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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慕然回首 - 

[近代言情] 《丽人行》作者: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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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3 11:52 | 只看该作者
第100章 第 10 章5 C$ d. V0 _"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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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笔。叮当的海外帐户上有21笔限额取款记录。小凤仙看着这个数字有点迟疑,不知道算多还是算少。可能还是算少吧,近十年时间里,只有21个人成功抵达。不,也许已经很多了,那条来路有多少周折,没有人知道。从那天叮当的谨慎看来,即使已经是1980年,这也还是一个秘密。并且,大概要永远沉寂下去。在查询叮当帐户的同时,小凤仙也查了明铛的。非常让人振奋,唯一的一笔取款记录是两个月以前,这是明铛还活着的信号;令人不安的是,这一笔支出占到了总金额的一半,这说明明铛急需大笔资金。算算时间,张明铛已经七十上下,此刻需要大笔资金怎么看都让人忐忑。除非——除非是移民置业。可就算是这样也不可能一次性需要这么多钱啊。可是,就算是猜测和担忧又能怎么样呢?小凤仙坐在车里,出神地想。这许多许多年下来,明铛一点消息都没有。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否再见一面?也许是可以期待的吧,就连母亲都能在家门口和李子明偶遇。只要活着,就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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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凤仙并不知道,70来岁的张明铛不但活着,而且正在筹划又一场豪赌。她嗅到了春风里的生机,准备大干一场。她的直觉一向敏锐,当年从山寨下来,带着十几个最心腹的弟兄,辗转去了中苏边境很偏僻的一个岛,在那里从头开始。他们由土匪转行开做贸易。当然,不是卖点海产品那种温和纯良的贸易。他们以该岛为据点,活动于附近的三不管混乱地带,什么都倒卖,走的是黑市路线。有人、有枪、有战斗经验,还有一点钱,这是最适合他们的行业。事实证明,明铛在金融投资上虽然一塌糊涂,但在倒买倒卖上颇有天份。再加上她逐渐生成了一种气场,让人情不自禁地愿意一腔热血死心塌地地追随。故,她仿佛那原野上的荒草,又风生水起,野蛮生长了十年。在这期间,中苏政治交恶,但黑市始终繁荣。即使是在另外一个十年里,这条线也没有真正断绝。相反,利润更高。当然,风险也更大。他们不但转手货物,也转手人口——偷渡。她并不知道,她的队伍护送过的人里,也有叮当亲手送出的。他们是国境线内最后一站,由于业务素质优异,经他们手的人群,伤亡较小,几乎也算是业界翘楚了。这项业务收益不大,有时甚至还会倒贴。“主要是赚个口碑。”明铛笑着对兄弟们说,“这不是咱的主业。”事实上,这项业务是彻底倒贴的——那些拿出来看的收益全都是明铛和她伴侣的私蓄。也因此,当她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她必须动用那笔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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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春风吹化冻土,第一缕草芽尚未从地底冒尖的时候,动物凭借本能会感知到春天的来临。张明铛也一样。她站在自家灰扑扑的平房前,眯着眼睛看向远方,她清晰地感觉到又一个时代正在来临。这个时代将有着春天的勃勃生机,大概也一样会有着随气候转暖而来的蚊虫鼠蚁。她仿佛看见这片广袤的土地化开冰层,冒出绿意,那绿意疯狂蔓延,转瞬就是草深过膝,大河奔腾。这是她彻底转行上岸的最佳时间——那些灰线上欠过她人情的沉默的人们多半不介意在顺手的时候拉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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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1980年,68岁的张明铛皱纹横生,眼神闪亮。在口袋里揣了一张某个欧洲小国的护照,准备以海外投资商的身份重返文明世界。“哈,上海,你以为我完了吗?还早着呢。”她喃喃低语。旋即又笑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完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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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x/ c4 }) Z4 Y   云铛和雪铛接到明铛还活着的消息,几乎是欣喜欲狂。和小凤仙的担忧不同,她们认定这是一个绝对正面的信号,“阿姐一定有她的想法,”云铛说,“九姐你放心,她一定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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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h( T- T7 ^$ o/ K8 l   雪铛笑着说,“对呀对呀。阿姐是谁呀,她是天才啊。天才跟我们俩是不一样的。我们猜不出来她要干什么,但我们知道她一定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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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f' m/ G, ~# Q   “只要她活着,什么都不是大事。”云铛十分笃定。/ r+ I1 I( _; H( G.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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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凤仙听着电话里她们活泼泼的自信语气,也放松了下来——双胞胎这些年里,一贯没心没肺到令人发指,可细究下来,竟然从未吃过大亏。她们活得无比热烈无比茁壮,而今是社区里最受人欢迎的优雅Lady,她们家两周一次的下午茶会是方圆百里的盛事,因名额有限故,抢手到需提前半年预订席位,并且甜品还得自带!!小凤仙在偶然的机会有幸出席过一次,简直佩服到五体投地。她当下就确信,如果姐妹们将来比拼葬礼隆重程度的话,双胞胎可以完胜她们全部。那是将来要整个小镇一起送别的节奏啊,搞不好还会降个旗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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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现在已经会偶尔想到葬礼。带着点轻松戏谑,又藏着点悲伤——我们会慢慢加大参加葬礼的密度,直到最后一次,接受生者的追思和告别。小凤仙放下电话,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还好,还没有丛生的老年斑,甚至也没有太多皱褶,只是肌肉稍显松弛而已。大概离归路还有好长一段光阴。最近十年,她已经依次送别了怜卿姨妈、母亲、大姨燕飞,还得到了入画的死讯。母亲那一辈,而今只剩下爱卿姨妈。她和金宝都住在苏格兰。金宝在圣安德鲁斯大学做着一份行政工作,一干三十年,从最初接电话的慢慢变成排课表的,再到如今会在学校开学时作为部门主管对着几百名学生讲话,为他们的选课作出建议……她一步一步走过来,安稳、踏实、波澜不惊。爱卿姨妈独居在她附近,爱好园艺和编织,园子里常年花开不败,还有一架木头秋千。金宝的孩子们可以说是在这架秋千上被鲜花簇拥着长大的。至于编织……现在而今眼目下,小凤仙身上这件薄薄黑色套头无袖羊绒衫就是她老人家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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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编织作品是爱卿姨妈独家的新年礼物,总会在元旦以后,除夕之前寄到各个晚辈手上。近几年爱卿的眼睛已经不好,即使戴上老花镜也织不出原来那么细密的针脚。她开始用粗线棒针织宽大的外套,其配色、花形、版式设计堪称精妙,每一件都走在当时的流行前沿,用来搭配牛仔裤美得让人移不开眼,被孙女辈奉为神品,大力追捧。于是,一年一至的新年礼物额度被更年轻的一辈霸占——Grace的行李里就有这么一件,去哪里都会带着,爱若珍宝。说实话,那种款式小凤仙看来略有不习惯,虽然确实好看,但很难理解为何孩子们会兴奋到那个程度。当然,更难理解的是爱卿姨妈怎么织出来的——她已经80岁了!!80岁老太太的设计会得到Grace这样的家伙的狂热喜爱,不得不说,这是天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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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4 _+ _4 Y" E% }% L   现在,这个很有天份的老太太正坐在自家客厅里,满头银丝烫成美丽的小卷卷,披着一块羊毛大披肩,面前是一杯已经凉了的红茶。她在出神——她是偶然发现金宝的计划的。这个女儿有随手记录想法的习惯。这一本落在她处的记事簿让爱卿的心情难以平静。" J8 v2 |0 k, e

  C( ?  m0 R  I6 B   金宝似乎在计划将来某一天回趟中国。当然,不是立刻马上。她很有耐心地收集着国内的信息,尤其是对归国华侨的政策的相关信息。这样的收集大概是两三年前就开始了——最早一条是1977年,□□在接见港澳同胞国庆代表团和香港知名人士利铭泽夫妇时说的话。那被视为中国在侨胞问题上的一个风向标。最近的一些则是从小凤仙那里得来的,关于国内的住宿、交通以及物价。在这里,用红笔画了个迟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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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这些,爱卿的心情是复杂的。有点担忧——国内的消息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传来,每一条都触目惊心。她有时会想,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出来会怎么样。这样的设想令她不寒而栗。但是,某些时候,又会有点向往。不,不是怀念过去的旧时光,而是……怎么形容呢?虽然她也说得一口流利英文,在此地也安享了多年的岁月静好。但是,每逢当地节日,都有强烈的疏离感——无论是女王的生日还是圣诞复活等等节,在看了几年新鲜以后,总觉得寂寥。那些文化那些故事那些历史,都有距离。她想念端午的艾叶香,想念除夕的爆竹声,想念许许多多平凡极了的琐碎细物。她们居住的圣安德鲁斯是一座小镇,三十分钟就够走完所有街道。镇里很少中国人,一年到头,东方面孔也就她和金宝两张。想看黄皮肤黑眼睛常常只能互相对望。当然,她知道这样的不足和国内的燕飞或者入画或者别的谁比起来,是太不值一提的小事了。所以,她一直都在庆幸,也一直都很珍惜而今的生活。但是……如果在安全的前提下,能够回去看一眼,真是有点让人向往啊……好吧,显然,就算现在回去,看到的和自己向往的一定有差距,但是,还是不死心啊。6 ~* B1 j7 Y* U5 D3 t( z

  J9 \' t6 @/ @& r  h( o   爱卿知道,这种东西叫做家国之思。当生存需要被满足之后,心灵会出来提各种要求。这些要求一旦提出而不被满足,是很难受的。想必,金宝的心灵已经叫嚣了很久。尤其是得知小凤仙一行去而复返之后,这种渴望应该更强烈了。可是,似乎,现在条件还不成熟啊。从金宝的那个“?”里,她似乎可以看出淡淡的失望来,似乎,还得等待。可是,她真有点怕自己等不到。虽然现在身体情况还好,生活完全能够自理,行动也不成问题,但谁知道几年以后会怎么样?自怜卿去后,爱卿就觉得,下一个,应该就是自己了。没想到若莲会先走。她们这几个姐妹,年轻时的身体底子都是不厚的——不是那种缺吃少穿的营养不良,而是各种“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忍耐各种晨昏颠倒夜夜笙歌留下的后遗症。养得好或许看不大出,过分高寿却也不大可能。  O# I! y2 L5 j5 e% H/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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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边的红茶已经彻底凉了,爱卿端起来看了一眼,想起了小时候母亲抱着自己念书的情形了。那时候,她们身边摆着两个茶盏,一个是母亲的茉莉香片,一个是自己的龙井。说是龙井,里面只有两三片叶子沉浮。“小孩子不能喝茶,不然会睡不好觉。”母亲的声音总是带着笑意,即使是劝阻甚至禁止的话,听上去也是那么动听。母亲是温婉的性子,写得一手好字。别的……记不起来了。只知道她和姨妈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只知道她去的那一日,自己和怜卿在灵前恸哭。葬礼的细节也全都模糊了,可是那种痛却永恒地留了下来,十分十分清晰。仿佛是一个烙印,打入了灵魂里。每隔几年就会在噩梦中重新温习一遍。那些噩梦梦境千奇百怪,可无论是被追杀还是掉下悬崖,收场的都不是恐惧,而是悲恸。可是,母亲却从不入梦,连个模糊的影子都没有。这是为什么呢?% ?( U3 \( i(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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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看窗外阳光正好,爱卿将半盏残茶倒掉,走到园子里,弯下腰深吸一口花香,再慢慢在摇椅上坐下。披肩取下来盖着双腿,呵,且让我稍许眠一眠……摇椅轻晃,阳光轻晃,花香似乎也在轻晃,她的意识慢慢朦胧过去,迷迷糊糊中,似乎看见园门开了,有人走进来,温柔地朝自己俯仰下身……“妈妈,”爱卿有点惊喜,“妈妈,”她在梦里落下泪来,“妈妈,我想你了。我想你了啊……”' h! S; V# ~: C& E, O4 {

% K( N+ z' T. v) x" J   1980年春天,爱卿在花香中无疾而终。由于之前没有半点征兆,金宝伤心极了。即使心里清楚这样的离去已是人世间求而不得的福气,她仍然十分十分悲痛。“从现在起,我就是没有妈妈的人了。”她说,“妈妈,我以为,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然后,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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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 11 章* T" K! q# u# P7 n- x'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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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丁堡。这是一座辨识度非常高的城市,到处都是沧桑的中世纪风格的石头房子和哥特式的教堂、塔楼。即使是一年当中最好的季节里,城市也永远是阳光与阴云共存,随便起点风,就有“黑云压城”的压抑,幸得城中建筑气场十分强大,无论什么样的浓云都不会“城欲摧”,只会产生强强对峙甚至是惺惺相惜的感觉。十多年前,小凤仙因为参加一个展会,来过这里,对这座城几乎是一见倾心,永志不忘。这一次,参加完爱卿的葬礼,姐妹们大多要从爱丁堡转机,大家索性在这里小住两日再走。天南海北,聚齐一次颇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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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季节,爱丁堡非常寒冷,一下车,风就“唰”地一下卷过来,又冷又硬,直要将人推个趔趄。天上还飘着雨,不大,但是落在脸上瞬间就要湿到心底。金宝的先生和儿子各开一辆车,把她们从圣安德鲁斯送了过来。% O; Z! v% G- n2 m' U% e! n9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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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我再来接你。”临别,金宝的先生贴贴她的脸,给了她一个有力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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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驾着空车返程的时候,扭响电台,让不知是谁唱的歌充满了小小空间,红了眼圈。妈妈已经过世一周了,还是伤心。是的,他跟着金宝一起叫爱卿作“妈妈”,这个词字正腔圆,是他说得最好的中文。他自己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他跟着叔叔一家在美国长到十多岁,大学的时候遇到金宝。第一次上她家吃饭的时候,紧张得话得说不出来。妈妈微笑着接待他,温柔宁静的声音慢慢舒缓了他的情绪。妈妈亲手为他斟茶,烤了甜饼,晚餐竟然还变出了Haggis!那份体贴和礼遇他一直记在心里。等他毕业以后,她们随他一起来了苏格兰,回到了他的故乡。当时他在两份工作中摇摆,一份是在加州,一份是在圣安德鲁斯。其他方面的条件都差不多,金宝说:“我们去你的故乡吧……我的故乡回不去,你的就跟我的一样了。”然后,他们来到这里,转眼半生。如此长久的时光中,他跟她,还有妈妈是真正的一家人。他的故乡跟她的一样,她的妈妈,也跟他的一样。那些琐碎的温暖,点滴的关怀,点一点沉淀到他心底……忍不住开了窗,让疾驰的风和冷雨扑进来……呵,就像他对金宝说的那样:“死是睡的兄弟”,妈妈不过是陷入了永眠。8 s, w/ p$ _  _5 F& T% j& M

2 D9 Y  r8 |2 A4 S  雨一直下。即使是上午,天色亦黯淡如晦。浓云压在房顶,街上一个人也没有。金宝坐在窗前,看着因积水反光的石板街出神。目力可及的不远处,是爱丁堡城堡。那座城堡,矗立在峭壁之上,沉默地俯瞰这场春的冷雨,看那雨一直下,一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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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p$ p$ k/ O6 A9 v, m2 x  “玛丽女王曾经住在那里。”良久,金宝轻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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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u9 x8 A5 f6 {4 ]  小凤仙颔首,“上次我来的时候进去过,人们说就在某个房间,她的丈夫当着怀孕的她的面,杀死了她的秘书。”$ D7 \0 d& ~/ K6 A5 [5 l2 a)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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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她的丈夫被杀害。证据指向博思韦尔伯爵。”金宝说,“博思韦尔伯爵后来绑架并□□了她,而她……据说是为了名誉……跟他结婚了。”; M7 i0 U9 q%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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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有人说他们俩一直都是情人,玛丽女王是要借助博思韦尔伯爵的力量摆脱丈夫。”雪菲说:“但是不得不说这是与虎谋皮。用这种方式借力——太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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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T; y2 @" K9 k2 c5 X% m  “还有人评价玛丽女王缺乏政治智慧,”丽菲说,“她在这件事情上的处理十分失败:她完全可以在丈夫遇刺的时候以失去丈夫的悲痛妻子的身份,怀抱儿子赢得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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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6 k1 _: y* ]: O  “嗯,我也听过她的故事。”宁秀说,眯着眼睛凝视着远处的城堡,“他们结婚以后,玛丽女王的声望大跌,人们说她是个贱人,说她和博思韦尔伯爵一起合谋杀死了她的丈夫。虽然这个丈夫就算不被杀也活不了多久了,他生性浪荡,据说那时候已经患了严重的梅毒。”. T6 R/ E, l$ [7 {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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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她和博思韦尔伯爵的婚姻也没有维持多久,当他们被贵族组织的军队围攻时,他丢下她跑掉了。”雪菲啜了一口茶,补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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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她的后半生一直就在囚禁、越狱、囚禁中度过,直到最后被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以叛国罪处死。”丽菲说。0 Q2 d  G( |9 d) V3 Z& |

7 ?. ?9 i' r% X) ?3 O, Z  “玛丽女王这一生,”金宝说:“襁褓中就登上王位,18岁成为寡妇,有过三次婚姻。身边阴谋、背叛层出不穷。人们说她最大的成就是生了个儿子——这个儿子最后继承了英格兰和苏格兰的王位。这让她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在她和伊丽莎白长达一生的争斗中。因为伊丽莎白终身未婚,没有子嗣。”' G1 @/ o& |: h# O9 F*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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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铛和雪铛一直都在倾听,一向神采飞扬的面孔沉静下去。这是她们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英国王室复杂的人物关系,一世二世三世什么的让人迷糊,表哥表妹表姑什么的关系也容易混淆,但这两位同时期的女王的命运是如此鲜活鲜明,让人无限唏嘘。此刻再看爱丁堡城堡,和初见时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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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 r6 s/ W6 E% K$ k# e3 ], b- [- ~  “伊丽莎白一世确实更具有政治智慧。”小凤仙说,“我还记得她在战场上的那段讲话:……为了上帝,为了祖国,为了人民,奉献我的荣誉,我的热血,甚至我的躯体。我知道我只有一个柔弱女子的躯体,但我有一颗国王的心,一颗英格兰国王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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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r! D2 Y6 c2 t" I  “伊丽莎白一世的王位来得很不容易。”雪菲说,“在她姐姐在位的时候,她时刻有性命之忧,每一天都如履薄冰。当然,当国王都不容易,当女王还要更难一点。”9 e3 t- {( I% ]( p, {* M* ^,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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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也是值得的。”金宝说,“同时代的绝大多数女子,哪怕是贵族,一样的都没有财产权,一旦结婚,钱和人都冠以夫姓,还可以被合法鞭打。”( h+ `% y$ M( `. E7 X7 a

& G: c0 p/ o( j4 k. F6 b  “对比下来,玛丽女王……让人难过。”雪菲说,“会六国语言,有王位有财产有拥戴者……所以,仅仅只是接受了良好教育不够,有钱也不够,甚至,有权力还不够……还得有一副钢铁一般的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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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a& `! p, b7 O  “是的,”小凤仙说,“钢铁一般的心肠。这心肠首先得来自于不准备依附于任何人的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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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N/ x4 g; P. a6 I: \  “对。”宁秀点头,“靠山山倒,靠水水跑。得从一开始就牢记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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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q7 c; r2 m% w) n  “这个世界,一直不让女人靠自己。”雪菲说,“东方说‘弄璋弄瓦’,西方说‘Lady First’,其实本质都一样,女人天生就是弱者,品种上就要差一些。从一出生就被灌输‘靠男人,靠孩子’才是正途。”4 V/ ?/ ^7 F( B)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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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此之外,还有,”小凤仙说:“没有工作机会。外婆的母亲的那一辈、外婆那一辈甚至我们母亲那一辈都没有工作机会。”. ^& V! }$ `; l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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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所有正经的女子都被圈养起来,嫁人是唯一出路。生儿子是价值的唯一衡量标准。”宁秀说,“最下层的洗衣妇虽然也算有工作,但这工作的收入太少,不能满足成长需要——也就是说完全断绝了自己或者下一代受教育或者提升阶层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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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方也一样,”金宝说,“一直要到近代,社会才给出了护士、秘书这样的职位给女人。”/ F$ Y( A3 d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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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这是外婆的母亲离开家庭后唯一可选的工作。”小凤仙说,“这个工作之所以会被男权社会允许,不止是因为他们需要。更是因为,这个工作几乎不可能动摇他们的社会整体地位。因为,它彻底地建立在对男性的依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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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事这项工作非常容易沉沦和堕落。”雪菲说,“以自己的身体愉悦他人本来就容易产生心理问题,再被整个社会的价值体系否认,承担着来自于男性和女性的双重歧视,会加倍否定自己。再加上容易受到暴力侵害、疾病侵袭,堕落起来特别快,自毁倾向十分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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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且,爱欲被扭曲:只有欲,爱被禁止。”丽菲说,“当然,如果要付出爱,男性是不介意作为赠品收下的,但被爱的权利因为金钱交易行为被默认剥夺。所以,在本来就不平等的普遍男女关系上加倍的不平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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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只是不平等,”云铛叹了一口气,“是人被当成了某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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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物化了。”小凤仙说,“基本等于不是人了。”) i$ r. ]: B  n: C" U7 Q/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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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这个工作才会被男权社会允许存在,从古至今,没有消亡。”雪菲说,“所以,我们这个张家,我们的母亲首先是被要求斩情绝爱,不但是男女之情禁止,而且连母女之情都是不被提倡的——因为这个部分被拿来换了钱。拿钱换了独立生活和将来发展的一线可能。代价很大。”8 }' p2 h+ @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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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也还有一部分是为了享受。”雪菲说,“到了后期,活下来,有了积蓄以后的后期,很难控制这个度——它会变成为了舒适甚至是享受。这就已经物化得更厉害了,不但为男□□役,更为自身本能奴役。更可怕的是,从事这项工作的女人,使用毒品的比例特别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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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们能够坐在这里讨论这些……”雪菲深深深深深深地叹气,“本来,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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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她们几个,除了小凤仙和金宝以外,都或长或短地从事过这项职业,就连小凤仙和金宝,也是被用这项职业的收入养大的。从这种九死一生地狱般的高危职业里全须全尾地爬出来,已经不仅仅是一副钢铁心肠那么简单。它还托赖于整个社会和时代的巨大动荡与变革。一句话说,是上天特别给了她们开了一扇后门……彻头彻尾的运气。1 o, `2 V9 i' P8 N3 b) W.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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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她们几个都没有再说话,静默了很长很长时间。半晌,金宝从手袋里摸出一个硬币来,“你们看看这个。”. G4 v% d& W, X/ z( [5 N+ ?5 x

  E% p" b: Z- k* R% }) I$ j4 D4 |' d  那是一枚被损毁的爱德华七世一便士硬币,上面有几个被深深敲击进去的单词:“VOTES FOR WOMEN”。- q: J6 p; I5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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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硬币,大英博物馆也有一枚。”金宝说,“它见证了英国十九世纪到二十世纪初的妇女参政运动。那时,她们为了一张选票努力呐喊,使用了从温和到激烈的种种手段,有人流血,有人被□□,也有人因之而死去……我得到这枚硬币以后,就一直放在手袋里。时不时地拿出来看看,只要看到它,我就觉得我不是一个人……我就觉得,要好好工作,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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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A. u: g  H! \* U  雪铛久久地凝视着它,它铜色已旧,但某些地方被摩挲得闪亮,它躺在她们面前的茶桌上,她似乎能听到每一个字母的呐喊。云铛去酒店前台拿回一张白纸和一支铅笔,趴在桌上开始拓印它。随着笔尖来回划过,黑色图案和文字渐渐清晰起来。最后,她把那张纸珍而重之地叠起,放在手袋里,笑着说:“现在我也有一枚了。金宝,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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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间,风停雨住。小凤仙看着渐渐明朗起来的天色,“我们出去走一走吧,保不齐一会儿又下雨了。”# ?, x/ N'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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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金宝站起来,“苏格兰多风多雨还寒冷,只有夏天才好过。我们找个七月再聚一聚,到时还可以开车去高地转一转。七月的苏格兰高地特别美,你们一定会喜欢。”9 s: d! e% ^! u5 _, J* |

$ j) D( N& ~% V2 ^! e  “好呀。”雪菲说,“我们很该聚一聚,很该趁着现在还走得动,到处多转转。想想,世界这么大……不能白来了这么一遭呀。”她也站起来,“不过,我的膝关节和髋关节现在都不大好了,爬山什么肯定不行了。别说爬山,走楼梯都疼。爱丁堡这里上上下下的石梯也太多了一点。”  d% F- J- e- \8 Y

4 S+ N7 s4 U" ^5 u  “你下楼的时候慢慢倒退着走,”宁秀说,“膝关节磨损会小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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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样子会不会不好看啊?”雪菲微微皱眉,“我宁愿不走楼梯。”小凤仙看看她美丽的及踝羊毛长裙和染得一丝白发不见,梳得优雅俏皮的发髻以及一丝不苟的妆容,混充四十都是有人信的。微笑,“要你倒退着走是为难了些……我们都走慢一点吧。”: ~. B; Z$ O. h- Q%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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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走慢一点,再走慢一点……要是这时光也能一起慢下来就更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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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第 12 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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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o5 Y  W! c% v1 X/ i# H  小凤仙和他约在旧金山HYATT的顶层旋转餐厅,这一年,她65,他85。他们已经很多很多很多年没有见面了,其间连一封信也无。前些年偶尔会在报纸上惊鸿一瞥,看到他的消息。随着他年事渐高,淡出事业,这样的一瞥也越来越少。但是,她知道他们并非“渐行渐远渐无书”,他在,她也在。这一日,她到得早了些。好吧,不是一些,是很多——约了晚餐,但她午后就到了。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海水蓝成神话,海面上的白帆亮到耀眼。海湾大桥横亘蜿蜒,你可以尽情想象有人归心似箭,跨海而来。她要了一杯茶,安静地等待。她似乎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每一秒,我离你就更近了一点。是的,小凤仙之所以要早到,就是为了安静地享受这样的时光:触手可及的期待,在空气里随时间酝酿,仿佛好酒,让人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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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p/ u% L' J8 v  她的邀约是以信件的形式递到他手上的。提前四周发出,用了修长的白色信封和淡金信纸,花体字,莎士比亚时代的古英语,红色蜡封。这封信夹在无数寄给他的打印版商业信函中,脱俗得让人眼角一跳。以至于他的管家用了一只银盘将它单独放置——旁边还有一支刚剪下的玫瑰。不得不说,这位来自英伦的管家先生专业素养十分过硬;也不得不说,这封信的情书气质十分明显。9 d5 @! H9 y( S0 o. g

' {" m7 H  T1 d& k  他看到它的时候,震惊了足足一分钟。在这一分钟里,充分领略了久久久久久久违了的“怦然心动”的感受。仿佛回到青涩的少年时光。那熟悉又陌生的笔迹扭成花儿,理直气壮地将多年心事郑重推至眼前,让他意识到,呵,即使他已经如此高龄,她依旧可以令他心潮澎湃。即使还没拆开来看内容都一样。这个瞬间,他甚至想,哪怕他已经入土,收到这样一封信,也要克服一切困难爬出去看她一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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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竟然要吸气再吸气之后,才能保持一双稳定的手,用拆信刀将信封拆开。待得读到那写作十四行的约会邀请时,他又要吸气再吸气才能保持心跳频率。真是万分庆幸这些年良好的作息和运动习惯。如此荣幸着实需要一颗健康强壮的心脏才能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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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他所住的费城到旧金山有五个多小时的空中距离,他差不多要跨越整个本土去赴这场约会。他决定提前三天抵达,住到HYATT去从容等待。8 f) {4 _: r- e1 b% x4 U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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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们终于重逢时……当我们终于重逢时,该说点什么呢?After long years,How should I greet thee With silence and tears.……不,不会,当我们重逢,我将回你以微笑以愉悦。就仿佛从未阔别。事实上,也的确从未阔别。; w3 Q, W7 b8 Z: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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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小凤仙看到他从餐厅入口朝座位一步一步走来的时候,仿佛看见这些年的时光在他身侧呼啸,从初见时的那个清晨空气的冷,到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办公室里咖啡的涩,所有旧光阴滚滚而去,一眨眼就是此刻,白发如霜。他朝她微微笑,衬衫雪白,如同那海上的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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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9 o# A. K( P7 [7 V+ a+ z( L8 Y  此时天色已晚,海湾大桥上亮起璀璨的灯。整个城市亦笼罩在灯火之下,像落了一地的星。他觉得天上的星仿佛跌落在她的眼睛里,那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眼神——纵然眼角皱纹已生,纵然都不再年轻。/ L" c9 X0 E' {& x7 I!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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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缓缓叙起别后。手握半杯冰凉的白葡萄酒。就像最初的那些年,她讲起各种琐事,也说艰难,也说欣喜,也说这如许多年下来的点滴感悟。当他听到她是因为被“三仙姑”的典故刺激,所以约了他见面时,他爽朗地笑了起来,“Lynn,你始终是最美的,并且,你有权利更有义务一直一直美下去。你知道,我一直在这里。即使有一天去了天堂,你也要相信,我也不会真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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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b0 F; R" R, v, l% ]1 f  “嗯,我确信。”她说,“即使不见面,我也知道,你在,不曾走开。我……也一样。”多么难得,她终于还是将这说了出来。即使多年以来一直心照,但亲口讲了出来,又不一样。当我可以坦然表白,便不再需要相约来生——因为今生已经足够好,因为此刻已经足够好。6 @1 a/ A1 m! C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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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再给自己斟上一点点酒,望向窗外辉煌灯火,觉得甜蜜、踏实又满足。仿佛是一段漫长旅途终于抵达终点的愉悦。是的,要到此刻,要到能够坦然表白才能够放下并又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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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此以后,小凤仙和他回到了最初的那段好时光,他们隔着三个小时的时差,不算频密地通信。和以前不同的是,他给她的信里,也袒露他的烦恼、困惑与软弱——淡出事业以后想要重拾音乐,发现灵感或者说天份已经随风而逝。当然,也并非毫无保留。比如,他永远也不会告诉她,某一天他没戴假牙照镜子时的小小沮丧。小凤仙给他的信里,有时会说到Grace,她的生活如此惊险,小凤仙说:“我有时会担心得睡不着觉,生怕某一天在报纸上看到一张血淋淋的照片。只要她去的那个地方有点风吹草动,我当晚就会做噩梦。比噩梦更糟糕的是睡不着,一粒安眠药已经没有用,要两粒才可以。我怕有一天会要到三粒,四粒。”这样的话,除了他以外,无人可诉。她甚至不能告诉Peter,因为他同她一样,也压力巨大。互相倾诉只能雪上加霜。6 y% N4 M# A$ p; a( E! _0 Q2 x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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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会安全回来的。”他在信里写道,“上帝会帮你看护好她。……安眠药可以先试试换个牌子,不行再考虑增加剂量。说不定新口味你只要一粒就够了。别因为安眠药有负担,没关系,离致死或者依赖剂量还远得很。放轻松,睡个好觉比什么都重要。”" d  C6 {6 s" L, b1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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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过去,Grace去的地方战局越来越紧张的时候,小凤仙的安眠药已经换到第四种,好在仍然只用两粒。当她郑重考虑是加到三粒还是换第五个牌子的时候,Grace回来了。并且,谢天谢地,不打算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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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第 12 章下" _* r3 M4 Y1 u7 U: y* g( F

' N: K3 b9 i! M2 L  Grace一共在战乱地区呆了接近三年,只有极少数的时间才比较靠近前线。她更多地把关注点放在战争中苟且偷生的平民身上。相对来说,处境还算安全。当然,只是相对。因为至少有两三次她与莫名其妙的流弹擦肩而过。每一次她都真真切切吓出一身冷汗。这样的经历,她根本不敢写到报道里,甚至不敢告诉同事们——如果他们一不小心写出来让她妈妈看到,该怎么办呢?虽然她并不知道小凤仙的煎熬——她收到的信里,妈妈和爸爸的生活在宁静正常之外还有余力多姿多彩。他们会在结婚纪念日出去旅行,妈妈还在计划再回一次中国。他们家后园里的花开了又谢了,今年的葡萄酒让人意外的酿得特别好。“这是运气。”妈妈在信里写道:“我敢肯定这是运气,无法复制。所以,我们只要好好享受就好,总结经验什么的,完全没必要。当然,我有给你留一些。”最后这一句,是十分克制的思念。Grace知道妈妈一定是纠结了好久才写下这样的句子的。捧着这封信她悄悄地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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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5 s& X0 D/ O* n% C0 s9 o  Grace也呆过前线,在冲突最剧烈的地方,在死生一线的地方,在炮击和子弹呼啸的战壕里,在战斗的间隙里,同士兵聊天,以完善她的报道,完成她的思考。当战局越来越激烈的时候,她知道,是该结束了。她用了三年,旁观或者说是亲历,或者,见证这个词更好?她用了三年,见证人类最残酷最黑暗的行为之一——是的,无论什么样的战争都是悲剧。从它爆发的那一刻起,就同生命的原则相悖。无论有多少诗歌或者别的什么作品讴歌战争中的各种英雄,她眼前闪过的都是无数无奈到麻木的平民的脸。还有,因战争带来的混乱,因混乱带来的种种别的问题……另外,还有,竟然,确实有些时候,不得不战。当外敌入侵,当压迫深重,当……不得不战,死战。9 Y  ?+ v) Z: ^7 G* L/ i# c-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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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回Napa Valley的家之前,Grace先在自己的小房子里休整了几天,去购置了一些新的衣物,打理了头发,指甲,甚至去做了全套的皮肤护理——她要归还给妈妈一个漂亮齐整的,未经风霜的Grace。那些灵魂深处的震荡统统收藏起来,要等许久许久,等到妈妈心情平复以后才拿出来分享和讨论——如果有机会的话。嗯,一定有机会的,一定有机会告诉妈妈:“我看过了这世界可以多么坏,现在我要尽我所能把它变得好一点。”+ ^' k( b, b7 F* G3 N* S

  O& e, T0 S  h/ M0 ~7 j  饶是准备得如此充分,当她看到父母双双站在门口巴巴眺望她的来路的那幅剪影的时候,还是哭了。她原本计划要骄傲地对妈妈说:“看,我把你的Grace还给你了。”然后给妈妈一个大大的拥抱什么的。但当她看到他们翘首以盼的模样时,什么姿态都无法维持,所有演习的脚本统统失效,唯一能做的就是扔下车子,沿着小路狂奔,把葡萄田踩得乱七八糟,在心里大喊“爸爸妈妈,我回来了,我回来了!!”然后,哭到打嗝。0 y6 g# B# x3 Y2 _/ }% M7 f7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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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凤仙一家还处于迎接Grace归来的狂喜余韵中时,收到了小李从上海寄来的信:“小姨:我已经于上个月在国际和平妇幼保健院生下了一个儿子,七斤八两。这个胖小子可把我折腾坏了……产检的时候没有估出他这么重,差一点就生不下来,哈哈,幸好后来有惊无险……”小李的字并不漂亮,但活泼欢喜的情绪力透纸背。小凤仙看着看着,嘴角就翘得老高,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她拿着随信附上的那张满月照,乐个不停,“确实是个小胖子啊!”她衷心地为远在上海的小李高兴——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她和宁平宁秀离开上海的时候,小李已经年近四十,从理论上来说,要一个孩子没有问题,可多少还是有点让人担心的。现在尘埃落定,真是让人欣喜。小李在信中请求小姨给借点美元,她去国内换点外汇券,好去友谊商店买奶粉。她没有奶水,孩子食量又大,市场供应的奶粉不够。小军已经用积蓄搞了一些外汇券,但黑市价实在太贵了……“所以,我就给小姨您写信添麻烦了,真是有点不好意思啊……”5 P- ?- i* o7 a. Z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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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凤仙笑着说:“不麻烦,不麻烦。”就好像小李真的能听到一样。她很高兴小李的报喜加求助,当天下午就寄过去一千美金,顺便还采购了一些奶粉和婴儿用品一并寄回,并且,她还忍不住回了一封絮絮叨叨的信,“我也是年纪比较大的时候生的小女儿……”将养育Grace的经验什么的追忆了一番。不知不觉就写出好几页去,最后,还在信封里塞进去半版邮票:“常给我来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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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千美金被小李寄回了八百,“两百就够啦,孩子再大一些可以喝牛奶。小军已经找到关系,我们到时可以订两份平价牛奶。我不是跟您客气,真有事我会来麻烦您的。邮票真是太好看了,我差点都舍不得往信封上贴……”然后在信里也絮叨了一番小胖子的近况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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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小凤仙和小李你来我往,相谈甚欢。小李的那种烟火气让她觉得亲切又放松。再回想小军和燕飞住的那条弄堂,竟然有了些许怀念。上海,不再仅仅是记忆里的那个故乡的符号,在岁月里渐渐模糊。它从小李的信里跃出来,清晰,鲜活,充满市井的温暖。她仿佛看到,它正从创伤中走出,越来越新,越来越好。当然,它现在还不够好,但每一天都比昨天好。她觉得自己忽然有点明白叮当的信仰——让更多的人活得更好一点。这个愿望的光明吸引了无数人为之前赴后继,死而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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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第 13 章(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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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Q  n6 ?9 h0 C; ~  宁平写完今天的日记,合上本子,艰难地站了起来——坐位起立困难,这是帕金森综合症的典型表现之一。三年了,他身上的疾病有条不紊地进展着,从症状来看,不算特别快的,但也不算慢。从一开始的静止性震颤开始,到现在已开始出现轻微的发音困难、便秘,接下来有极大的可能睡眠障碍、抑郁。到了晚期,还可能会出现认知损害。他在原来供职的医院建立了详细的档案,接受治疗和测试。同时,他自己也坚持记日记:身体的细微变化、生理和心理的感受、使用药物以后的反应,从病患的角度,用医生的专业知识解读,详细地记录下来。他知道,Parkinson’s Disease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什么特别有效的治疗方案,痊愈是不可能的,医学帮得到的,只是延缓进程,提高生活质量。但总的来说,是会一步一步地坏下去的。他明显感觉得到,他今年的日记本上的字就比去年小了一些,这还是他知道这种疾病会导致患者字体过小,有意识的控制的结果。不是不可以使用电脑打字,但他觉得还不到时候,毕竟手写的笔迹更有研究价值。是的,他现在所做的主要不是治疗自己——而是为后来者提供第一手的研究资料。他希望能为医学界同仁留下一个详细样本。他甚至已经准备好,到了晚期接受一些比较激进的治疗,到了那个时候,估计写字会很困难,口述说不定也困难,电脑打字就会派上用场。用键盘敲,慢一点也没有关系。不过,会需要助手。嗯,宁秀再加一个年轻人的组合会是最佳选择。虽然让宁秀看到自己最痛苦的样子是一种折磨,但相信宁秀会挺住的。事实上,宁秀早就知道他的病情了,从他的现状很容易推断未来;宁秀也知道他的决定,会理解并支持他的。当然,当他最后逝去的时候,遗体一定要解剖,完成最后数据的记录。这最后一条,他已经写入遗嘱并告知了晚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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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 X; d( [& A' @  “我是一个医生,”他想,“虽然我会被这该死的病打败,但是,我的病痛和死亡至少可以为同伴们提供一点什么,总有一天,我们将战胜它。我现在可以幻想一下,当胜利号角吹响的那一天,有多少人可以受益。哈,到时候的医生可以说,‘哦,Parkinson’s Disease,小问题,不要担心,我们可以解决它。’”每每想到那一幕,宁平的心情就会变得很愉快,眼睛闪亮,嘴角上翘,充满斗志。, [/ h; ]! v% O1 {4 N

0 ?6 X" g) t( g3 e  当然,对于人类的老年来说,Parkinson’s Disease并非唯一更非最险峻的一种困境。还有AD,Alzheimer disease,就是人们说的老年性痴呆。从近事忘起,慢慢会丢掉全部记忆,生活不能自理,大小便失禁,最后昏迷、死亡。雪菲不幸就碰上了这一款。6 S- G6 |7 r9 \  B- W

3 a5 }, I3 y; |3 x0 V# Q0 w  雪菲是从一个月以前发现自己有问题的:开始是忘记钥匙,忘记化妆,各种漫不经心,由于生活中一直有保姆,这些很容易被忽视。让她悚然而惊的是有一天她居然兴致勃勃要亲自去接女儿放学,十几分钟后,她忽然想起,她女儿的女儿都已经大学毕业了。她坐在沙发上,出了一身冷汗,几乎是颤抖着手指拨通医生的电话——她需要一个全面的体检和测试。' T9 T9 S3 u; c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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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以后,她给姐妹们发了电报,让她们全部赶到她处。  \, \) Q. q( R6 D

" F! v7 ]  a* ~  “我有很大的可能性患上了AD,当然,现在症状还很轻微。”雪菲说,“我想,你们大概对这个病都有一定了解。我会逐渐失去记忆,失去生活自理能力。这个过程有多长谁也不知道。我说不定会在不记得你们也不记得自己的情况下再存活许多年。啊……不,我叫你们来,不是为了告别,还没到那个时候。我是想趁现在还勉强头脑清楚,有判断能力的时候,把我最想做的一件事同你们商量。还记得我们在爱丁堡的那次谈话吗?回来以后我又想了很久,我觉得我们能够走到现在,不仅仅是运气——最起码,我们必须努力挣扎,即使遭遇最坏的情况,也永远不曾放弃挣扎……”. Y2 Q" u' t, l! k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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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菲想要把自己一半的财产用来设立一个基金,专门帮助那些“一直不曾放弃挣扎”的女性。她想同姐妹们商量的是这个基金的宗旨和操作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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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估计我自己大概没有充足的时间去设想具体的操作方案了。原本我是想亲自参与到具体事务中去的。现在看来大概是不行了——现在迫在眉睫的是先把章程立出来,我得把钱先拿出来。”雪菲在房间里来回焦躁地走,“说不定很快,我就不具备这方面的能力了。”4 q# o; x: L! T0 k6 {. A% v

! Z' B& I3 \$ w2 \8 i  g  是的,这是雪菲的心愿。这是她在丧失记忆之前想要做的最急迫的一件事。大概是从金宝拿出那个硬币的那一刻开始的,她当然忽然想到:她们做了这个,我们又可以做点什么呢?在自我或者说个体已经衣食无忧的情况下,在不再需要挣扎的情况下,我们可以做点什么呢?她拥有大笔的财产,除了当年张雪亭为每个孙女辈备下的以外,她还有父亲为她留下的,这么多这么多的钱,难道仅仅用来穿戴吗?难道全部留给孩子们吗?不,孩子们用不了这许多,它可以用来做一些别的事。用来帮助一些值得帮助的人,女人。是的,她为她的基金准备的第一条限制就是:女性。因为没有谁比她们这帮姐妹更清楚,女性的生存和发展有多么不容易。先要经济独立,还要心灵独立,然后是社会的影响力。在这几条的前面,还得有死也不放弃的向上的意识。这条路很长很长,很难很难。) \2 c3 p; j9 ~) _% W

- X* l* [+ r( E( ^4 }% m! j  “我明白你的意思。”宁秀眼眶发红,她明白雪菲的意思,即使雪菲解释起来很困难,反复寻找措辞,叙述也稍嫌混乱。但她明白她,就像她明白宁平。就像她知道,坐在这里的姐妹们全都明白。, D6 i+ c3 O9 A( ]5 Z

8 ]- o/ H% m+ M+ p3 U3 ?  最后,她们商定,成立一个基金会,资金来源于雪菲的一半财产,丽菲、小凤仙以及金宝瑞士银行中没动的那整笔钱。云铛雪铛出资金额是那笔钱的三分之一,宁秀出资的是燕飞名下的三分之一,“妈妈一定没有意见”,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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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5 y; ^1 U, l8 e' a- U  f+ r: S) }0 Q  “帮明铛也登记一点。”小凤仙说,“五万美金吧,我先给她垫付。让她以后还给我。”这时她们都不知道,十年以后,明铛与金宝重逢在上海,又追加资金五十万。那时,据说她刚从俄罗斯倒回了两架二手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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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q- p; L! e# g  基金会的宗旨是帮助“有强烈意愿独立向上的华裔女性”。基金会将为这样的女性提供低息贷款和必要的知识及资源支持。她们放弃了无偿帮助这个念头,“承担贷款是一种责任和能力。”金宝说,“外婆一定也会赞成这样的方案。”是的,如果张雪亭还在,一定也会赞成贷款而不是无偿的捐助——人终归必须靠自己站稳了,也必须有智慧和勇气为自己的将来承担经济方面的责任。为了保证基金会的长久运行,一部分资金将被用来投资。具体投资方向及运作方式将交给专业人士来处理。& |) S* ]! s! M* V6 L" C3 o

- [* E. \9 e! y$ @) z' {  她们花了几天时间商定框架,再约了律师讨论细节,然后很快注册了基金会。雪菲将资金转入以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最舒展的笑容:“现在好了。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我亲爱的妹妹们。我可以安心地应付我自己的问题了。”; g- \: N# u4 h& _& I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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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凤仙看着雪菲,还是难以克制心里涌上来的悲伤——如果雪菲确诊为Alzheimer disease……那将成为她今生最严峻的课题,疾病将夺走她的美貌、记忆、能力、还有尊严。呵,生之多艰……命运面前,人力是如此如此的无奈……一念至此,简直觉得又疲倦又绝望。0 c5 {7 D& Y( Z1 B" o;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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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这样子。”雪菲微笑着安慰她,还有和她一样的别的妹妹们,“我已经赢了一大半啦。这件事办好,别的,都是细枝末节了。如果我不再记得你们,至少你们还记得我呀!另外,放心,十年前我就自己买了一家养老院,条件非常好。我还为自己指定了监护人组,子女代表、丽菲以及一个律师。将来如果我丧失认知和自理能力,重大事项要三方签字同意才行。另外,遗嘱我也立好啦。”她轻快地说,“最后,我绝不放弃。我会拼命反抗这该死的病的。老天给我开了一次后门,说不定看我努力,会再给我开一次的。啊,对了……顺便告诉你们,这家养老院也给你们预留了名额并且预付了费用,如果你们愿意,将来我们还可以住在一起,打打牌唱唱歌,闲得无聊还可以别个苗头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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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r, b8 y( c# Y; w; ]1 G5 p) j  “谁的苗头也别不过你。”丽菲笑着说,“我居然现在才发现,你比我想象的厉害太多了!”% F  c& q1 I7 T1 E. R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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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不到最后关头谁也看不出的,”金宝说,“我现在还记得当年叮当那事,简直叹为观止!不过,大姐你也让我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你很了不起……我仰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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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K8 x( z/ K" [  B2 R. e. M, I  “附议。”雪铛举起一只手。) n8 H4 T7 F! E2 d4 Z) N

8 B4 o7 B( O; j) C9 l6 t1 ]' D  “我也附议。”云铛说。' X- ~! {# q2 W5 g- Q/ D+ J"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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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来一个附议的……”小凤仙说。9 W' ^1 l2 d& m; k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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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说着,大家笑成了一团,就像年轻的时候一样。前路多艰,切,那又怎样?6 F- K. |2 R) |: g/ d"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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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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