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重生]《善终》作者：玖拾陆

第100章 下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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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杜云萝的眉间微微一皱，很快，便又抚平了。

' \" \+ q  x/ r3 \2 N. r- r　　锦蕊站在一旁，自是看得真真切切。

3 Z! ~/ @$ J5 {% T* N) q& w9 i　　虽不知道为何自家姑娘有些排斥甄文谦，但锦蕊既然瞧出来了，便不动神色地挪了挪，正好站在了杜云萝与甄文谦中间。

　　甄文谦斜斜扫了锦蕊一眼，那丫鬟垂着头，这个角度看过去，根本辨不清对方神色。

　　他又把目光落到了杜云萝身上。

　　相较于幼年时的糯米团子，杜云萝长大了。

　　她的模样身形随了甄氏，不明艳，却如这下半月才会悬于天空的下弦月，温雅恬淡，又不失妩媚。

　　灯笼光摇晃，映在游廊白墙上的影子亦随着摇摆，而那个影子的主人，站着直直的，清亮眸子望着花厅方向，不急不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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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0 e8 ^' u6 |6 v. h" _" K( F　　“与小时相比，表妹变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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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Y5 u2 N8 v% m　　杜云萝微怔，转眸看向突然冒出来一句话的甄文谦。

　　甄文谦虽然没有回避目光，但眼神坦荡，似是兄妹间极其平常的一句问候，落在杜云萝眼中，倒是比之前在花厅之中触及的目光还要磊落。

　　饶是心底怪异感觉还未全部褪去，对上这样一双眼睛，依着两人表兄妹的身份，她也不能太过忽视了。

　　“小时候的事情，其实我记不太清了。不过，毕竟是长了几岁，总会有些变化的。”杜云萝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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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清脆如珍珠落了玉盘里，甄文谦抿唇，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不远处有灯笼光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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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5 A$ y% [7 X% k- v9 m　　不只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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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l  J1 a2 W3 F2 K7 _! n　　他把话又咽了回去，静静等着来人。

　　是甄文婷与赵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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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刚要回去，正好遇见赵嬷嬷来借火，一道出来时，瞧见这儿有灯笼光，我还在想是谁呢，过来一瞧。原来是大哥呀。”甄文婷笑盈盈地与两人见了礼，“这是表姐的耳坠子吧？落在花厅里了，我捡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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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o/ Z& c5 N- g# A　　杜云萝道了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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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8 }$ [  U2 j( B/ |  b　　南珠耳坠小巧，杜云萝接过来。抬手间就挂回了耳垂上。

　　暖暖光线下，越发显得那半张脸温润。

! s; x5 ?( G- B1 L/ e1 P6 U8 F　　甄文婷与赵嬷嬷道：“这一路回去，妈妈还认得路吗？可要我唤个人引路？”

　　赵嬷嬷瞧见甄文谦在给杜云萝打灯笼，赶忙福身见礼，又与甄文婷道：“二姑娘。奴婢认得的。”

, O( B5 d) G; Q+ o2 V; Z  u2 H3 S　　甄文婷眨了眨眼睛，恍然道：“也是，赵妈妈从前就是在府里伺候的，这后院的路，妈妈闭着眼睛都认得。时候不早了，不耽搁表姐休息。”

　　杜云萝在赵嬷嬷回来时，就暗暗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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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 i6 _: s. m3 h. g8 g  P+ L$ L　　不管如何，她总是不喜欢与甄文谦一道，即便对方磊落，可她心底总觉得有哪儿怪怪的。她想躲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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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蕊接过了灯笼，赵嬷嬷扶着杜云萝往后院深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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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文婷看着那背影越行越远，偏转过头见身边的甄文谦也没有动，她扯了扯唇角，道：“大哥，再不走，前头要落钥了。”

　　甄文谦闭眼，缓缓又睁开，朝甄文婷点点头，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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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y" I8 G- J9 r　　他的脚步不疾不徐。夜色静谧，只余风声从背后吹来，他甚至听见了夹在风声中的甄文婷的冷哼声。

+ }5 J3 @% [) G' ~3 E+ K7 a　　没有理会，甄文谦的脚步顿都没有顿。走过回廊、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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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n5 k' C& o! z. v" L2 e　　脑海中的是刚刚看到的白玉一般的南珠、白玉一般的耳垂，他徐徐呼出一口气。

　　那真真是下弦月呀。

, q* k2 Q4 W- k% p1 ]. q2 V* v　　只有后半夜才会出现的下弦月，若无耐心等待，迷迷糊糊睡去，一觉醒来，已是天明。

' i, ]% w" t5 W- H8 _% E- Q7 r3 Z& g　　他已经是，睡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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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M9 X4 T8 g# M+ I　　杜云萝回到小院里时，王氏已经离开，主屋里点了灯，映出甄氏忙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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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w) g, t. i+ H9 p( b* C　　看来，杜怀礼是真的吃多了酒，甄氏不肯假以人手，亲力亲为地伺候着。

  C% M: O6 ]% A; I0 G- B/ B　　杜云萝见状，也不进去添乱了，叫赵嬷嬷去与甄氏回个话，自个儿扶着锦蕊回了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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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R  f! F+ \; o　　下午时，屋子里收缀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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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H5 y5 W  v, @" X　　这趟回来只是小住，杜云萝没有那么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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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蕊让小丫鬟打了水来，伺候杜云萝梳洗净面，她本想试探着问问甄文谦的事体，可见杜云萝兴致缺缺，也就不提了。

　　内室里摆了张梨花木拔步床，做工精细，原本不该放在这厢房里的，因是甄氏带着杜云萝回来住，陈氏特特让人挪了过来，说是表姑娘从小吃穿用度都是精贵的，怕她住得不好，没了精神。

　　床上的被褥枕头都是簇新的，杜云萝躺下，锦蕊替她整好被角，放下挂在帐构上的纱帐，拿起桌上的灯盏出去，在外头吹灭了，摸黑在榻子上歇下了。

$ s. i6 K1 R# R* f8 U4 d: \　　锦蕊还不困，她怕翻来覆去惊扰了杜云萝，只能平躺着瞪大眼睛望着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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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c0 L! g2 K3 l) R. E, Z7 a　　前回杜云萝回来时，锦蕊还小小的不得用，这是她头一次到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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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下来，只觉得人人亲切和蔼，太太姑娘们也好说话，不似在杜家里头，苗氏和廖氏勾着心眼儿就等着谋算什么。

+ r8 S' D, y& S9 x　　也只有这样的人家，才养得出甄氏这般的好性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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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那甄家大爷……

　　姑娘那般排斥，倒叫稀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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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k* r% U: \3 |　　锦蕊想不明白，慢慢也就不想了。

　　内室里，杜云萝睡得很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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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W) @* i5 l( L% H( P! k　　前几日路途中那种疲乏感又席卷过来，前半夜翻来覆去，后半夜睡得沉沉，睁开眼睛时又不知道梦见了什么，整颗心空荡荡的。

9 }7 ]) ]1 [, h. G. L　　侯老太太见杜云萝精神不济，搂着道：“是认床吧？”

　　杜云萝含糊点了头。

　　陈氏站在一旁，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心底却有些庆幸，亏得是抬了张上好的千工床去，要不然，便是她怠慢了。

　　夜里，甄氏让锦蕊把安神香又点上了。

　　接下来的几日，杜云萝睡得不算好，但要说差，倒也不至于。

　　等到了二十七日，侯老太太五十大寿。

6 }$ s8 C; s6 w: M4 l/ Z  Z　　府中设宴，请的是桐城里相熟交好的人家。

7 t. p& L) J4 O0 ?! N　　侯老太太一个填房，没有亲儿，却能得两个继子与儿媳真心孝顺，这在桐城之中本就是叫人羡慕的，如今再看那嫁入京城的姑太太与姑老爷、表姑娘一道回来吃寿宴，叫侯老太太很是长脸。

. b" g  J! L# O  {$ D" X　　宾客们知道杜云萝就是赐婚给定远侯府世子的，明的暗的都要夸赞一番好模样、好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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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B0 e; H* U4 s; @　　侯老太太笑着，半点儿情绪不露，可落在甄氏眼中，到底是心疼的，她看得出来，侯老太太眼中是有几分落寞的。

第101章 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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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氏下意识抬眸去看陈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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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n) T/ k6 Z+ @　　陈氏正含笑招呼着宾客，饶是长袖善舞，为了这个寿宴操劳了许久，这会儿面上也露了些疲态，却依旧打起精神与宾客们谈笑。

　　许是察觉到了甄氏的目光，陈氏亦望了过来，扬起唇角温柔笑了。

　　甄氏与两位兄长年纪相差了差不多十岁，饶是娶亲偏晚，陈氏与王氏进门时，她也不过十一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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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d/ w4 D3 t  u( _　　闺中的最后几年时光，她是与两位嫂嫂一道度过的，彼此感情更像姐妹。

　　甄氏出阁时，陈氏正怀着大姑娘甄文兰，挺着大肚子的陈氏帮着侯老太太细心替她安排打算，在她上轿前搂着她哭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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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 q7 k9 @# z# f　　她以为她是了解陈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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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此刻，看着落寞的侯老太太，甄氏想，陈氏待她再好，有些事还是要掂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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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氏不喜欢夏安馨做她的儿媳，并非是因为夏安馨不好，而是因为她姓夏，是夏老太太的娘家人。

　　侯老太太没有如愿迎杜云萝，陈氏与甄文谦一定也有这方面的顾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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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_, l! X  I7 H1 q& j' A　　甄氏可以理解，也不会埋怨陈氏，她只是心疼侯老太太，仅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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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h; i' C# Y　　下午时，府中搭了戏台，请了戏班子唱戏。

　　等日头偏西，热闹了一天的甄府才一点点趋于宁静。

　　待送走了最后一批女客，陈氏回到筵喜堂时，已经有些直不起来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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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I" A6 Y; }  |. ?  c　　王氏看在眼中，关切道：“大嫂，明日还要上青连山，你这样，坚持的住吗？”

# d% ]+ g" ^" I　　陈氏的腰是生幺女甄文婷时落下的月子病。一旦操劳就会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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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摆了摆手：“多少年的老毛病了，回头躺一躺也就过去了，不妨事。去青连山祈福是要紧事，不能耽搁了。”

" o& b; d4 W! X1 [8 m2 ^" `2 i　　听两位嫂嫂提及，甄氏也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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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桐城外有一座青连山，本也没什么特别的，几十年前。山腰涌出一眼泉水。

) O8 g4 ?6 {4 d　　泉水边起了寺院。便是现在的青连寺，主持是得道高僧，先皇在位时。曾入宫讲过经。

& ^$ @; M' [, [; T) M3 [　　而那泉水，撇开延年益寿祛百病的传闻，口感是一等一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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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 A9 q: t' M. I; V5 t, L　　侯老太太喜欢用这泉水冲茶汤，入口清透。回味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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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泉水在雨季时丰沛，城中百姓可以随意去取。到了这秋日再入冬，水量渐少，若不是得了僧侣们首肯，是取不来水的。

+ t8 }/ l3 a. d. o  k7 @+ p　　王氏在上个月就递了帖子。送了亲手绣的一套佛蟠，这才定了入寺祈福取水的日子。

5 m; @7 p$ X$ Z% L- Q# \) x4 a2 h　　毕竟是侯老太太五十大寿，做媳妇的辛苦些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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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0 P# Y, q, o; X4 Y3 z8 [& B　　甄氏打算再住六七日再回京。见嫂嫂们要去青连寺，想到杜云萝这些日子睡不好。便道：“我与云萝也一道去吧。”

8 U5 G* t, d, X8 q　　去散散心，心中舒畅了，许就能安神了。

　　而且，春日里杜云萝魇过一回，甄氏怕她这次又不好，去佛前拜一拜总归是没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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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C4 R9 m5 V: m　　王氏和陈氏自不会拒绝。

　　杜云萝不知那青连寺青连泉，听甄氏说了，也心生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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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I. d+ X! w2 x( }2 Z7 u- Z　　她从前念了几十年的经，起初是为了静心，谈不上信不信的，等转眼在安华院里醒来，她还有什么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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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3 b# ^9 R* w5 Y1 C) ~　　既是信了菩萨了，那去拜一拜添些香火，也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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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夜里，如甄氏所料，杜云萝睡得极差。

　　她陷入了一个接着一个的梦境里，漆黑一片，心境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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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什么也没有，只有她一人，提着裙子，磕磕绊绊地往前跑，不知道身处何处，不知道要去何方，只是不敢停下脚步。

( ]1 s) p3 M, e- C　　似是一脚踩空，她从空中坠落，惊呼一声，猛得坐了起来。

% |5 `: V. a7 u8 F  a1 ~. E　　杜云萝大口喘着气，抬手一摸，满脸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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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梦到底意味着什么，只知道她难受得要命，难受得在梦里就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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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蕊闻声，披了外衣进来，撩起幔帐挂在帐构上，小声安慰着替杜云萝更衣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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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I' z' I) L  I  c# \　　等杜云萝再睡下时，已经四更天了。

　　锦蕊重新点了宁神香，她想，自家姑娘一定是魇着了，明日去佛前要仔细拜一拜，好好求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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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起来，睡得虽不好，除了脸色差些，眼睛倒是没有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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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蕊替她匀面，涂了胭脂，若不细看，倒是瞧不出端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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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 V2 ]" K9 B　　甄氏最疼女儿，旁人兴许不在意，她却是一眼就瞧了出来，搂着杜云萝安抚了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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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c3 L$ g. j8 H. e2 I　　陈氏安排了车马，一行人往青连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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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季节的青连寺不再随意取水，一路上山的人也少了许多，到了山门外，知客僧正等在那儿。

　　众人行了佛礼，知客僧回礼道：“今日忽有贵人来访，几位施主礼佛，请勿要彼此冲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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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v8 K+ c; V  W) L; l　　虽然心中好奇这所谓的贵人，但知客僧并不愿多谈，陈氏就不问了。

2 e# B6 f9 q# }6 G( O3 T　　青连寺今日闭门，若非是上个月就递了帖子添了佛蟠，只怕这会儿他们也要被拦在外头了。

0 ^6 a4 Q4 F2 h$ u% q* l　　不过，清净有清净的好处，行事自在些，又知客僧引路，定不会叫他们与贵人冲撞。

　　青连寺供奉的是药王菩萨。

　　正殿里，金身药王菩萨顶戴宝冠，左手握拳，右手持药树，神态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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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上摆了三个蒲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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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氏、陈氏与甄氏先行拜了，才轮到甄文谦、甄文婷与杜云萝。

　　杜云萝跪下，双手合十，静静诵经，祈求家人平安健康，而后恭敬又诚恳地磕了三个头。

　　甄文婷与甄文谦早已经起身，只余杜云萝一人跪在佛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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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从殿外撒入，落下斜长影子，日光下的杜云萝平和又谦逊，仿若周遭一些都与她无关，她只有一颗虔诚向佛的心。

  v4 x3 S2 a& R& w　　王氏瞧在眼中，下意识地看向甄氏。

　　甄氏低声道：“偶尔会陪她祖母念经，她平日里性子跳脱，也只有拜佛时才稳得住。”

& V' E* a8 i! `0 e" u* v　　甄文婷偏过头睨了甄文谦一眼，见甄文谦的目光就直直落在杜云萝的背影上，她轻轻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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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Q0 I1 \+ d9 l/ p# z# y　　厢房里备了斋饭。

　　杜云萝昨夜歇得不好，此刻也没多少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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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氏揉了揉她的额头，道：“等下娘与你两位舅娘一起去取泉水，你在这儿睡一会儿，佛门清净地，也不用怕什么，好好睡一觉，叫锦蕊陪着你。”

3 f( f2 w7 }6 P. X2 q) y2 i　　杜云萝知道，甄氏怕她是叫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觉得佛门里定能无碍，她不愿辜负甄氏心意，点头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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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甄氏出去了，杜云萝躺在榻子上，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 X5 d7 E5 h5 o2 f7 e* k　　这一次，她的梦境不再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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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  N5 D1 P' E$ W2 K　　她看到了倒塌的牌坊，看到了毁了半边墙的祠堂，看到了那一排排灵位中穆连潇的名字。

第102章 醉酒

　　曾经无数次，无论春夏秋冬，站在那一座贞节牌坊下，杜云萝静静地望着那些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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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清楚地记得穆连潇的灵位的位置，闭上眼，都能指出来。

　　那是她的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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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K- Z2 K( T5 G/ `" G( G　　是她一辈子，再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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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境中，痛楚依旧。

# z2 |& M/ D) i6 @$ s# c　　泪水沿着脸庞滑落，湿了半侧枕面。

' Y2 y8 Y$ k$ u: F# u' F9 `　　梦中亦有云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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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站在院子中他亲手为她种下的云萝花下，抬头望着那一片紫色，伸手想采撷，可惜她够不到，就如同够不到那个已经离开的人一般。

　　杜云萝蜷缩了身子，而后，猛然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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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6 w1 g6 T+ i9 M　　泪眼婆娑，心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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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S$ c' j  v. v3 B0 p　　与穆连潇有关的事情，她一样一样都记得，都珍藏在心底不肯遗忘一个片段，唯有一样，之前的几十年里她都不愿想起。

1 J* `1 V1 k7 K' C8 g6 i' g7 o2 T. v　　那就是穆连潇的忌日。

　　一晃，终是又到了这个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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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安二十五年的九月末，她的世子战死了。

7 X& ^3 Y: d, P8 ^  X　　消失传回京中时，已是十月的尽头，周氏当场晕厥，而她望着已经过了花期的云萝，一站就是一整夜。

2 C  z' S- m* H+ k; Z- K4 f" E/ {　　忆起当时心境，杜云萝抬手覆面，抹去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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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蕊坐在床边，眼底满满都是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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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呼了一口气，冲着锦蕊扯了个笑容：“没事的，就是做了一个梦，一个梦而已。我知道的，那只是梦，你还在，锦灵还在，你们都还在……”

　　许是杜云萝啜泣的声音太过哀伤。许是叫她的眼泪触动了心弦，锦蕊鼻尖一酸，眼睛通红，泪水不住往下砸着：“姑娘，奴婢在的，奴婢就在这儿，奴婢陪着姑娘……”

2 ~6 F1 S0 a) `/ o& C, f　　杜云萝点了点头。轻轻拥了拥锦蕊。只是心中依旧空荡荡的。

　　她想见穆连潇，想确定法音寺里的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出现了，这些日子睡不好反反复复的梦境让她有点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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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P$ `2 }0 V  l* b　　有点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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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心思。锦蕊自是猜不到的。

　　她抹了眼泪，道：“奴婢去取水来给姑娘净面，不然等下太太回来，会担心的。”

: F  D- o! h* N6 w　　锦蕊起身走到外间。正要开门唤人，就听见外头一阵喧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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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来青连寺的人手不多。都是甄家仆妇，锦蕊与她们说话不能像在安华院一样，便开了门，好声好气问道：“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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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C) P6 ~/ N0 T$ {　　话音未落。锦蕊直直对上了一双通红的眼睛，她浑身一悚，那是甄文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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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仅凭直觉。锦蕊觉得甄文谦很危险，一改平日谦谦公子形象。眼中似是要喷出火来，几乎是下意识的，锦蕊嘭得用力把门关上，又放下了插销。

; J9 k0 k1 A# g6 g4 [7 h　　门外，婆子们的声音传了进来。

　　“大爷，表姑娘正歇息呢，您可千万不能往里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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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o' R! g5 q8 w$ ~　　“大爷，您吃了酒，奴婢扶您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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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蕊背贴着门，心跳得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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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晓得酒吃多了的人行为会与平时大相径庭，可谁来告诉她，这佛门净地里，是谁给甄文谦拿的酒！

　　门外，甄文谦还在挣扎，他力气不小，几个婆子根本制不住他。

　　他满脑子都是甄文婷的嘲讽和奚落，那些话语砸得他晕头转向。

　　“大哥此时后悔了？当初祖母提起来时，你不是坚决不肯应吗？”

0 W! s3 V- I$ X4 p- a" P, J9 v* |　　“你当她如小时候一般骄纵，无法无天，结果呢，如今的杜云萝可与你印象里的天差地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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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4 ^& G( K+ Z) E) @　　“你嫌弃人家性子不好，连外祖家都不肯要的姑娘能有什么好婆家，一转眼，人家出落得跟神仙似的，捧了圣旨要入侯府了，你倒是割舍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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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n0 ]' D" d9 }7 f: ?$ o　　“你怕祖母一味宠着她，往后要压得你抬不起头来，可你怎么不想想，你若娶了她，往后还要担心二房越过我们吗？二婶娘可是琅琊王氏，即便她自个儿不争不抢，琅琊那里会让二哥庸庸碌碌过一生吗？你不娶杜云萝，等二哥飞黄腾达，你这个长房长孙，又能与他拼什么？”

　　“你现在觉得人家是稀罕了，早干嘛去了？下弦之月？你是睡过头错过月光了吗？你是根本不想看！管那月光是皎洁是朦胧，你压根不在乎！等天一亮争了眼睛，听我们说昨夜月色迷人，这才后悔懊恼起来！她已经定亲了，你如今念念不忘是给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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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E! X+ F& }$ ]3 G& Z( e　　甄文婷的声音在耳边翻来覆去，甄文谦心烦意乱，借着酒劲来寻杜云萝，又叫几个婆子拦着。

　　他气势汹汹，凭着股蛮劲要往里冲。

4 w% v$ H! Y1 e4 U9 V- H- f　　锦蕊听的外头动静，颤着声唤了杜云萝。

　　杜云萝披了外衣出来，从窗户里瞧见外头景象，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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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7 ?+ U" Q. _0 j　　“姑娘……”锦蕊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门口还有几位妈妈，无事的。”

7 p7 c  k& G6 {  S/ M" Q; l$ Q　　杜云萝刚刚哭了一场，此刻心情亦没有平复，见此情景，她拉住了锦蕊，道：“搬了椅子先拦住门，然后我们从后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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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f. p5 w3 |. K　　“出去？”锦蕊瞪大了眼睛。

0 n! @0 n# o5 ~$ j, d! W　　“等在里头坐以待毙吗？”杜云萝哼了一声，“他吃多了酒，与酒鬼哪有什么道理好讲的？母亲她们去取泉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留在这儿的人手不多，又都是甄家的婆子，哪个敢使出全身力气拦他？若叫他冲进来了，他会坐下来好好与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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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蕊咬紧了下唇，她知道杜云萝说得对，可她就是止不住害怕。

8 C+ I/ d& N8 b7 s) T3 g9 G- F　　主仆两人搬了椅子拦了门，又在后窗边搭了把杌子，锦蕊扶着杜云萝翻窗出去，自个儿正要往外爬，就听得一声重响，门被撞开了。

　　锦蕊的眸子倏然一紧，心都要跳道嗓子眼了，她往门口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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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文谦两脚踢开了椅子，不顾身后婆子们拉拽，要往里头来。

0 a5 h; H, m9 t9 N2 j/ B: E9 |0 t" d　　锦蕊顾不上细想，道：“姑娘先走，奴婢拦着他。”

　　说完，后窗猛得就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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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Y' q: L! W! W6 C* o  e* ~　　杜云萝站在窗下，听得里头婆子们劝的劝，拉的拉的声音，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就走。

　　她知道，甄文谦要寻的是她，锦蕊留在那儿，不会吃什么大亏。
" u+ u* L5 K' C6 y. \7 _
' S/ l4 k) i' Z# F　　若是情况急转直下，那几个婆子又不是傻的，她们会使出吃奶的劲儿来拦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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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她避开了，等甄氏她们回来，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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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_3 A6 k, C& a2 q　　杜云萝转身离开，眼前竹林深深，她一步一步往里头走。

# L8 g* w0 a& d　　喧嚣离她远了，日光被竹叶挡去了大半，四周静静的。

　　杜云萝打了个寒噤，这像极了她的梦中，只有她一个人的梦中。

　　几乎是本能一般，她往前跑了几步，竹叶沙沙，转过一个弯，突然见一人站在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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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_) r! g7 V3 f  N$ X) o　　身姿挺拔，背影如松。

第103章 踏实

　　杜云萝脑中嗡的一声，脚下踉跄了几步，扶着一旁的竹子，堪堪稳住了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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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i5 E* y- V5 A, t& d# {6 ~　　她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那人背影。

" P2 @" b3 X9 Q; U　　习武之人的身形总是与寻常世家子弟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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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 p7 [9 ]/ Y　　仅仅站在那儿，仅仅只是一个背影，杜云萝就能认出来，那是她的世子。

　　在梦中无数次出现过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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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前的梦境又一股脑儿地涌上来，叫她如坠冰窖。

1 N/ _7 e5 y0 Y1 \　　杜云萝哽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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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叶稀稀落落，阳光洒下，一地斑驳。

　　穆连潇闻声，转过身来，四目相对，触及那双含泪的眸子，他一时有些晃神。

　　这丫头，又哭了。

% X7 Z  _2 U* T　　她看起来比前回摔坐在地上时更狼狈，头发披散着没有梳起，衣摆鞋尖上沾了不少竹叶，刚才的脚步声零乱又跌跌撞撞的，穆连潇想，若不是扶住了竹子，她只怕是又要摔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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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咬紧了牙关，见穆连潇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终是噙不住泪水，顺着脸庞滴答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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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算什么？

　　在忌日里出现的幻影？

　　曾经的曾经，她也以为他会这样回来。

　　可永安二十五年的那个秋天，与此刻一般阳光灿烂的秋天，打破了她所有的期待和念想。

3 ?; A8 S. g7 R% k8 s( H* J　　她没有等到这个走向她的人，她只等到了乌黑的棺椁，重如千斤的牌位。

　　距离越近，越是难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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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d' s0 k9 e. b- u　　胸口沉得叫人窒息，连秋风拂过竹林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饶是如此，杜云萝依旧一眨不眨望着穆连潇，不想错过任何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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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在这儿？身边也没跟着个人。”

2 g) k1 J- E; \. b) p) o* k& L　　温和的声音想起，杜云萝刹那间回过神来。

　　是了，她叫这几日的梦魇着了，此时已非从前，那青灯古佛的五十年已是过去，她的今生已经改变。

5 J# Z' }1 R; G8 C; V" t5 I　　已经全然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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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揪着的心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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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着近在咫尺的穆连潇。杜云萝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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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2 j- u' |1 E" _6 V- N　　她想抱住他，她想告诉穆连潇她真的很想很想他。

: `" R% w; L1 l7 m: A% ^9 _　　残存的理智让她没有那么做，指尖触到穆连潇的衣袖，她轻颤着抓住。一点点攥紧。

　　穆连潇的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他垂眸去看她的手，青葱细指抖得厉害，她很用力，关节处都有些发白了。

　　再看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叫穆连潇不由放柔了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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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M' j1 }5 A4 Y　　哭得这般委屈，谁又舍得不理她、推开她？

: Y4 o# k" w% x2 r; ^9 F9 R　　穆连潇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握住杜云萝的手。

　　他想，她哭得这么厉害，还是要扶着些，若是再摔倒扭了脚，就不好了。

% _1 }! H% [% d　　已经害她伤过一回了，这一次，不行那样了。

8 }( {6 w8 C9 {# P( r　　肩膀颤着，滚烫的眼泪落在相握的双手上。

5 |+ z- o; R$ S- W/ P! A　　可杜云萝觉得。那眼泪也不及穆连潇的手烫。

; r& c8 X( e4 N　　穆连潇的身体底子好，便是冬日里都不用汤婆子暖手暖脚，叫杜云萝好生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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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他棺椁抵京，她自嘲似的笑过，往后再不用羡慕再不能羡慕了，那人，已经冰冷冰冷了。

6 B! e1 B8 n, A) U" _% E0 `　　现今，她再一次感受到这份温暖，心中阴霾渐渐散开，不安也好惶恐也罢。一点点抛到了脑后。

　　自从在安华院里醒来，直到这一刻，她才清晰又踏实地感受到了，穆连潇是真的还在。

　　杜云萝抬眸：“你这次不松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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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后的声音喑哑。连语调咬字都含糊了，落在耳朵里，依旧很好听。

　　穆连潇微微偏过头，不叫杜云萝瞧出他一闪而过的尴尬：“等你站稳了再松手。”

3 ^/ [, J) l! E, o& V　　虽然眼中依旧含泪，可听了这么一个答案，杜云萝不禁就弯了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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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z! u4 C8 t6 p: n, y　　她要是一直磕磕绊绊走路。这人是不是就打算一路牵着不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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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 M/ J* c0 Y. x　　杜云萝笑容莞尔，穆连潇耳根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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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也没有说话，两人静静站了会儿。

　　又一阵秋风起，穆连潇见杜云萝穿得单薄，道：“你是从厢房那里跑出来的？我送你回去吧。”

　　杜云萝闻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扮，双颊红了。

& [, k( `0 W0 I/ p& r　　刚刚她和锦蕊行事匆忙，别说是系件披风了，她连头发都没有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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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Q% C3 O3 B4 E% y. m　　亏得发质柔顺，若不然，真要像一个疯婆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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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前世做过夫妻，不提这披头散发的，更狼狈模样也叫这人见过，可那毕竟都是从前……

　　饶是杜云萝脸皮厚，都有些挨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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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 A+ n+ m　　穆连潇见她眼神闪烁，也不戳穿她，只是重复了一遍：“我送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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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m* l+ E4 G% f) c" a6 z2 h/ d　　杜云萝正要点头，忽然一个激灵。

　　厢房那里不晓得怎么样了，她躲开了，甄文谦寻不到人，应该也消停了吧？

　　可若穆连潇送她回去，甄文谦借酒发疯的事情只怕也瞒不过他。

! g; \/ c' x6 _/ R　　杜云萝不担心穆连潇多想，她的世子才不是那等无聊的疑神疑鬼之人，她是怕甄氏觉得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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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是未来的女婿，一个是嫡亲的外甥，甄氏的脸面定是挂不住的，往后，她和穆连潇说话都会觉得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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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k: M' p" X* z: v　　杜云萝不想变成那样子，思忖了一番，道：“我这幅模样，还是不要让人知道我见到你了。”

& x7 a; Z; w8 ~3 k# f2 Y3 i8 K　　这么一说，穆连潇也明白过来，他们是定亲了不假，可婚前杜云萝就衣冠不整的与他一道出现，即便两人根本没什么，也有损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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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身边伺候的人呢？”穆连潇有些担心，按说杜云萝出入都有人跟着，怎么会让她这幅模样跑出来，又过了这么久，还未有人来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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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随母亲来青连寺礼佛，母亲和舅娘们去取泉水，应当是快回来了。”杜云萝不愿细说甄家事体，简单提了，又问起了穆连潇，“世子怎么会在青连寺？知客僧说今日有贵客，原来是指世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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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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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7 L$ K4 V　　猛得听穆连潇提起穆连慧，杜云萝惊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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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Z) w7 K, C$ L8 m, H; F" \% Q. {　　穆连慧才刚刚返京，这会儿不在京中，怎么到桐城来了？

+ C) W$ U, R; c/ {  e　　只听穆连潇又道：“皇太妃在普陀山住了几年，回京后，觉得宫中的水比不得山泉水，大姐听人说青连泉水好，就来取了。”

　　穆连慧在讨好皇太后与皇太妃上从不遗余力，无论是严肃的皇太后，还是慈祥的皇太妃，对穆连慧都很是喜欢，甚至都要让她做自个儿的孙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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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U2 x6 j2 T8 z5 ?　　无论心中怎么不喜穆连慧，杜云萝嘴上还是道一声“乡君体贴”。

第104章 疯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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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H$ `2 a3 a$ X1 O) z　　估摸着出来的时间不短了，杜云萝往来路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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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J9 b* _1 ]5 c　　穆连潇会意，缓缓松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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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亦放开了穆连潇的衣袖，见那袖口被她拽得皱巴巴的，眉宇一舒，轻笑道：“那，我先回去了。”

4 Z% t7 V& R$ D; ~! c2 I5 f2 Q) h　　穆连潇笑着应了声，就看着杜云萝往后退了两步，转身沿着来路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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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步子不大，踩在落了一地的竹叶上，沙沙作响，偏偏走得又慢，时不时回过头来看一眼，那副依依不舍模样映在眼底，叫人不由弯了唇角。

　　直到再也看不到杜云萝身影，穆连潇才收回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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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O. A( K# X2 m* `　　抬手看向那皱巴巴的袖口，他随意整理了一番，这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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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连潇在药王殿前寻到了穆连慧。

　　穆连慧身边的两个小丫鬟跪在佛前求着什么，穆连慧反倒是背手站在大殿台阶上，抬头看着那簇新的佛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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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绣功真不错，定是费了不少心思吧。”穆连慧随口喃了一句，见穆连潇过来，她浅浅笑了，“阿潇你去哪儿了？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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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 o* c  N　　遇见杜云萝的事情，穆连潇并不想提及。

1 H" {# E. W: e' d0 q: ]4 G  y* e& `　　即便是大姐，叫她知道杜云萝衣冠不整也不妥当，况且，若叫她知道他们私自见面，还不知道要被笑话成什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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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o1 [/ Y6 k0 [  f! m　　穆连潇岔开了话题：“去取泉水的人手还未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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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3 ?; W8 Z  L9 R　　“你倒是比我还心急了，”穆连慧扑哧笑了，“我们三日后才回京，自然是等到那时再取。你知道的，要不是京里等不住。我恨不能在这儿住上十天半个月的。”

$ o7 v" z  F# p+ x1 w$ C, T　　仅仅只是取泉水，在青连寺是一刻都不必耽搁的。

# h; z5 r) l- X( S0 F7 j　　穆连慧没有明说，穆连潇也知道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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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b! \4 \6 H7 O7 o, M1 e. d　　自打穆连慧回京起，各府相请的帖子就没有断过，穆连慧离开京中快三年了，与那些贵女们疏远了许多，她刚回京不想去与她们攀交情。便正好借着取泉水的由头避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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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没盼着真能躲到明年去。能躲这半个月也就够了。”穆连慧眨眼笑了。

　　另一头，杜云萝回到了厢房。

; b2 K; U7 X# o% z2 V* {　　如他所料，这里已然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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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婆子在推挪间早就狼狈不堪。不拘小节的干脆坐在了庑廊下，有点儿体面的靠着柱子喘气。

; M0 g! V3 }6 J5 q' e　　锦蕊搬了把杌子坐在了厢房外头，斜着眼不去理那些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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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V  n0 E8 D5 `  y) @& i& D3 F　　并没有甄文谦的踪影。

　　杜云萝环视一圈，知道甄氏她们还没有回来。多少有些放心了。

　　看来，她遇见穆连潇的事情是能够蒙混过去的。这便好了。

　　锦蕊抬眼瞧见了杜云萝，一下子从杌子上跳了起来，快步迎上来：“姑娘，您没事儿吧？奴婢刚刚在屋后寻不到您。可吓了一跳了。”

　　锦蕊一动，那几个婆子也回过神来，腆着脸过来行了礼。

3 M' M4 {- V8 h% g, N; @" B7 r　　“我无事。”杜云萝仔细打量了锦蕊两眼。见她衣衫干净，手上脸上也没什么印子。就晓得这机灵丫头没吃亏，“你怎么在屋外坐着？甄文谦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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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锦蕊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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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婆子具是背后一凉，笑容越发尴尬，杜云萝都直唤甄文谦名字了，可见心里是气炸了的，想到这位表姑娘是半点亏都不肯吃的脾气，她们就额头冒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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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偏偏就摊到了这样的事体了！

: @" O7 U( V8 B) S( ]- a　　早知如此，还不如跟着太太姑太太上山走一趟，累坏了腿，也好过操碎了心，回头还要挨一顿罚。

" m0 S+ T; N; ]7 H　　锦蕊指了指厢房，道：“甄家大爷好大威风，一脚踹开了门，亏得我们拦门的椅子绊了他的脚，不然就跟头狮子一样冲过来，几位妈妈哪里拦得住呀！

　　甄家大爷寻不到姑娘，要拿奴婢问话，可惜酒劲上来了，扑通一声就沿着墙摔了，妈妈们凑过去一看，他竟是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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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们说要将大爷挪回他自个儿厢房里，奴婢觉得不妥当，我们的厢房门也坏了，椅子也破了，要是大爷醒来说一句不记得了，姑娘哪里还说得明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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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9 G1 B8 O+ Y+ l3 q5 E. K　　奴婢本想去找姑娘的，可又怕妈妈们心善，舍不得大爷睡在地上，指不定奴婢一转身，大爷就不见了。

/ y8 f" h! R( u7 A: M3 S8 A　　喏！奴婢只好搬了把杌子坐在门口，等太太、甄家舅太太们回来，这事儿就一清二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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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c$ `" A5 N　　遇见这种事情，锦蕊是一肚子火气，她原当甄家上下各个心善，今儿个一瞧，里头还混着一头疯狼，亏得自家姑娘机灵从后窗走脱了，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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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6 j5 r9 r% S( M3 ]' a9 k) ^6 k/ I　　锦蕊想想都后怕不已。

　　她恼这几个婆子没有下狠劲拦甄文谦，说话自然不似之前一般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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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M: p# d( Z" x! l7 @5 K8 F　　那几个婆子老脸通红，可设身处地去想，她们若是锦蕊，只怕是会更加小人之心，听了这酸不溜丢的一番话，也只能赔笑着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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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说着话，身后一阵脚步声，而后便是高高低低的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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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这是怎么回事？”陈氏见那些婆子神态狼狈，头发都不似之前一般整齐，心下就是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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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氏挥开了许嬷嬷的手，三步并作两步上来搂住了杜云萝：“囡囡，怎么披着头发就出来了？”

9 r) D5 C3 O0 x. O5 g9 I　　陈氏闻声，目光落在杜云萝身上，见她双眼通红，脸颊上还有泪痕，鞋子脏兮兮的，粘了些竹叶，她眼皮子直跳：“六娘，有什么话，我们进屋里说去。云萝刚起来也没系个披风，在外头会着凉的。”

6 `4 ^+ O6 ~* x( X8 |+ {* m　　这话甄氏听得进去，当即便搂着杜云萝往厢房里去。

　　陈氏牵着甄文婷，王氏亦跟上来，才刚到门外，前头的甄氏冷不丁就停下了，三人险些就收不住撞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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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4 t) A: p; ~. I: p7 W' P! a1 l　　屋子里头，椅子七歪八倒的，桌子也挪了地方，佛龛上的香炉砸在地上，香灰散了满地，亏得那是只铜香炉，若是只瓷的，只怕是已经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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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4 B( L0 H9 Q, W1 Q( D' ?　　这些已经叫甄氏愕然了，而后，她的目光落在墙角，甄文谦瘫坐在那儿，满脸通红，睡得云里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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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J1 S0 J+ |9 |　　甄氏的眸子倏然一紧，拉着杜云萝侧开些身子，示意陈氏与王氏往里头看：“嫂嫂，我是不是走错厢房了？”

　　王氏捂住嘴才没有叫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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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氏脚下一软，险险要坐到地上去，叫甄文婷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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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指着甄文谦，指尖不住发抖，胸口起伏，朝婆子们喝道：“傻站着做什么！还不把这个孽障给我拖出来！”

第105章 酒劲

　　陈氏气得咬牙切齿，几个婆子战战兢兢要进去，甄氏一把就将人拦下了。

, k/ {+ N3 E' S4 p6 f. t2 b2 J9 B3 j　　“大嫂，先把事情弄明白要紧。”甄氏一字一字道。

" `( J# d' c5 v. \$ V+ o* f　　陈氏倒吸了一口冷气，对上甄氏冷冰冰的视线，她的后槽牙都痛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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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她嫁进甄家认识了还待字闺中的甄氏，到如今差不多二十年了，她们姑嫂两人素来和和气气的，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甄氏。

& ^) u4 D" j% ~* U; A0 \5 ~　　甄氏说的是要把事情弄明白，可这事儿还有什么能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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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杜云萝的厢房，杜云萝本该在里头小憩养神，现在倒好了，门坏了，椅子倒了，里头跟进了山贼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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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文谦还偏偏就出现在里头，这已经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是了，还需要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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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Z1 b& e7 u8 r% D5 m' \　　就算甄文谦是陈氏的儿子，她想偏着护着，可这个当口上，陈氏都不知道要怎么跟甄氏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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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了眼在里头一动不动的甄文谦，只觉得胸口一股血气往上涌，恨不能冲过去把儿子拎起来，问问他的脑袋瓜子里到底存了些什么！

　　王氏站在一旁，心尖儿都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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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M9 S: F+ x3 Q　　这都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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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来给老太太祈福取泉水，闹出这么一出，这是要将老太太活生生气死了。

　　僵在门口也不是个道理，王氏拉住了甄氏的手，劝道：“六娘，你看云萝的脸，哭得都花了，我们先进去坐下，让云萝把脸擦了，省得叫风一吹，回头又红又痛。至于谦哥儿，先把他唤起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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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氏毕竟是心疼杜云萝。闻言让锦蕊去打水，自个儿扶着杜云萝进去。

　　几个婆子回过神来，赶紧扶起了椅子，掏出帕子麻利地抹了抹，请了几位主子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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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蕊捧着水盆进来，甄氏亲手替杜云萝擦脸，又涂了香膏。取了梳子梳好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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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H) L: g8 D8 }. M8 X　　陈氏等她冰着脸忙完了。这才把几个留守的婆子叫到跟前：“你们自己说，谁说得明白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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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P3 ^# F2 `& i: E$ E　　噗通噗通跪倒一片，左右彼此看看。也没哪个大着胆子把甄文谦的举动说上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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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氏一张脸铁青：“都哑巴了不成？伺候人不会，说话也不会，养着你们当摆设的？”

4 @; o" j5 J  r  Q+ W: V8 S　　锦蕊白了那几个婆子一眼。

7 r" }5 Y" v8 @& P　　这若是在杜家，她定然是一五一十都去说明白的。

　　可现在是陈氏训甄家婆子。她若气不平，贸贸然开口。反倒会叫甄氏难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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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h% T) I0 e9 n3 F& J( x　　几个婆子推挪了一阵，最后胖脸的毛妈妈硬着头皮道：“大爷是吃多了酒，这才……”

　　“酒？这里是青连寺！哪里来的酒！”陈氏抬声喝道。

　　“奴婢不晓得。”毛妈妈不住往后缩着脖子，可惜她无处躲去。只能把头埋得低低的，不去看陈氏的脸色，“奴婢几个守在外头。大爷突然就浑身酒气地来了，一心要往表姑娘房里去。奴婢几个拦了，大爷吃多了，根本听不进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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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蕊姑娘听见动静，开门一看大爷撒酒疯，就赶紧把门关上了，又拿椅子拦了门。

9 e( f- b, w; W( f7 ?: E+ T　　大爷劲儿大，奴婢们拦不住，叫他踹开了门，进去之后，屋里就锦蕊姑娘一人，大爷要拿她是问，结果后劲上来了，倒地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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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奴婢们本要把大爷挪回去的，锦蕊姑娘说，挪回去了说不清，就……

1 p! Y% [* j% Q# [' _" J& @　　后来，表姑娘回来了，刚说了两句话，太太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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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氏听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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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门里饮酒，喝醉了往杜云萝屋里冲，人没见着就这么醉死在人家屋里，这、这、这叫她说什么好！

6 E* @; s1 p2 M6 D: S. ?' {- F　　甄文婷亦是瞪大了眼睛，她竟不知，平日里温吞水一样的大哥，吃多了酒，竟然会有这样的胆量，做出来的事情叫人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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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囡囡，你不在屋里？你去哪儿了？”甄氏的心思都在女儿身上。

8 i4 \6 @8 j) a- `3 ]4 r　　杜云萝依着甄氏，低低道：“我听见外头动静了，就让锦蕊堵门，我怕他撒酒疯冲进来，我力气比不过他要吃亏，就从后窗爬出去了。本来锦蕊要与我一道爬的，结果她还来不及出来，门就叫撞开了。锦蕊留在里头拦他，我就在屋后不远处的竹林躲着。母亲，我就是吓了一跳，别的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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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饶是甄氏气极恼极，最在乎的也就是杜云萝有没有叫甄文谦冲撞了，听女儿如是说，又见锦蕊不住点头，当即就信了，连连念了佛号：“亏得你没事亏得你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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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U2 R0 O  y/ U+ _　　如坐针毡的陈氏听说杜云萝是翻窗出去的，眼前一片白光，她家六娘的心肝肝被逼到了如此地步，回去后，老太爷老太太跟前，她撞死一了百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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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Q9 [$ `" I# |; T　　原还想当个和事老，先让甄氏消了火气的王氏听罢，按着眉心叹了口气，这事儿她管不了，等回去后，该如何是如何吧。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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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 ~' h+ E: x5 T　　屋角却是闷哼一声，甄文谦揉着脑袋摇摇晃晃想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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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酒量不好，酒劲没有退，整个头都刀劈一样的痛，他眯着眼看屋里的人，模模糊糊的，有两个陈氏、两个王氏、两个……

　　两个杜云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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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个激灵，顾不上旁的，挣扎着扶着墙起来：“你哪——儿去了？我正找、找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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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结巴巴的声音就像一把刀子刺在陈氏心上，她再也忍不住了，抄起桌上的瓷碗朝甄文谦劈头盖脑地砸了过去。

3 B) |* }, h7 N1 @& e4 h　　哐当脆响。

, B; R- H" X9 H2 `( d( `　　瓷碗砸在墙上，碎片飞溅，擦过了甄文谦的脸，留下一道血印子。

$ {) q' z: p* c% ^: G' L0 z; v9 _　　甄文谦的酒一下子就醒了。

　　陈氏双眼通红，喘着气道：“你出息了！我不收拾你，回去有你老子收拾你！”

: ~( V# E8 i( c5 U5 s　　陈氏出去安排了车马，使人来与甄氏和王氏说了一声，她自个儿倒在马车上，半晌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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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a2 b# M6 Q1 M0 o; [' O　　甄文婷颤着手替陈氏揉着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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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B% n) p, M  j: N　　“婷姐儿，你跟娘说说，你哥哥是怎么一回事？谁给的酒？谁给的胆子？他这是要我的命啊！”陈氏瞪大了眼睛，呼哧呼哧大口喘着气。

" x0 O: b, e4 ?　　甄文婷噙着眼泪，话语在喉头上滚了又滚，到底还是耐不住，道：“早知今日，不如当时就应了祖母娶那杜云萝过门，哪里会生出这么多事体来！”

　　“你这是在怪我！”陈氏尖叫一声，“事到如今，你却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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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w- q4 `! N3 B1 r& t5 m　　甄文婷还想分辨，可看陈氏气得不行了，到底还是闭了嘴，又是倒水又是拍胸。

第106章 体恤

　　厢房受损，王氏使人去赔了银子，又添了不少香油钱，主动提了再抄些经书前来供奉，这才算了了。

　　马车驶下青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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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氏靠着引枕，倚着车厢，大丫鬟递了茶，她摆了摆手，没有接：“亏得今日青连寺闭门谢客，若是香客不断，别说甄家的脸面了，拉着云萝下了水，传到京城去，定远侯府和杜家的反应，我光是想想都晕头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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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O; H: M1 ]% x% K# r0 O　　“别说是太太您了，这么多丫鬟妈妈们，哪个能想到今日会出这等差池，若不然，定是各个在表姑娘身前伺候的，怎么会只留下这个几个人手呢。”大丫鬟见王氏不肯吃茶，挪到她身边，轻柔替她按压着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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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氏闻言叹了口气：“不是说寺里还有贵客吗？大抵是怕再闹下去要惊搅了贵客，几位师父才按过不提的。这可是青连寺，竟然能在这里胡闹……”

　　丫鬟暗暗撇嘴，她倒是觉得，和尚们没有继续追究是看在王氏提出要抄经书的份上。

+ ?4 j1 I/ {7 x　　那位住持师父在先帝在时再厉害，那也是老皇历了，青连寺可不是皇家寺院，除了一眼泉水，还剩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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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J4 X+ y, x! N6 Q8 k5 Z　　自家太太毕竟是琅琊王氏出身，得她一卷手抄经书供奉，也是体面事。

　　王氏闭眼歇息，自瞧不见那丫鬟神色，听着身下车轱辘碾动的声音，道：“幸亏今日渊哥儿和琪姐儿没有来，也不用搅和在这事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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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7 H0 V8 q: a' n( a) U　　王氏后头的一辆车上。甄氏已经平静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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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P; k. W( m) N; e# G. ~　　见杜云萝怔怔坐在一旁不言不语的，甄氏柔声安慰道：“回去之后，你莫要怕，筵喜堂里，有母亲给你做主，他既然不要脸不要皮的，我还给他留什么体面。”

! m, t% s$ f3 D# X- f# C9 C　　杜云萝满脑子都是穆连潇的身影。是他的笑容他的关心。是他覆在她手上的那只手，指腹上有常年习武留下的茧子，不扎人。反倒是痒痒的，掌心温暖，一如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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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o( |$ Q' R" S5 W( w* a& X　　想着想着，杜云萝的唇角慢慢扬了起来。猛得听见甄氏唤她，她一个激灵。抬眸迎了过去：“母亲与我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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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氏反倒是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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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0 m% C0 ?1 u' k% X　　她本以为杜云萝是有些慌乱的，整个人在胡思乱想，可这会儿一瞧又似是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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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氏觉得怪，又猜不到缘由。只能先按下，与杜云萝又说了一遍。

　　这一回，杜云萝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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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囡囡怕你外祖父外祖母护着他？”甄氏捧着杜云萝的脸颊。“不会的，你外祖父、外祖母最讲究规矩礼数。这事情一目了然就是他的错，不会护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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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抿唇，她想着的不是这些。

8 A; t& L& W) y/ n7 u9 z　　甄文谦毫无疑问是理亏的，可若是追究起来，与她自个儿的名声也没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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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叫杜云萝在意的，是侯老太太和甄氏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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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老太太毕竟不是甄家兄弟的亲生母亲，没有摩擦时瞧不出矛盾来，可遇到事情了，就不一定了。

　　罚得轻了，叫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嫡嫡亲的外孙女比不过原配的长孙子；罚得重了，会让侯老太太与儿子儿媳之间有了心结，往后，她毕竟要靠着他们养老的。

　　甄氏心疼女儿，难道会愿意叫侯老太太陷入两难中吗？

　　况且，闹起来了，传回了京城，甄氏在杜府里还怎么做人？

　　苗氏因为娘家扯后腿弄了个里外不是人，夏老太太眼中，甄氏与桐城这个亲家那都是好相处又知礼的，叫她知道杜云萝在甄文谦手上险些吃了大亏，甄氏在杜家还怎么抬头？

　　水芙苑里，不会五十步笑百步，安丰院里，廖氏的牙都要笑得掉下来了。

9 W2 M; c2 `* i0 H( W( m" E　　杜云萝可不想看到那一幕。

. w+ y( @' h2 F　　“母亲，我们回去之后，和外祖父、外祖母把事情说说明白就好，多余的，不想了，不要叫外祖母难做呀。”杜云萝低声道。

　　甄氏惊讶。

8 j( ^& ~( h) R/ V# q　　她最晓得杜云萝的性子了，摊上这事体，怎么闹都不奇怪，换作任何一个姑娘家，都忍不下这口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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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杜云萝却说不要让侯老太太难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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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氏一把搂住了杜云萝，眼眶泛红，她的囡囡长大了，晓得体恤长辈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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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她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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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囡囡，受了大委屈了，却因为对方是她娘家外甥，让杜云萝连发个脾气都要掂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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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杜云萝倚在甄氏怀里，低声问道，“不说甄文谦哪里来的酒，他吃醉了为何要寻我麻烦？我之前就觉得他怪怪的，哪知道今日成了个疯子。”

. t. q# n4 s  H/ S& n: R1 R　　甄氏抚着杜云萝后背的手顿住了，细细思忖了，便如实道：“我也是这次到桐城之后才听你二舅娘说的，说是过年时，你外祖母想让谦哥儿娶你，也不晓得是你大舅娘不应还是谦哥儿不应，这事不了了之，也就一直没跟我们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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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U9 ~# b9 m4 D* ^　　杜云萝愕然，从甄氏怀中抬起头来，瞪大眼睛道：“既然当时不应，今日这唱得又是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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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一出口，突然就想起那日回廊下，提着灯笼的甄文谦说她与小时候相比变化颇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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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撅着嘴吐出一口气来，她倒是想问问甄文谦，她是不是变得好欺负了，以至于甄文谦昏了头了。

　　马车没有停在甄府大门外，而是从角门进去，一直到了二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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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m$ s4 \. }4 i/ L5 C+ Z; O　　陈氏从马车上下来时还觉得天旋地转的，强打着精神扫了那几个留守在厢房外的婆子一眼，道：“都跟我去筵喜堂，都去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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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7 P  h% Z/ ^　　几个婆子一路上心惊胆颤的，知道事情轻易了结不了，垂头应了。

7 [1 d9 Z. T0 y0 Q% x　　陈氏又指着甄文谦道：“你也别想着回去收拾了，这么难堪的事情，我说不出口，你自己跟老太爷老太太说去。”

% j2 ^( P7 j% p: n7 Y) I! v　　一行人到了筵喜堂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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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老太太晓得他们回来了，叫了人手出来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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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 k8 U% s　　见了这浩浩荡荡的架势，堆在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回去，撩开帘子请他们进去。

　　侯老太太亦是唬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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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文婷想扶着陈氏坐下，陈氏却不肯，推开了女儿，噗通就给侯老太太跪下了。

( E! q: b$ q2 }　　侯老太太的脸沉了下来，她知道，一定是出了事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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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0 T+ a' A/ F- |　　她也不叫陈氏起来，只把屋里的丫鬟婆子都屏退了，又让人去请了甄老太爷。

9 Q8 Q3 }7 q$ x& `; o3 g* f0 }　　甄老太爷急急来了，身后跟着甄文渊与甄文琪，王氏见了这两个眼睛直冒血，一阵猛打眼色，才叫一双儿女寻了借口退出去了。

　　甄老太爷在罗汉床上盘腿坐了，清了清嗓子：“行了，说吧。”

第107章 孽障

　　屋里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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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0 X, S( R: R* Q$ }　　陈氏直直跪在那儿，她想开口，却又觉得嗓子眼被什么给堵住了一般，她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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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y3 p% m$ w! h7 H6 {5 k7 @　　她没脸说出那些话来，一个字都没脸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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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文谦白着脸站在一旁，垂着头没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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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都不说，要我猜不成？”甄老太爷的声音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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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P, D' S/ [/ n　　甄文婷只觉得脖颈后面冷飕飕的，她看着跪在那儿的陈氏，又看向木鸡一样的甄文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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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5 Y$ p2 f8 E) ^$ J　　抬起脚，甄文婷用力踹在甄文谦的膝盖窝上，甄文谦没防备，往前一扑，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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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 E& q; O: K" }1 s　　甄文婷哼道：“母亲都为了你跪下了，大哥竟然能无动于衷地站着！”

　　“好好的姑娘家，怎么可以这般没有规矩！”甄子琒得了信赶来，一进屋子就瞧见这么一幕，不由拉长了脸。

　　甄文婷梗着脖子，道：“父亲说我没有规矩？怎么不问问，大哥到底有没有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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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J; r$ E9 |( ]) [' ~　　甄子琒窝着气，先向父母行礼。

　　门口院子里跪了一排，他进来时自然是瞧见了，心里也隐隐晓得不好，便道：“那你说说，谦哥儿怎么个没规矩了？”

0 p! o- T+ m5 ^* }, H　　甄文婷撇嘴，陈氏说不出口，甄文谦又是那么个死样子，她不说，难道等着王氏、等着甄氏与杜云萝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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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就说！”甄文婷平时说话语速就快，摊上这等事体，心中又急又气，讲话就跟倒豆子一般。什么甄文谦在寺里吃酒，撒酒疯，往杜云萝的厢房里冲，不顾婆子们阻拦踹坏了厢房的门，逼得杜云萝披头散发爬窗子躲他，他还醉倒在屋里呼哧呼哧睡大觉。

　　侯老太太目瞪口呆，朝杜云萝招了招手：“你爬窗子了？摔着没有？到底、到底有没有事？”

2 V9 U+ F) G$ M) `　　杜云萝听得出来。侯老太太关心的是她有没有吃亏。她赶忙摇头，安抚侯老太太道：“外祖母，我没事的。就是吓了一跳，您看，我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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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老太太闻言，顺着她的背重重拍了两下。这孩子，受了这等委屈。竟还反过头来安慰她一个老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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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子琒脚下发软，扶着椅背才站稳了，咬牙切齿道：“谦哥儿，你真的就……”

　　“你还问这个孽障做什么！”甄老太爷拍得几子啪啪作响。“你要没做，你媳妇能跪在这儿？他能一个字都不辩？好啊好啊，真的是出息了！真是……”

5 d. `2 p. N( Z/ f2 M; @9 b　　甄老太爷上了年纪。气急攻心，整个人眼前发黑就要往后倒。慌得身边人一阵大呼小叫，手忙脚乱地又是揉胸口又是掐人中，才总算把老太爷给稳住了。

5 y/ _: }, l/ J- M( [0 M　　饶是如此，甄老太爷还是哼哧哼哧直喘气，颤着声道：“过年的时候，都是问过你们的，是你们不同意，事到如今，又兴风起浪，这是嫌我们两公婆命太长了，催着我们早点好去死了，是不是啊！”

　　这话说得极重，不孝两字压下来，谁还扛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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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V3 G0 e/ J' a　　甄子琒跪倒在罗汉床前，连连磕头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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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D* s# F; r　　甄老太爷闭着眼睛，看也不看，只问了一句：“酒从哪来的？”

7 r; f- w* Q4 l4 J9 E8 C　　甄文谦浑身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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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z6 J7 H% a0 e　　见儿子不出声，甄子琒猛得回过头来，低吼道：“哑巴吗？你祖父问你话呢！”

　　甄文谦的额头抵在地上，依旧不说话。

4 A* ?% m# T. n% _　　陈氏见状，扑过去在他身上用力捶了一通：“你倒是说啊！谁给你的酒！你怎么会吃醉了就去找云萝了？你不该也不可能去找她的呀。”

　　“不该？不可能？”甄文婷叫了起来，“母亲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过年时候我就说了，叫大哥娶云萝有什么不好的，大哥却说，云萝娇贵，小时候随六姑回来小住时那叫一个难伺候，家里人人都要让着。

- b" o4 i9 Y! x5 E' T- v( P$ h　　我就不懂了，小时候让她的是我迁就她的也是我，这么多年我都忘了，大哥你一个爷们记得那么清楚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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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不肯娶，不娶就不娶吧，人家如今圣旨也捧了亲事也定了，大哥你再兴这等幺蛾子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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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看不上，现在见人家跟小时候不同了，就要惦记了，这算哪门子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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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 v9 J9 p. C2 J8 E　　甄文婷字字如尖刀，刺入甄文谦的胸膛。

% `- u) e6 G# w5 p7 |  l& A8 _　　陈氏泪眼婆娑转过头来，她知道甄文婷一张嘴是得理不饶人，可当这些话砸向她的时候，她是真的有些吃不消了。

9 R" U7 }/ H. M9 c　　甄文婷还在不停说着，陈氏闪过一个念头，她抬声打断了女儿的话：“婷姐儿！你这些话，这几日有没有跟谦哥儿说过？”

　　“说了又如何？”甄文婷反驳，“他这些心思还怕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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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4 S, k) [0 r9 J# R　　“你……”陈氏一个气上不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指着甄文婷直摇头。

　　她就说呢，甄文谦怎么会突然去寻杜云萝生事，他就算有什么想法，也都是压在心里的，全是叫甄文婷激出来的脾气。

, |/ E# a8 E5 E0 A$ V" h; ?8 o　　可让陈氏为此去训斥甄文婷，当着甄老太爷、侯老太太的面，她又训不出口。

8 I  l. a: g+ m* D8 I8 [5 H4 D　　说到底，就是甄文谦自己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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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i1 i' u) w# {& T) h" J　　侯老太太疲惫地摆了摆手，叫他们再闹下去，老太爷的身子骨可真挨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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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事情真的很清楚，可后续处理，又不是那么好下手的，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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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B6 t8 f  w# X; {7 l3 F　　如今，只能先折中处置了，后头的事情，后头再说。

　　侯老太太唤了王氏上前，道：“你大嫂也没心思收拾烂摊子，你让人去问问谦哥儿身边伺候的，看是谁弄来的酒。再把今日去寺里的人都敲打敲打，不许他们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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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氏低头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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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J. j0 i) `4 a  H4 f: y　　侯老太太又道：“婷姐儿，你娘累了一天了，你扶她回去歇一歇，记得，嘴巴闭紧些，没的坏了一家子名声；子琒，谦哥儿交给你。老太爷要静养，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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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P0 b' l  K) i# `+ t& }9 k' m　　甄文婷鼓着腮帮子，连这种事都能做出来，这一家子还有什么名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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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d# p0 b& A　　虽是腹诽不断，可到底还是依着侯老太太的意思，扶着陈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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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甄子琒与甄文谦也出去了，侯老太太让人伺候甄老太爷去内室歇息，自个儿把杜云萝拉到身边坐下，低声与甄氏道：“你回来后都没说过话，你心里怎么想的，先跟娘说说，娘听着。这事儿你要怎么处置都依你，你父亲跟前，我去说。”

; r; Y! ^; d" \( o  Y　　甄氏红着眼睛偏过了头。

! Y4 R! ^4 F- w. r; R* [4 U　　杜云萝怔怔看着侯老太太，这句话，不就是马车上甄氏与她说过的话吗？

第108章 孝顺

* W! Q4 {! p0 k# o6 G5 G6 s　　甄氏事事为她考量，而侯老太太亦是事事为甄氏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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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鼻尖发酸，搂住了侯老太太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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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老太太垂眸见杜云萝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赶紧哄道：“好孩子，不哭的不哭的，有外祖母在，不叫你吃这个亏……”

　　内室里，甄老太爷喘着粗气，伺候的丫鬟放心不下，白着脸出来寻侯老太太，待老太太点头，又赶紧去请大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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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s7 Z& a( X( j) D8 g5 n6 }　　趁着这个工夫，甄氏压下了心中情绪，握着母亲的手，道：“您觉得，这事儿怎么处置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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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 @, q( B# ]1 z　　侯老太太一脸为难。

! A+ K2 l. K5 T: c6 q　　这事体真的大张旗鼓地追究下去，甄文谦是受罚了不假，可真正受损的是杜云萝。

　　名声、体面，但凡有只言片语传回了京城，定远侯府叫圣旨压着不敢如何，可私底下定然是会有些说道的。

　　而甄氏，摊上这样一个外甥，回到杜家后，她也一定会受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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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I& m( K3 s; q; U1 K& V　　可若是轻描淡写将事情揭过去了，侯老太太怕甄氏与杜云萝咽不下这口气，尤其是杜云萝，气性大，事后觉得是她这个外祖母偏心，与她离心倒也罢了，侯老太太不愿意杜云萝为此怨上甄氏。

, v8 m' Y9 _6 d+ k　　侯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总归罚也不是不罚也不是，干脆让甄氏和杜云萝做主吧。

　　“这世道，对咱们女人不公啊……”侯老太太感慨万分，就因为杜云萝是姑娘。姑娘家最重名节，这事情才难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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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 V' n$ M　　女人才知道做女人的苦，甄氏亦是叹息着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了杜云萝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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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记得刚刚杜云萝与她说的话。

　　她的囡囡，懂事得叫她心疼。

　　杜云萝闭眼再睁眼，她已经拿定了主意，也就不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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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祖母。这事情就如此吧。我不想闹得沸沸扬扬的，传回京里，叫母亲不好做人。您在这儿也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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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的声音轻轻糯糯的，落在耳朵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勉强。

/ r# Y/ C9 i- t9 p9 Q　　侯老太太红了眼睛，搂着她连连唤“心肝儿”。她的心肝儿这般懂事体贴，甄文谦与陈氏竟还嫌她骄纵。不肯娶她进门，真正是他们有眼无珠了。

　　不过，不娶也罢，不娶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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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M5 g- z' {: [) U! t　　甄文谦做出这种事情来。他才不配娶自家心肝儿。

　　亏得没有事成，若不然，等她老婆子两眼一闭双脚一蹬。天知道甄文谦会不会撒酒疯欺负她的心肝儿了。

　　那她在地底下是不能安生了，又怎么对得起甄氏。

　　杜云萝掏出帕子替侯老太太擦眼睛。即便保养得极好，侯老太太也已经年过半百，眼角有了岁月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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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叫杜云萝想起了从前老迈的自己。

* O9 Y5 W) O' H% _4 [　　她生活烦闷，日日对着菩萨闻着檀香，远比侯老太太衰老的厉害。

% E( n; K& I' q* y- d: Z8 ~" u　　可正是因为有过那一辈子，她才真正懂的，日日对你笑顺着你心意好话不断哄着你的，不一定是对你好的，而不让你随心所欲，甚至是让你忍下一时委屈的，也不一定是对你不好的。

　　前世的她由着性子大闹莲福苑，又和甄氏，与杜云茹、杜云荻闹得不可开交，可磕磕绊绊过了几十年，她才知道，这些才是真的掏心掏肺为她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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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已经明白了，又怎么会不理解侯老太太此刻的踌躇犹豫呢。

　　甄氏亦强忍眼泪，哑声与侯老太太道：“这是云萝的一片心意，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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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老太太喑哑着点了点头：“外祖母知道，外祖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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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填房进门，原配还留下了两个半大不小的儿子，侯老太太在这个家中要站稳脚跟，要让继子们敬着她孝顺她，说难不难，说简单也断断不简单。

% d/ e. s$ o& q% F3 |7 F　　她费了无数的心血，她更知道，做什么事都要有个度。

　　拿捏好了这个度，这个家才能母慈子孝，才能和和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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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n9 r) P% `+ X( Y. u" L9 n　　杜云萝替别人养过儿子，受了多少闲话，最后落得那般处境，设身处地，她亦要为侯老太太的将来打算。

　　事关甄子琒与甄氏，一个继子，一个亲女，侯老太太便是秉公处置了，难免也要落些闲话。

0 ^/ i) q  `6 z; o9 S) Z　　关系好时倒是无妨，等再过些年，万一再起嫌隙，这些旧事翻出来，杜云萝和甄氏都在京城里，几年都不回桐城一趟，侯老太太要怎么办？

　　掌家的媳妇翅膀硬了，可不是一个老太婆可以钳制的。

　　从前，吴老太君那般强硬的一个人，最后在练氏一手遮天的时候，再是心寒再是不甘，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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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不希望侯老太太也成了那样。

　　忍一时，对她自己，对甄氏，对侯老太太都好，那她为何要逞一时之意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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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B8 k' A% l. u& \0 x　　话语间，大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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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避去碧纱橱里，甄氏唤了锦蕊进来伺候她净面，自个儿陪着侯老太太去看甄老太爷。

1 L. z/ M3 p8 c7 Z8 |# h　　甄老太爷是年纪大了气急攻心，大夫把脉开了药方，只说是要静养，断不能再受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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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o+ v; T* D; ?　　侯老太太坐在床沿，好生宽慰了他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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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老太爷强打起精神，道：“那孽障，可不能饶过他！”

" ?" D1 w2 G; H" r) O/ s* {/ z　　甄氏仔细与甄老太爷说了杜云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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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a7 F/ f, ]8 A# `- y+ G! {　　甄老太爷听得热泪盈眶：“大把年纪了，反过头来要个孩子替我们操心。”

　　“这是孩子孝顺。”侯老太太哑声道。

　　甄老太爷闭着眼睛想，孩子孝顺，他也不能伤了孩子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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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大张旗鼓地收拾甄文谦，那等甄氏带着杜云萝返京之后，他这儿多的是由头教训他。

　　侯老太太不好出面，他这个当祖父的难道还要顾忌不成？

　　“老太婆啊，”甄老太爷喘着气道，“寺里的事情，全瞒下也是不可能的，旁的不管，菩萨跟前醉酒就是大罪过了。”

　　侯老太太会意，颔首道：“我晓得，是谦哥儿不知从哪里得了酒，在菩萨跟前吃醉了，六娘跟她两个嫂嫂去取泉水，师父们寻来，只好由几个婆子去把谦哥儿拖回来。谦哥儿酒劲大，在院子里闹腾，倒把在屋里休息的婷姐儿与云萝都吓了一跳，两个人关着门不敢上去劝，亏得是六娘他们回来了，这才收拾了烂摊子。”

　　甄老太爷听完，半晌道：“就是这样。”

9 V, b2 X8 ]" T; ~0 C+ V8 d　　甄氏把这个说辞告诉了杜云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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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颔首，又问锦蕊：“记下了？”

/ h9 c7 g0 F1 m# E　　锦蕊心里再是对甄文谦不满，也知道事情轻重，垂首道：“奴婢知道的。甄家大爷是在菩萨跟前撒酒疯的，叫妈妈们带回来，在院子里又闹了一通。当时婷姑娘与姑娘在屋里一道歇息，听见动静，叫奴婢去看了眼。一看闹得厉害，就叫奴婢与婷姑娘身边的姐姐一起守着门，总归外头又妈妈们应付。”

第109章 念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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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L7 t! |+ e8 F2 B! a　　见锦蕊如此通透，甄氏也就不再叮嘱了，只与杜云萝道：“原本还想在桐城再住上四五日的，今日出了这样的状况，不如早些回京里去，你父亲也好早日去衙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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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颔首，虽不是她理亏，但也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陈氏、甄文婷她们，不如干脆回京里去，等过上几年，这些事体也就淡了。

　　毕竟是甄氏的娘家，杜云萝不想甄氏与从前的她一样，与娘家闹到不能回头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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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T1 p8 i8 M5 h　　甄老太爷用上了药。

, o: i+ w- n- J, G1 X　　甄子珉得了信赶来，半途遇见王氏，他被拉着听了来龙去脉，目瞪口呆，到了筵喜堂里，嘴上万万不敢提那青连寺里的事体，只关心甄老太爷身体。

　　甄氏又在娘家留了一日，毕竟老父病中，她就这么回京有些说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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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0 Q" d8 i- c　　见甄老太爷吃着药，精神好了些，甄氏便提出了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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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老太爷长吁短叹，侯老太太握着女儿的手，心中不舍归不舍，还是点头应了。

　　临行前，杜怀礼带着妻女去给老丈人夫妇磕头。

9 a; W( j. V1 \! T5 A　　甄老太爷把杜云萝叫到床前，道：“云萝，外祖父老了，但没有糊涂，孰是孰非，心头这一杆秤是清清楚楚。你受了大委屈，你也忍下了，这个当口，外祖父不能替你做些什么，但是云萝，这事体，迟早有一日，外祖父会给你一个交代。”

$ e+ F6 P8 J; n; A! v* Z' W1 U　　杜云萝怔怔望着甄老太爷。

　　甄老太爷的年纪远远长于杜公甫，杜公甫碍于脚疾，走路一拐一拐的。而甄老太爷的腰背已经直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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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r: g3 U# {) g0 F/ E- e. L　　他爱逗鸟爱哼小曲爱与一群老头儿下棋品茶，但他的岁数摆在这儿，无论是拿筷子还是端着茶的时候，杜云萝都发现。外祖父的手会微微发抖，偶尔，连脑袋都像个拨浪鼓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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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z; z% B5 I. g, Y; S! Z　　躺在床上的甄老太爷没有戴帽子，露出光了一大片的脑袋，看起来比前几日又苍老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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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老过。越发能体谅老年人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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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论起来，她是外孙女，生在京中长在京中，两世加一块，在甄老太爷跟前的日子都没有一个月，与甄文谦这样的嫡长孙是天壤之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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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疏有别，甄老太爷便是死死相护甄文谦，杜云萝也不会觉得意外。

1 C9 k3 Y* x# [/ B2 Y4 f　　因而，甄老太爷此刻的这番话才越发叫她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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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S% T, c" f* w　　就算只是嘴上说着好听的，落在耳朵里。那也叫人心里舒坦不少，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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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半蹲在床前，柔声道：“外祖父，您的身子骨最要紧，您养好身子，等您七十、八十大寿时，我再随母亲一起来看您。”

　　甄老太爷咧嘴笑了：“把你母亲嫁到杜家，是老头子这辈子做得最聪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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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6 J% U# g- U% c9 r　　甄氏抿唇，眼眶微红。

3 C0 I8 Y% {5 b- n　　杜怀礼上前，又说了一番会好好照顾妻儿的话。听了侯老太太几句叮嘱，一家人才退了出来。

　　王氏等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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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氏自打那日起就卧床不起了，大抵也是没脸再与杜家人打交道，干脆病歪歪躺着。家里事体都交给了王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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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子琒忙着在甄老太爷跟前伺疾，甄文谦因着在菩萨跟前撒酒疯，叫他打发去祠堂里跪着，到了现在都没放出来。

　　王氏挽着甄氏，一面走，一面低声道：“底下人都吩咐妥当了。不敢胡乱说话的。我问了谦哥儿身边伺候的小厮，酒的事体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谦哥儿又是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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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T, z+ i1 l  |; {( U, {　　“说不出个所以然？”甄氏顿了脚步，奇道。

6 C* @5 B2 V; t, |3 h8 r) K% K　　王氏苦着一张脸，按说都是半步不离地伺候着的，可那小厮不仅说不出酒的来历，甄文谦撒酒疯时他连影子都没有，问起话来，翻来覆去都是失职了离了主子身边，旁的，就没有了。

3 p7 i3 p/ b9 @! B  Q　　王氏气得不行，想着这毕竟是甄文谦的小厮，叫人拎到了陈氏跟前，陈氏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反正她不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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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氏见王氏不似诓她的，也就不追着问了，事已至此，弄得再明白又能如何？最要紧的是杜云萝没事，锦蕊也说，姑娘这几日夜里歇得比去青连寺之前好多了，不会睡不着，也不会做噩梦，这叫甄氏是长长松了一口气了。

. F5 P8 S& B( B# T# U　　与王氏告别，杜云萝随着甄氏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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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文渊骑着马，送他们出了城，这才策马回去。

3 s( [& G0 ~7 x+ ]) d　　锦蕊看了两眼，撅着嘴道：“甄家二爷不愧是琅琊王氏的外孙呢，举止言行皆有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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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O- H# p1 ~8 A" w4 N, G& p8 p6 |- `　　说罢，见杜云萝兴致缺缺模样，锦蕊把后半句“与甄家大爷截然不同”给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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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Y9 A% j/ m+ E. `　　返京时不用绕道历山书院，一路上又很平顺，杜云萝还没觉得坐马车累得受不了，就已经到了京郊了。

: i/ Q* R) E8 B! Q' \　　青连山青连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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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s+ W3 w$ B) z& O; f3 E! y* g/ H　　山上突然下了一场大雨，山泥滑落，虽然远不到造成危害的程度，但也污染了泉水。原本打算三日后启程的穆连潇与穆连慧不得不再多住了两日，等泉水再次清透之后，才命人取水，准备回京。

0 k- X  U% V" I) z　　穆连慧又去药王殿前转了转，身边的小丫鬟是个虔诚的信徒，跪在菩萨前头求了良久。

- c# G$ m" c) Y+ L. @　　穆连潇来寻她：“大姐，该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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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s2 U3 d  J5 e/ h; W- w0 @* g4 M　　穆连慧回过神来，笑了：“又去找空明师父了？他肯开口了吗？”

* d& R3 I  M8 Q. ^* z　　“空明师父哑了多年，怎么能开口？”穆连潇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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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连慧抬头看向大殿内的药王菩萨像，喃喃道：“也许哪一日，得了药王菩萨庇佑，就能开口了呢……”

　　声音极低极清，穆连潇没有听见，疑惑地看着穆连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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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连慧抿唇：“我是说，你既然知道他开不了口，又何必再日日去他那里。他已经出家了，你拿凡尘之事叨扰他，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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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算叨扰他，只是想知道他过得如何了。”穆连潇笑容淡了许多，望着这闭门谢客后空荡荡的寺院，心里腾起一股无奈来，“无论如何，他都是家中老仆。”

6 Q  a6 H7 P) P, Z. |+ d( w/ C6 {　　秋风吹过，穆连慧把吹到眼前的发丝挽到耳后，叹道：“就是因为是老仆，才越不过心中那道坎。阿潇也是念旧的，你肯陪我来青连寺，其实也是为了见一见空明师父而已，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