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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宝贝更名为“庆山”已经 2 年 。上个月,她出版了一本纪念性的摄影集《仍然》,收录写作 16 年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从畅销网络作家,到脱离网络坚持写作,从少女成为母亲,我们与她以文字为媒,谈了谈她的过去和现在。
从 2014年在微博上宣布改名,提起庆山,极少有人知道她就是安妮宝贝。但提起安妮宝贝,又极少有人记得她本名叫励婕。
电影《七月与安生》上映时,最早开始买票进场看电影的绝大多数是安妮宝贝和小说原著粉。他们注意到片头打出一行小字:“由庆山小说改编”。
这一行小字,在安妮宝贝近20年的读者来看,仿佛已经看到了半个人生。
死亡、宿命、流浪:破碎的爱情
1998年的秋天,安妮宝贝刚刚到银行工作,“平时闲暇基本以阅读度日,心里存积了很多感受和想法。”她开始写一些“短小而简单的故事”,并在“榕树下”——中国最早的文学网站之一——发表了《七年》《暖暖》《下坠》《告别薇安》等短篇小说。
因为“辞藻阴郁艳丽,行文飘忽诡异”,从第一篇开始,安妮宝贝就开始受到网友的喜欢,“他们转发我的小故事,帮我出专集”。出版社也因此看上了她,2000年,安妮宝贝出版了自己的第一部文集《告别薇安》,从此正式踏入文坛。
也如此,那个“戴着一大串暗色的银镯,海藻般长发,白色棉布裙,水洗牛仔裤,光脚穿一双布鞋,眼神慵懒,性格桀骜”的女子进入了我们的文字的视野,也放佛再也没有离开过。
《莲花》写完,接受采访。北京 2006年5月 胡渝江 拍摄
这样一个女子,永远游离在一个又一个城市和地域之间,经历着情爱和命运的颠肺流离和痛苦,外表冷漠,内心狂野,隐忍着叛逆的激情,也感受到焦灼和空虚感的驱使,有沉沦的放纵,也有挣扎的痛苦,一再踏上孤独的探索路途。
至于她们爱的那些男子,则是“少年时期成绩优异,性格内敛。成年后稳重端庄,平净平头,穿着白色衬衣,指甲干净,事业有成。”
十年前的纹身 2016年6月 林妮娜拍摄
他们之间的爱情,也都是这样:“与某些人的缘分,就像在夜色中开的花,不能见到阳光。黎明之前即自行默默凋谢,且将永不再开花。那是属于月光与阴影的青涩。走出来那段城池,还是要继续赶路。生命就是这样充满幻觉。始终有希望,也始终无望。”
大多数男女属于同类,需要的只是相伴,而不是爱情,一旦被人爱上,即会逃离,因此他们始终孤独。种种的最后,爱情破碎,内心挣扎,大多故事都以死亡或告别收尾。
电影《七月与安生》剧照
故事里的人一直在出走、流浪、旅行。她的读者、书商甚至评论家也给她贴上“心灵流浪”的标签。而她自己也一直走在路上,“20岁的时候桀骜不驯,也很叛逆,行动力强,去了很多陌生的地方,做很多冒险的事情。”
这些故事新鲜,沉迷于悲伤中的不可自拔也带有成瘾性。读者爱看,消费者买单。“安妮宝贝”这四个字一度成为销量的保证,她的几乎每一部作品都进入到文学类畅销书籍榜,第七部小说《莲花》更因为创下两百万的天价稿酬轰动一时,最后卖了六十万册。哪怕是路边的盗版书摊,只要是封面印上“安妮宝贝”四个字,立马就能疯卖。
网络上盗版的安妮宝贝作品集
一直到电影《七月与安生》后期口碑好起来,又一口气拿下金马奖七项提名,马思纯、周冬雨最终凭借七月和安生拿下金马双影后,电影宣传才慢慢淡忘“安妮宝贝”这四个字。
“安妮体”也曾一度被广泛效仿,早期作品的一些句式、用词、语调或者特定称谓都被网友拿来归纳、模仿。但他们并不知道,“需索”“追索”这些词“在古籍里遍地可拾”,影响安妮宝贝最深的不是杜拉斯,而是中国古代文学。
这些外在的也并不是谁都可以模仿,“比如后期作品所呈现的大量思省和感悟的贯注,需要特定的心境和感受力,也是作品最重要的内核,这无法被模仿。能被模仿只能是皮毛。”
误读、争议和背叛
安妮宝贝始终徘徊在石头森林的城市中,将视线瞄准了都市边缘的人群:灵魂焦灼,神情冷漠的都市边缘行走者,他们大多没有工作,孤僻、叛逆,有抑郁倾向,和多数人背道而驰,跟世界保持距离。
也因为正在崛起的互联网时代,这些原本“气质边缘的小众作品”被大众阅读到,也因而产生了尤其多的非议。
她的读者甚至也出现了分歧和背叛。很多人在青春期的时候偶然遇到安妮宝贝,被她的文字和故事吸引,她们赤脚穿白球鞋,幻想背包去流浪、漂泊,遇到爱情歇斯底里,把痛当做爱。
安妮宝贝早期写《蔷薇岛屿》《清醒纪》时期,经常旅行的日子
等到过了成长的阵痛期,他们开始反过来排斥曾经深刻影响过自己的安妮宝贝,并且不愿意承认自己曾经喜欢过安妮的文字:“太矫情、太颓废、太物质主义。” “她没有揭露生活的残酷性,只是炮制小资文化泡沫荼毒人的心灵。”“人物故事千篇一律,没有成长,只有自我复制。”
写作《莲花》时期,北京 2005年5月
严肃文学原先也并不看好她,学术期刊上评论她作品的文章寥寥无几。有人关注到“女性行走文学”,尤其拿她和三毛的流浪做对比,认为“安妮宝贝并不是要通过流浪完成内心的成长。她的流浪是一种消费中产阶级的生活方式,是一种怀抱着随时可有浪漫邂逅的旅行。”
从安妮宝贝到庆山:符号式的告别 2014年6月16日,安妮宝贝在微博上宣布改名为“庆山”。她写道:“以现在的状态和心境,我选择了一个简单的名字。更多理解是在意会之中,因此无需解释太多。”
“安妮宝贝”,说起来,这是16多年前她在网上开始写网络小说时,随意起的一个名字。她大概自己也不太喜欢自己的这个名字。因为当问起为什么起了这样一个名字时,她说,如果当初就知道自己以后会正儿八经走上写作这条路,也许会换一个名字。
与猫咪自拍,写作《莲花》时期 2005年
2013年,安妮宝贝去到了京都旅行,在东寺的跳蚤集市边上,有一所绿意幽深的庵,庵里有一处小庭院。也是在这里,在一块高挂于墙壁上的木匾上,看见许多僧人的名字,兰山,月石,松风,磐石,其中有“庆山”两字,后来,这变成安妮宝贝新的写作名字。
她不去否定、否认过去的那个年轻的,叛逆的安妮宝贝,“这个改名不代表安妮宝贝这个名字的消失。如同一棵树长出新的枝干,一个旅人走到新的边界。你可以照旧一直称呼我为安妮或安,它融化于这个新名字之中,有它自己的存在和位置。”
但40岁的庆山已经不是从前的安妮宝贝了。一个自然人叫什么或许并无所谓,但更换笔名对于写作者来说,所代表的一定是与一段写作生涯的告别。
这次更名更像是一种仪式化的告别。对于她个人来说,自从父亲去世和生下女儿之后,从《素年锦时》《春宴》开始,她的文字更加自省,人物内心也不像以往的性格如此纠结。关于爱情,佛法,禅宗,她在不断接受新的洗礼。
写完《月童度河》后安妮宝贝第一次剪掉了自己的长发,“剪头发有一种轻松和干净的感觉,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回忆自己早期的文字,她说:“喜欢运用华丽而复杂的辞藻,人以前可能喜欢这样摆弄文字。现在过了那个阶段,可以更加简洁、直接而自如地运用文字。文字的心境也比以前开阔,因为心的眼目打开,看到的景象也不同。”
好比以前她“会把爱情放在单独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放在单独的个体上,是一个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或者他和她之间的关系。”但是现在她会把爱情放到我们和你们,或者他们和她们之间的关系。
再回望上个世纪90年代,网络还没有普及,在上网的基本都是海外留学生和从事 IT 和外贸的人员,他们一般有着良好的文化素养。海外留学生尤其是网络写作的主力。他们写作的目的和安妮宝贝一样,主要是想表达,喜欢文字,对写作没有野心,只是想一起分享。不愿意费力而复杂地参与主流媒体和载体。
因而在1999年前后涌现的第一批网络作家,可能是第一批滋生于网络,写作完全是出于对文学的热爱。
但随着安妮宝贝的改名,这些人已经全部和网络失去关联。当年的李寻欢、宁财神、邢育森、安妮宝贝、痞子蔡,这些从网络端开始文学创作的人都已经离开了网络文学之地。
虽然早在2000年正式步入文坛后,安妮宝贝不久也告别了网络,与之划清界限。“我并不喜欢网络文学,网络只是发邮件、搜索资料的功能。我也不看新闻,不参与任何虚拟社区。”
改名为庆山,并推出新作《得未曾有》,有评论说她“似乎永远能精确把握此一时彼一时的群体心态,不管是1998年工业都市游离者们的物质依赖情感空虚,还是当下中产阶级对田园的订制想象。”
不管这种说法有无道理,安妮宝贝改名,都代表着曾经创造盛世的第一代网络作家全都转身或告别,更私人地,它也昭示着“一个人不可能永远停留在 25 岁。”
与世界和时代保持距离
参加过安妮宝贝新书发布会的记者都知道,记者的手机均被信封封存,现场不许拍照,没有录音、摄像、合影和索要签名。
她平时也不太接受记者采访,只有当自己作品出版时,才配合做一些采访,但也只是文字形式。“面访占据时间精力,效果有时还没有电子邮件来得明确。”
关于她的所有生活都得靠文字,她自己写的或者别人写她的,永远和世界和时代保持着距离。她的生活清洁、简单,微信里朋友三十来人。每天早起浇花、清扫、铁壶烧水,给自己泡一杯茶。常年如此。
“除了独自在家写作,深入简出,仿佛住在山顶云居。剩下的时间,照顾孩子,有时旅行。”当恩养小姑娘来到身边,开始带着她旅行。
“我拍摄女儿或者写关于她的事情,把她当作一个独立、独特的孩童个体去对待。而不是当作自己的孩子这样的单一的出发点。大人如何与孩童相处,帮助他们长大,是一个社会的重要话题。写作者应该讨论这些。”
在她身上,完全没有柴米油盐的已婚女性窘迫。“我没有改变。”她没有大多数母亲的心态,有了孩子就为孩子而活。
她仍然会独自旅行。写完《月童度河》之后,她去了四川、甘肃、西藏二十多天,走了一万多公里。
“我为我自己的道路而生活,她为她自己的道路而长大。但是我会为她适当地付出帮助、支持和爱。她是个善良、聪慧、敏感、优雅的孩子,孩子的心识如同水晶,纯澈透明,她也教给我许多东西。”
你仿佛能从这个小姑娘身上看到又一个爱写字的安妮。
她虽然一直坚称自己的作品小众,气质边缘,但她又无疑是一个商业化的作者,一切都隐含矛盾与怀疑。但她又全部接受,毫不排斥,十几年来面对各种争执,安妮宝贝从来没有主动为自己辩解过。2011年《春宴》出版时,当记者提问她是否面临创作瓶颈时,她才认真作答:
“我是故意重复。为什么小说人物一定需要更改打扮或个性?我的小说不是流行言情小说,也不是侦探或科幻等类型小说。《春宴》是气质边缘的小众的作品,它可以一意孤行,自己做出试验。只不过它同时又是畅销书,所以务必遭受大众各种层面的阅读,有些肤浅阅读,有些深层阅读。在《春宴》里,人名和地名都在互相重复。故事和人物在我的小说中只是工具的位置,他们的存在是为了表达出思考的命题。”
现在,她仍定时更新自己的公众账号,用来发布一些消息与读者互相沟通,分享一些观点和想法。但“也就如此而已。在书里一个作者已经奉献完尽他思想和情感的精华,那么读书就可以了。没有那么多话可以一再地说。作者与读者以书为载体,心心相印。就是很好的事情。”
仍然
上个月,庆山的新书,一本纪念性的摄影册《仍然》面世,这是她的第16本作品。时间横跨18年,从故乡开始,离开,十余年时间游荡、写作,进行变幻起伏的人生。这里有一些改变,也有一些坚持。
她从偶然、琐碎的影像素材中挑出了180多张慢慢拼凑线索集结出版,这是一种清洁。只为了不要让一些事情被慢慢淡忘和流失。
夏季,马路两边茂盛的夹竹桃盛开,花朵艳美,随意摘两朵插在发髻上,一个庆祝
2015年在青海山区的古寺院里小住。一个与世隔绝般的村庄。
照片可以随时删除,经常被胡乱拍上一堆。存在硬盘里,偶尔翻看。很少被认真打印出来,陈列于相册。在公众层面(不是在专业层面),摄影失去它的仪式感,也因而失去影响心灵的力量。它被轻视了。而照片本应具备这种力量。
老挝、尼泊尔旅行时
我华丽一些时间在人世间移动。在异乡,吃当地食物,过当地生活。不贪恋美景,不执著个人身份,只是感受万物之心,并与之交融。想来,每一处曾经抵达的地方,其实与业力紧密相关。亲临此地,如同履行承诺。日后亦把它们一一灌注于写作。
邮件采访、文 _ Lasia 摄影:庆山 图片由国际地理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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