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悬疑]《锦衣之下》作者:蓝色狮

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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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N8 f, P0 T% ^2 G) l  f 　　次日早起之后,今夏忽得想到一事,原本定下他们明日就随白鹿回京,可现下头儿来了，是不是可以暂缓回京呢？

　　想着,她急忙去寻陆绎,叩了半晌房门,屋内一点动静也没有,更无人来开门。她试着推了推，才发现房门并未栓着，进门一看，陆绎压根不在屋内。被衾叠得整整齐齐,她把手放上去试了试，床铺冰冷,显然陆绎并非早起出门，而是一夜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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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5 a4 v7 A9 {5 C 　　今夏心中正自诧异，听见身后有轻微声响，转头望去，正是陆绎站在门口，神情间难掩疲惫，静静地望着她。

) B. k# N. ]# i2 L: X! G% W 　　“陆大人，你……”今夏上前细察他神情，“你怎么了？昨夜去哪儿了？”

　　陆绎原以为她已经知晓所有真相，眼下看见她神色如常，还这般关心自己，显是还不知情，看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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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到底怎么了？”见他也不说话，今夏心底有点发慌，问道，“你是不是又不想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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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  I* g+ j0 P: V　　陆绎摇摇头，涩然开口问道：“昨夜，你和沈夫人一直在聊什么？”

6 Y* L3 r' h5 j* m　　提起这事，今夏心中欢喜，上前拉了他坐下，笑问道：“我有个天大的秘密，你想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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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就知晓她的秘密，陆绎心中痛楚，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她。

6 N+ ]+ U8 I$ p6 G% b, j 　　“我一直都想找生身父母，你是知晓的，现下我终于知晓生身父母是谁了！”今夏朝他道，“而且我还知晓我有好多好多亲人……只是可惜，他们好多人都已经死了，我见不着他们。”

　　说到此间，她眼圈微微泛红，但很快复打起精神来，笑道：“你怎么想都想不到，我一直管沈夫人叫‘姨’，可她竟然是我亲姨！她的姐姐就是我的娘。”

　　她果然还是知晓了，陆绎艰涩地吸了口气，勉强自己笑道：“是么，这么巧。”

- r! t2 E) }, U0 O/ [　　“还有更让人想不到的，我爹是夏长青，我的祖父就是夏言。”今夏自己都直摇头，“我怎么也想不到，我竟然和前首辅有这层关系。还有我外祖父家，是泉州府有名的医家，常常义诊舍药，难怪沈夫人医术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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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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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W  s* x8 P, r! n0 h- u+ S" H! {6 P　　“对了，严嵩居然是我仇家，当年沈夫人还曾经试过刺杀严世蕃，可惜功败垂成，险些丧命，幸而丐叔及时搭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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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突然抓住今夏的手：“你答应我，不管多大的仇，不管仇家是谁，你都不要轻举妄动。所有的事情，我来替你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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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今夏被他一抓，才发觉他的手冰冷之极，微微吃了一惊，“你要替我办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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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绝对不要学沈夫人那样！”陆绎深吸口气，问道，“她有没有叫你一定要报仇？”

8 Y5 `( [; {5 r. v8 R7 z% C. \9 _　　“没有。”

　　“那就好，严家的势力不是你所能想象的，你的身份也一定要绝对保密，绝不能再像这样随随便便讲给旁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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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又不是旁人。”今夏看着他，理所当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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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娘毕竟都是市井中人，说出此事，恐怕给他们平添烦恼，今夏想了想，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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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t" g+ i! C! G$ C　　总觉得他的话有点怪怪的，今夏估摸着他是担心自己鲁莽行事，遂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放心吧，严嵩身居高位，我就算把他恨得咬牙切齿，我也够不着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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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p, s( `+ B& s* ~　　陆绎这才稍稍松开他，目光却仍未有半分稍离，似心中还有无限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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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r* E4 c1 {) L9 C　　把咸香可口的萝卜干切碎了炒肉末，虾皮上淋上些许香醋，煮好热腾腾的米粥，加上煎得焦黄喷香的香酥小鱼儿，这些都是杨程万素日在家中常吃的，杨岳仔仔细细地备好了，请爹爹来用。

$ R2 N/ t+ o6 b# n( Q" n! q- G2 a 　　认下今夏，沈夫人心中说不出的畅快，想带今夏回泉州老家去看看，丐叔自然是没意见，于是她又询问杨程万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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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k2 n: L3 q; \ 　　杨程万倒是没意见，道：“我替她在六扇门告个假就行。”

　　“对了，”沈夫人与他商量道，“夏儿她毕竟是个姑娘家，虽然机灵些，可留在六扇门整日里打打杀杀也不是长久之计。她现下也不小了，我寻思着是不是也该考虑她的终身大事了。”

) E. m5 b' ~5 X5 ~6 t' m* Y7 W　　杨程万点头，波澜不惊道：“我想过了，她和岳儿从小一块长大，彼此知根知底，脾性也合得来，你若不嫌弃，择个日子就替他们把事儿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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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0 v+ Q2 p5 C0 v/ l6 H　　此言一出，不仅杨岳呆楞住，连正帮忙端碗来的淳于敏也在门口驻住脚步。

　　“爹，您……您什么有这个主意？怎得也不问我一句？”杨岳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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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8 |  t- n* F$ d5 R3 T 　　杨程万面沉如水：“婚姻大事，自然是听父母之命，你听我的就行。”

　　“爹！您明明知晓今夏与陆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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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F; F, w4 s3 I+ [0 e　　“她和陆大人不成！”杨程万打断他，重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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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0 I2 G  q 　　“只要陆大人愿意娶她，这是好事呀，有什么不成的？”杨岳就是不明白为何爹爹非得拦着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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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u( D: L: c$ D. t 　　沈夫人此时也开了口：“杨大哥，夏儿和陆大人的事儿我也知晓。我是这么想的，陆大人毕竟是陆炳的长子，他若娶了夏儿，以他的身份，正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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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o/ x$ i4 D! Q　　“不行，绝对不行！”

　　杨程万仍是断然否决。

　　此时今夏正好挽着陆绎来到门口，听见里面的话，忍不住出言问道：“究竟为何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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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声，杨程万转头看向今夏，又看见她的手和陆绎挽在一起，皱眉责备道：“夏儿，你过来！”

　　今夏摇头，往陆绎身旁挨了挨，道：“究竟为何不行？您总得让我知道个缘故吧。”

　　见说不动今夏，杨程万转向陆绎，沉声问道：“陆大人，夏儿是不是把她的身世都告诉你了？”

　　陆绎沉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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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T7 P& u: C! H: H7 t 　　“那么你应该知晓，你的身份和她的身份，根本不应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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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待陆绎回答，今夏急急替他道：“头儿，他根本不介意我的身份，他只要我好好的，也不要我去想报仇的事情，我也只想和他好好在一起。头儿，我求您了，您就答应我们吧。反正我是一定要嫁给他的，这话我虽然没对他说过，可在心里对自己说了好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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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握着陆绎的手微微地颤抖着，透露出她心中的不安。陆绎低头看着她，听着她的话，胸中气血一阵阵翻腾，心痛得不知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回报她。

3 e1 W: M" n8 k) v1 J 　　“头儿……”今夏哀求地望着杨程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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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大哥，”沈夫人帮着今夏道，“两个孩子既然彼此有意，你成全他们便是了。当年你和姐姐也是因为我娘拦着才不得不分开，将心比心，你该多为夏儿想想才是。”

$ o' m/ s+ R. ^0 X　　杨程万长叹口气，站起身来，对她道：“好，你随我来，我告诉你究竟为何不行。沈夫人，你也来吧。”

　　沈夫人不解，起身跟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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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却知道她这一去，两人之间便是万丈鸿沟，心中凄凉，重重握了下她的手，轻声道：“你也记着我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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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点点头，松开他的手，追上杨程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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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立在原地，掌中所残留她的余温，一点一点地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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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J3 k& F8 s5 E, r7 O　　杨程万走进屋子，待沈夫人和今夏都进来之后，示意今夏将门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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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a' C) A$ C$ V 　　“头儿，您说吧，究竟是何缘故？”今夏问道。

　　沈夫人也望着杨程万，等待着他说出真正缘由来。

　　“你知晓，真正将夏言置于死地的是仇鸾的那封折子。”杨程万望着今夏，“你有没有想过，是谁让仇鸾写的那封折子？”

( n2 \# o) f- m" a  _6 X　　今夏没多想就道：“自然是严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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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w$ q7 r0 ?) v　　杨程万点头道：“严嵩算一个，但当时他并没有出面；亲自到牢中提出仇鸾，指示他写下这份折子的人是陆炳！”

4 M# p- _6 C; B/ L: t  V6 M%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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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9 a9 u7 h9 S5 d# n# M& e- n　　今夏完全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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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夫人也是一惊，追问道：“陆炳与夏言虽不算交好，但也算彼此敬重，他为何要害夏言？”

6 L0 e5 Y0 w- M8 l5 h: A3 i4 Q　　“因为此前夏言曾经收到一封弹劾陆炳的折子，证据确凿，他原本预备上奏圣上，严惩陆炳。但陆炳上门苦苦哀求，最终夏言还是放过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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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V1 h, g' Q* r　　沈夫人听得愈发不解：“既然夏言放过了他，他更应该感激才对，怎得反而要加害夏言？”

4 Y( I8 f( z% z& F% R8 v　　“陆炳是何等样人，他心高气傲，如何受得了这般折辱。此事之后，他对夏言恨之入骨，我就在他近旁，岂能不知。”杨程万缓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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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所以……陆炳也是我的仇家？！”

　　今夏脑中空荡荡的，似已完全不能思量。

2 p$ C7 w  A" f5 O& B 　　杨程万望着她，颇心疼道：“对！正因为陆绎是陆炳之子，所以我才会阻拦你和他在一起。一则，以陆炳对夏言的恨意，一旦被他发现你是夏言的孙女，虽不至于杀你，但也绝对不会让你进门；二则，陆绎是仇人之子，夏家上百口，还有林家七十余口，都是你的亲人，你怎能恋上仇人之子，更不用说嫁给他！”

　　今夏原本靠着多宝阁站着，听罢他的话，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寒，这寒气透骨噬心，让人站也站不住，身不由己地滑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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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 A4 K; R% v+ l; L. d# G" s 　　沈夫人静默了良久，突然盯住杨程万：“此事，你昨日为何不说？”

　　杨程万不作声。

- g+ \3 o* l3 E9 ?! u 　　“你是不是因为陆炳对你照顾有加，所以还想瞒住此事，若非这孩子执意要和陆绎在一起，你就将此事瞒过去，是不是？”沈夫人手指着杨程万，微微发抖，“你照顾今夏这么多年，我感激你，无法为姐姐报仇，我一点都不怪你，可你怎能瞒我！”

　　杨程万说不出话来。

( s" b( m, ?( X, U4 k0 v4 e6 [ 　　想起自己还曾救过陆绎，沈夫人更是将自己恨得无以复加：“真没想到，我竟然还救了陆炳的儿子，这真是天大的笑话！陆炳害我家破人亡，我竟然还救了他儿子一命。”

  ~( `" h( s6 Y) W/ q　　今夏抬眼望向沈夫人，呼吸艰涩，满目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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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片刻，沈夫人骤然站起身来，口中喃喃道：“好在还来得及，他还在这里，我配一剂药就能杀了他，就能杀了他……”说着她就朝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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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z3 i/ D& r 　　闻言，今夏大惊，连起身来不及，从地上连爬带滚地扑过去，抱住沈夫人的腿。

　　“放开我！”沈夫人掰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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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3 ?( ~$ |% B1 m5 j6 q# q7 L 　　今夏死死抱着她，埋着头，手不肯松开一丝一毫。

( G  j8 y2 e* b& G$ f# u 　　沈夫人怒道：“你快放开我！你知不知晓什么叫家破人亡的滋味？！那是你爹、你娘，都是原该与你最亲近的人，他们全死了！仇人之子近在眼前，连仇都不报，枉为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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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V) a* `% d4 L: ~　　每一句话都重重砸在今夏心上，她何尝不知，何尝不懂，早已满面都是泪水，手却始终不松开。杨程万在旁看着，拦也不能拦，挡也不能挡，也禁不住垂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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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里白白和你说了那么多事，在你心里，爹娘、外祖父外祖母都算不得什么，是不是？你自己报不了仇，但你不能拦着我！你可以不当林家的孩子，可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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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6 ]7 j: G- @　　沈夫人激愤之下，打了今夏好几下。

　　今夏无言以对，哭得哽咽难抬，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求得沈夫人不要去伤害陆绎。她稍稍松开沈夫人，膝行退开些许，重重地朝沈夫人磕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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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V9 ~$ {% h" w. r9 F1 E. _8 K& h 　　“你……”

: F% Q; }8 ~  P$ y5 @$ ]: l　　沈夫人立在当地，又是气恼又是心疼，竟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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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丐叔原就在外头，听见里头动静不对，推开门一看，惊道：“这是怎么了？这孩子怎么把头都磕红了？”

( W4 p- n, ^. U/ C  n' A　　沈夫人低头看着今夏，眼中也满是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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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晓最不应该拦住沈夫人的就是自己，也最没有立场拦她，今夏没脸开口劝阻，只管咚咚咚地磕头。

8 j% n9 H: s& V3 C 　　“到底是怎么了？”见大的小的都在哭，丐叔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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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是陆炳指使仇鸾写的折子，害了夏家和林家。你说说，难道夏家上百口人，林家七十余口人，还抵不上她一个情郎。”沈夫人身子微微发抖，“早知晓，当初我就不该救他，也算对得起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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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o4 x' ~; _& X- ^! l' b0 b　　“陆炳，也是你的仇家？！”

　　丐叔弄明白了这事，再看向拼命磕头的今夏，顿时手足无措，也不知该如何解开这个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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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c! r% T$ o8 D" J( u 　　“从今往后，你别再唤我姨，姐姐没你这样的孩子！”沈夫人对着今夏颤声道，“你起来，我受不得你的礼。”

　　今夏闻言，泪如倾，额头咚咚咚犹自不停，地砖上殷红点点，是额头磕破渗出的血。

　　“别这样，你让她怎么办？别把孩子往死里逼啊。”丐叔着实看不下去，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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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w- p7 P% f2 ^ 　　原本在内堂，隐隐听见动静过来的陆绎一眼看见今夏跪在地上，心中大痛，箭步上前就要扶她：“今夏，快起来！”

　　看见他，今夏急着推他走：“你走！你快走！……”

　　沈夫人看见陆绎，目中怒火更甚：“陆绎，你我就算不论前仇，我是不是救过你一命？”

* L0 _$ r- f/ [, B( l+ C　　陆绎扶着今夏，手捂着她渗血的额头，点头道：“是！我这条命是前辈所救，前辈想拿回，我绝无二话。”

' ?* L$ ?# W  s　　“不行不行……不行……”今夏急道，泪水纷纷而落，哀求地看向沈夫人，“不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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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温言安慰今夏：“记不记得我说过，不管多大的仇，不管仇家是谁，我都会替你办妥。爹爹做的事情，我来替他扛，父债子偿，原就天经地义。你容我一些时日，我终会给你一个妥当的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能抵得上夏家和林家的上百口人。”沈夫人质问他。

. r" \1 l! p) J: F1 m2 D2 M 　　陆绎深吸口气：“在下必将尽力而为，便是以命相抵，也绝无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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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j. r' [! K. l5 P* r　　沈夫人盯着他和今夏，目光痛楚，片刻后道：“我今日不要你偿命，不是因为我信你的话，而是这孩子。但她今日替你求情，不忠不孝，已不配当我林家的孩子。今夏，我原还想带你回泉州老家，现下看来，也没必要了。”

　　自觉对不起家门，今夏头都抬不起来，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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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夫人转身走了，丐叔也跟着出去。

　　陆绎扶起今夏，今夏泪眼婆娑地望了他一眼，然后轻轻推开他的手，自己慢慢地朝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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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 k8 v/ ]/ ~4 J 　　外头日头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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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P) Y. V- ] 　　今夏脑中空荡荡的，茫茫然仰头去看，阳光明晃晃地照下来，亮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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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r0 O" G- w% m' r: w' M* a 　　下一刻，她身子晃了晃，从石阶上栽倒下去。

第131章

　　“唉,我早就说过,你这样是把她往死里头逼。”丐叔看着床上的今夏,唉声叹气，“这孩子招谁惹谁了,也不知晓脑子有没有摔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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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夫人一言不发,已经将今夏额头上的伤包扎妥当。

' Z6 _( y* s; f8 `  A 　　“昨日她才认了你这个姨,欢喜得什么似的,你们俩亲亲热热谈了一宿，今儿你就翻了脸，又是不认她，又说她不忠不孝……她就是个孩子呀,外头看着机灵，其实是个实心眼,哪里受得了这个。你跟她说家仇，说上百口人，她连自己爹娘什么模样都不记得，她怎么可能和你一样去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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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u+ L% {( L# x5 s: |( K　　见沈夫人始终不吭声，丐叔又接着道：“认真算起来，我也算和陆家沾着亲，要不，你先拿我消消恨，要杀要剐，我都随着你。”

　　沈夫人终于瞥了他一样，目中有泪，恼道：“你存心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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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E$ A* l. g2 {) @% D　　丐叔手边也没帕子，便拿自己衣袖替沈夫人抹了抹泪，“我今儿才换的衣衫，干净着呢……我知晓你对我肯定下不了手，别说我是陆家出八服的亲戚，就算是五服以内，你肯定也舍不得下手。你再想想今夏，这孩子毕竟还小，认准了人就死心塌地的，陆绎若有什么事，估摸她也得去半条命，你就舍得看孩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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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今夏，沈夫人已经心疼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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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O% H) ]2 S 　　“其实我知晓，这个理儿，你也懂，可是你就是一下子过不了这个坎，是不是？”丐叔柔声道。

2 S3 G9 R$ u5 P! {# W+ p  |/ b 　　再也忍不住泪水，沈夫人伏到他肩上，身子由于抽泣而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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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丐叔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轻轻道：“你知晓么，十年前你去刺杀严世蕃，差点丧命，我好不容易看着你回转过第一口气，那时候我就想，我再也不能让你这么活着，再大的仇，都比不上好好活着的人。”

　　“当年宫中□□，江山易主，我的师祖逃出宫外，一路乞讨一路寻找主公，想得也是要他好好活下来。他们谁也不愿投降，他们不再伺候任何人，不受任何人的管辖，不接受任何人的俸禄，可他们也没有去报仇，因为他们知晓只有好好活下来，找到主公才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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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儿就算今夏不拦着你，我也不会让你做出傻事来。你想想，陆炳是什么人，麾下锦衣卫遍布整个大明朝，连高丽都有锦衣卫的暗探，你若杀了陆绎，他就算是把大明朝翻个底朝天，也会把你找出来……我想和你安安生生过下半辈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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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 ^; w( Y" g8 o& y$ r) R! R& S　　泪水浸湿了丐叔的肩头，沈夫人抬起头来，望着他道：“……等夏儿一醒，咱们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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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0 i( A$ G. j. r　　“好。”丐叔也不问去哪里，点头道：“那你记着别再骂她，这孩子心里已经够苦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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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夫人点了点头。

　　丐叔起身，打开房门出去，看见陆绎仍等在外头，拍拍他肩膀，也不知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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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悠悠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缓缓睁开眼睛，就看见沈夫人坐在床边。

; r% B$ F+ Y+ i' |8 u$ f: f 　　“姨……”她唤得有些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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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g, U, W! I. m5 b+ g/ B: I 　　沈夫人伸手制止住她本想摸额头的手，柔声道：“别摸了，伤不碍事，就是肿了好大的包，得过几日才能慢慢消肿。”

: c/ Q+ N# h* |　　“姨，您不恼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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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顺从地放下手，期盼地看着她，那眼神看了叫人愈发心疼。

- N1 C9 l6 i- `% H& [  ]$ z 　　沈夫人静默了片刻，才道：“我就和你叔一起走了。将来的事，你自己好好斟酌行事……”

& U4 ^! m$ M) f　　“你们去哪里？”今夏撑起身子，忙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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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 [  q8 `& a  O6 q' d 　　“我也不知晓，先走着，也许走到那一处地方，觉得好，就住下来。”

  |& {" C; z" h3 }9 B　　今夏望着她，眼圈一下子就红了，道：“那……是不是以后我都不见着你们了？”

5 j. p0 s% Q- t% \/ a1 V8 P) Y/ P　　“等将来我和你叔安定下来，也许会写信给你，也许不会。”沈夫人别开脸，深叹口气，“其实，见不着或许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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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今夏恳求地望着她。

　　论起来，沈夫人便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在今夏心中颇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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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5 ^& H! G( A! @8 D0 e# w& ^& R* y 　　沈夫人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脸，叹了口气道：“你叔说了，好好活着，比什么都要紧。你要好好活着，姐姐和姐夫好不容易才让你逃出生天，你应该好好活着。”

! e; ~0 s5 C" `, B( g　　今夏重重点头，牵动额头上的伤也不管不顾。

1 \3 q* u1 {( N5 Z  [% Z$ G8 U 　　该说的都说完了，沈夫人这才起身出门去，看见外间陆绎仍一动不动地站着，漠然望了他一眼，轻声问道：“你莫不是以为你还能与她在一起？”

  }: C& u: m" l3 O) {1 t: S  e　　陆绎干涩道：“我不敢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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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z# R$ T$ w$ d5 p+ b$ B　　沈夫人盯住他，终是未再说什么，径直走了。

4 L7 i# P( i+ P 　　屋内除了今夏已再无人，陆绎轻轻推开门，斜阳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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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望着他——夕阳在他衣袍间缀上点点淡金，不知怎么就透着满身的孤寂，叫她想起一句诗来“夕阳依旧垒，寒磬满空林。”，屋子虽非山林，弥漫着的空寂和凄清却是同样让人感受到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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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缓步走过来，在床边半蹲下来，微微抬头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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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半日间，两人却似经历了沧海桑田，面容各自憔悴，瞧在眼中，彼此都是心疼。今夏红着眼圈，只是看着他，胸中千言万语，却是连一字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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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m. K- G# r3 N( t5 a 　　深吸口气后，陆绎率先开口道：“明日，你还是按原先定下的，随白鹿回京，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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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G! H, c0 g# }) Y0 {　　今夏点头，随之，一滴泪水滑下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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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伸手轻轻抹去她的泪，轻声道：“你这样子，一点都不像一身浩然正气的六扇门捕快……”

　　想起两人在扬州办案时自己说的话，今夏有点想笑，泪却落得更急。

$ M$ S1 i8 o& N& f' ^ 　　“还信我么？“陆绎问道。

　　今夏仍是点头，未有迟疑。

4 _6 {; x) B3 i/ s$ ~# ?: \7 { 　　“好！记着我说的话，别怪自己！所有的事情，我都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我需要一点时日。你只要好好活着，不要去想也不要去做任何报仇的事情，对你而言太危险了，明白么？”他深深看着她，似要将她的模样看进心底。

0 S: e" S: p4 }% \3 l 　　今夏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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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应我了？”

% i& Z& `' D6 ~$ Y6 b$ E　　今夏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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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6 B9 U$ u# t) } 　　望着她，陆绎微微一笑，持起她的手，轻靠上去，低低道：“我的今夏，有金甲神人护佑，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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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q  P5 l: p　　别院之中，上官曦也在收拾行装，她的腿伤已经将近痊愈，想和谢霄一起去寻南少林的师兄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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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要走了？”阿锐立在门口。

0 S5 V7 D* ]' T! O! K 　　上官曦听见他的声音，收拾行装的手顿了顿，从包袱中翻出一套玄色衣袍，手轻轻抚过，转身走向阿锐：“在成衣铺里头买的，不知晓你合不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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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Y. _$ @" l+ K- L* z5 Q3 N　　阿锐一怔：“是按少帮主的身量买的？那可能……”

　　“不是，就是按你的身量买的。”上官曦把衣袍交到他手上，道，“我记得你在帮里常穿玄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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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J; B6 ^1 n# i6 R& x* ]　　“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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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锐不自觉，按过去的习惯唤了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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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晓，只要严家还在，你就无法回帮里……”上官曦顿了顿，问道，“你接下去有何打算？”

　　“……我打算投军。”阿锐笑了笑，“和你们一样，杀倭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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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S" w+ Y) L2 P　　上官曦望着他：“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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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R8 `) S# [( e; j0 V9 B6 x0 J: m% g　　“然后……”阿锐不知该如何作答。

- }3 e! w5 X, @" l, }* M 　　“倭乱终会平定，严家也不会永远得势，我在帮里等你。”上官曦平静地看着他，就像是素日交代帮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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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热流冲进眼眶，阿锐强忍住，点头道：“我记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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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A1 I6 M  R# I! j8 X　　次日，百名士兵护送白鹿出了新河城，一路向北。今夏、杨岳还有杨程万也随行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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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5 `- W6 p' g* _, S/ W 　　陆绎立在城墙之上，看着队列渐行渐远，直至最后消失。

: Z1 @* T  c. ^0 W 　　岑福、岑寿一直候在旁边。过了好半晌，见陆绎没动静，岑寿忍不住问道：“大公子，那咱们什么时候回京？”

　　陆绎这才回过身来，淡淡道：“你们俩先将淳于姑娘送回去，之后就先行回京吧。我还有事要办。”

　　“大公子既然还有事要办，不如让岑寿送淳于姑娘，我留下来，有事您也方便差遣。”岑福道。

　　岑寿忙道：“我留下来，哥你去送淳于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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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r6 [; D5 D" u: o: [8 \! n2 ]9 b) d　　“你们谁也不用留下来。”见岑福还欲说话，陆绎抬手制止，“不必多说，你们回去准备行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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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m" V  {, ~% N　　岑福岑寿不敢再多言，领命而去。

# R' D1 G7 Z0 u' |* f7 c" S9 b 　　待他二人走后，陆绎独自一人又在城墙上站了许久，目光停留在城门前的空地上——他尚记得那日相见，兵荒马乱，她从沉沉夜色中飞奔而来的模样……

8 i- E+ ^- w" h" s6 S　　一切，从今往后，都只能深埋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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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深吸口气，决然转身，下了城墙，牵过马匹，往城中大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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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见这两个人。”他亮出制牌，拿出一张名单，将其中两个名字勾划出来。这张名单上的字是徐渭的笔迹，五日前，他请徐渭将罗文龙当卧底时接触过的倭寇名单列出来，这些倭寇倒有一大半被关在两浙各地牢中，有的已处死，有的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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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拿到罗文龙通倭的证据，就要先从这些人下手。

　　狱卒将两名人犯押出来，两人皆是常年混迹，关入牢中时就以为必死，想不到关了许久都未处决他们，现下完全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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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罗文龙与你们往来的详细经过说出来。”陆绎也不与他们废话，把一沓子纸往面前一放，往砚台中滴水研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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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X5 X  u$ _ 　　“大人，一年多前的事情了，谁记得清啊。”一犯人懒洋洋地看着他，“再说了，是不是说了就能把我们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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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x( w8 m0 C' m9 x　　“你想和我谈条件？”陆绎淡淡问道。

- U3 \9 T. p/ Z1 b5 |$ M; O 　　“谈条件不敢，可您想从我们嘴里套出些东西，总得给点好处是不是？”犯人眼尖得很，一看便知晓陆绎不是新河城内的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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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微挑起眉，冷冷一笑道：“想要好处，行！”说话间，他站起身来，一手拿了一张纸，另一手端起笔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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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R2 X$ V* }( T9 s% t5 s 　　“加官进爵，如何？”

　　说着，他将纸贴到犯人面上，随即淋上笔洗中的水，纸张受潮发软，立刻贴服到犯人脸上，使得他呼吸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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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却不管他，挑眉看向另一位犯人：“你也试试么？”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那犯人连声道。

, l  d  X3 R8 g7 N& i; e 　　陆绎这才将轻轻一挑，将湿纸自犯人面上揭开。犯人大口大口喘着气，余惊未定地望向他，不待他开口，便忙道：“我也说，什么都说，大人想知晓什么，我就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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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里还有诸样好处，都是来自诏狱，你真的不想要了？”陆绎冷道。

　　“不要，什么不要……”犯人恳求道，“我说，我现下就说，罗文龙那小子不地道，他的事儿我都记着呢。”

　　短短数十日，陆绎辗转两浙十八所牢狱，一一查访，收集到许多罗文龙与倭寇之间来往的资料。

第1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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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 O3 `0 w 　　白鹿进京,龙颜大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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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C, t. p2 T5 W( f7 S 　　胡宗宪凭此成为圣上颇看重的人,看上去两浙总督的乌纱帽能保全很长一阵子。陆绎也不必担心被他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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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2 A7 G/ w6 I6 C! J0 d 　　今夏离家两月有余,离开时还是初春，回来时已是初夏。石榴花、杜鹃花、木兰花、金银花等等从城郊一直蔓到城内,到处花团锦簇。她行走在其间,心境却是愈发萧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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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c6 n( p7 z0 l* `* H& \ 　　“娘,我回来了。”她推开家门,朝院中正推磨盘的袁陈氏道。

　　袁陈氏转头，看见她撂下磨盘就过来，拽着她胳膊先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她一遍，问道：“受伤没有？闯祸了没有？被扣薪俸了没有？”

　　今夏摇头：“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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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Q4 t7 `' ~/ K9 Z　　“头上怎么了？”

% A; |4 h4 I  T, S　　“不小心磕的,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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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B; v4 |$ ~2 N% A; p' M　　袁陈氏这才放下心来，接着没好气地斥道：“你还知晓这里有个家？还知晓要回来啊！一野就是两个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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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 p& i# e. u: f  u　　“公务在身,身不由己。”

　　今夏掏出刚刚从六扇门领来的月俸，递到她手上，安抚她的怒气。袁陈氏接了银子，稍许平息了心境，立即想起另一事来：“对了，易家的亲事，既然你回来了就得赶紧定下来……”

　　“娘，易家的亲事推了吧，我想升捕头呢，这两年没心思也没空闲给人生孩子。”今夏把早就想好的说辞搬出来，“升了捕头，每个月就有四两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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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v2 @' p4 U/ s+ Y* o# M" P+ t2 r4 V　　“不行，不能再拖下去了。”便是看着银子的份上，袁陈氏也没松口，“能遇上易家这样的人家不容易，我都没想到易家三公子对你居然挺上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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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Q: t. b# ^1 F7 R　　“娘！”

$ \4 {6 |" n8 E/ P& ?　　今夏打断她，语气有点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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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今夏怔了怔，对她道：“反正……我当上捕头之前，不考虑这事儿，您就别忙活了。”说罢，她就匆匆忙忙进屋去了。

5 B* {  J& X8 x. U- m; k 　　“你这孩子……婚姻大事，我还没法给你做主了是吧！”袁陈氏一肚子恼火，复回去推磨盘，磨了两下，朝屋里高声道，“灶上蒸了碗鸡蛋羹，你赶紧去吃了。”

' W1 I! S0 x" L9 M; D8 Z% d( s" ^$ |" X　　今夏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那是给弟弟的吧，我不吃。”

7 f4 p2 V- B( [$ u: v" f9 \　　“叫你吃你就吃！人都瘦了一大圈了。”袁陈氏唠叨道，“还‘当捕头之前，不考虑这事儿’，现下就这么横，以后当了捕头还得了，你还嫁得出去么……换洗的衣衫你泡盆里头就行，等我把这袋豆子磨完了再给你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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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i  A# Z5 k& u4 R# x3 e0 K　　今夏在屋内，换下的衣衫放在一旁，掌心中是那块姻缘石，盯着看了片刻，仍重新揣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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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O! ^# w% u, \* ?5 A　　两浙事毕，陆绎终于赶回京城。

　　他还未到京城之时就听说了一件大事，邹应龙上折弹劾严世蕃，该奏疏杀气腾腾——“工部侍郎严世蕃凭籍父权，专利无厌。嵩以臣而窃君之权，世蕃复以子而盗父之柄，嵩父子故籍袁州，乃广置良田、美宅于南京……臣请斩世蕃首悬之于市，以为人臣凶横不忠之戒！苟臣一言失实，甘伏显戮。”

& I+ u: G: f" }  I　　这封奏疏完全是玩命的架势，圣上震怒，下旨缉拿严世蕃，并将其逮捕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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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 q7 n) T 　　听见这件事情，陆绎心中并无丝毫欢喜，恰恰相反，反而更添担忧。邹应龙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在这时候上折弹劾严世蕃，他的身后一定有人。无论此人是谁，刀子亮出来，却无法立时置严世蕃于死地，并不是一件好事。

　　陆绎回到家中，从岑福口中得知爹爹正在园中，遂赶往园中拜见。远远的，于花草树木间影影绰绰地看见爹爹家常惯穿着的玄色大氅，他的心便微微一沉，现下已是五月末，爹爹尚穿着大氅，果真是身子大不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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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快步上前，看见陆炳拿着剪刀正给一株茶花修剪枝叶，神态间专心致志，倒像个山野居士，哪里像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指挥使。

　　“爹爹，我回来了。”他轻声道。

　　陆绎抬眼看他，接着复修剪花枝，口中问道：“怎得回来这么迟？今年这株鲤鱼珠倒是争气得很，开了十八朵花，可惜啊，你连一朵都没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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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微微一愕。这株鲤鱼珠是千里迢迢从大理移植过来的，因不适应北边气候，自打移植过来后三、四年都未曾开过花，没料到今年却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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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f& ]* Y5 Q' i( L  C 　　将最后一片残叶剪下，陆炳把剪刀递给一旁的家仆，招招手示意家仆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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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爹，是不是身上不好？有没有请大夫来瞧？”陆绎斟了杯热茶，恭敬递上，“听说，夜里头也睡得不好？”

+ _1 e! |2 K* ?" v/ M0 d2 m, [　　陆炳却不愿多谈：“没什么事儿。白鹿送得不错，胡宗宪的乌纱帽算是还能带上几年，你给他出的主意吧？”

　　陆绎笑道：“什么都瞒不过爹爹。”

" l$ S* `/ L: _. L9 Q/ k! ?　　闻言，陆炳深深看了他一眼，似别有意味，然后才低目抿了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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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0 g# d4 O3 L! J( y; S 　　“对了，邹应龙弹劾严世蕃一事，怎得如此突然？他身后主使之人是谁？”陆绎问道。陆炳是锦衣卫头目，京城里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更何况是这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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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9 S# J& ^& f/ [ 　　“你怎得就不想问上次弹劾你的给事中，他的幕后主使之人是谁？”见陆绎不答，陆炳才道，“你早就知晓是何人，对吧？他既然敢欺负到我头上，拿你下刀子，也就不能怪我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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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R' \" g( \% h& ]　　陆绎闻言一惊，他此前倒未想到指使邹应龙的人竟然是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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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 k& B+ N  j0 E 　　“爹爹……”他深皱眉头，“我担心的是，严家树大根深，一下子根本扳不倒，若让他扑腾起来，必定会反咬我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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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4 Y3 ]7 |0 T7 c% H+ l　　一阵风过，陆炳禁不住咳了好几下，头一阵阵眩晕，身子也跟着晃了晃，陆绎忙上前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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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_! C7 C/ R2 c5 }* k 　　“你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我想歇会儿，你先下去吧。”

　　见爹爹面色不好，陆绎不敢再拿朝堂之上的烦难之事打扰他，只得先行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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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3 I, ?" d$ I　　京城六扇门。

　　“什么事儿？还非得把人都召回来？”今夏莫名其妙看着满屋子都在忙活的捕快们，“不用巡街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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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W- a8 j$ e, `7 k2 R　　“少罗嗦，赶紧干活去！那屏风上头只怕还有灰，你赶紧去擦一擦。”一名捕快往她手里头塞了块抹布，催促道，“上头说了，在酉时之前必须全部弄干净，还有院子呢，院子还得打扫，赶紧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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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l1 S- k. C2 h3 P' g　　“这又不过年的，好端端地打扫什么？有这闲工夫，小爷我不如多抓几个贼。”今夏不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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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头说了，待会儿严公子要过来，让咱们赶紧打扫干净。严公子特别爱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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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今夏惊道，“哪个严公子？”

　　“还能有哪个严公子，严世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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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上不是下了旨意，要把他缉拿下狱！怎么回事？”今夏愈发莫名其妙。

　　“什么缉拿下狱，人倒是带回来了，那是请回来的。刑部寇尚书亲自迎接，一进京就请回府里，好酒好菜伺候着。今儿听说是严公子自己提议，说毕竟圣上有旨意，还是得呆牢里才妥当，这不，上头赶紧要咱们打扫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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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叫下狱！”

　　今夏大怒，还欲说话，被杨岳拽到一旁。

5 e+ F& V6 ?6 _  E9 F- p 　　“嘘！别乱说话！”他把今夏直拽到耳房，劝道，“我知晓你心里不舒服，你先回家去！”

8 |2 \& R  l% k& O' W8 p7 ]" F( j1 H4 K　　“我不走！我就想看看这是什么样的朝廷钦犯！”今夏气得胸膛起伏不定，把朴刀往桌上一撂，“大理寺不管，刑部不管，都察院不管，满朝的文武百官都不管！我们还当什么捕快，抓什么贼！”

　　杨岳着急道：“行了，小爷，我知晓你一肚子怨气，可现下不是时候。你听我一句，回家去歇几日……”

　　他正说着，忽听见外间一阵响动，其中以童宇的声音最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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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 y3 B6 y$ w! }/ @+ E# v0 R6 H 　　“站好、站好、都站好！严公子马上到了，赶紧都站好了！”

* x. S1 U- r/ {　　今夏听得，心中恼怒，恨不得立时出去踹他两脚，被杨岳紧紧拽住。

, @3 I7 ~+ Z, f% ?0 L 　　“小爷，现下走是来不及了，你就呆在这里别动弹！别逼我绑着你啊！”杨岳警告她道，“现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今夏忿忿扯过条凳坐下，气恼归气恼，她也知晓自己人微力薄，意气用事只会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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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2 B* T- M  n. g/ I! a 　　不知何时，外间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 T6 u' W: V% n# t5 s 　　这片寂静并未维持太久，很快外间传来纷沓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听见刑部寇尚书陪着笑的声音。

　　“严公子，您看看，这里也不成个体统，我看，您还是回去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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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起身，和杨岳扒着窗缝往外头看，严世蕃轻摇折扇，在一大堆官员的簇拥下，进了六扇门，站在前院，仰头看银杏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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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盛夏时分，银杏树枝繁叶茂，树下清风徐徐，间或着落下几片叶子。

　　一片黄叶正好落在严世蕃肩上，他取下来，端详片刻，笑道：“还未到秋日，就有黄叶落下，夏行秋令，有肃杀之气，六扇门就是六扇门，果然与别处不同。”

% U# c4 w  g) k6 d　　总捕头凑到寇尚书旁边耳语了几句。

　　寇尚书忙朝严世蕃陪笑道：“马上就到饭点了，旁边有一座满香楼，饭菜尚可，不如先过去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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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c: j) S, i+ ]8 F3 E　　严世蕃摆摆手，道：“我看这院子就挺好，摆上桌椅，就在这里用饭吧。”

, F8 }- Q% J* O1 b. [　　“这里？”寇尚书面上尴尬，“这里可是六扇门的前院，这个……外头人来来往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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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有何妨，设个屏风就是。”严世蕃毫不在乎，朝整整齐齐站在一旁的六扇门捕快努努嘴，笑道，“这不就是天然的屏风么。”

# @! _" e; y% I- j9 h　　用捕快来当屏风，总捕头的面色不甚好看，早前倒是听说过严世蕃用美女当肉屏风，那是他家中私事，也就罢了。六扇门捕快好歹是为朝廷维护法纪，被用来当肉屏风，实在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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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G6 W4 A8 s: k& i 　　寇尚书一怔之下，也不管总捕头的脸色，陪笑道：“还是严公子想的妙，来来来，你们赶紧布置起来。严公子，咱们先到里头喝杯茶，等他们布置妥当了再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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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世蕃含笑颔首，摇着折扇，随寇尚书往里头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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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8 t6 g/ \' p, N4 W( f1 j 　　耳房内，今夏恨得几乎咬碎了牙，杨岳也是眉头深皱。

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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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桌椅摆下,锦布铺上,酒菜则从满香楼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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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g2 Q- \2 G5 o6 m3 h5 a 　　严世蕃慢吞吞地从当肉屏风的捕快前走过,忽得问道：“我记得，六扇门里头,似有位女捕快,怎么不见她在这里？”

　　居然还记得她！今夏恼怒地抠紧窗棂。

　　童宇正要开口,被总捕头以眼神制止。

　　“是有位女捕快,今日一早就往城郊去办案，夜里还得蹲守，所以还未回来。”总捕头素知严世蕃好色，今夏好歹是他麾下一员干将,他自然还得护着她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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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R! c( i- G4 Y$ ^4 r! X- W 　　严世蕃瞥了总捕头一眼，总捕头面不改色,并不准备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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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a% V) M3 H* \' e8 k( ]  ^ 　　众官员陪着严世蕃入席。举杯之际，刑部右侍郎鄢懋卿朝严世蕃笑道：“严公子，有件事我先向您禀一声，您这起案子，圣上交由三法司会审，我们斟酌再三，审议结果是——三千两纹银，您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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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x' s) N" R2 I; o) }　　严世蕃掏了掏耳朵：“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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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_1 c1 P0 M* h/ a& z' m; |　　鄢懋卿观察他神情，试探道：“要不，二千两？”

　　“什么？”严世蕃眯起眼睛。

　　“多了？那……那就一千两？您也知晓，圣上责令严查，我们也得有交代，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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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z3 c0 r3 C6 ^8 r　　严世蕃懒懒道：“我觉得上千不好，这样吧，八百两纹银。”

　　“八百两？”鄢懋卿为难地看向其他官员，见众人皆不吭声，只得勉强笑道，“……那就依公子所言，八百两纹银。”

3 \7 `0 k7 q2 U- j9 M' ]　　耳房内，今夏听得莫名其妙，低声问杨岳：“什么八百两？”

　　杨岳摇摇头，示意他也没听懂。

　　外间继续觥筹交错，忽然听见有人通报：“陆佥事求见尚书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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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Q! f' E; J. C( U　　今夏一愣神，陆佥事？是陆绎，他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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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y( {+ i9 g0 p0 V6 q 　　“哪个陆佥事？”寇尚书居然一时反应不过来，立时有人附到他身边耳语了几句，“……他回京了？他怎么知晓我们在这里？这个……”堂堂刑部左侍郎，此时居然有点紧张，严世蕃怎么说也是朝廷钦犯，若让陆绎看见在六扇门内宴请他，不知会不会惹出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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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世蕃轻松笑道：“原来陆佥事回京了，快快有请！”

　　不好违严世蕃的意思，寇尚书只得让人将陆绎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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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4 Z( r' r, |- i 　　又看见陆绎的身影，今夏喉咙一阵阵发紧，双目紧紧盯着他，只恨不能再将他看得清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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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诸位大人都在，请恕言渊冒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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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H' M1 H  M% ?' e7 S　　陆绎微笑着向在座各位官员施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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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见他，严世蕃似乎心情颇为欢愉，唤人给陆绎添了椅子和碗筷，与他闲聊了好一会儿些两浙的风土人情，才问道：“你今日来找寇尚书，可是要事？”

6 g( I& d6 T! g2 E+ n　　“听说严公子回京，爹爹要我来探望，没想到昨日到了刑部大牢扑了个空，才知晓您被寇大人请至家中。”陆绎风轻云淡道，“原还担心您起居不便，所以特来探望，想不到连六扇门的捕快都可以当您的肉屏风，看来我是多虑了。”

　　他这话，说得在座其他官员面上都不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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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世蕃拍了拍他肩膀，大笑道：“多虑了、多虑了……对了，你还有所不知吧，方才他们才告诉我，三法司会审，已经给我定了罪名，贪墨八百两纹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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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 W7 [8 x; H& X; e　　闻言，今夏这才明白之前那番讨价还价是为了什么，不由在心中冷笑，严世蕃身为工部侍郎，每年贪墨的纹银何止百万，最后居然定罪为区区八百两纹银，恐怕连街边小儿都要笑掉大牙了。

　　陆绎听了这话，神色间波澜不惊，目光缓缓扫过在席间的诸位三法司官员，过了片刻才淡淡一笑：“还真是我多虑了。”

　　此时一片银杏叶随风轻飘而下，正落在陆绎面前的席面上，他取下来，端详片刻，笑道：“还是夏日，怎得这叶子就已经黄了？未到秋日，就有枯叶落下，这可不是吉兆。听说夏行秋令，多肃杀之气，严公子多保重才是。”

4 j& v3 z% x* R* z2 ?- z0 x( C　　他这席话，话中有话，意有所指，严世蕃何等聪明，又岂能听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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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我都在树下，既有肃杀之气，陆佥事你也该多保重才是。”他含笑道。

; ?" |, c, c; A  r" }, L2 V 　　陆绎微笑以对，已无需再多言，起身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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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他出了六扇门，严世蕃面上的笑渐渐变为冷笑，寒意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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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三法司会审定案，原工部侍郎严世蕃专权弄职，贪墨白银八百两，发配雷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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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圣上已觉得处罚过重，下令若再有人敢上与邹应龙相同的奏折，立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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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表面上看，似乎严家受到重创，实则不然，圣上此举恰恰堵住扳倒严家的路，让人无力进攻，只能坐待严家的反扑。而严世蕃压根也没去雷州，而是一路游山玩水，反倒回了江西老家，盖房建楼，衣锦还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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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京城，蓝道行除了照顾白鹿，还常被圣上召唤谈论道学，颇受赏识，进入西苑为圣上扶乩问仙，被尊为蓝神仙。

0 E; s' F8 Q( Z3 J 　　严世蕃之事他在宫中早有耳闻，这日收到陆绎传入宫中的迷信，得知严嵩今日将进宫进呈密札，遂在扶乩时，假托神仙之言，对圣上道：“今日有奸臣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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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上对神仙之言深信不疑，等了半日，见到严嵩前来觐见，不由在心底对他存了奸臣之嫌。

　　陆绎深知，要扳倒严嵩，在朝中笼络再多的人也无用，只有让圣上对严嵩失去信任，才能真正将严家连根拔除。所以他此举就是利用蓝道行扶乩之便，加上圣上痴迷仙道，在圣上心中一点一点地种下对严家的怀疑。

0 Z6 K9 v2 \& d3 s5 j 　　他的用意，蓝道行很清楚，且比他更加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

+ ~4 }3 U, _6 F 　　一日，圣上又让蓝道行扶乩，问神仙道：“今天下何以不治？（为什么天下未能大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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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道行心知机会已到，托神仙之言答道：“贤不竟用，不肖不退耳。（贤臣不用，奸臣当道。）”

　　圣上又问：“谁为贤，不肖？（谁是贤臣，谁是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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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道行心下迟疑片刻，意识到自己不能做得太过明显，得把陆家撇清，遂答道：“贤者辅臣阶、尚书博；不肖者严嵩父子。（贤臣如徐阶、杨博，奸臣如严嵩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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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上看着“神仙”的回答，眉头微皱，忽而抬头望向蓝道行，目光犀利之极。蓝道行双目澄清，平静之极，如寻常一般盘膝而坐。他知晓圣上生性多疑，且自负聪明，除了道士之外，几乎不相信任何人。

" C, ?% p- j5 S& C& Y2 N8 ^8 ? 　　半晌之后，圣上又问道：“上帝何不震而殛之？（既然如此，上天为何不降天谴于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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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问话犀利之极，稍有答错，不仅无法撼动严家，且连蓝道行自己都可能有杀身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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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道行丝毫不乱，提笔答道：“上帝殛之，则益用之者咎，故弗殛也，而以属汝。（上天处罚他，会让原本该执行的人内疚，所以不降天谴，是为了留给圣上您自裁。）”

　　看了这几个字，圣上龙颜大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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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情很快传到了严嵩的耳朵，同时也传到了陆绎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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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P% c! M5 F- N- q1 | 　　陆绎大急，他没料到蓝道行竟事先未与自己商量，便自作主张做了此事。仔细打听之后，他才得知，为了保全他，蓝道行丝毫未提及陆家，而是说了徐阶与杨博，故意转移严党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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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z, S* V9 r) q 　　这次，严嵩的反击极为迅速，他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收买了几位中官，这几名中官是在扶乩之时服侍的太监，指使他们诬陷蓝道行启封偷视，将他打入狱中，逼问究竟是何人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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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道行被打入诏狱。

2 S: o& C* V& R; a0 U* Z 　　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原本好好在两浙抗倭的俞大猷被剥夺世袭蒙荫，入诏狱。

　　而他入狱的缘故让陆绎看了就想骂人——有一伙倭寇在两浙沿海游荡，胡宗宪兵力有限，腾不出手来收拾他们，以至于他们跑去福建抢了一把。福建巡抚大怒，都察院监察御史李瑚状告胡宗宪纵敌逃窜，以邻为壑。胡宗宪知晓李瑚是福建人，他疑心自己人中有内奸，查了一圈，恰好查出俞大猷也是福建人。于是胡宗宪二话没说，把这个黑锅推到俞大猷身上，上奏圣上。圣上大怒，当即下令，削去俞大猷官职，抓入诏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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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候，陆绎的两名至交好友被抓入诏狱，他急急往诏狱赶去，却在途中被岑福岑寿两人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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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8 D: p4 n( u 　　“大公子，老爷请您回去！”岑福有礼拱手道。

　　“我现下有急事要办，回头就去见爹爹。”陆绎道，“你们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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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n& h, G2 P* A) z, O( X! _　　岑寿不肯让开，且手牢牢拽住陆绎马匹的缰绳：“大公子，老爷说了，一定要我们把你请回去！您就莫为难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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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冷眼看着他们，骤然出手，食指中指如钩，直探岑寿双目，这下去势甚快，岑寿仰身躲闪，顾不上手上。陆绎中途变招，轻松夺回缰绳。

+ `3 R) O  o8 i* _$ U 　　“大公子！”岑福急道，“老爷连日身上不好，您是知晓的。我们难交差是小事，可老爷的身子经不起着急。您便是有急事，见过老爷之后，再办就是。皆是，我二人绝不敢再拦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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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K$ V5 |0 j- `# V  B7 x5 d# c9 `　　想起爹爹的身子，陆绎凝眉片刻，长叹了口气，调转马头，朝家中飞驰而去。

第134章

　　宫中,蓝道行也听说了俞大猷之事,他与陆绎同在岑港抗倭之事,对俞大猷为人也甚是尊敬，听说此事不免诧异,遂寻机与陆绎密会,方才得知此事是严世蕃设下的毒计。虽说陆绎已在想法保出俞大猷,但蓝道行却知晓以严世蕃的阴险为人,此计不成必定再生一计，若再不想法尽快扳倒他，恐怕陆绎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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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圣上又让蓝道行扶乩,问神仙道：“今天下何以不治？（为什么天下未能大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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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道行心知机会已到，托神仙之言答道：“贤不竟用,不肖不退耳。（贤臣不用，奸臣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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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上又问：“谁为贤，不肖？（谁是贤臣，谁是奸臣？）”

　　蓝道行心下迟疑片刻，意识到自己不能做得太过明显，得把陆家撇清，遂答道：“贤者辅臣阶、尚书博；不肖者严嵩父子。（贤臣如徐阶、杨博，奸臣如严嵩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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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上看着“神仙”的回答，眉头微皱，忽而抬头望向蓝道行，目光犀利之极。蓝道行双目澄清，平静之极，如寻常一般盘膝而坐。他知晓圣上生性多疑，且自负聪明，除了道士之外，几乎不相信任何人。

　　半晌之后，圣上又问道：“上帝何不震而殛之？（既然如此，上天为何不降天谴于奸臣？）”

0 r% N1 d0 n$ b: d　　此问话犀利之极，稍有答错，不仅无法撼动严家，且连蓝道行自己都可能有杀身之祸。

　　蓝道行丝毫不乱，提笔答道：“上帝殛之，则益用之者咎，故弗殛也，而以属汝。（上天处罚他，会让原本该执行的人内疚，所以不降天谴，是为了留给圣上您自裁。）”

　　看了这几个字，圣上龙颜大悦。

$ i& r  N$ X7 @) C 　　这件事情很快传到了严嵩的耳朵，同时也传到了陆绎耳中。

' v4 p8 \) P8 E& o$ [6 H# @ 　　陆绎大急，他没料到蓝道行竟事先未与自己商量，便自作主张做了此事。仔细打听之后，他才得知，为了保全他，蓝道行丝毫未提及陆家，而是说了徐阶与杨博，故意转移严党的视线。

1 m4 _8 @1 v$ o, _6 W2 ` 　　这次，严嵩的反击极为迅速，他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收买了几位中官，这几名中官是在扶乩之时服侍的太监，指使他们诬陷蓝道行启封偷视，将他打入狱中，逼问究竟是何人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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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道行被打入诏狱。

) f' T: C% S! P1 f6 H 　　陆炳虽然统领北镇抚司，却并不代表整个北镇抚司之中都是他的人，严党势力之大，诏狱之中也有着不少严家走狗。

　　因严嵩此番铁了心要蓝道行承认此举是受人指使，所以一入诏狱，蓝道行就被上了大刑，半日光景不到，人便被折磨地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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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Y) C/ r8 b: o; }) S9 e* Y& Z! U2 \! _ 　　期间，陆绎从刑室之外经过两次，没有朝里头望过一眼，但刑室内的鞭打声、烙铁在火上炙烤的声音、人在极限时刻的喘息声，都像尖针一样扎入他的耳中。

$ k* C- _$ Z, |, }1 \. s$ n& E5 ^8 W 　　蓝道行什么都没有说，因此，用在他身上的酷刑也愈发狠辣。

1 [# y4 r/ |. \( F) H* E1 k! j 　　陆绎不动声色，一切如常，直至回到家中，紧闭房门之后，才全身脱力。夜半，陆炳自廊下慢慢踱过，抬眼瞥了眼稍远处陆绎所住的屋子，隐隐可见内中灯火。他望了又望，长叹口气，慢慢行过去，叩响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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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4 J$ G- ^" Z: N# M 　　“爹爹，这么晚还没睡？”陆绎开了门，忙将他让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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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不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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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心里应该清楚，这件事情最好的做法，就是让他死在诏狱，这样严嵩才会彻底失去圣上的信任。”陆炳淡淡道，“只是你狠不下这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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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n9 X5 Y' {1 u) ^　　陆绎低低道：“我已经收集到很多证据，可以证实严世蕃与罗龙文通倭，也有机会扳倒严家。他不一定非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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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T' a3 ]  q1 @0 o5 Y" u　　陆炳冷笑：“你想一想邹应龙弹劾之事，最后只闹了贪墨八百两纹银！只要圣上对严家还有情分，再大的罪名也无济于事。最要紧的就是，让圣上对严嵩彻底失望。”

$ P  Y/ {( D0 U  a/ `　　陆绎仰面朝天，长长吐了口气：“……严嵩收买的那几名中官，我已经命岑福去逼他们翻供，但他们碍于严党势力，只怕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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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6 ~8 ~# A! l, ~5 U　　“现下不急，先把人看紧了，等蓝道行死了之后，再让他们翻供。到了那时候圣上后悔也无用，必定对严嵩更加恼怒。”陆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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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I. M* C7 v 　　“爹爹，我思量着，只要中官肯翻供，他就可以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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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R' S& ^& p. N$ U# E$ n8 A　　“他死或不死，圣上对严嵩的恼意也不一样。”陆炳道，“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步，你切莫一时心软，错失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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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4 ^4 A4 V% f' u3 G( i　　陆绎看着他，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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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早，陆绎再去诏狱，看见蓝道行已经被折磨得体无完肤不成人形。他借故支开看守的人，喂蓝道行吃下止痛的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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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设法救你出去，你一定要撑住了。”他在蓝道行耳边低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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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道行摇头，他已经连开口说话都很艰难：“……让我死……在这里，只有这样，严嵩……才会彻底失去……圣上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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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料到他早就存了这个心思，陆绎说不出话来，只能定定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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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B5 L2 r( ]/ r- \6 D& B 　　蓝道行微微一笑，艰难道：“咱们……一开始就……说好的，弃车保帅，我……求仁得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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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间隐隐有人声，陆绎匆匆出了刑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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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w  B! a6 h3 R' B 　　刑室内，新一轮的严刑拷打又再开始，陆绎就在隔壁佯作查看诏狱的笔录。以他的耳力，他能听见每一声从蓝道行口中逸出的呻吟，直至他晕厥过去，被水泼醒，然后再拷打，最后彻底晕厥过去，被拖回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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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在六扇门中，也听说了蓝道行的事情。对于蓝道行和陆绎之前的关系，她并不知情，只听说了他对圣上说的那些话，不管是不是假托神仙之言，心中都暗暗赞赏。后来再听说他被关进诏狱，想来多半是要吃苦头，不由扼腕叹息，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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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已深，袁益还在院中摇头晃脑地念诵：“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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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 G' h/ `5 ~　　“别念了，赶紧睡觉去，明儿还得早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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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把石磨清洗干净，拿着水瓢赶袁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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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益不肯：“里头热得睡不着，姐，你下次发了薪俸，咱们就买张竹床，可以放在院子里睡觉，又凉快又舒服，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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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陈氏从屋里出来，手里头还搭着两件衣衫，朝袁益嘘道：“小声点，你爹刚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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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衣衫我来洗吧。”

% Q8 w9 H5 M4 R! M. a　　今夏伸手就要把衣衫接过去，被袁陈氏避让开：“不用，你帮我打水就行。”说着，又赶袁益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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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x/ I; z4 N9 o2 ^5 V; V 　　袁益嘟嘟嚷嚷不情不愿地进了屋。

　　虽然娘不要她洗衣衫，今夏还是在旁忙活，把明早要磨的豆子洗净了泡上。

4 w* B! ]% E/ Z+ D2 R' j9 { 　　院中已无其他人，袁陈氏边搓着衣衫，边作不在意状问道：“夏儿，你这些日子是怎得了？自打从南边回来就不对劲，整日神不守舍的。”

　　今夏的手在水里拨弄着豆子，头也不抬：“……没有……哪有，我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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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多月也没见你抓过一个贼，还说自己挺好的。”袁陈氏盯着她，“易家，挺好的一门亲事，你就是不愿意……”

　　“娘，您当初是怎么嫁给爹爹的？”今夏知情识趣地岔开话题。

　　袁陈氏盯着衣衫上一块污渍使劲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呀，还能怎么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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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8 i3 |9 \- x　　“您出嫁之前，认得我爹么？”

　　“认得。”想起年轻时候的事儿，袁陈氏不由自主笑了笑，“实话告诉你，那时节，上我家提亲的有好几家呢，你爹爹是最老实的。”

　　“您就看中他老实？”今夏奇道。

　　“不是我看中，是我娘，你外祖母看中了他。你外祖母说以我的性子，得找个老实的才能过得长久。”袁陈氏笑道，“我也觉得他老实，若是和旁人成了亲，指不定怎么被欺负呢。”

: G/ z# V& ?. u1 X7 v- W  R　　今夏忍不住笑道：“他和您在一块儿也没少受欺负呀。”

　　“你个死丫头，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爹爹。”袁陈氏笑骂着，衣衫洗好，吩咐道，“把院门栓了，赶紧睡觉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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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间风过，吹得门前的枣树沙沙作响，今夏拉开院门，朝外头望了望，沉沉夜色中，枣树下似有个人影。她瞧得并不分明，待月亮出了浮云，再定睛望去，那人影却又不见了，想是树影被她瞧花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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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e! D' h: X6 X7 f* b- O4 T 　　************************************************************

　　又是一日。

　　陆绎静静地站在刑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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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诏狱内八成以上的刑具都在蓝道行身上招呼过了，另外两成之所以不用，是因为那是直接至人送命的刑讯方式。严嵩恨不得蓝道行死，却又还不能让他死。

/ L) @- E0 _' J( Z1 Q( f1 P. Y 　　又一轮酷刑之后，蓝道行被拖回囚室。

　　岑福赶过来，附耳朝他低语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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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E9 \/ _6 C% p* Y 　　“还是不愿意翻供？”陆绎目中闪过凛冽的寒光，“你把他们的卷宗拿来，看来他们是没见过诏狱的手段！”此时此刻蓝道行的遭遇，已经让他出离愤怒。

/ A9 z/ U! ~9 }9 a& G+ } 　　岑福领命而去。陆绎命岑寿留在诏狱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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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时分，岑寿匆匆从诏狱出来，回到陆府，在书房寻到还未入睡的陆绎，禀道：“大公子，蓝道行死了。”

　　陆绎提笔的手一顿，深吸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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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死的？”

　　“伤得太重，没撑过去。”岑寿叹了口气。

  G' e# q  i7 h1 F 　　“尸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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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强制自己要冷静，这原本就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尸首我没动，等明早刑讯的人过来看清楚才好拖出去，免得到时候说不清楚。”岑寿皱眉道，“大公子，您也知晓那些人麻烦得很。”

7 A. C, Z5 Q) k+ y7 B　　“啪”的一声，陆绎自己也微微一惊，低头才意识到手中的笔杆竟在不自觉之间被自己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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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回诏狱去，等明日他们验明尸首，就把人扣住，一个也别放走。”由于愤怒，手的指节处微微泛白，他的声音却异常平静。

8 m" C% D* W( n 　　岑寿忐忑道：“这个……大公子，不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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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Y6 }, I8 _7 s( d- ~　　“他们在蓝道行身上用过的，我要一样不少的让他们自己试试。”

8 R$ A" Q$ C2 S$ K　　天还未亮，陆绎随陆炳进宫，带着蓝道行的死讯和三名中官翻供的证词。圣上震怒，下令厚葬蓝道行，严惩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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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收到陆炳指使的御史林润再次上书弹劾严世蕃，并说出严世蕃根本未去雷州，而是在逃江西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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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上大怒，完全忘记此前不许让人重提此事的旨意，严令查办，将严世蕃再次捉拿归案。

' s# ], Y, K- N5 b& B 　　事情进展至此，严世蕃再度入狱，圣上对严嵩失去信任，且日渐厌恶。然而，严世蕃的罪名仅仅只是发配在逃，并不足以至他于死地。一切仍在风雨飘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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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已到了刑部大牢，出示锦衣卫的制牌之后，狱卒就让他进了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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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番严世蕃再次入狱，已不复第一次的风光，由于圣上震怒，昔日严党也纷纷偃旗息鼓，不敢再像从前那般嚣张。

) x6 J, U) D: o% q 　　严世蕃按规矩被关押在刑部大牢，倒是有些优待，他一人独享一间能晒到日光的牢房，不用与旁人挤，而且他这间牢房布置得甚好，桌椅板凳一应俱全，床铺上铺得还是丝绸缎子。

　　严世蕃正斜歪在太师椅上晒日头，神态甚是悠闲。

; D0 \! J3 Q' o& s% X4 e6 \4 u2 e 　　“他们说，你找我。”陆绎冷冷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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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0 p  r; @6 h2 Y- m5 C 　　“对！”严世蕃朝他笑道，“我听说令尊身体不适，我出入不便，也没能去府上拜望，失礼得很。”

　　陆绎淡淡道：“不劳费心。”

　　严世蕃嘿嘿笑着，目光却在细究他的神色：“那日，你说夏行秋令，多肃杀之气，要我多小心，没想到却应在令尊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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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严公子之意，莫非觉得自己还能出去？”陆绎冷道。

　　严世蕃慢条斯理地起身，踱步到木栏前，悠然道：“你用蓝道行一条命，才把我送进来，看不见我死，你一直不甘心吧？”

; n$ b5 f& L8 @/ U; R; v　　想到蓝道行，陆绎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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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p& R  R% t& f8 p' N; t0 Y 　　“我爹没看出来，还以为蓝道行是徐阶的人，卯了劲想让他招出徐阶。可我心里有数，蓝道行他是你的人，送白鹿也是你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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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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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此时，陆绎方才冷冷一笑：“本来我一直以为严公子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直到今日我才知晓，原来你也会怕。”

　　“我怕什么？怕你杀我？”严世蕃欺近他，“那我就告诉你，你爹若能回转十年，说不定有望，可惜啊他老人家这身子已是半截入土，就凭你，根本动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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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6 ]: Z. c8 ?! i' C; w　　陆绎压根不理会他的话，道：“……人害怕的时候，话也会变多，你与旁人也没什么两样。”

/ s! Q2 f7 j7 I4 b! T　　闻言，严世蕃原想说什么，却又即刻忍住，目光闪烁不定。

9 T* g3 I4 v% E. c3 h 　　不再多言，陆绎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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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着！”严世蕃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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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仅仅停住脚步，却未转身，其实他觉得连停步的必要都没有。

# c& R% R. t- H2 A' Y9 Y# M 　　“你记牢，以陆家和严家的牵连，扳倒了严家，你陆家也得跟着陪葬！”严世蕃狠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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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R6 u( S4 T0 m0 J7 `2 b1 @; c8 s1 r( G 　　陆绎转头望了他一眼：“原来，你真的害怕了。”

4 p% a9 d9 W5 V* G　　未再多留，未再多话，他径直出了刑部大牢。

  K8 z3 @6 \$ z# W, K5 N* s1 W 　　****************************************************************
: t( s2 s% N4 z" a, S
* Z' Q% `) ?+ ]5 x% [% c& `　　把一名当街偷钱袋的男子扭送进来，今夏瞅瞅时辰，差不多该交班了，遂卸了朴刀。她刚出六扇门，迎面便遇见岑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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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r5 C2 P- P( W! c  q" O% ` 　　“袁姑娘。”岑福面色凝重，“请随我走一趟，有人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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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他面色不对劲，今夏以为是陆绎出了事，心底一慌：“他出什么事了么？”

　　岑福却不愿多言，沉默着把马牵给她，示意她上马。

& L, t6 C4 ~# S) }: | 　　今夏心中七上八下，随岑福一路驰去，见方向是往陆府无疑，她愈发不安起来。陆绎若有要紧事，完全可以自己来见她，绝对不会要她来陆府，今日竟要她往陆府，难道他受了重伤，下不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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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角门早有人候着，岑福把马缰交给他，带着今夏匆匆往里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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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今夏第一头进陆府，只觉得颇大，跟着岑福转过山石，过了九曲桥，才至一处隐在花树之中的屋舍，屋舍仿旧唐而建，颇具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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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福在屋外恭敬垂手道：“老爷，袁姑娘带来了。”

　　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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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一惊，要见自己的人不是陆绎，而是陆炳？！

　　屋舍的拉门原就半开半合，内中传来陆炳的声音：“让她进来，你们都且退下。”

　　除了岑福，旁边又冒出来数名家仆，皆听从陆炳的命令，鱼贯退下。

* [6 {$ @5 F2 s9 B, r! {2 i5 M0 S 　　陆炳找她来究竟有何事？莫非他已经知晓自己的真正身份？还是有别的缘由？今夏尚楞在原地，不知自己是否该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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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姑娘，进来吧。”陆炳语气中带着叹息，“有好些话，我早就想找个人说说了。”

$ N5 f/ W& m7 f' b6 d　　又迟疑了片刻，今夏才脱了靴子，换上摆在门口处的木屐，往里行去，走了两步，便看见陆炳正盘腿坐在矮几前，旁边一个红泥小火炉，上面茶水正好煮沸……

/ i2 z; ]; b! ?8 T8 ]　　“来的正好，”陆炳用竹制茶则舀了一勺茶叶入水，“待沸上两沸，茶就好了。你平日喜欢喝什么茶？”

9 n) ^- G$ [7 I6 L7 j' [6 @6 O　　今夏盯着面前这个人，以前她也曾见过陆炳，但都远远的、隔着人、且陆炳皆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但今日见到他，却觉得他再寻常不过，只是眉目间的沧桑忧患也比常人来得更重。

: C) P( U" b5 t/ c9 n' P8 x 　　“……我什么茶都喝。”她答道。

　　“坐吧。”

9 W* W. ]- P$ Q/ q8 V* @% ~　　陆炳指了指自己对面。

% x0 b( q9 ~7 B 　　无论他今日要谈什么，自己终究都占着理，着实不必惧他。想到这层，今夏与他一样，盘膝而坐。

　　茶煮好，陆炳替她斟了一杯，放在桌面上推过来，抬眼看她，轻叹道：“你的眉毛和你祖父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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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怔住，如此说来，他已经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是有人告诉他？还是他自己查出来了？

( w( g- @1 x* c+ k7 H 　　“你不必紧张……”

, z* d4 W& C" W/ K! i　　“我不紧张！”今夏当即否认，戒备地盯着他。

　　见状，陆炳也不着恼，反倒微微笑道：“你虽是夏家的后人，但对我来说，压根算不上什么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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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0 B& @3 s3 l8 W9 w/ \. e　　既然他把话说开了，今夏也就不再客气，冷笑道：“那是当然，你位高权重，要捏死我比捏死蚂蚁还要容易。既然你已经知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有言在先，此事我爹娘并不知情，你不必再费周章去对付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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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x2 v  }1 d. E9 ^6 {, d# u　　“对付一对以做豆腐糊口的市井夫妻？”陆炳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水上升腾的热气，“我还不至于闲成这样。”

　　今夏紧盯着他：“你今日要我来，是想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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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是与你说说话罢了，你不必紧张。”

　　“我不紧张！”今夏再次重申，“而且我与你也无话可说。”

　　陆炳望了她片刻，突然笑道：“你挑眉的时候与你祖父特别像……我知晓，你恨我，觉得是我害你们一家人。但是，以你祖父的为人，即便没有我，他也难逃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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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q! c6 ~7 p3 K+ W7 U　　“你胡说！他为官清廉，为人刚直，却被你勾结严嵩，让仇鸾污蔑他结交边将。”今夏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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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1 V0 [) S% B) k7 D/ F 　　陆炳不急不燥道：“为官清廉是事实，为人刚直也是事实，只可惜他做得过了头。过刚易折，当时朝中有句顺口溜‘不睹费宏，不知相大；不见夏言，不知相尊’，可知朝中众臣对你祖父是何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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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害了他便害了他，还给自己找借口，这等嘴脸，只会让人不齿。”今夏思量着今日横竖是豁出去，言语间也不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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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说出事实，并非给自己找借口。”陆炳也不着恼，喝了口茶，才道，“我告诉你，你的祖父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当年他手上有一封弹劾我的折子，为了求他把此事压下来，我不得不在他面前下跪哭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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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n. d/ @8 U" O- [# i+ r　　下跪？

4 j4 z$ R; T+ r6 ]1 |- o 　　哭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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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呆楞住，她虽然听杨程万提过陆炳曾经有求于夏言，但却不知场面竟会难堪至此。陆炳当时已经是锦衣卫指挥使，以他的身份，向夏言下跪哭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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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Z( o' T4 |6 Z　　“这件事在我心里搁了许多年，总算是说出来。”陆炳微微一笑，笑容里竟有着说不出的轻松，“当年我因为此事，将夏言恨得咬牙切齿，其实这么些年过来，回头再看，才能看清——我跪得并不是夏言，而是放不下的名利。夏言呢，看着是个倔强老儿，却看不得人哭，经不住人求，心还是太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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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听着，怔了好半晌，才道：“他是个好人，可被你们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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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I- g7 R' n' B/ a; A: ^　　陆炳已不再否认，望着今夏，缓缓点了点头：“是啊，可惜等我觉得对不起他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 [9 r1 n) V+ B4 A7 Q* P　　“你……你当真觉得对不起他？”今夏定定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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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i+ Z: ]4 ]9 {- C 　　陆炳不答，从桌底取出一柄长匕首，搁到今夏面前：“你是夏家的后人，若心中忿恨，不妨刺我一刀，我绝不还手。”

6 G4 a4 m6 r( |% \3 W　　今夏静静盯着长匕首，似在思量着什么。

　　过了片刻，她秀眉颦起，朗声道：“我是六扇门的捕快，律法严明，岂能私下用刑。你若当真有悔意，就请启奏圣上，昭雪我祖父冤情，还他清白。”

; e9 j2 H  y2 P# C1 l　　见她压根不去碰匕首，陆炳目中有赞赏之意，他自袖中掏出一叠卷宗递过去：“这些就是可以替夏言昭雪的资料，你且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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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不可置信地接过那叠卷宗，略略翻看，手不由自主微微颤抖着。

　　陆炳又道：“但你要记着，当今圣上为人甚是自负，认定无人能骗得了他，更加不会认错。他在位一天，你就不可能为夏言昭雪。你只有等到将来新帝登基，才能提此事，否则就是在引火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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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f# {0 P; t- ~: n% l) U: h　　今夏看着他，她已不知晓眼前此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仇是敌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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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i/ F2 I% K+ G 　　“可惜，我大概是等不到那日了。”陆炳笑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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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把那叠卷宗叠好揣入怀中，犹豫了下，朝陆炳认真道：“这是你欠的，我就不用谢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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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颇欣赏她行事清清楚楚，陆炳答道：“不必。”

% c, x5 s# u! D( g　　有脚步声急急地往这边赶来，声音嘈杂而急促，隐隐还可以听见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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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公子！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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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G; ^$ i3 R; J1 }" J5 u. P　　“大公子，您不能进去，老爷有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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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h+ j" \( k$ m& m% c　　是陆绎？！

8 D- C& y; r8 i0 W 　　她正揣测着，不过转瞬功夫，陆绎已经疾步进来，两人四目相投……今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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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T6 }9 d) _* ` 　　“爹爹，您找她来作什么？”陆绎问陆炳，语气透着焦急。

2 j5 s, z- B. D3 J; b8 D" V$ u 　　陆绎不答，开口便薄责道：“你看看你，连靴子都不换就踏进来，踩得一地泥。袁姑娘还比你懂事些，知晓先换了鞋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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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f- {) z0 W( K1 z5 I  `' v2 I　　陆绎楞了楞，目光瞥向今夏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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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2 r+ G- n$ L# U5 T; h7 u% \4 [1 { 　　“岑福！”陆炳唤道，“把袁姑娘送回去吧。”

; Z8 `. p- L4 f( r; q2 S　　今夏一声不吭地起身，与陆绎擦身而过的时候，轻声道：“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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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还未及点头，转身望去，她已随岑福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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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S. K7 u( o5 }/ N' j# V3 u- I 　　“爹爹，您找她来作什么？”他复问陆炳。陆炳已经接连好几日都卧床休息，难得今日看上去有些精神，怎得突然把今夏寻来，莫不是知晓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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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6 \& ?+ q0 X5 o3 R0 ^/ B* \ 　　陆炳抬眼，慢吞吞道：“我也想问，你总三更半夜跑到人家门口呆着，作什么？”

6 b, T* Q3 @0 C, u　　“我……”陆绎语塞，“您怎么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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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L* j. F% I* R* L+ \' @# r　　陆炳冷哼一声，不理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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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X  v7 @0 S1 R1 [& j8 v) N* z 　　陆绎禁不住担心，接着问道：“方才，您没为难她吧？吓唬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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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她的样子，像被吓唬过么？”陆炳转开话题道：“对了，俞将军的事情已经有些眉目，很快就会把他转入刑部大牢，由刑部尚书黄文升亲自审理。黄尚书那里我已经打点过，应该会安排他去北边戴罪立功。先在北边呆两年，再寻机会往回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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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R/ ?( h, N- G" R3 E' {　　陆绎闻言大喜：“如此再好不过，多谢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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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蓝道行这事一出，严嵩也顾不上其他事情，这事办起来也还算顺利，就是多花些银子罢了。”陆炳问道，“我之前还真没想到，区区一个山野道士，居然能撑住拷打十几日，死不开口，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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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w: |" p( P* ]6 H　　陆绎沉默不语，每一次蓝道行晕厥过去，陆绎都希望他不用再醒来，不用再受此非人的折磨。

9 A2 |: X# Y, h/ `+ R 　　“你扶我回房去，我还有件东西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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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G9 f- u5 I  v) [- {, f　　陆炳扶着桌子欲站起来，忽然身子一歪，整个人栽倒下去。陆绎大惊，慌忙扶住爹爹：“爹爹、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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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  H# D4 j1 B　　似在片刻之间，陆炳整个人都垮了下去，面色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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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8 w+ M! e! V; t 　　“扶我回房……”陆炳低哑道，整个人要靠儿子的支撑才能勉强站住。

* m& G  J7 s6 Y6 C 　　从未见过爹爹这般模样，陆绎心中甚是焦灼，看出爹爹已无气力，他干脆将爹爹抱了起来，一直抱到屋内床上。

6 u% e& k/ {1 M+ P. T 　　“爹爹，我马上命人去请大夫来。”陆绎轻柔地将爹爹放下，拿靠枕垫在他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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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j1 D5 K* _" |; I/ V  a* C 　　陆炳努力撑了撑身子，手指向多宝格：“你把那部《杜工部集》拿来。”

( p+ m, }9 x- n) o　　“爹爹，请大夫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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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U6 n+ t; Q& ^　　“不……你拿过来。”

　　不放心地让他靠好，陆绎将多宝阁上那部《杜工部集》取过来。

+ H% Z3 f, c/ T* `+ U: [  | 　　陆炳的手已经使不上力，示意他将书册打开：“把里面那封信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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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夹在书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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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1 b+ B2 |6 ?! b4 T# o; d6 V 　　陆绎心中泛疑，翻了好几页，才找到夹在其中那几张薄薄的信笺，递给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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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炳却摆摆手，示意他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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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x1 u$ K# q$ {' _5 H8 e$ \. Y 　　心下诧异，陆绎展开信笺，有一张风水堪舆图，详细说明某块地如何如何有王气，得此地者有得天下之势。另外几张详细描述了严世蕃如何霸占这块地，在上头建造楼房等事。

1 s( x- T! I* w" H7 y5 X5 q 　　“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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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r0 X" Z# Z2 k+ d) T2 M　　“这是我几年前就给严嵩下的套，”陆炳喘了口气，艰难道，“蓝道行已死，中官翻供，正是圣上对严嵩对厌恶的时候……我知晓你手上还有严世蕃勾结罗龙文通倭的罪证，现下就是扳倒严家最好的时候。”

　　“爹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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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p1 M( z; c0 R% j" k8 R9 F6 u　　陆绎万万没有料到陆炳对严家还留了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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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9 s( M* N" C1 v6 @5 g6 n 　　事情都交代毕了，陆炳疲惫地闭上双目，口齿含糊道：“交代给你，我就可以放下了……你去吧，让我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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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c1 O# b7 B  E/ q' e2 O, R: c+ G* V　　“爹爹、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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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陆炳脸色愈发灰败，陆绎忙替他把脉，脉搏弱而无力，时有时无，竟已是油尽灯枯之照。他大惊，连声唤人去把大夫唤来，又赶紧命人赶紧去煮参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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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汤未煮好，陆炳便已撒手人寰。

　　****************************************************************

8 \: ]5 Y! ?# d0 W8 b; B　　今夏得知陆炳的死讯，已是第二日。她楞了好半晌，想起昨日他与自己说话时虽看得出病态，但精神尚还好，怎得突然就死了？

　　陆绎，他必是极难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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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0 z& E6 e% ?! c  N 　　入夜后，今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翻身起来，又把陆炳所给的卷宗拿出来。点灯恐怕娘亲要骂费油，她便拿到院中，借着月光细细再看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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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轻轻拂过，小院里很凉快，能听见外间那株大枣树沙沙作响，她把这份卷宗看了又看，回想陆炳讲的话，心中就如一团乱麻。

- i+ w5 Z& h* \$ J8 h; d6 G 　　这份卷宗上有些纸已经微微发黄，显然已经有些年头，陆炳一直将它留在身边，难道说他心里一直存有替祖父昭雪的念头？

　　还是他不愿这些资料落在他人手中，所以藏在身边？若这样，他为何不干脆毁了这份卷宗，岂不省心？

　　陆炳，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真叫人琢磨不透。

; i7 d8 B; r( i* o9 b 　　今夏漫无目的地望着院墙外，枣树枝叶迎风摆动着，她怔怔看着，忽然想到那日清晨看见的脚印，骤然起身，拉开院门……

% h4 {5 H# }9 _( }2 H　　枣树下，来不及避开的陆绎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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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是他！

　　他来过几次？曾在这株树下坐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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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u! U' N8 H( k7 x) ~( X8 n' M 　　陆绎缓缓站起身，月光透过树叶照着他略显苍白的面容，憔悴而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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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是我守灵，今晚是二弟守着。”他轻声道，“可我睡不着，就出来坐坐。”

+ e1 k$ N/ `. {  n8 l  A9 v. j　　今夏只是看着他，觉得他不真实地像一个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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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这里能让我觉得好过些，我想不出比你家门口这株枣树下更好的地方。”他自嘲地笑了笑。

　　她仍看着他，生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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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他摇摇头，“……我知晓我不该来的，可心里不好受的时候，就想来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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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一声不吭地快步走过去，一下子抱紧他，什么话都不说，只是这样紧紧地抱着他。

　　夜色正浓，**星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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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V* C$ a/ D' a: u　　嘉靖四十四年，严世蕃因通倭、勾结江洋大盗、霸占具有“王气”的土地，被判立斩。

* U: P, \/ K6 U) Y3 p 　　严嵩被没收家产，削官返乡。家中抄出黄金三万二千余两，白银二百余万两，另有珠玉宝玩数千件。

! B& w0 R( r% C 　　午时未到，午门前人潮拥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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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等大批六扇门的捕快被临时调派过来维安。

4 v1 M) i5 J# U9 G: h3 Q 　　看着乌央乌央的人群，其中不乏自带酒坛，就地畅饮者，甚至还有喜不自禁，当街载歌载舞者，杨岳啧啧叹道：“素日没看出来，严世蕃人缘真不错，斩首能让人欢喜成这样。”

　　今夏不言语，抱着朴刀，冷静地看着周围。

' Y) w5 G& @' Z- w7 q1 h 　　“怎得？你不跟着欢喜欢喜？”杨岳用胳膊肘捅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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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R4 ?. U( x$ \# _4 m 　　“不急，等他脑袋当真落地了，再欢喜不迟。他这样的人，只要脑袋不落地，指不定还会出什么幺蛾子。”今夏看着刑台，“我得看着他脑袋掉下来才能真正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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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岳笑道：“看不出你还挺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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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b; R/ U6 ?0 K　　午时将至，严世蕃与罗龙文被押上，跪在刑台之前。此时，百姓们群情汹涌，喊打喊杀，呼啸之声有排山倒海之势。

( p" c% R) _/ d; o* q 　　日头毒辣辣地晒着，严世蕃跪在刑台上，披头散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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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疑心重，目光探究，紧盯着严世蕃，就想看清他究竟是不是真正的严世蕃。冷不丁，严世蕃骤然抬起头来，目光森冷，缓缓扫过周遭的人，看见今夏时，居然还认出了她，阴寒一笑。

; E# {/ B6 H1 P0 t+ c 　　炎炎夏日，他这一笑硬是让今夏脚底生出一股寒意来。

　　刀光闪过，人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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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Q& r! u! R+ L; y 　　陆炳立在近处的楼上，冷冷地看着刑台上的血迹，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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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繁华的大街上，一男子拼命在往前飞奔，今夏带刀在其后追赶。经过街角时，今夏将刀连鞘一起掷出，飞砸在男子背部。男人踉跄一下扑到，还未来得及起身，便被今夏一脚踹倒，干脆利落地反剪了他的胳膊。

　　“今夏！今夏！出事了！”

　　杨岳从后面喘着气追上来。

　　今夏拧住男子的手，抬眼看着杨岳，喘着气等着他说下文。

6 v; e2 d  M6 K' l 　　“言官弹劾陆炳，说他是奸党，圣上下旨，将陆绎革职抄家入狱，还要追讨陆炳生前的十几万赃款！”

　　“……”

　　今夏骇住，手上失了准头，险些将那男子的手拧断，痛得他大声呼救。

　　“人呢？现下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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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r7 r2 D* V/ k; k　　“听说已经被抓进诏狱。”杨岳皱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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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3 m. }; L* @6 [ 　　把那男子往杨岳身上一推，今夏转身就往诏狱方向飞奔，到了诏狱外，却被挡在外间。

2 w9 K5 R0 c# F& q/ r" { 　　“我是六扇门的捕快，有公务在身，让我进去！”今夏掏出制牌亮给守门的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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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尉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没有公函，六扇门也不得入内！”

, E: m# W& k( r  y2 l　　“我真的有公务在身，你先让我进去，回头就有人把公函送来。”

　　校尉仍是摇头，将她挡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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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

% t( z, P  `/ Y! }0 B7 H& E　　“袁姑娘！”岑福赶过来，将她拉到一旁，低声道，“没有用的，除非你有公函，否则这些家伙只认钱不认人，不会让你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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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锦衣卫，”今夏一把揪住他，“他们肯定会让你进去，你带我进去！”

8 Q6 q! q) p; z+ D# ^: b: m　　岑福为难地道：“实不相瞒，陆家出事后，连我和岑寿也被撤职了。现下，连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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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他在里头怎么办？”今夏急得不行，“我知晓诏狱里头的规矩，进去没钱孝敬就得打，他现下被抄了家，哪里还有银子来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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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r+ o9 K6 s3 j8 e* _　　“我也正是为此事着急。好在诏狱内有大半是老爷的旧部，就盼他们能看在老爷的面上，对大公子和二公子网开一面。容出功夫，让咱们去想法筹钱。”

　　今夏问道：“要多少银子？我马上回去筹！”

　　“我知晓你家不容易，能筹多少是多少吧，我和岑寿也在想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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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4 j; k$ E$ M0 b+ P7 h! N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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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一丝犹豫都没有，拔腿就走，径直去了六扇门。

; v4 T7 [( ?) i# x* l+ X, Q 　　“我要预支一年的月俸。”她朝管账的廖师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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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师爷干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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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3 w) r, u9 D& a( u& a( G 　　今夏急道：“你瞪我做什么，赶紧的，我要预支一年的月俸。”

　　“不行，没有这个规矩。”廖师爷不满道，“六扇门又不是你家开的，哪有这样跑过来想支银子就支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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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z. S/ k: Q' l; D, g0 n　　今夏扫了他一眼，压低嗓音道：“你在李家胡同养了一房妾室，这事，你也不想我捅到嫂夫人那里吧？”

" n# N# g, m. ?- X　　闻言，廖师爷大惊失色：“你、你怎么知晓的？”

, D' Z- V( A0 @; g8 q7 U5 n2 `　　“我怎么知晓你就别管了，就说支不支银子吧，痛快点！”

　　廖师爷欲哭无泪，道：“一年的月俸真的不行，没有这个规矩，若是被上头知晓，连我的饭碗也要被端掉。我最多只能帮你争取支半年的月俸，这也是冒了风险的。”

9 Q. ^8 n& x# v" ?　　“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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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A, S- r3 f2 h" A: A* a  w　　“最多最多只能半年，”廖师爷恳求地看着她，“你再逼我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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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6 g+ t% F: v$ H  \　　今夏无法，只得道：“行行行，半年就半年吧。”不管多少都是银子，能筹多少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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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6 C& Y. R7 t9 o" m3 f3 n  a 　　拿了预支的月俸，今夏又往家中赶去，见到袁陈氏，什么都不说，扑通一下就跪下来，把袁陈氏吓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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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5 ?. ~: {6 n( J- M- {# t% W8 b# n 　　“这孩子，怎么了这是？你别吓唬我啊！”袁陈氏拉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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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5 g9 ?4 P4 G+ D/ Z( d" d 　　“娘，孩儿今日遇上难关了，您能不能把给我攒的嫁妆钱给我。”今夏不肯起，抱着她的腿，“娘，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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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陈氏被她弄得心慌慌的，追问道：“什么难关啊？你总得告诉我吧。”

　　“我现下还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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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孩子，我连你要银子做什么都不知晓，我怎么能把银子给你呢。”

　　今夏仰头看她：“娘，你把嫁妆钱给我，我答应你，不用这钱，我也把自己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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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什么胡话呢！”袁陈氏被她弄得晕头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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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跪着抱紧她：“娘，我求求你了，这事真的很要紧，若是、若是……我就活不成了。”

　　“什么活不成了，你胡说什么呢？”袁陈氏伸手摸在今夏脸上，湿湿的，惊道，“你怎么了？怎么哭了？”今夏从小到大，就甚少哭过，今日这般模样，着实将她吓着了。

) Z* I. [* }8 s 　　“娘，你把嫁妆钱先给我，以后我保证把自己嫁出去，还把钱再挣回来还你，好不好？”今夏恳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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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M: v0 D& ~8 {4 ?  q 　　“……娘要你还什么钱，你个傻丫头，攒这些银子还不是为了你么。”袁陈氏把她扶起来，“别哭了啊，我给你拿银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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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娘！”今夏拿袖子胡乱抹眼泪，“银子我自己拿吧。”

　　“不用，你不知晓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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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就在灶间钓鱼篓子下面的瓷缸里头么，您没换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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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陈氏楞了楞，回过神来没好气道：“你个死丫头，什么时候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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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着支来的月俸和嫁妆银子，今夏赶紧找到了岑福和岑寿。

6 p: L) Z5 f7 b! L' |0 r( I: { 　　“一共是六十四两银子，够不够？”她把一包银子摆到桌上。

　　岑寿拿出自己的包袱：“我这边凑了一百三十两。”

　　岑福道：“我已经找人打听过，他们还没有为难大公子，应该是还念着旧情。我寻思着再用银子上下打点一番，大公子在里头日子也不至于太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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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能见着他么？”今夏忐忑道，“不见着他人，我心里终归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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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N" S0 ]+ ^4 k: S+ y　　岑福点头：“这事我来想法子，你且回去等着。”

　　接下来接连过了七八日，她都没有等到岑福的消息，不放心去问，岑福总是说没法子。

　　“自从严家那件事之后，里外变动特别大，原先当值的人现下也不熟。”岑福皱着眉头叹气。

　　岑寿在旁只皱眉，不吭声。

6 v7 ]( x9 {$ R) k9 E 　　今夏无法，整日呆在六扇门内坐立不安，直至这日黄昏，见杨岳匆匆忙忙进来。

' J! A/ }/ y% O0 M 　　“陆大人的外祖母家也被抄了，方才我看见一大批女眷被押进京来，淳于姑娘也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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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V% i$ t" M$ x/ r　　“啊！那他的外祖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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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 ?6 r" x) Q( R/ i　　今夏一惊。

7 z' v9 _7 W1 N5 f 　　“听说她本就年事已高，遇上这样的事儿，人便有些禁不住，在路上感染风寒，还未到京城便死了。”杨岳道，“我想把淳于姑娘赎出来。”

　　“这些女眷要送往何处，教坊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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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8 j1 V! U4 \+ f　　今夏紧张问道，人一送进教坊司，再想往外头赎，可就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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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S: A$ I$ ~4 |! v 　　“不知晓，但听说想买丫头的，可以先去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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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还不赶紧！”

　　杨岳踌躇道：“我担心我爹爹不同意，他不愿意，我便拿不到银子，如何赎人？所以才来找你商量，怎么样才能让我爹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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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把人赎出来要紧，你去老廖那里支银子。”今夏附到杨岳耳边，如此如此这帮说了一通，“……你只管这样说，不愁他不给你支银子。到时候人已赎出来，头儿再要反对，也没辙了。”

　　“真的？”

3 k- o- q+ ?9 i% h) r/ D　　“真的！你赶紧，万一人被别人挑走了怎么办。”今夏催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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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岳被她说得一急，撒开长腿就去找老廖支银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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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B# h6 \( r/ m 　　没想到陆家出事，竟然连陆绎的外祖母家也被牵连进来，现下陆家的状况，与当年的夏家何其相似，覆巢之下无完卵。今夏心中百味杂陈，刚想去看看这些女眷都被押在何处，才出六扇门，就看见岑寿匆匆忙忙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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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7 Y' K) W" z; H( m' E 　　“快来，我哥找你！”岑寿招呼她。

　　今夏奔过去，跟上他：“他在里头怎么样？好不好？怎得等了这么久，这些日子我都快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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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她的模样，岑寿欲言又止。

　　“怎么了？”他的神情没有逃过今夏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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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i2 [0 g- d; O- B) P2 w2 L+ I 　　岑寿为难地别开脸，被今夏又给拽回来。“他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呀！”今夏急道。

! Y- d9 U8 B$ f$ c- ]5 R 　　“……其实是大公子吩咐的，他不想见你，叫我们别带你进去。”岑寿一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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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一愕：“他不想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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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 {- G; ]　　岑寿也很是烦恼：“我也不知晓究竟为了什么，他再三交代了，我和我哥也不敢违他的意思。”

　　“那……现下是他肯见我了？”

- B" T+ J7 ~. O1 ?0 ?: ]) ]  L　　“不是。”岑寿急得直叹气，“大公子在里头不太好，可能这些日子变故太多，老爷刚刚才离世，又出了这么大事情，他整个人都不太对劲。前几日还肯吃些东西，这几日连水都喝得很少，我和我哥都担心……”

1 w' _& G  M6 V- s! \6 U; u. v　　只是听着，今夏就已经心急如焚。

( W8 T( r, B+ f9 ^ 　　岑寿领着她到北镇抚司后头的小门，门口守卫显然已经打点过，见他们到了便赶紧招手让他们进去，岑福在里头等着他们，引着今夏曲曲折折往里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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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还是今夏头一遭进入北镇抚司的监牢内部，比起她更熟悉的刑部大牢，诏狱内潮湿阴冷，而且弥漫着一股终年不散的腐烂气息。到处都能听见哀嚎和呻吟，饱含着巨大的痛苦，锥子一样扎入耳中，听得人毛骨悚然。

　　监牢比起刑部的监牢，更小，更加低矮。略高些的人被关在里面，想要站直腰都不太容易。

  _( m0 S# a0 W, r- s$ { 　　今夏跟在岑福身后，曲曲折折地走，经过一间又一间监牢，看见内中一个个或憔悴不堪或麻木呆滞或已不成人形的囚犯，心里一阵阵发紧。她不敢去想，陆绎现下会是怎生一个模样。

# L0 N7 e, y& f3 ~ 　　潮湿发霉的通道上，岑福毫无预兆地停住了脚步，转向左侧的那间监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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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C- B$ q7 P) M' {+ i0 ]" D# X 　　“大公子。”他轻声唤道。

　　监牢中的那人一身灰袍，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看不清面容，靠坐在墙上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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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慢慢蹲□子，轻声唤道：“是你么？”

　　听见她的声音，灰袍人的身子微微一震，缓缓转过脸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监牢颇小，今夏从木栏中探手进去，轻轻拨开他脸上的头发，露出他清隽苍白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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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y% g! e* K( S2 X1 ?9 w* k　　“这里不好，我叫他们不要带你来的。”陆绎朝她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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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V. Z6 C. m6 [* [, B. d) n 　　岑福知情识趣地拉着岑寿走到稍远处，以作避嫌。

2 ]9 |' Z) n, j/ G6 W 　　看见陆绎现下这般模样，再想起他昔日何等风姿卓绝，今夏心中酸楚，却知晓自己绝对不能在他面前伤感。

　　“这里不好，想来东西也不好吃，可总会过去的，所以你还是得吃点。”今夏的手慢慢滑下来，握住他的手，朝他笑道，“我小时候在堂子里头，那里也不好，可那会儿我也没亏待过自己，吃得可多了，一群孩子就数我最胖，我娘一眼就看上我了。”

' |8 [! b% K$ l6 O　　陆绎低首看她的手，大概因为他的手冰冷之极的缘故，她的手显得特别暖和。那股暖意通过手心直传到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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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见她好端端的，真好，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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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j; M- ?1 s- }6 y1 H7 v 　　“因为你有金甲神人护佑，”他微微一笑，低喃道，“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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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W$ G4 a% @- e  Z' @+ o( \　　今夏望着他，想到还在新河城时，他就像现下这般握着自己的手，对她说——“……别怪自己！所有的事情，我都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我需要一点时日。你只要好好活着，不要去想也不要去做任何报仇的事情……”

9 O1 k( {8 E% V% x9 ^0 u. a　　骤然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一下子攥紧他的手。

% ]6 E$ {. I1 Z0 g; f7 l 　　“你说过，所有的事情，会给我一个交代的。”她问道，眼睛紧盯着他，目光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神情变化，“严家已经被扳倒，你现下莫不是在拿自己的命想给我交代？”

. X: e0 Z: a4 C* T3 I　　陆绎微微垂下双目，一声不吭。

　　今夏再也忍不住，又是气恼又是伤心：“你怎么能这么傻！你以为你这样做，是在给我交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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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仇太大，我也不知晓该怎么还你，现下这样，正好。”他低声道。

　　“你……”今夏被他这一气，脑子倒清醒了许多，“你要给我交代是吧？你知晓么，因为你在这诏狱里，为了能进来见你，我不光预支了半年的月俸、还问我娘把我的嫁妆钱全要出来。你听清楚了，现下我连嫁妆都没有，想再攒银子，又得花好几年光景，到那时候我肯定成了没人要的老姑娘。你若要给我交代，就好端端从牢里出来，把我娶了，这才叫交代！”今夏拽着他，面对面，一气把话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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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O' Y  |; E6 q, s7 V7 `0 B: k2 _ 　　莫说陆绎愣住，因她声音清脆，连同稍远处的岑福和岑寿也是一愕。

　　“你……你莫忘了我们两家之间……”陆绎语气不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我祖父死了，你爹死了，严世蕃也死了，严嵩被发配边塞，那些当年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若把自己也搭进去，那……我想我也活不成了。”今夏顿了顿，“方才的话，我是认真的，我向我娘要嫁妆钱的时候，就朝她说了，不用嫁妆，我也能嫁出去，她才肯把银子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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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不知为何，泪水不知不觉就滴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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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握紧他的手：“现下，该轮到你了。你答应我，再难也要好好活着，别的事情都不用去想，只想着一件——我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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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7 \9 W$ G' y　　陆绎定定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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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H+ v+ p: T: M; S# a 　　“答应我了？”

2 w5 i* f0 P& {. e　　陆绎伸出手穿过木栏，摸摸她的脸，微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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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p7 x2 F$ b6 E) F. s 　　“以后别来了，省着点银子，等着我就好。”他嘱咐道。

　　今夏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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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0 G& C6 Z' S　　尾声

　　此后，今夏、还有岑福等人一直在致力于为陆绎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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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后，陆绎再次上折，首辅张居正也为其雪冤，认为陆炳救驾有功，非谋反叛逆奸党。此时当朝天子已非嘉靖，而是万历。万历下旨，赦免陆绎，免去追赃，并令陆绎官复原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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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U, i  a1 {' j* T; ? 　　正是腊月里，江南飘着细细小小的雪花。

　　上官曦带着兜帽，手持货单，在渡头一样一样地清点此番自京城送来的货品。一阵寒风卷起，掀开她的兜帽，她伸手去扶，不留神货单从手中松脱，被风卷走，飘向河面。

　　她还未去追，便见一抹人影飞身跃出，翩若青燕，足尖轻点过船篷，接住那张货单，在空中旋身而回，最后落到上官曦面前。

　　“堂主。”

" y- z1 J! m& s5 f　　仍旧如旧日里那般，阿锐唤了她一声，将货单递到她手中。他面上的旧痂已经尽数脱落，但仔细看还是可看见条条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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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曦看着他，唇边泛开一丝笑意：“唤错了，现下我可是帮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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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L' x/ S; P6 @* _" `; \% A　　阿锐一愣：“这么说，你和少帮主，不，和谢家公子……恭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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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曦打断他：“我没成亲，那两坛子酒还在湖底沉着呢。谢霄去了西北，这偌大个帮无人料理，我帮着老爷子暂时料理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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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她还未成亲，阿锐讪讪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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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曦看看他，又望向水面，轻声道：“等天暖了，你帮我把湖底的两坛子酒捞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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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F, j5 O+ R+ f　　阿锐看着她，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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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r7 U8 [6 z/ c& A( {, } 　　京城中，雪下得正紧。

& i! s' }6 V7 g, k0 p 　　淳于敏系上围裙刚进灶间，便被杨岳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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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太冷，我来包羊肉饺子就好，你莫沾手了，到里屋烤烤火吧。”

　　淳于敏笑道：“我来帮你烧火，今日大哥哥从诏狱出来，我也该尽点心才对。他们什么时候能到？饺子可来得及？”

( {  ~0 m" m9 H  m　　“来得及。我听今夏说，还要去圣上赐还的老宅看一眼。”

2 _9 H, U9 ^  u7 w/ u+ r　　陆绎走出诏狱，雪粒子打在他脸上，冰冰凉凉的，却是久违的清新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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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头不远处，今夏牵着马匹，笑意盈盈，正等着他，肩上积了些许雪，显然已经等了好一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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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过去，轻轻替她掸落肩上的雪花，两人之间，能有此重逢之日便已满足，再无须过多言语。

+ n3 y! k' y  V. K# Q, c 　　两人翻身上马。

　　“那所老宅被封许久，里面定然是……”今夏不愿他看见破败的老宅而伤情，“要不等过几日，打扫好了再去？”

2 A* G2 }( \- _8 Q4 v! e　　“我想先去看看。”陆绎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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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 T1 Q  x% {& B8 q0 B 　　今夏便不再劝，随他一起驰向陆家老宅。

　　直至老宅前，一枚硕大的铜锁挂在上面，钥匙在陆绎出诏狱时才还给他。陆绎打开锁，推开门，久未上油的门轴吱吱呀呀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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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4 u! |2 ]6 Q- A) Z9 J- L$ u& e　　原本以为会是满目苍夷，但却因为大雪的缘故，将所有的破败都隐在雪下，展目望去，白皑皑的一片。

　　陆绎举步朝前，一直行到大堂，今夏栓好马匹，快步跟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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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E8 c( U  j, H* u( Q; G5 P9 x 　　大堂已不复当年模样，桌椅残破，画漆斑驳，屏风上的绸缎早已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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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突然拉住陆绎：“等等，后面好像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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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d7 t7 f; n. |: l2 U. o　　她指得是屏风后面影影绰绰的黑影。

7 X  T5 E5 f1 O8 h 　　除了他二人外，陆绎并未听见其他呼吸声，但看那黑影确是可疑，遂一把将屏风拉开。

　　那瞬，两人齐齐定住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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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风后，竟是一个做工精细的人偶。

　　面容用细瓷制成，笑容僵硬而诡异，双目漆黑。

6 I' \, l$ _. m, y+ }  { 　　它，正定定看着他们。

番外：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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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扇门有位女捕快，陆绎其实早就听闻，但却不曾在意过，直到那日。

- Z4 X6 [2 X5 `1 L兵部司务厅丢了蓟州布防图却不敢言语，捂了好几日，直到实在捂不住了，才急急禀报。此时司务厅中的最大嫌疑人曹昆已失踪数日，要寻他不易。正好曹昆还与一宗杀妻案有牵连，想来六扇门那边就算未抓人，也应该有线索。此事甚是急迫，他便亲自往六扇门走一遭。

, [0 {7 |/ x* B, N# a# h快到六扇门时，他便看见有两名捕快押着一男一女进门去，之前他见过曹昆的画像，一眼便认出那男子与画像甚是相似。遂翻身下马，命岑寿牵着马在外间等候，他则带着岑福入内，亮出制牌，说明来意，差役引他们往侧堂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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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到侧堂，他便隐隐听见壁屏后传来的声音……

“……我和大杨辛辛苦苦风餐露宿追踪了几日，好不容易才逮回来了，还没交到刑部呢。您一句话，说带走就带走，不太好吧？”清脆的女声，想来就是方才押着曹昆进门的女捕快。

紧接着便是呵斥她的男声：“我告诉你，这是锦衣卫要人，存心耽误者，视为同谋，你担当得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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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这么说可不太合适，我们是底下苦当差的，劳心劳力，好不容易抓了这两人回来归案，怎么到了您口中就成同谋了？”已能听出她语气中压抑的气恼。

陆绎皱了皱眉头，六扇门中杠头多他是知晓的，素日与锦衣卫之间磕磕碰碰也难免，没想到连个小小女捕快都这般不识时务。

1 b* Y& ~# {/ b引路的差役也听见了里头的对话，面上颇为尴尬，正好旁边有一位瘸腿的老捕快经过。差役拉了他，低低道：“老杨，你进去说说，让他们赶紧把人带出来，经历大人亲自在这里等着呢。”

老捕快“嗯嗯”两声，连眼皮都未多抬一下，一瘸一拐地往头里去了。

差役转向陆绎，赔着笑道：“陆大人，你到侧堂稍坐片刻，喝杯茶如何？”

; W% [% `; u7 o' r: T自是不愿再听里头的纠葛，陆绎微微颔首。果然那瘸腿的老捕快进去之后不久，曹昆与他的相好便被一位颇殷勤的捕头押了出来交给他。未作停留，他直接将人带回了招狱。

对于刑讯一事，他向来并不热衷，并非是心肠软，而是人在肉体极致之下的惨叫声总是刺得他脑仁疼。因而，除非有必要的事情，他甚少在北镇抚司停留，大多时候留在南镇抚司。

$ Z0 M8 Q. S+ S9 Y曹昆惶惶不安地坐在弄室内，周遭斑驳干涸的血迹让他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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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我没犯事儿，为何要把我带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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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往太师椅上一靠，抬眼看他：“你觉得你为何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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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曹昆答得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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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d5 t) i, H) s4 s陆绎倒是不急：“你可以猜一猜。这样吧，你可以问我十个问题，以此来猜一猜你为何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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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昆谨慎地看着他：“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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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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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n& U7 d( b" ?0 O2 ~9 h3 `从隔壁刑室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加声，惊得曹昆毛骨悚然，陆绎则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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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K, y: B. n: [( |1 x) i6 t# ~“……是不是和兵部司务厅有关？”他迟疑着问道。

7 A- C5 |" k5 v“对。这是第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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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务厅又丢东西了？”

, Y$ x8 Y+ M  n: f2 [+ Z% p/ h* s“对，这是第二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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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昆犹豫了很久才接着问道：“丢的是什么？”

“蓟州布防图，这是第三个问题。”际绎始终及有耐心。仅从曹昆所问的三个问题，他已经能确定下来，蓟州布防图的失踪与他有关，抓对人了。若是一个无辜的人，根本不知该从何问起，而曹昆显然对此事心知肚明。

4 s0 _! g; @4 I/ S“你们怀疑此事与我有关?”

( c" Z5 y! @1 \7 H* e  ^“对，这是第四个问题。”陆绎微微一笑，“才四个问题你就知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现在该我来问你了，蓟州布防图眼下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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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昆惊慌道：“……我、我不知晓，此事与我无关，你们找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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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声惨烈至极的嘶吼，穿透薄墙，直刺耳膜，陆绎皱了皱眉头，看向他，耸耸肩道：“刑具都是现成的，我倒是不想费事，你也别逼我。”

曹琨面上犹豫不决，口中断断续续道：“……我不知晓，真的……真的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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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5 ^9 [) ~! T" Y+ P% [7 y5 x: ~陆绎望了眼岑福，岑福会意，上前直接拽起曹昆就摁到血迹斑斑的条凳上，陆绎自己则起身出了刑室。

才过了一盏茶工夫，岑福就出来了，禀道：“他招了，说是已经卖了，但他也不知晓那人身份，交接的那晚，那人是扮作夜市里替人断字算卦的道士来与他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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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1 M5 X. Y/ e& m& w& k" Q“住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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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h: t8 G1 c: D“他说不知晓，我看他的样子倒不像是故意扯谎，”岑福禀道，“不过，我已经叫人继续审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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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F# W1 Z# A8 y7 ]“卖了？”陆绎思量片刻，吩咐道，“这样，你派人扮成塞外蛮族，放出风去，就说想高价买，把人引出来。”

- K9 s4 ^; j$ l  T“卑职明白。”岑福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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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4 [2 x6 m3 d% U( |+ d刑室里头传来一声惨叫，声音便是出自曹昆。陆绎皱了皱眉头，便出诏狱。

: T9 M/ z, I5 \# q9 |近黄昏时，岑寿匆匆来报，说已经人有来传话，说是要先收到银子再给布防图，开价五百俩。要求把银子在戌时放到土地庙里头，然后站着金水桥头等候，自然有人会把布防图交到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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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6 v  H4 G4 b“五百两，倒是个实诚价。”陆绎冷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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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遂命人装了一箱子石头放到桥洞中，然后埋伏在附近，牢牢盯住。果然到了夜市正热闹之时，一名头戴飘飘巾，身穿三镶道袍，手中还拿着一副赛金熟铜铃杵的算命先生晃悠到土地庙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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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土地庙颇小，只有半人来主，算命先生趁旁边无人注意，伸手去摸。原本埋伏在周遭的锦衣卫料定就是他，冲出来欲擒。不料这算命先生看似文弱，功夫却是不错，当即打翻两人，夺路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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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夜市颇为繁闹，人群挤挤挨挨，算命先生混入人潮之中。候在旁边酒楼内的陆绎听到禀报之后，再赶到街上，已失了他的踪影，只能分头沿着大待一路搜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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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H+ P# Z( ~9 ~陆绎一直追至金水桥头，忽在嘈杂声中辩认出铃杵的响动，循声望去，果然看见一飘飘巾鬼鬼祟祟混在人群中。他悄无声息地挨近，看清算命先生肩部衣袍有被撕扯过的痕迹，脖颈还有一道带血的抓痕，显然是方才与人动手所致。

- R1 \- `+ c7 \# P. W0 U算命先生甚是机敏，际绎虽未穿飞鱼服，但一挨近，他便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往前疾步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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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4 O# i/ _7 E2 [/ d见陆绎跟上，他见势不妙，手腕一抖，匕首隔着衣袖朝陆绎刺来。

已经能确定是此人无疑，陆绎懒得与他纠缠，一脚便将他踹飞出去。这一踹不要紧，只听见乒乒乓乓一连串声音，木头与碗碟的碎裂声兼而有之……

想是撞翻了什么小摊子，陆绎抢上前，正看见算命先生扬起匕首朝一位姑娘，幸而她躲得快，只被削去半幅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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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算命先生再伤无辜，陆绎飞腿正中他胸膛，直他踢得口吐鲜血，双手撑地勉力支撑着。

“说！把蜜报藏在哪里？”一脚踏上他持匕首的手腕上，稍稍用力，算命先生便再握不住，匕首脱手而落。

他颇嘴硬：“……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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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B& d: u0 N- w# `; i陆绎再稍加气力，算命先生的腕骨在他脚下格格作响。

7 \0 x" d6 O" C. T“我……直的……不知道！”算命先生的声音已是凄厉至极。

当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陆绎目光闪过寒芒，五百两银子就肯卖的情报，这会儿宁废了手都不肯说，正待再给他些颜色瞧瞧，旁边忽有人插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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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这位算命先生所犯何事？便是要审讯也该……”

. G& \( a. z+ Y; a) ^) }“官府办案，闲杂人等让开！”办案时最不喜人多事，陆绎露出系在腰际的锦衣卫腰牌，示意旁人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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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着锦衣卫腰牌，果然围观众人各作鸟雀散，那地上的算命先生看见锦字腰牌，面色大恋。

5 ?4 ?) a. y$ T岑寿领着几名手下匆匆赶到，向他禀道：“大公子，曹昆已死。”

1 m2 U9 P; x- G  v/ S$ d2 `- X; c2 J* D想是动刑时手下没个轻重，陆绎暗叹口气，偏偏这时又听见方才多事的女声，声音里头还带着些许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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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爷，你们办案也不能砸了我的摊子啊！”

际绎之前便已看见地上被砸的豆干摊子，尚冒着热气的豆干和各色酱料洒了一地，他不胜其烦地皱了皱眉头，先命岑寿将算命先生押回招狱。

; L1 C6 M4 m+ ~$ E知晓诏狱之恐怖，加上刚刚听说曹昆已死，算命先生自是不愿被折磨至死，忽然猛然起身挣扎，竟不是为了逃走，而是揉身扑到那柄抹素的匕首上，不过眨眼工夫，口吐黑血，一命呜呼。

岑寿“啊”了一声，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朝陆绎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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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r/ A' m1 o“搜身！”陆绎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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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将带毒的匕首仔细包起，岑寿一挥手，几名锦衣卫上前仔仔细细地搜算命先生的身，从发髻到脚底，无一处放过。

陆绎凝目看着他们的动作，身后却传来低低私语。

“活做得还挺细。”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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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什么，熟能生巧而已，顶多也就是咱们衙门里仵作的水准，一帮子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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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是方才的女声，语气却已大不相同，带着些许轻蔑，“咱们衙门”四个字引起陆绎的注意。他突然意识到他的声音有些许耳熟。微微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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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C/ K. V% \( y+ D, h. e9 A( K“陆大人，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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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B8 x9 e8 i0 V8 V) |5 A8 v. a搜索结束，并未在算命先生身上发现他们要找的蓟州布防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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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微微皱眉，眼下曹昆与他都死了，却打不到布防图，着实麻烦，身后却又传来窃窃私语。

“你猜他们在找什么？”说话的应该是站在那姑娘的高大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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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用说，肯定是关系国家大事的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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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q# B# q# }+ Z: }声音虽轻，仍可听清“大案”两个字被她故意拖得又长又慢，显然对锦衣卫有讥讽之意。此时陆绎已经想起，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今日在六扇门内押着曹昆不肯放人的女捕快，怪不得她对锦衣卫颇有不满，只是这豆干摊子跟她又有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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际绎侧头瞥了她一眼，直至此时他才看见她生得颇为清秀，双目灵动至极，倒与他预想中的女捕快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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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时朝他诚恳道：“官爷，我这些豆干其实不贵，您给个二两银子也就够了。”

岑寿上前：“两个人都死了，又找不到图，都督那边……”

' U7 Z  M  f0 K' e& G, `# S" W陆绎正待开口，便听见她居然在此时提高了嗓门。

“咳咳，几位官爷，你们至少应该赔点银子吧！”

这下，不光是陆绎，连其他几名锦衣卫也都听见了，皆转头来看什么人居然敢在此时聒噪。

" b$ s: K6 c/ a2 f) k* v, F际绎冷眼看着，见她不仅丝毫不惧，还往前跨了一步，示意他们看满地的豆干。

“二两银子就够了！”她笑眯眯道。

5 f2 I/ _5 M- p看他的笑模样，际绎就知晓她肯定是多要了，虽然二两银子也不算多，但连这种小钱都想多敲一点，这六扇门的捕快也是穷出花样来了。

“找死啊你！还不赶快滚！”岑寿朝她吼道。他来得迟，并不知晓这豆干摊子是怎么被砸的。

6 G* T' Q& p4 K5 x% y  P$ p0 \她不依不饶道：“赔了银子我就走，不然我没法跟我娘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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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原就为了公事烦恼，现在还摊上这么个纠缠不清的婆娘，岑寿作势欲打，想着吓唬吓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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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摆手制止，不耐地冷冷道：“给她银子让他们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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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 f6 p5 _0 i6 b2 f岑寿无法，只得取出二两银子给那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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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q$ q  d: c她喜滋滋地收了银子，未再啰唆，立时离开，倒是干脆。只是那脚步之轻快，显出她心中欢悦，被陆绎收入眼中，不免对六扇门有点瞧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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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出几步之后，她忽然刹住脚步回头望向他，笑盈盈道：“我不知道诸位官爷在找什么，不过他的衣袖上有青苔的痕迹，鞋子半湿，我猜他在之前刚刚去过距离河水很近的地方，比如桥洞之类的。”

陆绎盯了她一眼，然后单膝蹲下查看，果然在算命先生的左右袖都有蹭过青苔的痕迹。

“那个地方有点高，所以他把脚垫起来了，左手肤着墙，用右手去够。”她继续道，“若我没猜错的话，他左手的指甲缝里会留有青苔屑。”

再执起尸首的左手仔细察看，际绎果然在中指缝中发现几星青绿，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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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4 v* J) M8 J) V  J- Q话已说完，她便与那大个子一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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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她的观察力这般敏锐，陆绎复站起身，吩咐道：“你们马上去搜附近的每一座桥，桥上桥下都要搜，尤其是桥下的暗外，桥洞缝隙之类的地方不可放过。”

/ i& {- B' t5 n0 E* \4 P2 ]岑寿不解：“大公子，她只是个卖豆干的，她说的话怎能当真？”

“她是六扇门的捕快。”际绎催促道，“你们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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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明白一个卖豆干的姑娘怎么会变成六扇门的捕快，还从自己这里讹了二两银子去，但大公子的话不敢不听，岑寿遂率人去细细搜查。

半个时辰之后，裹在油布内的蓟州布防图在一处桥墩凹处被找到，总算是虚惊一场。

再遇见她时，便是数日后在往江南的站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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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P' `  y- O, g( m& L此番江南之行，际绎之前便已得知随行的捕头是杨程万，且知晓那女捕快唤作袁今夏。正是杨程万的徒儿，而那夜她身旁的大高个便是杨程万的儿子杨岳，两人自小一块长大，前后脚当的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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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他上站船颇早，等了半个多时辰，大理寺左寺丞相刘相左和杨程万等人才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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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想着先去与刘相左照个面，他刚刚行至船舱口，便看见袁今夏与杨岳两人扒在船舷边说话，正夸河里头的野鸭。

* l  O- o! b) X0 q脚步微滞，他看见杨岳塞了个油纸包给她，听见她预支了两个月的月俸，居然还因缺钱不吃饭……

她到底是有多缺钱？

  C& d7 `  }) [; w  C身旁有船工经过，诧异地望了陆绎一眼，不解他为何立在此处不进不出。陆绎踌躇片刻，转身回了船舱，端了茶碗，慢悠悠地踱上甲板，佯作喝茶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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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的两人无知无觉，还在闲聊之中，正说到把她嫁到夫子家中，连弟弟每年的束修都可以省下来。际绎听得有趣，碍于尚有船工往来，又不能笑，只能低头抿茶做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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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她无意中转身，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甲板上还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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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8 F; x1 l7 x& _明明眼角瞥见，他仍佯作未看见，慢条斯理地浮了浮茶水，双目只看着江景，等着他们自己来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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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g1 k2 [) X" A4 q, b. j- Q先上前的果然不是她，而是杨岳。

9 Q+ f" t$ e6 ?7 u“六扇门杨岳，参见陆大人。”

5 f) E/ ^  \7 y6 g  C5 j然后才是她，上前施礼，语气中透着不得已：“六扇门袁今夏，参见陆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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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眼帘，隔着袅袅茶香、氤氲水汽看见她。比起那夜，她现在规规矩矩地穿着捕快的红布罩甲，内着青衣，头上还戴着抓皮小帽，咋看上去倒是个清秀少年的模样。

“嗯……”他淡淡问道，“杨程万，杨捕快何在？”

' X! M9 i9 ]/ M+ V5 I“我爹爹脚脚不便，正在舱内休息。”杨岳上前答道。

, H' K2 m  S! m, G陆绎抬手向着船舱方向打了个手势，让杨岳带路，端着的茶碗故意往旁边一递，让她接着。知晓她瞧不上锦衣卫，他偏偏要挫挫她的锐气，对她而言，这也不算什么坏事。

之后，他与杨程万之间的谈话并不顺利，杨程万虽始终客客气气，不失恭敬，但无论言语还是举止，都透着疏远，显是心有芥蒂。

: E$ v6 l8 }$ M$ `( t到了夜里，王方兴所押送的生辰纲丢失。陆绎原本想看看杨程万究竟有多少能耐，却被他以眼疾推脱 ，只让袁今夏和杨岳上船勘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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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那夜的寥寥数语，此番他算是真正见识到袁今夏细致入微的勘察能力，从船上残留的气味，再到地上的蜡油、墙上的微个划痕，她虽未亲见，却能说出箱子的材质和大小。只是到了最后，对于贼人究竟是谁，被杨岳截去了话头，含含糊糊地把事情糊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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际绎估摸着他二人中心有鬼，但若直接逼差距，料他二人也不会如实相告。回到站后，他眼看两人进了杨程万的船舱，沉吟片刻，便先隐在暗处。

不多时，他便看见袁今夏和杨岳喏喏地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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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J7 _' A* X" r打着哈欠想回舱的杨岳被袁今夏拽住：“你又怎么了？”

“嘘……我想下水瞧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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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闻言，微微挑眉：下水？莫非生辰纲在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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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c/ o; ?( u" N  n6 y! u杨岳连连摇头：“爹说了，不让咱们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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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程万不许他们插手？为何？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待见仇鸾，压根就不愿帮他找到生辰纳；又或者，杨程万在他面前，不愿显露锋芒，是在提防他？陆绎不禁眉头微皱。

8 V. {5 x/ H* ]2 H6 d) m" Q( t这厢，杨岳与袁今夏嘀嘀咕咕半日，似说不拢，她抬腿就走。

陆绎看着杨岳无可奈何地追上她。

% l1 g0 m* f9 b" n2 p# r4 Z“我水性可不好，你是知道的。”

“放心，不要你下水，你在船上接应我就行。”今夏笑眯眯地叮嘱他，“要紧的是，别让人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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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个官家，偏偏做一副贼样，何苦来。”杨岳咕哝着。

她下水去，莫非是想私吞生辰纳？陆绎面色沉了沉看着两个都上了甲板，这才悄无声息地回了自己舱房，换上一身石青水靠。他原也可以在船上等着，但对于藏匿生辰纳的所在，说实话，他自己也十分好奇。

藏在水下，究竟能藏在什么地方？

他潜入水中，往王方兴那条船的船底游去，正看见今夏在船底又抠又板。看见他的出现，她样子委实有点滑稽，先是愣住，然后开口咕嘟嘟吐了一串泡泡，最后用手指了指水面，示意要上去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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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不傻，知晓她想趁机溜走，拽住她左臂用力把她拉下，颇赏识地看了一会儿她手足乱蹬的敝状。其实演得一点不像，他在招狱多时，憋气的人什么模样再清楚不过，她这样子倒是一脸的做贼心虚。

总算等到她老实下来，识相地不再逃走，陆绎这才松开她，游到她方才折腾的那块船板，细细端详，然后力贯于拳，将那块有古怪的船板打破拆下来，看见了内中八口黑黝黝的樟木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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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n3 K$ R8 J9 l3 j3 N" M" A果然藏在这里面！这艘船这么大，船底有上百块船板，她怎么就能偏偏找到这块船板？陆绎转头去看她，她只盯 着箱子，似浑然不觉。

$ D% W% Z2 h, G+ ]9 E- f/ q+ F1 K( I此番陆绎出门，未带手下，连岑福和岑寿也未跟着来，他搬了一口箱子上船后，见袁今夏水性着实不错，船上还有杨岳接应，遂命她将其他几口箱子也都尽数搬上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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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船舱换过衣衫，打开生辰纲的箱子，略略看了看，贵重之物比比皆是，显示仇鸾在边塞也没闲着，能贪的他恐怕一点没放过。

& Q' s$ T1 Z6 e1 w: x门被轻轻叩响，料想是袁今夏与杨岳，他道：“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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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E3 w5 f( x7 q: |/ `* O- k她进来时，陆绎抬眼看了眼，不由怔了怔：她的头发尚湿漉漉，唇色微微泛白，原本变就有些瘦弱的身子，看着倒叫人生出几分可怜之意来。毕竟是个姑娘家，春寒料峭，想是在水里头冻着了。陆绎平素差遣人惯了，方才让她把箱子都抬上来，并未多加考虑，忘了她还是个姑娘家，现在不由稍有些许悔意。

偏偏她对他的目光毫无察觉，双目骨碌碌直盯着樟木箱子，与杨岳窃窃私语：“……瞧，点翠银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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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h. I' ]( `8 b- ^% t6 c3 O+ ^“……金狮顶麒麟壶、金鹦鹉荔枝杯，那杯子瞧着怕有四五两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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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是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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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N5 D2 _5 [! A/ N* l1 |% `4 I她啧啧而叹，双目那叫一个熠熠生辉，陆绎微微皱了皱眉头，心底甫升起的一点点怜惜也荡然无存。

) v7 M! @6 e, a0 Q2 }' H- w( Y( x# D“你二人偷着下水去，就是想私添这套生辰纲吧？”他冷着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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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问，袁今夏与杨岳顿时急了，连声解释，颇有些语无伦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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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了还是捕快，被人一问竟这般慌张，陆绎暗自好笑，接着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箱子藏在水下？你说。”她让看上去老实些的杨岳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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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T  u1 }3 p% X2 L7 j! N“……嗯、嗯……是这样的……那些箱子上面有蜡，哦，不对，是地上有蜡……还有那些痕迹……就是这样，然后我们就猜……”杨岳结结巴巴道。“

8 N* ?: q& }) H0 D陆绎忍无可忍地制止他，抬眼看向袁今夏：“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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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点无赖地摊摊手道：“其实，就是瞎猜的，没想到运气这么好，真的在水下找到了。”

7 p1 V$ |3 o, K' g“原来如此，”陆绎盯着她道，“那么你们不如再猜猜，我会不会把你们俩装箱子沉到河里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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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n6 {3 o' k$ \! i“经历大人真爱开玩笑，哈哈……”她干笑两声。

陆绎目光未有稍移，仍盯着她。

她只得一条一条地将各种发现和推测如实道来，未再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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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推测出来，却着意隐瞒，还说不是为了私吞？”陆绎慢悠悠道。

“王方兴，连同他手下的人既然都有嫌疑，我自然不好当众说出。”她讨好地朝他一笑。“再说，我们无法确定箱子就藏在水下，所以想的是找到之后再告知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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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f& ^; k2 |8 Z6 X) m) E瞧她笑得小狐狸一般，偏偏还是一只没道行的小狐狸，陆绎不由暗暗好笑。他让杨岳去把王方兴请过来时，见她站在那里无事，忍不住故意出言刺了她两句，看她明明气得咬牙切齿却硬忍着，他无端生出些许惬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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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X: N8 o( h) U沙修竹是个北方汉子，且没经过多少事儿，看见那些箱子就愣住了，陆绎再稍稍一诈，他就误以为事情已经败露，坦然认了。陆绎心知，此事虽是他做的，身后却一定还有人在为他出谋划策。

( b7 r( [( j$ ^+ H4 }窗下还有人在偷听，陆绎知晓是何人，心中暗自恼火。这两个小捕快究竟是自己不知死活，或是听了杨程万的授意，竟然胆大到来听他的墙脚。

) m$ t. V: T1 X8 n沙修竹性性倔强，不肯说出同伙究竟是谁。陆绎瞥了眼窗口，骤然出腿，疾电般扫向他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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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b, G: u& u* E( n5 {随着骨头断裂的脆响，沙修竹惨叫倒地。

陆绎面色不改，转向窗外，正对上袁今夏吃惊的双目。此举，一来给这两个小捕快一点警示，莫再做这等越逾之举；二来也是为了方便制住沙修竹。陆绎此行未带随从，袁今夏与杨岳二人连他的壁脚都敢听，显然靠不住，先打折沙修竹的腿，让他行动不便，便是有人来搭救也要多费些事儿。

未搭理袁今夏二人，他先命船工将沙修竹带回底舱关押，然后径直去叩了杨程万的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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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大人？”杨程万一瘸一拐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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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温文尔雅有礼道：“令徒二人不知为何藏在我窗下偷听？言渊行事自问光明磊落，并无不可告人之处，只是担心前辈是否对我有所误会，故而心存芥蒂？”

杨程万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连忙朝陆绎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大人千万莫要误会。小徒顽劣，竟敢冒犯大人，是我失责，我一定让他们向大人您好好赔罪。”

: }# w4 @* [. v. d  h  I. L5 f: v. ~7 [) C“前辈言重了，”陆绎风轻云淡地笑道，“言渊年轻，此番江南之行，若有不当之处也请前辈直言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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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x! ?( K2 H3 k: C' V# ~“不敢不敢。”杨程万忙道。

0 b$ J. z5 L" @7 S0 a1 g5 @“既是误会一场，那么前辈好好歇息，言渊就不打扰了。”

陆绎转身走了，留下杨程万在原地眉头深皱。
5 w' n# ~+ b/ ~4 m, {# x8 Q- n) G
" y: u9 J" K$ A杨程万也曾是锦衣卫，他知晓，锦衣卫行事时盯梢窃听是家常便饭，但若用自己人身上，却是犯了大忌。没想到杨岳和今夏竟然会如此不识好歹，敢跑到陆绎的窗下偷听，凭陆绎的官阶身份，要收拾这两个小兔崽子轻而易举，还肯来告诉他一声，已是给足了他面子。江南之行才刚刚开始，得让陆绎消了这口气才行，不然只怕以后杨岳与今夏在他手底下要吃大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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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5 P  }0 g7 B  F正想着，杨程万就看见了磨磨蹭蹭过来的徒儿，暗叹口气，板起脸来，有意重重道：“你们如今翅膀硬了，我交代的话也不必放在心上，我看也不必再跟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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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7 H8 F7 A0 z“爹爹，孩儿知错了！”杨岳率先就跪了下去。

今夏连忙跟着跪下：“头儿，您别听那位陆大人瞎说，其实我们……”

3 H  p7 d$ e) g7 S她话未说完，就被杨程万狠狠一瞪，只得收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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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7 o) z5 d8 z# F! m“头儿，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她只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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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心要他们好好反省，也是为了做出样子给陆绎看，杨程万不理会他们，砰地把门关上，任由他们在外头跪着。

这日，陆绎上下楼梯几次，远远就能瞥见两个小捕快跪在杨程万门口，他心中知晓杨程万是为了做样子给自己看，但这二人连自己的墙脚都敢偷听，当真是不知轻重，也该好好受些惩戒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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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5 ~  V( F9 m7 g- y何况，不过是在地上跪一跪，已经轻馓了他们。

: [; E8 A7 s, v6 I直至日暮时分，站船靠船，船工上上下下补充淡水和食物。陆绎靠在船头看落日，同时留意到此处码头的人。沙修竹被押在船上，且受了伤，同伙若是讲义气之人，只怕今晚就会来救他。

杨程万一瘸一拐地踱了过来，与他闲聊了两句。陆绎请他同去用饭，杨程万推脱不过，两人便一同往里行来。

4 l5 h# B$ H5 P3 ]  y“他们这是……”看见今夏二人跪着，陆绎故做诧异状。

2 f1 C. _4 N* a# O4 Z“劣徒不懂规矩，冒犯了经历大人。不必理会他们。”

7 ~7 ]' h. r4 V' Z1 a2 X陆绎瞥了眼袁今夏，见她低眉垂目，一声不吭，倒是难得一见的乖顺模样。果然让她受些教训是应该的。

“一场误会，小事而已，前辈无须介怀，还是让他们起来吧，否则言渊如何过意得去。”陆绎含笑对杨程万道。

6 T, N0 b' }+ `( ^, Z* K这句话，杨程万已等了许久，两个孩子跪了一日，水米不进的，他早就心疼了。现在好不容易听见陆绎这么说，便顺坡下驴道：“即是经历大人发话，就饶了他们便是。听见没有，还不起来谢过经历大人！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今夏扶着船壁艰难起身，转向陆绎，口中道：“多谢经历大人宽宠大量……”话未说完，双腿压根使唤不上劲站直，扑通一下又跪下去。

知晓她多半是腿跪麻了，陆绎下意识就要出手去搀扶她，幸而及时忍住，袖手而背，淡淡道：“不必行此大礼，快起来吧。”

她拐着腿，与杨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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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程万叹了口气：“两个不成器的东西，让大人看笑话了。”

. G) N4 @  ~# C/ |! m8 ?陆绎微微一笑：“前辈过谦了，昨夜生辰纲一事，还得多亏了他们俩才能找回来，假以时日，必有所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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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4 k; C+ M( a) v; J# N) X“他们俩，不惹祸我就安心了。”

沉沉夜幕中，一叶小舟悄无声息地靠近站船，很快一，人个人影如猫般跃上船来，累盈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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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7 b, {/ p& }. x* v1 d& `隐在暗处的陆绎一直等到那人潜入船舱，这才现身，跃上那人的小舟，取过桨杆，对着船底接缝处，猛力一戳，桨杆戳穿船底，河水哗哗地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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靴底微湿，他一个鹞子翻身，复回到站船上，靠着船舷等街着。

: G$ D& a3 z" f9 y$ i足足过了好一会儿，船舱才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陆绎转过身，看身蒙面的大高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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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9 F: U3 `; ~" E“你的手脚未免太慢了些。”

“就是你废了沙大哥的腿？”

陆绎压根就没有理会他的话，目光落在他腰间的九节鞭上，淡淡道：“九节鞭是个易攻难守的，你没带别的兵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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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就是空着手，也能废了你！”

, y6 t1 A. x) i: T6 R1 P, @话音刚落，蒙面人便抢先动起手来。两人你来我往，九节鞭舞得猎猎生风，他的功夫不弱，陆绎存心想试出他的来历，故而并未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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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陆绎意料的是，数抬之后，竟然看见沙修竹挟持着袁今夏出来了。一个断了腿的囚犯居然能挟持一句六扇门的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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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匕首架在袁今夏脖颈上，陆绎脑中的想法是：六扇门的捕快是猪么？她是存心的吧？怎么能蠢成这样！

“你敢过来，我就杀了她！”沙修竹将匕首往她脖上顶了顶。

& {" c) Z4 k& \& W陆绎瞳仁缩了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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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哥哥，你最好冷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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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是很冷静，陆绎暗叹口气，用冰冷的语气道：“我早就猜到，你与他们是同一伙人。难道你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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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呆了一瞬，立时向他恳切道：“冤枉啊大人，我真的是被他们挟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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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9 u5 h/ K" F5 v# O( p0 p" M' a陆绎冷冷打断她：“不必再做劲了，你们不如三个一起上，我还省些工夫。”

3 V( o- w! u4 G& o“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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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1 j5 M3 H9 ~( _5 b$ [蒙面人又从旁功上来，他的功夫不弱，陆绎不得不先对付他。

沙修竹始终把刀架在袁今夏的脖劲上，紧张地关注两人打斗，生怕蒙面人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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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一边对付蒙面人，一边还听见袁今夏在抱怨沙修竹：“别看了，你还指着他们俩打出朵花来，小爷算是被你们坑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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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居然还在抱怨，而不是赶紧想法子脱身？陆绎此时的心声是：这丫头当捕快是怎么混到现在的？

: R5 M2 n9 v" n% A) ?沙修竹与蒙面人喊来喊去，无非是兄弟义气之类的话，陆绎趁势急攻了几招，在蒙面人身上划出几道血口子。正在这当口上，杨岳冒出来了，陆绎原指望他把袁今夏救下来，没想到，他居然还给沙修竹让了条路出来。

陆绎要想拉住沙修竹，朝蒙面人不再手下留情，九节残鞭闪电般攻向蒙面人的咽喉——突然之间，袁今夏跌过来，正挡蒙面人前面。

6 J# F- C: |  a( g$ c6 ?根本来不及多想，陆绎瞳仁一缩，急撤内力，胸口被撤回的内力重重反噬，痛得他禁不住皱了皱眉头，而已无内力支持的九节鞭堪堪划过她的脖颈，渗出些许鲜血。

# z- y' O. M4 ^7 c$ d5 E" L沙修竹扑上前抱住陆绎的双腿，朝蒙面人嘶声喊叫，蒙面人撂下狠话后跃入水中。杨岳则紧张地查看袁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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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你……你觉得怎么样？”

& ^/ U  a/ [% k7 W* O! V$ g“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快死了？”她摸着脖颈，疼得直呲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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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中调理气息，待胸膛中的疼痛稍减，陆绎才朝杨岳道：“过来，把他拖回去关起来……她只是皮外伤，何必大惊小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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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岳恼怒回道：“你差点就要了她的命！”

原本不想解释，但看她站在那里摸着脖颈，样子有点可怜又有点傻气，若是此时不说明白，恐龙快打当真会误以为自己想杀她。陆绎只得道：“其一，她是在骤然间被沙修竹推过来的，替那贼人挡了这鞭；其二，当时我已经撤了内力，她的伤势不会比被一根树枝划到更严重；其三，沙修竹是带伤之人，以她的能力，即便被他挟持也应该有能力逃脱，她为何迟迟不逃？”

杨岳的样子也有点傻。

胸口还在隐隐作痛，需得赶紧回舱打坐调息，陆绎不耐烦道：“我若当她是贼人同伙，便是杀了她也不为过，她眼下只受这点小伤，已是我手下留情。”

“你……你之前不是已经说我和他们是一伙人么？”她看着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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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 W2 u+ d& A! b! V这丫头是傻啊，还是傻啊，还是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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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颇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不欲再解释，然后转头吩咐杨岳把沙修竹带走。衣袍上沾着血迹，厌恶地掸了掸衣袍，陆绎抬腿而行，准备回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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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P5 W/ f/ X7 O. \1 ~“你当时这么说，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不必理会我死活！”她觉得自己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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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K6 a" \5 ^& E9 _陆绎暗叹口气，停住脚步，微侧了头看向她，却还是简短道：“都是官家人，话说得太白，不好。”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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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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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R" ]0 c/ d$ q. A) ^原本还想责骂她几句，但看她脖颈上还淌着血，陆绎只淡淡说了一句，遂转身回舱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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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K. N; f5 [) n! p打坐调理气息过后，胸口疼痛稍减，陆绎这才躺下，睡了小半宿，天便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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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时，不知怎的就想到那小捕快脖颈上的伤，陆绎思量片刻，起身从包袱中掏出一小瓶药膏。

毕竟她是被自己所伤；毕竟她还是个姑娘家，身上留了疤痕不是件好事；毕竟还得给杨程万三分薄面。他想着，将小药瓶揣入怀中，想着用过饭后去探一探她，顺便将药膏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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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 @; H" C8 x待用过饭，他行至她的舱房外，正欲叩门，便听见里头有话语声：

“我看你以那位陆大人远些，爹爹说得没错，对他只管恭敬就行。”是杨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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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 k2 ~5 }; }3 R- `接下来是袁今红地毯，嘴里似乎还吃着什么东西：“扬州的案子还未开始查，姓陆的身边连个随从都不带，到时候肯定来差遣咱们俩，怎么远着？躲都躲不过。”

姓陆的？陆绎皱皱眉头。

  x, p4 T, ~/ z* u杨岳又道：“咱们只照着吩咐办，莫让他挑出错就是。”

袁今夏嗤之以鼻：“姓陆的那般阴险、狡猾、奸诈，怎么可能不挑咱们的错。昨夜里割我喉咙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的，大杨，他可是北镇抚司的人，面冷心冷……”

听到此处，陆绎眉头皱得越发紧，已经不愿再听下去，药膏也不必给了，径直回自己舱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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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过了几日，站船缓缓停靠在扬州码头，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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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东风磊狡狯，弄晴作雨遣春来。

  f" `' g- m+ m8 T' |江南一夜落红雪，便有夭桃无数开。

婚后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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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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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上门提亲的时候，今夏比他还紧张，本想躲在门外偷听，却被娘亲打发出去买菜。待她把菜买回来，陆绎已然得到了二老的首肯。袁陈氏欢欢喜喜下厨，一家子齐聚，桌上有鲫鱼豆腐汤、红烧豆腐、香干回锅肉、大煮干丝、油豆腐烩豆芽等诸多好菜，吃得袁益满嘴流油，巴不得准姐夫能天天来家中。

吃过饭，将碗筷送到厨下洗净，等陆绎喝过高沫，今夏才送他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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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Z, F0 W* [+ T' J0 S5 ~# B陆绎沿着金水河，将她的手握在掌中，不急不缓地踱着步。

“你快和我说说，你是怎么说服我娘的？”今夏好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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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B) Z! f3 `* e2 [" _9 B. Y: }# j陆绎瞥了她一眼：“很难么？你娘一直都想把你赶紧嫁出去，有我上门提亲，应该是正中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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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q' r( Q6 d“哥哥，你莫忘了你可是锦衣卫，我娘可是寻常百姓，听见锦衣卫躲都来不及，我之前都没敢告诉她，你是锦衣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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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W) C5 M3 c2 r% [际绎微微一笑，回想了下初见袁陈氏的神情，还真是有些戒备警惕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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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催促他：“快说，你到底怎么和我娘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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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想了想，慢吞吞道：“你不是告诉过我，你娘之所以嫁给你爹，是怕你爹太老实被别人欺负么？”

“对！”今夏偏头思量，笑问道：“你也这么对娘说的？怕我被别人欺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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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E: h; y" t% L陆绎摇摇头：“我和你娘说，娶了你就不用担心你去欺负别人了。”

“……”今夏匪夷所思道，“我娘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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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b1 O0 M6 H“你娘说你打小就是街中一霸，担心你将来到了婆家闹得鸡犬不宁，看我是制得住你的模样，没考虑太久，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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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Q' S2 _( l" G7 @8 I; H" c% `- J今夏慢了半晌，继而大怒：“你们这是娶亲，还是收妖啊?!”


- g+ s" F0 a) x9 {第二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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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余饭后，陆绎在书房整理过卷，行到外间。

“来吃西瓜！”今夏在院中招呼他，身旁驱蚊的熏香烟雾缭绕。

陆绎在她身旁坐下，取了一片西反，闲聊问道：“这几日你似闲得很，都办了些什么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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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g) w0 @( ~: V. x提起案子，今夏就有点蔫：“闲?今日一日接了十几宗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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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宗案子？！”

( V$ H5 i+ s+ T0 ~1 \“有门被娃娃从里头闩上，找我们捕快帮他从二楼翻进去的；还有夫妻俩为了买浴桶打起来的，为夫者脸都被抓花；对了，今日还抓了一个冒充锦衣卫吃白食的……”今夏长叹口气，“对了，你近日办什么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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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看向她：“涉及机密，不能说。”

2 O! [2 @- }5 E$ m& @1 P“哦……和什么人有关？”今夏好奇道。

“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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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及军情？”

“不能说。”

他口风严实，今夏也拿他无法，只得愤愤拿了块西瓜继续吃：“莫得意，我早晚也会接到大案子的！”

此后过了数日，陆绎一回家便看见今夏欢欣鼓舞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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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z/ |$ m+ D8 J& H“六扇门发月俸了？”他奇道：“可现在又不是月初。”

5 _0 N) b6 F2 M+ i2 G1 _. M5 c( R( }% d今夏笑眯眯地晃着脑袋。

. V7 }  k! o9 j! q" R( ~' v“接到大案子了？”陆绎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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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3 b. l" i2 L+ z* H* E& |她得意非凡道：“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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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有机会说这三个字，今夏自己感觉再好不过。

% k( V% u8 X* M: P陆绎好笑地看着她，关切问道：“在没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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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n! q6 B1 y9 p. P, q“非但没危险，而且还是个美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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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r3 r* B4 I/ O5 [“美差？”陆绎挑眉。

- e1 ?+ M+ F) `# Q“对！”今夏连连点头，“对了，今晚我得出去办差，恐怕会晚些回来，你不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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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V' Y4 X5 i* m5 p) ~/ U陆绎颔首：“那你自己要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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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0 @6 d$ s2 C( S/ Y4 T' E( m% T" U京城内最大的歌舞坊非仙乐坊莫属，坊内歌女舞女甚多，以一位擅跳胡旋舞的舞女最为闻名。每晚她上台时，无数公子哥往高台上扔金珠、翡翠项链、银坠子等等各种值钱物件。

今夏坐在最偏最不起眼的桌子，想叫些茶点，被杨岳及时制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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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爷，咱们可不是来吃东西的。总捕头拨下来的经费可有限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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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别桌都是又吃又喝，就咱们什么都不点，一看就知晓有问题。”今夏大义凛然道，“都是为了案子，就多茶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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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岳瞧瞧周遭花钱如流水的富家少爷，叹了口气：“只能要一壶茶，绝对不能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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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再加一碟瓜子吧？”今夏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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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f# p! o) ^3 o: n5 ?“这里头的一碟瓜子比外头要贵出三部，你傻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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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M9 M( G: g: u  F) s0 c( U今夏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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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_: N; D' B% R: g4 a* f5 p之前今夏还觉得这是一趟美差，比蹲守荒郊野外不知好多少位。可现在两个人一壶茶喝了整晚，又受了伙计不少白眼，着实叫人憋屈。

直等到夜深时分，乐师的曲风骤然一变，颇有异域风情，十几名姑娘身穿鲜艳亮丽的长裙，打着旋登上高台，绚丽的裙子铺展开来，如花朵灿烂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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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衣裙花朵中脱颖而出的是一位身量高挑的民族姑娘，蓝眸棕发，腰肢纤细，风情万种，双目流转之间，更是勾魂摄魄。

今夏捅了捅杨岳：“瞧瞧，这才叫人间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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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岳瞪她一眼，警告道：“回头在敏儿面前，你可别乱说话！来仙乐坊的事情也别提。”

* A5 I# u; K& H+ w* Z6 Z“你就是看看而已，又没做什么，心虚什么？”今夏奇道。

; V: c9 i5 u0 O: T“女人的心思你不懂，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哥哥，我也是女人，怎么会不懂。信我，嫂子脾性好，说了也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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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岳颇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叹道：“还记得上回德兴街那个裁缝么？”

. Z; i) O  D& z& I/ E, i“记得，有人故意用坏的布匹讹她，你帮她化解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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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6 f2 @9 Y4 M" l* @, Y“她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打听到我家，做了两身衣裳送来，敏儿连着给我看了好几日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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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嫂子有血性！“今夏双目一直盯着台上的姑娘，口中不忘夸赞道。

杨岳还了她一个大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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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一舞毕，棕发姑娘向台下众人鞠躬谢礼，金锭银锭、各色玉器等等朝台面上抛去，纷纷落在那姑娘足下。

棕发姑娘只是含笑谢礼，足边琳琅满目的珠宝都不去捡，让挎着小篮子的丫鬟在收拾。她独独捡起一串珍珠手链，珍珠浑圆，居中那颗最大的有婴孩的大拇指一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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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c7 H/ l0 D. X7 f/ X. }今夏眯眼望去，看着她把那串珠子揣入袖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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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这位棕发姑娘步下高台，绕场谢礼。

" p8 e$ Q- C, ^3 [. q. T, |1 n7 I今夏所坐之外着实过于偏僻，视线内已看不见她，急得赶紧站起来，往前探身，这才看见棕发姑娘那袭黛紫衣裙的一角，旁边还有另一人的衣角，居然甚是眼熟！

她往前迈了两步，才把这幅情景收在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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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A2 p. R! X/ ^. F棕发姑娘正倚在陆绎怀中，陆绎揽着她纤细的腰身，手顺着她雪藕般白皙的胳膊摸进去。那姑娘摆动腰肢，神态扭捏，颇有些欲拒还迎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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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双目死死盯站那姑娘的玉臂，人定定立在原地，足足望了好一会儿，然后冲了出去，用力把棕发姑娘从陆绎怀中拽出来，扯到自己这边。

“她是我的！“她义正词严地对陆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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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今夏出现在此地，陆绎倒不诧异，将手中那串刚刚取出来的珍珠手链朝她举了举，“她是我的。”另一旁，岑福已经制住了那位抛珍珠手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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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7 C) r+ X% a% }; ]“我的！”今夏一把拽过棕发姑娘的胳膊，拉开衣袖，露出手肘处的伤，“她涉嫌一起入室行凶杀人案，我要把她带回去审讯。”

/ v+ T# J5 R. J6 p5 s陆绎手旨捏在珍珠手链上最大的那颗珍珠上，稍一用劲，珍珠碎裂，露出差在内中的绢条：“她同时涉嫌通知，得跟我走。”

# c; J" o# P4 m今夏拽着棕发姑娘不松手，坚决摇头:“不行，先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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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意料之中，陆绎温和道：“我把她带回去，连同你那桩案子的口供也一并问出来，然后派人给你送去。”

7 X8 L/ y# G) |, M3 l今夏寸步不让：“还是我把她回去，连同你那桩案子的口供也一并问出来，然后派人给你送去。”

杨岳与岑福立在一旁，神情淡定，对于此种情形已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陆绎叹了口气：“那么，老规矩吧。”

今夏毅然点头，摩拳擦掌。

: @7 m) `8 o. b片刻之后，两人出手：“锤头、剪刀、布！”

今夏的布对上际绎的剪刀，铩羽而归。杨岳颇同情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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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回去歇息。”陆绎替今夏掠了掠颊边的碎发，“吴妈给你备了小馄饨。”说罢，他押着棕发姑娘和岑福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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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留在原地，愤愤不平地看着自己的手。

4 J9 w& y! ]# q1 j; v  H9 x  m) a“大杨，为何每次都是我输？”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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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e* b& A9 T  _  N“这就是命。”杨岳拍拍她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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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则

! _+ y2 P( X! p" o" u为了核定一份考成，陆绎出门数日，走了一遭江宁府。回到京城，正是满城柳絮飞舞之时，他将公务交接妥当，便往家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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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正在书房内，埋头正写着什么，听见他的脚步声，抬首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继续埋下头，继续写。

升了捕头，架子也大了？陆绎皱了皱眉头，绕过桌子，低头看她在写什么。

) R  t: C' [, l- n“朴刀磨损，这也要写格目？”他奇道。

今夏写完最后几个字，搁下笔，起身抱住他的腰身，无比委屈道：“六扇门新来了一位陈主事，，也不知是什么来头，总捕头对他是言听计从，可苦了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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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陆绎揽住她，颇有兴趣地听她抱怨。

4 }; m3 S* W" x: d! d6 R“这位陈主事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来就说了，六扇门经费紧张，开源难度太大，只能从节流上想法子。这不，连朴刀缺了口，都必须写详细格目上报，经过审批、查验，确定无法再用，才能换刀。”今夏靠着他抱怨，“我手下有两个弟史要换刀，我只好替他们写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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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罢此事，陆绎虽同情，但也只能做到同情而已。

' b; h6 q3 @& k9 z% x4 h0 o“从你们身上能省出几个钱来，”他笑着摇摇头，“得想法让户部多拨点银子才是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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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抬头看他，不满道：“银子都拨到你们锦衣卫那里去了。”

9 ]( Y) B+ V9 t) m  l* p/ J陆绎失笑，将她揽得再紧些，闲闲问道：“为夫我离家数日，想我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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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l$ ]7 F4 d* H1 a$ P4 Q“啊……”

“啊什么，怎的，压根就把我抛诸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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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c9 s% ?6 N- I4 v3 r0 J+ y0 i“不是，主松务缠身，实在是忙、太忙！还请多多见谅……你饿不饿，我下碗面给你吃？”今夏讨好朝他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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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G) ]9 k- g3 q' G* a“就一碗面？”

$ s$ [7 Z! k9 F) }/ ?/ E8 L/ H“晚上我还得去巡街。”今夏看了眼屋里的西洋钟，急道，“哎呀，过会儿就该换班了，我还得先把格目送过去。要不你去大杨那蹭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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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b% E* {$ t& i" u. i4 ^! ?6 Z陆绎睇她，不吭声。

6 A- P( X3 Y3 ~$ I7 E今夏踮起脚尖，笑盈盈地亲了亲他，下一刻被他腾空抱起，径直往里屋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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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就快赶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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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未说完，便似被什么堵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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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N; {6 ^# c( G, v8 `1 z屋内屋外，春光正好。

; O; e' t3 q% F7 n, w4 x梆子咚咚咚地敲过三下，已是三更天。

料峭春寒，冻得今夏脚发麻，原地跺了好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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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Q) J$ ^! I" F$ {" l, `( p8 z“夏爷，我们去那边看看。”两名手下的弟兄指着东大街朝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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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j$ A2 o7 \7 H; j+ j5 U. o“去吧，这边我看着。”

  [9 u: H. @! d3 }8 w) i2 O5 t1 [东大街此时还有不少吃食店，估摸着他们想去吃口热乎的，今夏心知肚明，倒也不拦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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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r  x$ {3 A2 M转过身，独自一人走了两步，便听见身后有人笑道：“你不饿么？不叫他们给你带点吃的？”

今夏转身，看见陆绎含笑而立，寂静的街道，他的笑容显得那般温暖。

! Y  I7 A; b& v“你怎么来了？大半夜的，你出远门才回来，该好好歇着才是。”今夏口中虽然这么说，心里眼里却满满是笑意。

“我也有公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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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一愕：“什么公务？”

陆绎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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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往东大街的两名捕快行过来，先朝陆绎施礼，然后向今夏禀道：“我二人想去城隍庙那边看看，但是那边太暗，得点灯笼才。”

8 W9 j4 O: S8 M! }$ C9 j“嗯？”今夏没弄明白他们到底想说什么。

2 Y: K# `: p3 o$ x% @' {4 b+ ^“夏爷，您忘了？陈主事说了，夜里头巡察用的灯笼，里头用的蜡烛也得节约，我二人方才想了半日，也没想起来按规矩，蜡烛究竟是用八分粗，还是一寸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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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J3 }7 W9 a2 _今夏愕然：“……用蜡烛也定了规矩？！”这位陈主事真是能把人逼疯。

2 i: k& ]7 o: {5 S陆绎为了忍住笑，只好稍稍别开脸。

“让我想想，你们先去巡亮堂些的地方。”她只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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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两名捕快走远，今夏才把陆绎的脸转过来：“你还笑！现在知晓六扇门有多抠门了吧。那位陈主事还发话，出差补助减了一半，真是没活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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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4 }% x% f2 c陆绎笑道：“头回见你就缺钱，现在嫁了我，还在整日为银行着急。干脆，我把你调到南镇抚司来，何必留在六扇门。”

7 C: f# ?. Q" Q; T- G“不要！”今夏立时拒绝。

4 g- n- D6 v" T0 M- _早她会如此说，陆绎笑着摇摇头：“想出来没有，蜡烛究竟是八分还是一寸?”

4 Y: X* ^) t7 q- R# e' q# g  z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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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出来，为何不去问问陈主事？”他出主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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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一愣，“现在？可……已过三更了，恐怕他已经睡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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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不以为然道：“你不是还在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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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也是。”

陈主事所住之外，距离此处倒不远，今夏偏头想了想，果然去啊了陈主事家的门，咚咚咚咚敲得甚是响亮。

% {8 h: x7 H. K3 h过了半晌，才有一位家仆来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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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亮出制牌，朝家仆有礼道：“六扇门捕快，有事找你家老爷，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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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I6 |) c7 c2 c家仆糊里糊涂的，以为是什么大事，赶紧去唤陈主事。过了一会儿，衣袍不整的陈主事匆匆忙忙赶过来，急问道：“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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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s' w# v# i5 z; Y今夏朝他一拱手，故作诧异道：“咦，陈主事，你不会这么早就睡下了吧？您不是一直都说为了六扇门，日日废寝忘食，苦寻开源节流之法么？”

陈主事生生忍住一个哈欠，问道：“是，我还没歇下，正看六扇门往年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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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3 c$ G: C/ g$ O8 h于是，今夏十分有礼的询问关于夜间蜡烛粗细的事宜，并道：“他们还叫我莫来打据陈主事，我跟他们说陈主事为了六扇门殚精竭虑，得知我们都是为了节俭行事，定然不会计较。”

寒夜风凉，陈主事裹了裹身上的衣袍，勉强道：“……当然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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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u/ v- `# ]今夏遂拱手告辞，听得身后门户关闭的动静，才一溜烟跑过街角，扑到陆绎身上大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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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还有件事我忘了问……”她玩不够，想着再去一趟。

陆绎一把拽住她：“现下别去了，我们先吃碗小馄饨，暖暖身子。”

! P$ {' ?5 x$ j  D2 A今夏玩心未泯：“我再把他叫起来一趟就去吃馄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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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们吃过馄饨，他也差不多睡着了，那时候再去。”陆绎道。

“……”

今夏骤然觉得，论起戏弄人，他着实比自己高明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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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则

正是三月初，陆绎领了月俸回家来，今夏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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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2 Y( [9 L2 E. s: _' `2 c! @“拨给南北镇抚司的银子，若能分两成给六扇门，六扇门也不至于这么憋屈。”她看着银子叹气。“人穷志短，真是一点没错。”

陆绎好笑，朝银子努嘴道：“使我的银子，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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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W8 M. T. J* Q  I' Z6 \3 ]% c“不是不好，可我想你使我的银子！”今夏昂昂头，“明日门扇门就发月俸了，到时候我请你吃顿大餐！”

“行，听说醉仙楼的八宝鸭做得不错，正好去尝尝。”陆绎笑着点头。

次日，陆绎刚进家门，便问管理夫人可回来了。管理刚要回签，两人便听见门外传来今夏艰难的声音。

“快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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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出了什么事儿，陆绎一个箭步冲到门外，顿时愣住：今夏拖着一辆板车，正奋力往家挣，车上堆了满满的物件，层层叠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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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Y3 r$ j/ j- w  p3 W, V1 `他忙上前帮着她把车拉过来，停在门口，才问道：“你这是……把六扇门洗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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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沮丧地看着他：“六扇门缺银子，发不出月俸，这一国的物件就是拿来抵月俸的，说是让我们自己拿去卖，他们核算过，换成银两正好是四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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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 ^5 ]0 V- D) I* R  @陆绎行到车旁，仔细看了看上头堆放着的东西：瓦罐若干、咸鱼若干、香菇若干、还有棉花等等一些令人想都想不到的东西。

今夏扁着嘴，站在一旁咕哝道：“……八宝鸭吃不成了。”

1 X" H& k  f6 \0 S5 O% |示意管事帮忙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物件都拿进去，陆绎顺手拿了个咸鸭蛋，朝她笑道：“正好，这几日有点上火，煮点清粥，切个咸鸭蛋，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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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u( l# m7 ~, U9 ~3 C- U. m“……挺好？”

. _& P* @. f4 [“挺好。”

陆绎肯定道，拥着她肩膀进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