G    今夏张了张口，原想反驳几句，却禁不住好奇心，问道：“头儿以前在锦衣卫中很威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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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x) |% P! |5 d    陆绎扫了她一眼：“从前的事，他从来未和你们提过？”

    对于从前的事，杨程万向来讳莫如深，眼角眉间的纹路深如刀刻斧劈，仿佛他从不曾年轻过……

0 T$ q, l5 F/ o    “二十年前，那会儿大人您还小呢，如此说来，这些事儿是令尊告诉您的？”再想到之前陆绎与头儿说话的模样，今夏似乎明白了什么。

& u' v, |# U' u$ ?8 h0 I0 z: o    陆绎看着她，眉毛微微挑起：“你好歹也是个捕快，难道从来没有疑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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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9 _3 u3 D, K1 d    “令尊也认得头儿？”今夏好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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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只瞒着你？还是连杨岳一起瞒着？”陆绎皱眉接着问。

# |% F1 C: z5 X0 m# \    “令尊都是怎么说的？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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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 x" m) V5 z+ D' `    陆绎终于停了口，看着今夏不做声。两人这番对话，全是问题，却无一人回答，完全是在各说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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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Y$ F2 S( _/ J' c/ v    “我在问你话。”他缓缓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跟我说说，令尊是怎么说头儿？”今夏满肚子的好奇心，浑然不觉有何不对劲问道，“头儿当年是什么官儿？比你还高么？是不是特别威风？”

) H2 s8 g' J3 D: ?' ]! V" m    不欲再与她说话，陆绎很干脆地转身抬脚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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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 j1 e* F0 Z; \# P( M    “喂！大人，喂！……不说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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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嘀咕着跟上去，暗想：准是官阶比你还高，你怕失了颜面，所以不肯说。

, Q: U6 V' }- ]0 F/ s+ j  J" k: Q    此时两人身处一处小院之中，往前行不过数步，便到了一幢两层小楼跟前。楼内并无灯火，黑黢黢的。两株高大的梧桐挨着楼身，枝繁叶茂，夜色中树影摇曳，如百鬼夜行，给小楼平添几分阴森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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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Q9 R8 H! W4 Q; e. H2 m- o5 `    一阵冷风拂过，今夏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又听得外间梆子声响，已是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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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正好。”陆绎仰头望着楼上紧闭的窗户，淡淡道：“按验尸格目上所写，周显已就是三更时分在这楼上吊死的。”

    所以，这位锦衣卫大人三更半夜来此地是为了……今夏想都不想就开口道：“大人，您也想试试？”

    陆绎没理她，继续淡淡道：“头七。”

/ i9 d0 A9 f  f1 G2 W: L    今夏怔了下，骤然也想起来，没错，按照周显已的死亡日期，今日正是他的头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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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七，是从死者去世之日算起的第七日，又被称为回魂日。传说死者魂魄在死后到处游荡，于头七这日归家，然后方才回天界。

1 T/ \$ p6 s  x/ O. p# V% m    可今日是头七又如何？

    总不能指望周显已魂魄显灵，说出十万两修河款的下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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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默然片刻之后，今夏吞吞吐吐道：“怎么说咱们也是官家人，这般查案……况且，子不语怪力乱神……”

    “子不语，非不信也。”陆绎睇她，“你，不会是怕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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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w5 W) {1 s- I0 I3 ]" @, |$ I    “嘿嘿，怎么可能……”嗓子发干，今夏“咳咳”地清了清嗓子，“卑职身为朝廷捕快，一身浩然正气，凭他魑魅魍魉，都不敢近前。”

* N0 U+ B8 y; z: P% F# H5 F6 W, ]    陆绎眯眼打量着她：“失敬失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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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里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