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说两句

& X5 c  \5 R! D  b    掌珠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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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两年又十天，漫长得像是一个梦。

    我也从二十三岁，走到了二十五岁。

    心态，观念，想法，喜好，所有的一切都在发生着剧烈的改变。我甚至想不起，自己当年写下掌珠时究竟是抱着怎样的想法。但我应当，是有想要表达的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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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9 x# D$ d. g+ u# T5 p1 w    所以我写了至纯至善的人物，也写了穷凶极恶怀有心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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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界，是复杂的，是不公正的，也是饱是遗憾的。但这复杂里，还有纯粹；这不公正里，也有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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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N5 r4 q. b- T+ T( }8 I    这本书，归根究底，是个悲观主义者的乐观向往，骨子里，大约还是悲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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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b' G6 O9 D( j; p, }# j    所以雀奴会死，会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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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到那段剧情的时候，我也曾犹豫过，是不是要换一种写法，让她活着，让一切都更圆满，但我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按照最初的设定写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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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3 A9 ^! A3 Z( D: s3 _+ g& a    我知道，我一定是个大写的后妈……

" u- w& M* j2 K, Z' X$ a) D+ n    可故事，不可能只有欢声笑语。

5 [% s1 I9 Z0 C7 _    即便是喜剧，真正好的作品内核仍然是个悲剧。

    不过这种观念，恐怕是不大适合网文的。网文的精髓理应是个爽字……所以我大概是个不合格的网文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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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上写作速度，我就更加的不合格了。

9 ~! V- O. v3 V5 I2 I# I    掌珠是我写的最慢的一本书，却也是我倾注心血最多的一本。

* K: D, {3 V* H  y: l    写文至今，我在它身上花费的精力，是其余几本书加起来也比不上的。甚至于被不少书友认定为仓促的最后一部分内容，我也反反复复，写了五六遍，近四万字的提纲。

$ j3 Z$ N4 N) V/ i; ]3 y    可这些都不叫勤奋，也不叫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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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写得足够好，不至于写那么多遍的故事提纲，更不至于天天推翻自己的想法却仍不满意。

' L' v7 n: V7 f9 f3 F2 p    这一切，都只能够证明我能力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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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年来，发生了很多事，掌珠也同我开坑时预想的故事不大相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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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大概，只写出了自己期待中的六分水准……

/ e" G7 w+ [# J4 X    但这六分，竟然就已经足够让我无能为力，可见我有多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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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特别羡慕那些天赋型的作者，下笔便是故事，字字珠玑全是灵气，但我不是他们中的一员，我只是个必须不断地写下去才能收获微薄写作经验的庸人。

    也许我这辈子竭尽全力攀上的顶峰，也不过就是他们起步时的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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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我还是龟速地写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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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R6 q0 s0 D8 y& ~7 X    因为我从这条路上收获的，还有你们。

    那么多的赞赏，那么多的鼓励，还有毫不吝啬的喜欢。

' R- w4 Y0 A4 `4 S    不管我对自己如何没有信心，你们都还是坚定不移地相信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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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R; O9 W. o% e5 ]: d9 w" y1 z& c    人的一生是那样的短暂，死后能留下的，寥寥无几。

    但我想，我一直写下去的话，应该会有很多很多的故事……我的，你们的，还有这些我们一起书写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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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8 X8 Z/ u2 {1 k" W    最后感谢一路正版订阅到最后的大家，《掌珠》成绩不佳，几乎没有收益，全靠有你们，我才能写到最后，且并没有将电费网费搭进去，实是万幸~

    还有那些投票的，打赏的小伙伴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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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4 K/ b. Y: p    没有你们，就没有我。

    没有你们，就没有掌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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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R6 E: h  I; b' {7 v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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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f: t0 i0 ?' F" R% a$ k    真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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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们一直在，谢谢你们陪着我。

    鞠躬，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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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j& {" F" h6 P2 O* U* k    我知道，你们是爱我的。

    笑，我也爱你们。

1 T5 K8 |2 r7 e( x$ b/ H    挚友们，再见了。

第369章 终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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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Y3 J9 W7 W0 t1 c: A7 `+ Y/ t    吉时到来，若生被人送上了花轿。

) M$ B& U4 P% {3 t    她手中的如意果，从沁凉到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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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人生，亦自此开始了新的篇章。

    轿外夕阳西坠，轿内黎明初现。微光聚积在心头，成了一把燎原的大火。那火焰中，带着铺天盖地的欢喜。

    锣鼓鸣，炮竹响。

: M  e- b" s7 c1 T* D3 L    一路吹吹打打，到了苏家，天色已经大黑了。

    若生穿了身又笨又重的大袖连裳，顶着满脸的白.粉腻子，早已又困又饿，但仪式未完，她连妆也不能卸，只好耐着性子听媒人一样样地安排下来。

% P0 Y* X4 ]. R  N7 L8 o' U3 ~, s    入了婚房，她端端正正地坐定，听着苏彧的脚步声朝自己慢慢靠近，一颗心竟是莫名其妙地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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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2 |$ O3 F& i; i1 r* t    她见过苏彧千百回，也听过千百回他的脚步声，可没有一回像今日这般叫她忐忑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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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1 Q( I) j& ~    伴随着媒人口中的吉祥话，她眼前一亮，映入了满目灯火——

% [  N$ r  h+ G$ m, d    还有那个，终于成了她丈夫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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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日来的疲惫和困倦一扫而光，若生情不自禁地弯唇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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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笑得那样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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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M5 \' S) k! a3 f7 A8 e% v    苏彧望着她，亦笑了起来。

    媒人让人斟了酒倒在两只小小的金盏里递过来，“一盏奉上女婿，一盏奉上新妇”，示意二人同时共饮一口。

    与此同时，有人上前来脱去了二人的鞋，以五彩丝绵将二人的脚趾系在了一起。

. q" [; V: p( u    “系本从心系，心真系亦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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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巧将心上系，付以系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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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生悄悄的，低头望了一眼。

0 l: z& U. I: f    一旁又有人上前来替苏彧脱衣，替她摘去发上的头饰和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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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e  {  @2 O% Q( f2 u: T# m    她今日已不知叫人梳过几次头，梳掉的头发恐怕也有一把了。好在这回梳罢合发，便没有她的事儿了。

# P$ L; T& D7 e: o# B    帐子落下，媒人终于带着人悉数退下。

    耳听着外头没了动静，若生长舒口气，身子往后一倒，躺在了柔软的床褥上。她轻声嘟哝了句：“怪不得曼曼姐成完亲便说后悔了……这等繁琐，哪里是人干的事……”

    苏彧笑着摸了一把她的脸，见一碰便是一指头的粉，不由笑意更浓：“洗是不洗？”

    若生长长叹口气：“让人打盆水。”

) o5 [$ a1 x* a    苏彧笑着解开二人脚上的五彩丝绵，唤了绿蕉进来替她梳洗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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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u- {2 {% v    他自己，则避去了耳房盥洗。

, T, m, d& h6 }+ P' D1 B    过得须臾，他自耳房出来，若生已经清清爽爽地换上了柔软舒适的贴身衣物。二人相视一望，若生面上有些发热。

    明明两个人都还好端端地穿着衣裳，她瞎面红什么……

8 o5 v: P" O" [( W4 U8 L    她悄悄地别开视线，落在了一旁燃着的龙凤喜烛上。

    他们不是没有独处过，可今夜，似乎尤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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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6 F- M& v  ^* t8 h& ~    若生后知后觉地想起了那本姑姑硬塞给她的图集……她偷偷地翻看了两页……旖旎，缠绵，心跳……

- h; _3 @" H. G3 f- ^0 f    她胸腔里的那颗心，拼了命的狂跳，似乎下一刻就会从她的口中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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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X8 H+ R; k    苏彧低低地笑，滚烫的呼吸落在她的脖颈处，烫得她一个激灵。她霍然转头，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人，双唇已被吻住。

" p: {( {) b7 c" Q+ H; R" E3 ]    一声“五哥”被堵在了唇齿间，耳鬓厮磨，浑身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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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生下意识地想要回应他，呢喃着，话语支离破碎，全变作了轻软的呻.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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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渴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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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s3 e& P" J* ^& R% ?  X; G    她也是。

    苏彧的吻，细细密密地落在她脸上。

    他轻轻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声音沉沉地笑道：“夫人带来的那本书上有一姿势，我瞧着颇妙，不若你我试一试？”

    尾音拖得长长的，缠绵入骨，说着话那手就悄悄地滑进了她的衣衫底下，贴着她发热的身子，细细摩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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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f, ~% I0 s6 L4 D+ g. p    若生意识模糊地想，她明明将图册藏起来了……

& d* U+ ~, ~# W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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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生闭上眼睛，一下亲在他唇上，含含糊糊地道：“不成……得先试试我瞧中的那一个……”

" F8 J  k' J8 k& {# M0 o    于是被翻红浪，长夜无眠。

    当极致的快乐汹涌而来时，若生想起了他们的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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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T6 P4 f; s" Q" K) f" |    那样狼狈不堪的两个人，那样一段残酷又温柔的岁月。

) W' n; E1 g1 M) k# V5 C    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有重逢的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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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起了自己当年塞入锦囊，让元宝带着送还给苏彧的纸条上所写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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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A" I1 y! s5 m" y! P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她用尽全力，紧紧地拥抱住了苏彧。

+ @$ D5 P9 D5 y( R6 T# o8 J! Q    她的爱人，她的血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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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刻，他们密不可分，融为了一体。

    案上喜泪滴答，似星辰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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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T/ _+ _( U9 S3 w' o& O$ E'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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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_+ f+ x6 n% q( ?5 l    一晃眼，已是隆冬。

& O$ s; T# t& D! Y, B0 n    第一场大雪降落的时候，嘉隆帝病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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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昱王奉旨即位，改元大兴，又是一个全新的时代。

% @4 E4 F5 b+ g0 i    腊八过后，苏彧收到了东夷的消息。拓跋燕，掌权了。他身负两国血脉，由他称帝，对大胤，对东夷，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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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春后，两国平定了边疆，签署条约，从此交好，互不侵犯。

0 G! K2 I% {- P9 ~    大胤和东夷之间，头一回有了正式的通商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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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n8 l! W. r0 b9 {; f# S. `3 {    若生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收到了夏柔的信。她在春光中，拆开来看，信中是一如既往的细碎琐事。

    夏柔在他们婚后再次离京远游，连过年也未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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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a: L5 ^9 u. Z" b, D2 J" r    但她隔一阵便会寄封信回来，信中事无巨细，将她去了哪里，见了什么好玩的，吃了什么有趣的，皆一笔笔记下来。

    这时节，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走动难免令人担心，可夏柔连个婢女也不带便走了。

+ d* P  P1 L% W    若生说她是胆大包天，她还笑。

    实在是不像话。

) Z& r0 T( k7 i$ o    若生翻过一张纸，突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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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d5 g; y* {' }& X    那是一张小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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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L8 Z4 s. X! Z$ d    画的是个男人。

. o; K4 ?5 X+ J: |3 }    她疑惑地唤来苏彧，将小像递给他看：“这画的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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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3 u1 B) N2 T8 }    苏彧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是拓跋燕。”

    若生跳了起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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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彧轻笑道：“你没听错，这上头画的，就是拓跋燕。”

: r/ Q  k6 U0 A2 P$ u    若生瞠目结舌地低头去看，越看越是疑惑，这二人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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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G' V; h* v# h$ ~. J    夏柔的来信里，竟附了一张拓跋燕的小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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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吃惊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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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w3 M/ O3 o& D1 y    苏彧却来笑话她迟钝，说婚宴上我就看他们俩眉来眼去的，有什么可意外的。若生闻言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抬脚踢了他一下：“什么眉来眼去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3 ]8 K+ o# k+ A) j    苏彧挑挑眉，满不在乎地问了句：“你可知道她为何要给你寄拓跋燕的小像？”

2 O- G7 J# u4 K& T    若生皱起了眉，摇了摇头。

    苏彧指了小像上拓跋燕的穿着打扮给她看：“他身上穿的，是东夷衣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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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生明白了过来：“她在东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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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再看画中人的神情。”苏彧轻轻点了点画像上拓跋燕的脸，“他是笑着的。”说罢他又道，“柔姐儿作画的时候，拓跋燕是面向她微笑坐下的，神情自若，身体姿态没有半点的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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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g+ B8 t0 }% F! n    他笑着说道：“他们远比你我知道的更要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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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s; E( s- {    ……

$ v0 |3 w  s) d8 o    繁花开遍，碧空如洗。

    草原上的天空似乎尤为的辽阔宽广。

    拓跋燕策马而行，镶嵌着碧蓝宝石的额环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他坐在马背上，遥遥地望见了那个盘腿席地，在一片葳蕤间，自如地举起刀子切肉的大胤姑娘。

$ o7 R1 F5 W5 S( h8 l  o+ A    他想起了当日在酒楼下的惊鸿一瞥。

4 J/ A. D+ M$ a- H    草原上盛开的鲜花，也不及她的秾艳美丽。

    他下了马，走到她身旁，学她的模样席地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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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H" D  `3 o. I* L# {$ s    大口吃肉的少女侧目望了他一眼，忽然声音淡淡地问了一句：“你娶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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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9 W2 Z$ F/ K+ @& f/ {    他失笑摇头。

    她便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将手中弯刀递出，眼神明亮，声音笃定：“那就娶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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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燕仰头望天，目之所及，乃是他此生见过最蓝的天，如翡似翠，干净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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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u2 G0 k! b* L2 `) t    他蓦地转过身，用力地吻住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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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y- p( G) P0 n9 U    那抹柔软，一直蔓延进了他心底里最深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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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M$ s; E' p7 p) k) C6 v    他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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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b) r8 [$ ^, k; W! a. H8 ]    他找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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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c, M7 u+ s0 l+ i) k'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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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M9 J' X! E2 e# F    半个月后，苏彧带着若生回了重阳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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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他自小生活成长的山谷，小小的，只有一座朴素的小院子并一方矮矮的坟墓。

& ^2 O, @4 r/ j  q* j* g: R2 Y4 P    他师父重阳老人，隐居于此，死后也不曾离开过。

    老头子有不世之才，却视凡尘俗物为浮土流云，宁愿老死山中，也不为权钱富贵而折腰。多少人，想要请他出山，却皆被他一口回绝。

    他死了，亦不要风光大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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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9 u1 R* B5 s2 D' a& h/ o/ A    不过薄棺一口，黄土几抔，就地一掩便算了却了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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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2 g+ N. O: f    那方墓碑，还是苏彧亲手安下。

; `( F- K) T" Q0 f    若生跟着苏彧，洒扫整理，安置妥当后去给重阳老人上了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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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h9 Q1 r1 c: d2 o    三炷香，点燃，甩灭，青烟袅袅，几乎要熏红人的眼睛。苏彧眼角有些泛红，跪在墓前，望着墓碑上的谢重阳三字，慢慢地道：“你说等我成家立业了，一定要带媳妇儿回来给你瞧瞧，一定要是好看的姑娘，一定要是善良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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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2 K' |/ _+ A    “你瞧，我如今带回来了。”

    “她叫阿九，是京城连家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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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e" B: s2 q4 k  W6 T    苏彧絮絮说着话，将香插在了墓前。

    “你若活着，一定也会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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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i+ b" ~! c, ~% H, ~) Q    他轻轻拍了拍墓碑，站起身来，领着若生往小院附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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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生有些不解，望着春花烂漫的山谷问他道：“那里有什么？”

' {" K8 Q3 \8 v# w- Y9 K' Q    苏彧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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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p5 e4 d4 h5 m/ @    他初来重阳谷时，老头子让他爹买了一车的酒送进来当拜师礼。可那些酒，老头子一坛也不曾喝过。他指挥着小苏彧，挖坑，埋酒，笑眯眯地说，这是状元红。

; U1 ~" c/ k$ a  G- r' h$ g3 ~    等苏彧哪天中了状元，才能挖出来喝。

4 B& M) I; x$ P- X3 f- D9 J: w    可苏彧走的，不是科举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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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子临终的时候，便嚷嚷可惜了那些酒，叮嘱苏彧，让他哪天成亲了便自己挖出来喝掉吧。

" Y: S, l) F& K, \6 _' s7 I    如今时候到了，那些酒也该重见天日了。

8 Z# B7 f/ L: y$ _$ o8 A    打开后，里头酒色橙黄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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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u( R4 D1 d9 y2 G& \3 U0 g4 O    倒出一盏，馥郁芬芳，甘香醇厚。

    若生和苏彧，在重阳谷里一呆就是一个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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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K  t0 \( p& `! v    苏彧出发之前，告了长假。

) l$ E0 X$ m- Q) t. n" ]' @3 G& c    他们便从暖春，一直呆到了盛夏。

    这日，他们在重阳老人墓前又开了一坛酒。丽日长空下，元宝看起来似乎更胖了，它原在一旁扑蝴蝶，突然间像是嗅见了酒香，急急忙忙地凑过来，口中喵喵乱叫，仿佛也想要喝。

    苏彧微醺，笑着扫了它一眼，只斟了一杯酒递给若生。

    若生却笑着摇了摇头。

    他略显疑惑地挑起了眉。

    若生粲然一笑，轻声道：“你要当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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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彧闻言，手一抖，酒盏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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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澄亮的酒水带着扑鼻的香气洒落在花丛中，像清晨的露水，又像远山小涧中溅起的清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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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a. S9 U% b8 A" z    元宝蹲在一旁，悄悄地张望着，见两个主子一个看起来呆愣愣的，一个笑盈盈不知在说些什么，便歪头歪脑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小心翼翼朝那丛花靠近过去。

    到了近旁，它吸吸鼻子，将脑袋往草丛里用力拱了拱。

3 a! [% x: d/ A9 o5 g    而后猛地一下，它扑到花上，伸出舌头狂舔了两下花瓣上的花雕酒，又像是被酒辣了嘴，它一下子弓起背来，龇牙咧嘴地扭头去看边上的人。

7 A/ u7 C9 L% O9 l    ……

# ]& Q% L1 x" I9 ~# t) o( ]    它那一向神色从容的主子，此刻正笑得像个二傻子。

% y2 `3 O, N7 [: _! K9 E; N: g    （全文完）

第368章 终章（上）

    暮秋时，夏柔回了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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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生和苏彧的婚事，也正式提上了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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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V6 {9 T+ r) L    九月初六这日一大清早，天色尚未亮透，若生便被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洗漱更衣打扮，样样都得花时间，实在容不得她继续懒下去。

    朱氏和云甄夫人一左一右，亲自动手，架了她在镜前坐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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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r: J& W. p- Q9 W- W/ x    若生睡眼惺忪的，狠揉了两把眼睛才终于清醒过来一些，望一眼镜中的人，她嘟囔起来：“不嫁了不嫁了……我再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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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k2 R3 U! l( W    云甄夫人被气笑了：“听听你自个儿说的话，像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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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4 A! N8 Z# P) ?+ \& J1 e    若生趴在桌上不肯动弹：“过午才来迎亲，何至于这般早唤我起来……”

0 ~7 }4 W& s4 {5 A8 v8 c    云甄夫人没好气地拍了下她的背：“哪家新娘子像你这般懒散不成样！”

6 K) X+ E" G$ Z( F    “那是因为她们心中有所期待。”若生打了个哈欠，“我对苏彧可早便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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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甄夫人：“……”

    若生转过脸看向她：“妆也不必浓了，我什么模样他没有见过？左右出了门有盖头遮着，旁人也瞧不见。”

! ~5 ?9 j9 Q( {  k7 _4 K# @    “你想得倒是美。”云甄夫人拽了她，向屋子里的其余人使了个眼色，“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叮嘱三姑娘。”

    众人轻手轻脚，飞快地退了下去。

* u7 @' p8 @. C  g    若生望着姑姑的脸，忽然明白了姑姑要同自己说什么，不觉耳朵一热。她双手捧脸，掌下升温。

1 L$ C: j+ \# X9 ^0 z6 S    然而她等着姑姑开口，姑姑却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按捺不住，若生开口唤了一声：“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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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9 U7 d/ o5 R2 t    云甄夫人微微垂眸，蓦地一言不发地掏出本春.宫图递过来。

$ _- t6 q0 k5 ?! M" w( u    若生一震。

    云甄夫人见她僵在了原地，硬塞的将图册塞进了她手里，一面道：“若委实不想看，也无妨，左右男人天生便能无师自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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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 K; _$ L* [; `    略微一顿，她又道：“女子也一样。”

  s8 Z. E" s( ^- {* i- X& k    “床笫之欢，享受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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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生听得呆若木鸡，点点头，再点点头，到底也不知道究竟听进去了多少。

& b6 {! I3 L  B; @4 T% ~0 J*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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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些时候，窦妈妈从外头走进来禀报说，无极少爷回来了。

    云甄夫人面露喜色，匆匆交代了若生两句，便先去了前头见人。

    若生本以为拓跋燕此番赶不来，没想到他还是来了，由此可见，东夷的局势怕是要比她预想的要好上不少。

    实在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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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睡意全消，也跟着高兴雀跃了起来。

    没一会，朱氏领着人进来为她梳妆，一层层的粉往她脸上涂，直涂得雪白雪白。正好连二爷抱着小若陵过来看她，爷俩哈哈大笑，都说像个大白馒头。

  \# @4 l9 Z* R  e1 V    若陵如今能说会跑，口齿伶俐，学了他爹的口气嘟嘟囔囔地说：“越看越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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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s0 o7 Q4 U; v- z; x    若生啼笑皆非，站起身来捏他的鼻子：“胡说八道的小东西！”

    “我不是小东西！”若陵一脸不服，嚷着要连二爷放他下地自己走。忽然，他眼神一变，凝视着若生道：“阿姐，你为什么要涂成大馒头？”

    若生哑然失笑。

    朱氏道：“今儿个是大喜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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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喜？是什么？”若陵仰起头来，眼巴巴地看向了连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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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3 e3 Q, W7 q* E    连二爷蓦地垮下脸：“你阿姐要嫁人了，往后她就不住这了。”他说着说着眼眶一红，像是要哭，却不料若陵抢先嚎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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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R- `. d+ Z3 R8 L! k2 g    小孩儿人小小的，嗓门倒不小。

    他哭着上前来，紧紧地抱住若生的腿不松开，两眼水汪汪地看着她，小嘴一瘪，哭道：“阿姐，你别走……”

    “你不要嫁人，我长大了娶你，你别嫁人……”

- u4 k4 b: h" [9 W! i4 d    连二爷闻言一把揪住了儿子头顶上短短的朝天辫：“傻小郎，你长大了也不能娶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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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o! n9 p2 Z    若陵泪汪汪的：“为什么？”

8 V8 Y5 Q0 o  J3 y9 z: h" Y    连二爷不料他还要问为什么，张口结舌答不上来，只好说：“就是不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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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陵哇哇大哭：“不管，我要阿姐，我就要阿姐！”

# V  j6 h( N7 i    他缠着若生不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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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氏耐心告罄，懒得再看他们爷俩，嫌二人吵闹，索性一把抱起若陵塞到连二爷怀中，便将俩人都给赶到了外头。

+ R! D+ {* R  h( S    屋子里终于又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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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高升，窗外早已大亮。

    朱氏亲自取来梳子为若生梳头。

    若生有一把好头发，乌鸦鸦的，油光水滑，生得又浓又密。朱氏动作轻轻地梳过一遍，笑着说咱们阿九真是个美人儿，说着眼眶也泛了红。

; R2 E$ S9 n2 Y0 L6 R- q  n1 G    若生知道她重感情，笑着握住了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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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过，她要父亲活着，要若陵母子安泰，如今她都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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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k" B9 r$ N; H7 u& O. ?6 y, p    只是可惜……

    没有雀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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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生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自己另一只手的腕上。

    那上头彩绳编织而成的镯子，已有些发白了。她日夜戴着，从未摘下来过。仿佛这样，雀奴就还在她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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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V5 J7 {* P9 O& K. E, K& u5 X    若生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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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辰流逝，锣鼓喧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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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2 L( m% @% f    似乎只是一眨眼，迎亲的队伍便到了连家。

; s, R* g/ @6 ~    鞭炮声震天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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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C9 o- N( Y: d    连家嫁女，十里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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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彧着了官服，骑了高头大马前来迎亲。昱王殿下亲自作陪。抬轿的人，亦是苏家军。这样的排场，几乎没有先例。

    若生出门前，要拜别父母，可连二爷说什么也不受她的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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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面面相觑，再三劝说，但他还是不肯。

    眼瞧着再拖下去怕是要误了吉时，云甄夫人只得逼他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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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生这时，却已经隐隐猜出了父亲不受自己跪拜的原因。

    他是舍不得她走。

7 _# H) W+ H1 C5 q2 A* `    那三个响头，一旦磕完了。

/ A: n$ x- H) ^6 s% V6 H    那杯茶，一旦吃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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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O& I/ H% M9 A+ E# q: f" u+ _" N* Y    他就再也不能每日都见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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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p3 o6 ?% q" }    他小儿心思，以为只要自己拖着不受跪拜，便能多留若生片刻，却忘记了，还有吉时的事。

    接了若生的茶，他只喝一口，便差点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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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又不敢真的哭出声来。

    他不能给阿九丢人。

    连二爷紧紧抿着嘴，未能憋出一句像样的话来送别若生。他先前老老实实背诵了好长一段，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1 g! o, I3 {+ V8 F2 [    他的阿九，就要嫁做人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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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二爷终究还是落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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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n1 z% y, O3 X6 t" B1 ]) L, n- u+ x; x    云甄夫人站在那瞧着，眼中亦泛出了泪光。

: o) J, F( B) Z. P" J2 \1 t* [    一旁的年轻人，悄然无声地递过一块手帕，轻轻地叫了一声“母亲”。

    她满面震惊地扭头去看，泪水决堤，轰然而至。

第367章 母子

# M# D7 u" \: z/ x8 i% q  K' P, B    她想见他，想得几乎就要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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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她要凭何种身份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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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么？

    她明明一日也不曾做过他的母亲。她不曾喂养过他一日，也不曾照拂过他一回。他孤身一人留在东夷，顶着私生子的名头，从没有见过他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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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怎配见他？

- o. M# j4 x! S+ `5 |& @* Y$ d    云甄夫人日夜忐忑，寝食难安。她是那样得想要见他，又是那样得不敢见他。她惴惴的，全无素日半分镇定，仿佛换了一个人。

    春日的阳光日渐和煦，天上流云徐徐，惠风畅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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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甄夫人这一日早早的便在园中等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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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身前有一张石桌，石桌旁有两把座椅，但她一直身形笔挺地站在那眺望着远方，始终没有坐下。

    她的心高高地吊了起来，直到那个身影，一步步映入她的眼帘，才“噗通”一声沉沉下坠。

# b* r- L$ J, W2 o# N  B. q    那底下是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一颗心掉在里头，翻滚下落，很快便没了踪迹。

9 f$ l* F9 C, }' `* \) o$ l    巨大的欢喜像滔天大浪一样淹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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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q. {$ k) b& g5 {    她颤栗着，几乎要站立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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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1 [" @' |0 b. J" h    不必问，不必想，只需要一眼，她就知道那缓步而来的人的确是她的孩子。

0 k* f: ~% E' l6 [  A9 p    他生得那样高，那样得英俊，脚步平缓地朝她走来，像是一个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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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绝美、绝妙的好梦。

8 k8 y  O% ~) ?2 s/ E* F    云甄夫人颤抖着将手按在了椅子把手上。

! S8 ^( i% @3 J" b    她头一次发觉，头顶上落下的春晖是这般的温暖平静。

    云甄夫人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轻轻地覆上了自己的小腹。那里头，曾有过她的希望。在漫长的孕期里，她不断地乞求，愿他健康，愿他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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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K/ p. Y  q+ W0 z6 Z1 [    他可以不太聪明，也可以不太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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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一定要平安康泰。

3 |% x1 L3 K' O, y  i0 \    可是当她从疼痛中苏醒过来的时候，瞧见的却是一个死婴。

    灭顶的绝望，汹涌而至，她无力挣脱，只能随之沉沦。

    然而这一刻，她的希望回来了。

/ Z8 ~$ @6 d4 z: X$ x    他长成了一个高大又俊美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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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甄夫人眼眶发热，泪水扑簌滚落，像珠帘断线，又像大雨倾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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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无声地痛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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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j& M$ r. c# Q, J9 q  w    千言万语拥堵在心头，临到出口，却只化作了两个字——

/ K: l, ?0 K8 _7 z    “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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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X5 y! y8 H2 n: Z! H8 M2 Q: u" G6 V    那是他的乳名。

7 L4 }& [5 [; R% [! y' ~6 F) e' P    拓跋燕不觉怔了一怔。

    暖暖春晖下，他面上闪过了一丝茫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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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 W& _) [    在他的记忆里，只有南婆婆会这般唤他。南婆婆是他生父拓跋锋的乳母。多年来，一直保守着秘密，她直至临终，才将他叫至床畔，低声耳语着将过往悉数告知。

    他的身世。

    他的父亲。

1 S# c: {; C; P. ~% B    他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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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A! m* o8 @% f+ V1 D+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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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婆婆说，“无极”这个名字，是他父亲所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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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L$ R4 M& L7 p8 P    整个东夷，如今只她一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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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说，你母亲必是回大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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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用沧桑枯瘦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面颊，叹息道：“你生得，真像是个大胤人……”那口气，无比的惋惜，无比的遗憾。

    他在东夷，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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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8 g$ K( {! ~6 Y" V+ c    阎王索命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南婆婆的声音越来越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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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告诉他，他一出生，她便趁着他母亲力竭昏厥，依从他父亲的吩咐，用死婴替换了他。他的生母，连他一面也不曾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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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w1 s. A3 n. F+ Y) Y3 b    他禁不住追问南婆婆，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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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南婆婆摇摇头，叹口气，只说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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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听命办事，从没有问过拓跋锋的理由。她以为那两个人是真心相爱的，所以她也觉得意外，觉得震惊。

0 @+ @# d& u& K( U6 n- V0 {+ U2 ~    最后一刻，她哆哆嗦嗦地举高手，将半枚玉坠塞给了他：“是你父亲的遗物。”

1 S! e. o! T! I) j, b( d: }3 c    她保管多年，原该销毁，但一时不忍，念着也许有朝一日孩子长大了，会想要知道生母是谁，便留下了玉坠。

: b8 b4 R3 T& Q0 o1 Y1 w0 Q3 B    这信物，本该瞒着他，她亦应将秘密带进灵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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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人之将死，总觉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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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s8 u+ _6 {2 U! ?4 E    她当年抱走孩子，带着拓跋锋的亲笔书信将孩子送到了拓跋锋同父异母的长兄手中。那个素来叫人害怕的男人，看罢了信，接过婴孩仔细端详了许久，才终于说了一句“留下吧”。

9 b6 I' i. y" J1 b/ |- ~- i( K    自那以后，世人只知东夷王多了个私生子，却不知死去的三王爷原有骨血留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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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o* z' Q5 v6 w: L) P  H    拓跋燕自幼处境困顿，时常受人欺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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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能平安长至今时这般模样，是一路踩着荆棘爬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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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1 c  N! I, k1 ~0 v; Q8 W    他并不是个好人。

    依他之见，即便生母还在人世，恐怕也不会愿意见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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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以这一刻，他立在天光之下，望着另一头泪流满面的妇人时，心中五味杂陈，难以分辨究竟是何种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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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行至石桌之前，自如落座，面上神情平静地唤了一声“云甄夫人”。

    话音中，亦不见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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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甄夫人却还是听得一个激灵。

    她的儿子，在同她说话！

/ J# u, E4 _9 [4 K; W7 J  X0 i$ s    她情难自已，又恐失态，匆匆忙忙别过脸去拭泪，一面笑道：“我竟忘了让人备些茶水点心。”一面又忍不住侧目瞥他，询问道，“你可有什么喜欢的吃食？府里的厨子手艺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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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同平时的寡言少语模样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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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j+ v- G" Z* l    拓跋燕望着她，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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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摇头道：“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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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9 ^) L! I: K9 p; C2 G    云甄夫人攥着帕子，抹去泪痕，闻言也噤声入了座。

& `7 {' F$ G5 m* u    拓跋燕笑道：“是您直接说，还是我问一句，您答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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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h( a5 B, M+ e' Z, d: h8 t6 F& L, v! s    云甄夫人微微一怔，亦很淡地笑了一下：“我说吧。”

% f! r2 m9 m0 W% b* c. n1 ]: ]    那些往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清楚的。

    她一点点，事无巨细，从头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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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s* ?1 ]! k) f- o, K# v. I    那个时候的她，年轻胆大，龙潭虎穴也敢独闯，更别说东夷。她乔装打扮，孤身一人，化名潜入了东夷。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东夷三王爷拓跋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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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注定，是敌对的两个人。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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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C% d6 c$ J# R( M  a1 n" G    她设局接近他，想方设法，获取他的信任。可拓跋锋亦非常人，想要获取他的信任并非易事，她必须先向他付出真心。

, Q, @& I& z/ X, k. k    上佳的骗局，须得连自己一道也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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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让他爱上了自己，可自己也一并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然而国仇跟前，儿女情长不足挂齿。

    她日复一日地这般告诫着自己，最后却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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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有了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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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舍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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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2 s* p$ }5 V2 N/ M* V  D/ k  |    可她的任务，是拓跋锋的布阵图。失去了布阵图，拓跋锋必死无疑。她权衡、挣扎，最终还是选了家国。

    东夷大败，退兵蛰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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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S( v/ F0 {* c+ Y    她眼睁睁的，送了拓跋锋赴死。

% O1 c6 D2 b3 w" D; i2 i    痛不欲生又怎样，她种的恶因结的恶果，自然再苦都得咽下去。

    云甄夫人将往事轻描淡写地和盘托出，可眼里，还是当年的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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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z# d2 |, `, c) h' G0 j# d/ N    拓跋燕游目四顾，望着连家的翠色葱茏，脸上神情是意外的平静。他的声音，亦很冷静，终了只问了一句话：“你当年，可曾真心爱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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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6 N. w# y- C& i; j    云甄夫人微微一愣后，没有迟疑地颔首肯定。

) z4 q9 r+ X% @$ u* M9 q: e2 b    她当然，是爱他的。

5 \8 |8 S7 s4 t" U    拓跋燕见状笑了起来：“他能那般设局报复你，想必是恨极了，然而不爱又怎会有恨？这般看来，至少我的存在，不是计划，不是阴谋……”

    话至末尾，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t: F& @3 @8 h    像是心中有大石落地，又像是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

    这之后，他在连家住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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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q2 F: g, ]) ?    每见云甄夫人，必喊尊称，从未叫过一声母亲。他坦然表示，自己能够理解云甄夫人当年的做法和选择，他也能够冷静对待过去，但他眼下，不会叫她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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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y7 A: ?" h+ B0 Q% r    他们如今，还只是两个陌生人。

    即便血脉相连，也改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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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愿意在连家多留三日，已足够令云甄夫人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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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I' p6 M0 e+ T0 g2 m& l3 U* E2 y    她身上，又有了活泛的气息。

    从来不进厨房的人，褪去华服，洗净素手，日夜鼓捣吃食，只为让拓跋燕好好尝上一筷。

    连二爷知道以后很是嫉妒，但好歹记着若生叮嘱他的来者是客四个字，只悄悄地去了拓跋燕屋子附近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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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r6 {0 m1 D4 i% b4 H$ c! P    他想瞧瞧这外地来的客人到底长的什么模样，竟叫云甄夫人这般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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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到了廊下，才一探头，就叫人给发现了。

    连二爷厚着脸皮装迷路，一边悄悄地用眼角余光瞄人，结果不看不知，一看吓了一跳：“你怎么长得这么眼熟！”

    他皱着眉头胡乱地想了一通，却没能想出什么，只仍是觉得眼熟。

* a0 S) ^) T! L- {& A% q  t    拓跋燕见他又是皱眉又是嘀咕的，不觉乐了：“二爷寻我有事？”

# Z4 H! p/ {  J$ N2 r5 O' l% b; `    连二爷摸摸脑袋：“倒没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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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4 O+ o$ Q; I  g* Q$ K* c    拓跋燕长身玉立，站在花荫底下，眉目深邃，愈发显得俊美无俦。

    连二爷不知上哪儿摸出了两颗糖，忽然屁颠颠地朝拓跋燕跑来，一粒粒塞给他道：“吃糖吃糖，可甜了！”

    言罢，他仔细瞅瞅拓跋燕的脸，又可惜道：“啊，你生得真不错，但我只有一个阿九，不能许给你了，真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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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7 B% n+ [0 O* J    拓跋燕是见过若生和苏彧的，闻言不禁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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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二爷见状板正了脸：“笑什么，我说真心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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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燕乐不可支，笑得前俯后仰，脱口打趣道：“二舅舅你可以改主意把阿九嫁给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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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V, E; C2 e% `2 N1 A    连二爷听了后半句正要解释为什么不行，忽然琢磨过来前半句，不觉愣了一下：“什么？你叫我什么？”

0 L8 X1 D/ S" M5 F3 Y/ E. Z$ J    拓跋燕也反应了过来，忙敛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连二爷瞪大了眼睛：“我听见了！你叫我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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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L$ }" O4 S' a0 F  v    他揪着这声“舅舅”不肯放，追着拓跋燕跑了大半个连家，第二天拓跋燕要走，连二爷还拦着不肯放人，非让他再叫两声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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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巧苏彧过来，他便一手抓了拓跋燕，一手拽了苏彧告状：“小五，这人要抢阿九！”

    没头没脑的，苏彧被他说的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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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燕实在没了法子，只好好声好气地叫了声舅舅。

7 a2 ?" p8 e# q# J( q2 }, ^    连二爷这才满意了，又转头去找云甄夫人问，这客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为什么要管他叫舅舅……

8 R% `/ W0 |3 m9 ?    拓跋燕对此却是毫不知情，见他终于走远，还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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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r8 Q  l( c# k1 z    他三两句将连二爷方才所言同苏彧解释了一番，感慨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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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彧失笑，莫名觉得眼前的人同自己先前所见的似乎不一样了。

* B3 b1 t" N2 U3 m' l7 o    他掏出一个香囊递给拓跋燕，微微敛去笑意道：“七皇子一路顺风。”

    拓跋燕郑重接过，道谢后展开来看。

    里头是一枚闲章。

/ S7 R  U' `% I, [0 ]% T6 X    上刻二字——璇玑。

    拓跋燕不禁笑了起来。

3 j6 p9 b! N' l    璇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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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权柄，帝位也。

第366章 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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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3 n6 i+ b0 E$ H  |' h  h    若生在屋子里听得是哭笑不得，半响才摇摇头望向苏彧道：“东夷那边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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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u, y" d! o0 Q. M    苏彧掏出一封信来：“今晨才送达的。 ”

" D# q- T4 ^) o/ S& Q6 e; C" x" o    一来一去，开了春，这封信才送到他们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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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P! ^1 ^/ c7 c/ _" Q, S& h" i    他已经拆开看过，是以若生接过后便径直展开来瞧。

    信上内容十分详尽，她想知道的东西，几乎都有。当日她和夏柔一道在酒楼无意发现的人，果真不是大胤人。

    苏彧派出去的人，带着夏柔亲笔画下的小像，一路追踪到了东夷。

    他们并未掉以轻心。苏彧派出去的人手，堪称他手下最得用。然而就是这样，追踪调查的过程中，还是几次三番的被人察觉了。

) O: O! f! v" w; B+ z    这封信上所载的内容，得来并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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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P9 b% ^/ K8 X" _9 p7 X& \8 m    若生攥着信纸，低声道：“东夷王兄弟俩竟在同一年分别跟大胤‘女’子有了孩子？”

4 k) q1 N, s8 U    是兄弟二人喜好相似导致的巧合？

7 s/ l' [4 d* D  e( P* G4 {" h7 N    可那个人，见过画像的都表示极肖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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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巧合，兴许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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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接二连三的巧合，必然另有玄机。

    依照信上所说，她那日瞧见的人乃是东夷王的儿子，七皇子拓跋燕。

+ c+ Z; m) V& F6 {    拓跋燕的生母，亦是大胤姑娘，据闻生产时出了意外，早早便已离世。几乎没人见过她，都说拓跋燕是‘私’生子。

2 D# I7 s6 B0 V    因为母亲没有名分，因为母亲是大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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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x2 o" L9 J& N' |: w( K* n    他的身份，比起其他兄弟来要显得更为低微。

    大抵也是因为无人可依，他才会长成东夷草原上的一匹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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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4 ^, j/ {! d6 @4 W  ?5 x    行事凶狠毒辣，令人望而生畏。

    若生回忆着信中所言，有些遗憾地道：“到底都是猜测，并没有确认的法子和线索。”

    苏彧接过话，缓缓道：“的确没有线索，但确认的法子，还是有的。”

7 b" v9 @' E  Q    若生猛地一惊：“什么法子？”

    苏彧叹了一口气：“拓跋燕已经回到了京城。”

' l* w4 f5 \  B, G  P" E    嘉隆帝命不久矣，两国边境地带，已有东夷人蠢蠢‘欲’动。

5 i# j, a: v7 R9 Q    他上一次入京时便已经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但他还敢再次回来，可见是有重大目的。

    一只猎隼，是绝不会无缘无故停下的。

    苏彧道：“有一个最冒险，但也最快捷的法子。”

) Y+ w5 z7 h0 Q! D/ [" L2 V6 U    “直接联络他。”他还未明说，若生便已心领神会，“他既然随身带着那半块‘玉’坠，便证明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内情，不是全然不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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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生摘下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玉’坠，微微蹙眉道：“可这一切，都得在我当时没有看差的情况下才能成立。”

    她将‘玉’坠递‘交’给了苏彧：“不过，这个险似乎值得冒。”

( U1 x$ F7 Q8 }5 ~9 g    苏彧笑了笑，摩挲着犹带她体温的‘玉’坠，道：“即便不为他的身世，也值得冒险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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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隆帝快死了。

( a+ Y% d5 z' x( O) ?    东夷王又何尝不是已经年老力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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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e4 z5 k2 N8 o  Z" p+ x& }! H    东夷的皇位更迭，恐怕也已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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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Q: c$ R; x/ e- f- l' R    他收紧了手：“试一试吧，成与不成，都好过眼下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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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p. ~* [2 b' p    ……

    苏彧雷厉风行，几天之后，这半块‘玉’坠便回到了若生手里。

7 s8 K! C3 O8 d# `    与此同时，还多了一张‘花’笺。

    ‘花’笺上印着一个圆，朱砂似血的红，线条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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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7 M. x  j+ {* J0 s    那是一块完完整整的‘玉’坠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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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生带着它和自己的半块‘玉’坠去千重园见了姑姑。她将东西摆在桌上，一字排开让姑姑看。

    但云甄夫人是一头雾水，半点‘摸’不透她的用意：“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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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e9 V, Q" X) T5 `* X+ b    若生拉着她坐下，轻声道：“主人出现，合该物归原主了。”

" @' M. Z( |3 c& f1 R    云甄夫人愣了愣，然后猛然抓起那张‘花’笺置于眼下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她的眼睛，慢慢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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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抓着‘花’笺的手，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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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1 R7 W$ g) {! l1 I6 I. X    终于，她失声道：“这东西从何而来？”

    若生便言简意赅地将自己如何碰巧瞧见‘玉’坠，如何派人追查，如何确认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1 s' U7 s) p+ z! x$ l    云甄夫人听着原委，面上血‘色’一点点褪去，终至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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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喃喃自语道：“怎么会……”

9 v: {( W' c) `8 W& D    像是在问若生，又似在问她自己。

    若生道：“他就将东西戴在腕上，明晃晃的。”

    他知道那半块‘玉’坠是信物。

    他也知道他的生母并不像外界说的那般死于难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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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生继续道：“姑姑，您的无极，还活着。”

    云甄夫人掌中用力，将‘花’笺‘揉’皱成了一团，讷讷地道：“他原是那样的恨我……”

" E. p' ?- r- B  g0 w4 d    恨到不惜用个死婴替换她的亲儿，叫她饱尝失子之痛。

    他想必是恨极了。

    恨她骗他，恨她是个细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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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K4 c6 A( d. q  a& }# Q& _    这一切，全是拓跋锋对她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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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再没有比夺走一个母亲的孩子，更让她痛不‘欲’生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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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最最恶毒的报复。

  i+ ~" l+ c' X3 Z    如鲠在咽，心痛如绞。

4 f1 w8 z5 }/ V. Q6 [5 ~    云甄夫人用力捂住心口弓起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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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生在她身后伸长手臂环住了她的腰：“姑姑，不是的。他若只是恨你，便不会叫你生下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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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爱恨相加，才会让人做出这样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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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F  ?+ O" Q! R* C    “也许他事后便后悔了。”若生将脸贴在云甄夫人的背上，听着她的心跳声，一字字地道，“若有机会能够反悔，想必他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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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她生产前夕，拓跋锋就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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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w# W. z% A# s    他在赴死之前做下的决定，必然是憋着一口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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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_! e. G6 @6 ^7 S    谁敢说他临死的那瞬间就一定没有后悔过？

- ^; M% o; \! U( g1 l2 f, O    若生声音轻轻的：“姑姑，拓跋燕想要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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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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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P' z( C; o3 ^1 `1 x+ N! h    “所有的一切，前因后果，他都想知道。”

% p5 M4 t. y; K2 B    云甄夫人无声泪下，自嘲道：“真相？真相是我害死了他的父亲。”

    “真相是他父亲为了报复我这个骗子，命人以死婴换他，令我们母子生离。”

    “这样的真相，不知岂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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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甄夫人潸然道：“谎言伤人，真相更伤人。”

$ B3 V. N1 g* q; k5 y6 z! |    若生松开手走到她身前，蹲下来，仰起头望向她，神‘色’认真地摇了摇头道：“不是的姑姑，不是的。”

    “任何事，知情总是比被人隐瞒要来得痛快。”

    “伤口化脓，不忍痛刺破挤出脓水，又怎能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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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既然已经生出了想要知道真相的心，就是您不见他，他早晚也会想方设法挖出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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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w3 X: M8 C9 ]- x  g    若生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姑姑颤抖的手：“您若实在不愿见他，我代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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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甄夫人泪如雨下，满面湿漉：“我怎会不愿见他……”

第365章 离别

    小年将至，大雪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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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2 t  c1 R* b- Q( q. _1 n1 g* k    夏柔在苏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长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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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发已有三日，但对她而言，仿佛一切都还是昨日般清晰。她在苏家生活了十几年，从牙牙学语，到如今长大成人，一直都是定国公府的表小姐。

8 t  K# N* w; |: C4 [    因为母亲早逝，长辈们待她一直视如己出。

    其中又以姨母最甚。

8 P: D  B5 _: v8 C5 G( n! V    是以她虽然是个孤儿，但却从未吃过一日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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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原以为，自己的人生定然会长长久久的快活下去。可三天前，那场大火烧毁的，远不止那两间屋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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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叫了十余年姨母的人，竟是她的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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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以为天底下最善良的人，却是可怕到令她颤栗的杀人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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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p7 `! _, \% M- @8 E# ~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像她这样蠢的人？

    夏柔在灵位前，俯身低头，将自己的额头紧紧贴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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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5 C3 F1 }) D" R9 \% K( n    她是一个杀人凶手，一个胆小懦弱、可耻可恨到甚至不敢面对自己错误的杀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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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P1 U$ q* g, K    事情败露后，伪装了十数年苏老夫人的李莞放火自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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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_8 H7 g0 `+ t7 a    没有一句认罪，没有等到众人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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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没有同她这个女儿解释一句话。

! M6 R- i* Q1 w  `/ H8 @    夏柔禁不住反反复复地想，面对这份偷窃而来的人生，难道她真是快乐的吗？她当年，该有多么穷凶极恶才能杀了自己唯一的姐姐？

( L. m- J7 s* e$ \0 |& L    夏柔想不通。

    不管怎么想，都还是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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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i' |/ K- {, ]" D    她只是觉得难受极了。

    滚油炸心般的痛楚，像洪水一样吞没了她。

    众人将李莞从火场里拖出来时，李莞还没有死。她望着那个该被她唤作母亲的人，木呆呆的，不知是要盼着她活下来，还是乞求阎王赶紧收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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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想了一天一夜，她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她瘫坐在台矶上，看着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四表哥铁青着一张脸来回踱步，满心都是话，可一句也说不出。

& O" H+ g8 V1 a4 I; d* }8 t    那瞬间，她连一声“表哥”都不知能不能唤。

( i% q0 b$ T0 v  R1 U    天色又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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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莞终究还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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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2 _+ A3 A+ K    夏柔没有去见她最后一面。

    她一直跪在灵位前，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名，想哭却觉眼眶干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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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6 S( j+ m3 r" \; [8 N    眼泪是倒灌的，一直流进心里去。

4 Z* y. N& v) o3 R2 n0 G    又咸又烫。

9 M% a8 A1 V9 a* n: x    她猛地一抬头，发现苏彧不知何时已经进了门。

* S, [$ t5 @& K) T' s& b8 A    他就站在她边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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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阴沉沉的，他的人也阴沉沉的。不过几日工夫，他已像是瘦了一圈。面色苍白，垂眸看人的时候，眼珠子黑得幽深似井，带着两分森然鬼气。

    夏柔“咚咚咚”用力磕了三个响头，忽然道：“五哥，我要离开苏家。”

" }/ ]- a% O# q8 T' U0 j; M( B% B    苏彧没有问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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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t- U( Z( o4 V3 h* ]0 B2 K    有些话不必问，有些事不必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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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4 N( M6 F% |    他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

3 h/ v; _9 p1 v7 t8 v    夏柔道：“对不起。”

1 W; n1 [6 d- z  D, i5 f" G0 J1 v    苏彧神色不变：“来年秋天，记得回家一趟。”

    夏柔愣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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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彧口气淡淡，面色平静：“九月初六的喜酒，不能落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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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E" J& E0 \* e9 c& k    夏柔闻言，垂下眼帘，点了点头。

" ?+ x0 _3 I8 o' R    泪珠子，一颗颗地从眼眶里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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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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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还是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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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重重低下头，眼泪汹涌，呜咽着哭了起来。

- X" n  d' J7 q6 f7 p: o*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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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T: `7 v  z. x1 |6 e    过了年，冬去春来，陆立展被处斩了。

    定国公府也动了几回土。

" q# t2 `& n3 w! @& ?& s    阳宅，阴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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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H; z" u' A  U    被当成妹妹埋了十来年，真正的苏老夫人，终于平静地躺在了丈夫的身侧。

# o4 X1 j1 w0 U; h1 J( `! g  O0 o3 i    早春二月的天，阳光渐艳。夏柔备好通关文牒离家远游，临行之际却不许人去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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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生没法子，只好偷偷地跟了她一路，见她行事稳妥，未见慌乱，才在目送她出城后折返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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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又半月，卫麟也离开了京城。

    巫蛊案后，嘉隆帝所中之毒已被暗中清除，但他的身体却并没有好起来。

  k0 N) V1 A& I9 Y3 i    太子逆谋一事，令他元气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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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旧疾新病，一股脑地涌上来，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何况他已内耗多年。他终日郁郁，精神不振，病情加重，一日赛一日的萎靡。

    鬓边已是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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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过完年，他便开始隔三差五地召了云甄夫人入宫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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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的都是老话，是往事。

& a" ?9 o" f4 e; f9 ?2 X    絮絮叨叨的，翻来覆去拣了那几件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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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甄夫人私下里忧心忡忡，和若生说嘉隆帝怕是不行了。

    这般恋旧，只怕是时日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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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生听罢问她，皇上待永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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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甄夫人道，如珍似宝，比待哪个孩子都好，是从没有过的慈和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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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二人年轻便已相识，她说是从没有过的样子，那便一定真的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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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生不由长叹了口气。

8 q9 Y- Q9 Q# A9 M    嘉隆帝的确要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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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r* i4 [7 s$ y' H, _& C5 R8 f    而她们都已看出来的事，近身留在嘉隆帝身边的卫麟自然发现得更早。

    他心知这天下迟早会是昱王的，但昱王偏偏看他极不顺眼。永宁入宫后，他曾试图接近永宁，但却因此被昱王数次针锋相对。

8 Y* b, ?" n; c2 Z* i0 s    昱王知他来历，见他再三变节，心下早已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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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 o! G, P. s    卫麟一步步走来，终于在昱王这碰了一鼻子灰。

    一旦嘉隆帝驾崩，昱王登基，他绝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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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v/ i4 M& e5 s) X# o    倒不如趁早脱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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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r7 _5 M5 u8 ^: e    因此陆立展一死，他便告病归乡，准备回平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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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w3 l1 a# S    他素来果敢，激流勇退虽然可惜，但总好过丧命。如今裴氏一门已获清白，他也是时候回去一趟了。

2 z1 p: g. P) x; ?    离宫这日，他出门，恰逢苏彧进门。

  k, B: J. h# l; h1 }  ]    他站定拱手，叫了一声苏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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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彧是知道他要走的，见状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句裴公子。

1 \8 Z3 B" H7 H9 J    卫麟怔了怔才笑起来，道：“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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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进京城，自是后会无期。”苏彧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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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麟再愣，后大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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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p% S/ m' W  y. r) L' p" Q0 }+ }    他听明白了。

/ h2 Q; _& [' p9 i2 H4 W, X    苏彧的言外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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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e4 J' Y- E6 r  u    不进京城，不必相见；若进京城，把命留下。

, n, h& X" p" l3 o0 o* ^( C4 c    他惜命。

    这一去，定然再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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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T* w) Q* v1 K' H9 h    长空如洗，一望无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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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门渐渐远去，这天下，很快便要不同了。

    ……

$ W* E/ Z- x  Q5 p    这日午后，苏彧在连家见了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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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2 a: f6 |5 B$ \: _    他们虽未完婚，但如今已不大避嫌。连家上下见了他，也都唤一声姑爷。

    连二爷听说他来了，更是跑到若生会客的屋子里，死乞白赖地非要留下一道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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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k' z. d* z" I" k9 ?# \    可若生二人要谈的是正事，且还不能叫人知道。

    他要留下，他们就只好闭嘴不说。

    连二爷自己嘟嘟囔囔地说了一通，见他们半天挤不出两句话，不由急了：“好呀！你们都嫌弃我！不想理我！”

' ^) K" i! \8 n3 R# [5 u: Z    半是委屈半是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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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V# ~" b' c( ^) J+ b    他气鼓鼓地吃了一盘茶点，一把抄起懒洋洋缩在椅子上的元宝扭头就走。

2 T8 |* T3 i1 g3 q( z8 d! p! {- J    边走还边嚷嚷：“让你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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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良心的讨厌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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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w& |" `" r) ^  H' d: T    “都是苏小五的错！”

    “带坏了我的好阿九！”

第364章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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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看来，倒是他当局者迷未能看透，差点出了纰漏。

7 ^: e0 l" h4 V    若他现在出事，莫管什么由头，只要四哥收到了信，就一定不会轻易相信。线索已在，若生也在，这事已不是一句“发狂弑母”便能搪塞过去。

    苏彧再道：“陆立展未死。”

    苏老夫人面色惊变，忽然明白了过来，口中话语破碎，仓皇道：“你、是你！是你给我下了套！”

    “你若心中无鬼，又何惧夜半叩门声？”苏彧愈发面容发沉，“我只问一句，当年父兄的死，是陆立展的主意，还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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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I& k5 a! c1 n6 d    苏老夫人浑身颤抖：“是陆立展！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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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T& p2 @- M/ z8 _. J    她步履迟重地连连往后退去，直至退无可退，一下将后腰抵在了长桌上。仿佛这样才能站稳，她脸色发青地道：“我是被逼无奈，受胁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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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U7 V8 ?# C* o. u    苏彧望着她，忽然嗤笑了声：“受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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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u: U! M3 p' t4 i/ {    苏老夫人以手掩心，声音低微：“是呀！小五，我从来不是故意的！”

    “我虽一直怨恨你娘，但她毕竟是我嫡亲的长姐，我怎会对她动什么杀心？当年是她自己说要与我互换身份，非我迫她呀！她意外身故，我顶了她的身份不假，可我这么些年来待你们兄弟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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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 ~9 M( N( L" q    “我对你们视如己出，可曾有过一分不对？”

    她说着声音渐响，似有了底气：“只是我识人不清，叫陆立展胁迫，不得不偷取你父军情与他，但我从头至尾，无一分害人之心。你父死后，我终日后悔，吃斋茹素日夜诵经，没有一刻原谅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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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天天盼着陆立展能够伏法，但他手眼通天，即便现在身陷囹圄，谁又敢说他就一定不会逃脱？我想要买凶杀他，是为了万无一失，为你父亲和哥哥们报仇啊！”

# K+ L2 i" y, U! l+ N" R, E/ z& z2 ?    她泪如雨下，言辞恳切，每一件事都圆的起来，每一件事似乎都不是她的本意。

  R: a' Z$ s3 Y5 n    若非苏彧早已洞悉她和陆立展的关系，这会恐怕也要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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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严密的谎言，是真假掺杂最无耻的凶手，是杀人后沾沾自喜。

! b. c' u7 U& p/ g1 z3 ?    苏彧看着她，只觉万念俱灰：“陆立展怎会胁迫你？你少时为救他摔断了腿，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固然奸猾，但也惦念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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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S  k. j% [& s/ e8 C1 P4 _    “若不然，他当年不会借行商之口透露你的下落，而会亲自前来，借由此事同父亲结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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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E7 J: {  k3 J# C9 S/ \    苏彧摇了摇头：“母亲做主要同你互换身份，更是无稽之谈。她不要丈夫孩子，一意孤行要同你互换身份？图什么？”

    “且你二人虽是双生姐妹，但自幼生长习性不同，纵然样貌相差无几，但旁的呢？说话、走路、穿衣打扮乃至一个笑容，都不可能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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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6 v6 ^* C# }# c$ O: W$ G+ g, S    “若要互换，必定是经年累月的谋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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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为什么要这般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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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彧口气森冷地道：“她没有动机，你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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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老夫人嘴唇哆嗦，脸色阵青阵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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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E8 e( X; e. K  y    苏彧继续道：“至于父亲，恐怕是你心虚所致，疑神疑鬼，为保周全，才动了杀心。但若死在家中，难免要查到你身上死于战场，甚至半途，则绝不会牵扯到你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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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g! E) P7 @! T) G: E+ ?: y    “而陆立展，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白能情报，为何不要？这个忙，帮了你，亦是帮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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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削弱定国公府的势力，对他们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害处。

    苏彧一贯寡言，但开口必是字字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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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老夫人鲜少听他这般长篇大论，此刻一句句听下来，只觉肝胆俱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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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罩门被破，无所遁形。

    苏彧霍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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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K: }+ S! S( y; q9 [$ b    她浑身一震。

) P+ ~3 J2 p0 G- B: M* i    苏彧道：“四哥最迟明晚将至，还望姨母静候。”

+ g% x0 E  K9 M( ]% O* z% i    苏老夫人闻言，六神无主，愕然唤道：“小五！”她急急地探长手臂来抓他的袖子，“小五！小五你听我说！我是冤枉的！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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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口口声声叫着屈，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却悄悄地摸上了烛台。

    鹤顶蟠枝，触手冰凉。

! }% t7 n& Q/ G" P% x% c' e8 O    她声泪俱下地道：“不论如何，你可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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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3 p' `/ b2 }" _3 P    苏彧挥开她的手，转身而去。

    烛台高高扬起。

    “哐当”一声，苏老夫人愕然地低头往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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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台摔落在地，滚了两滚，静止不动。

    苏彧目光冷冷地看着她，一言未发。

    苏老夫人只觉双腿一软，面如死灰地瘫坐而下。不过瞬间，她已如耄耋老妪。这是心知大势已去的崩溃，眼角眉梢皆满刻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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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人齐，便是发落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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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老夫人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天乏术。

    她眼睁睁地看着苏彧走出了小佛堂，连门也不曾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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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G! |9 `6 l2 k* c+ G    他已经毫不在乎会不会有人瞧见她狼狈的样子。

    他已经做好万全准备，料及她无法逃脱。

    门外空空荡荡，只有夜色寂静无声地回望着她，但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她已经露陷，已经落网，再无遮掩过去的机会。

0 s/ P4 Q1 a2 v    可是她明明已经瞒过了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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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不甘心呐。

    苏老夫人轻轻抚摸着自己腕上伤疤，想起那底下原来是怎样的光滑平整。

    她们姐妹俩，一母双生，几乎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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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身量、声音都像得很。

    可姐姐的腕上，有块胎记，她却没有。她们小时，**娘便依靠这块胎记来区分她们。但时隔多年再次相逢时，她和姐姐的区别已远不止这一块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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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W- a7 X; u. q    明明她们的眉眼五官还是那样得像，可她们看起来却是这般不同。

' f* @# u: [5 |* {- f1 w    姐姐优雅美丽，她却粗鄙不堪。

    姐姐是贵妇，她是村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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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甚至不知饭后上的茶水该用来漱口而非饮用。

    她看起来是那样蠢笨。

    她羡慕坏了姐姐的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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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那些财帛富贵、身份、名声、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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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8 B! D" v7 y9 u1 I7 W    那样英俊，那样好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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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H* c8 u2 G  l$ r' o9 Y    她嫉妒极了。

$ p. P" b& M4 \0 _% Z    她们小时候明明一模一样，为何长大了，却变得这般截然不同？

    似云，似泥，一个高高在上，一个低入深渊。她在肮脏的泥淖里打着转，她嫡亲的姐姐却端坐在云端之上赏花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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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D2 j& K: V0 d' E    都是因为那场灯会，都是因为那盏兔子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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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1 V% Q0 I5 ^1 y    一样的衣裳首饰，一样的香粉脂膏，已经无法弥补她失去的人生了。她再不可能和姐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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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骗子，那个令人作呕的骗子！

. X: W3 h) H; U7 x1 ]    她们幼时同游灯会，她从自己手中拿走兔子灯时是如何说的？

7 b- n; c* D( _, K( L5 t    “你的是我的，我的也就是你的”。

    姐妹俩，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共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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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为什么，到了那一天，姐姐却不肯了？

    胭脂水粉，衣饰财物，算得了什么？她以为只要给自己这些破烂便够了吗？

    那个虚伪的骗子。

8 O0 R9 `1 n( r    花灯可以分享，为什么别的就不可以？

    你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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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T; M- L0 Z! `$ I7 y    你的男人。

    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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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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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给我，我便抢！

    她忍耐着，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一点点模仿长姐的习惯，说话的语气、神态，走路的样子、幅度喜欢的东西，厌恶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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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g4 O/ J% T+ }8 J% L9 L    不断和长姐秉烛夜谈，一榻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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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R/ m6 {* l    记忆，喜好，只要她想，她就一定能够挖出来。

    日复一日，久而久之，她终于学得惟妙惟肖。

    当那一天姐姐的贴身婢女认错了她们时，她便知道，时候已到。她装了那么久的郁郁不乐，也该到“自尽”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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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诱长姐入局，以蒙汗药迷晕她，再以烛火为剑杀了她，却让所有人都以为死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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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W! {1 s. C  s8 F3 u    恰巧姐夫人在军营，等到回来少说也得数月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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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那时，纵然最亲近的人有所怀疑，她也能够用“妹妹”骤然离世为借口敷衍过去。苦寻多年的妹妹突然死了，谁能不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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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情有些细微变化，再寻常不过。

    她殚精竭虑，算计到角角落落，也真的成功瞒过了天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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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N5 x! P: B. b% f% x! O% W    丈夫和年岁大的孩子，经年累月在军营过活。

    小儿子苏彧，早早被送去了重阳谷，逢年过节才会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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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剩下的那些丫鬟婆子，被她逐日替换，很快便都成了新人。

    她自以为瞒天过海，永无后患。

* m  |' U/ _. N% r1 R- f7 ~1 E+ o    直到多年后，她一个不慎，吩咐厨房做了一道寒水镇才有的吃食。她慌张极了，这等错误，怎么能犯？

& h2 {) e9 o& O5 P    是她松懈了，还是她骨子里仍然是那个狼狈不堪的粗鄙村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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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丈夫正好在家，瞧见后颇有些惊讶地问了一句。

    她虽当场遮掩了过去，但事后还是越想越惶惶。

    如果他起疑了怎么办？如果他发现了不对怎么办？

  C& A; d2 u8 N8 b) \9 S    她只能先下手为强！

    她并不是有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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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V" M- d) g' q6 y/ b% F5 w' C* v    是无奈，是不得已，是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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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n- E) ^, d; h- [  U+ L4 `    苏老夫人瘫坐在冰冷的地上，面上忽然露出了十分痛苦的神情。

+ V  k4 m+ D8 t( C, x# \    随苏家父子的死讯一道送回来的，还有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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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5 I3 {3 p/ s, `4 A8 C5 y    信后附了一份菜谱，皆是寒水镇当地才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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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4 \' N  c0 w4 W" `; }2 V    他并没有起疑。

    他并没有！

, H, w5 K% `( A6 `; U8 p. S) f    他见着那道菜，只是以为她想念故去的“妹妹”了！

: `8 z. }( y6 \9 m* q    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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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N) }3 }/ c* d4 j    苏老夫人垂下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身来。掌心下按到了一粒散落的佛珠，硌得人心里都疼。

$ n# g& U% h5 j; a" H$ [) I    她脚步虚浮地往门边走，闭门，合窗，反锁。

7 I" M5 ~' ~, l/ p) q$ L4 A    然后她拔下香烛，点燃帷幔、神龛、佛像、还有自己！

    她跪在蒲团上，阖眼微笑。

    依稀间，仿佛又回到了她放火烧死姐姐的那一天。

    漫天榴火红，让人欢喜，又让人害怕。

第363章如果

    苏老夫人偏着脸看向他，看着看着，面色忽然恢复了平静如常。她伏下身子，摸摸索索地将苏彧丢在地上的几张纸捡起来看。

    上头密密麻麻地写着字，有寒水镇，有李莞，有陆立展还有许许多多她都快要记不清的事。她几眼扫过，攥着纸张站起身来，走到佛龛前，就着香烛点燃了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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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舌倏忽变长、变亮，仿佛只是一眨眼，那几张满载情报的纸便被烧成了一团光。苏老夫人松开手，燃烧着的纸落入了香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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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W) _0 C2 z" y% X    空气里散发出浓重的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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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7 D8 Q- j/ Z! Y    混着清幽的檀香，形成了一股诡谲至极的味道。

    她转过身来，弯腰捡起方才失手掉落在地的佛珠，捻动着，居高临下地望着苏彧道：“满嘴胡言，你这是累着了。”

    苏彧嗤笑了声，头也不抬，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又掏出了几张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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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贯平静无波的声音里是说不出的讥诮和愤怒：“摹写了无数份，你想烧多少便有多少。”

    苏老夫人板起了脸：“你听听你自个儿的话，像什么样子！”

    她听上去是那样的伤心：“你突然跑来说些疯话便罢了，怎地还冥顽不灵，不听劝了。”

    苏彧垂着头，低低地笑：“棺中尸首没有腿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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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老夫人闻言，浑身一震，但仍强撑着道：“什么尸首，什么腿伤，人死了十几年，还能看出什么伤来。”

    “没了肉，还有骨。”苏彧终于抬眼看向了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世上绝没有毫无破绽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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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L: W, I# g% l    他的眼睛，在小佛堂通明的灯火掩映下，幽深如井。

0 j2 `6 i7 v% Y0 U- s    苏老夫人站在这双眼睛前，只觉得他的眼神锋刃一般的冷利。

0 |! v' c% J7 Q$ K    她暴露无遗，只能退，只能躲，却丝毫前进不了。

9 o$ |, X  `8 R$ s. [) s    她蓦地摔了手中佛珠，重重地砸在苏彧肩膀上，咬牙切齿地道：“休再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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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彧不闪不避，由得她砸。

. `: j$ b) r! N8 E: ~/ n    苏老夫人见状，愈发龇目欲裂，往日的慈和温柔模样，丁点不剩。她在原地踱步，团团的转，口中自语般喃喃地道：“烂都烂了，还有什么破绽可验。”又说，“不可能有证据！不可能的！”

    忽然，她停下来，望着苏彧神色诡异地笑了起来：“即便你能证明棺中尸体不是李莞，又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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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O6 y' C. u/ `7 J) \2 L: m    他仍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她才是李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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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k' Z: {+ z6 Q) K# S    苏彧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脚上。

    明明疑点就在眼前，但这么多年来却从未被人察觉。

( D3 f2 r& \" ^+ {    他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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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老夫人便认定他是无话可说，眉眼舒展开来，像有大石落地，轻轻舒口气道：“小五，你不要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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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话音未落，苏彧已开口道：“你的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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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6 ]. f' c' {    苏老夫人猝不及防，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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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d. f7 d- s8 {; N8 y# W    苏彧慢慢的，低声道：“你伤在右腿，行走间虽同常人无异，但右脚落地时的力道却不及左脚。因为差异细微，即便站在你身后观你走路也难以分辨。但是，”他语气萧冷地道，“经年累月，你的鞋子上却留下了痕迹。”

    两只脚的鞋底磨损程度，是不同的。

    苏老夫人听明白了，一张脸顿时变得惨白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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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彧叹了一口气：“我只有一件事想不明白。父兄身在军营，我亦远在重阳谷，府中人手早在那场大火之后便被更替了大半，谁也没有察觉不对。为什么，你要勾结陆立展谋害父亲和哥哥？”

& C) S' _! b4 D# j) V    “你们原是旧邻，早有交情。你年少时摔断腿，乃是因为救人，救的便是邻家小童。如今想来，那个孩子应该就是陆立展了。”

) g1 M- k4 S" G, r+ O: |: E, F# _' d    “多年后，他在京城见到我母亲，又知道她在寻找失踪的孪生妹妹，于是便想到了你。”苏彧身板挺得笔直，周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冷意，“当年前来报信的行商，只怕也是陆立展安排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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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 l0 G  F  ]( V" Y% R    苏老夫人听得心惊肉跳，知道他聪明，却不知他竟聪明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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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趔趄着往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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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1 r) Y# r9 _) D4 E    门外的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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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佛堂里的光明，似乎也跟着黯淡了。

    苏彧从地上站了起来，笑意虚浮地望着她道：“以陆立展的性子，没有亲自确定之前的事，他不会出手。行商出现之前，他必然去见你仔细询问过。那么，早在我娘前去寒水镇寻你之前，你便知道她会出现。”

    “所以从头至尾，你都在撒谎。”

    “撒谎？”苏老夫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尖叫了声，“真正撒谎的人，是你那令人作呕的娘！”

0 i+ N3 C) y2 M    她拂袖一挥，大力地将案上香炉扫落于地。

( u( ^  x+ S  q( W" }    “哐当”一声巨响，外头的人也被惊动了。青鸯隔着门，声音里带着两分踟蹰，试探着唤了句：“老夫人？”

, o1 z& }- z4 L5 q    苏老夫人大口喘息着，没有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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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彧的声音则冷得像冰：“滚。”

& P  P& R% U- V) s    门外一静，很快便有脚步声匆匆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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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老夫人吃吃地笑，忽然道：“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其实你根本半点不懂。你不过就是个愚蠢的竖子，同你娘一模一样的蠢。”她眯起了眼睛，眼角细纹重叠，将岁月和往事一点点碾碎，“若我说你突然发狂弑母，你觉得世人是信你，还是信我？”

9 `: c* e' b; Q7 I  G  ?$ ~    一个是自幼性情古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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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s; q% D5 k, [$ ^6 R  ]* ?$ \    一个是年轻时同丈夫收留士兵遗孤视如己出，年老后吃斋茹素与世无争，一心向佛的柔弱妇人。

+ V* F# d3 I! h/ r. I; i+ w' D    世人会更愿意相信谁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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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彧默然无声地望着地上的香灰，良久才很轻地笑了一下：“原来如此！”

4 Y, D! r3 ?! ]5 M2 Q: d3 i/ }    他一直在想，若生记忆里的那个他，究竟是死在了谁的手里。是太子少沔，还是陆立展，又或是他如今还未曾遇到的人？但不论他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不至蠢到中他们的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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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弑母！真是有意思！

    苏彧抬起头，看向了那个他叫了许多年“母亲”的人：“您晚了一步。”

    苏老夫人愣了一下。

  C2 ^7 y0 F  g( Q" N    苏彧声音沉沉：“来见你之前，我已派人快马送信与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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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事情未了，他无意联络四哥。四哥脾气大，性子急，一旦在知道真相后发了疯，他根本治不住。管的了四哥的三哥又远在边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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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l( V: c! `* Y7 ?5 X/ `, A$ z    但若生，让他一定要提前知会四哥。

第362章 验尸

4 C) r8 F; z& y0 ?. {5 k    陆立展仇人众多不假，但他已然入狱且被判年后处斩，他已是个死定的人，何必再在这个节骨眼上冒险杀害他？

" P" V& E% S( G. I1 E    买凶杀人亦是大罪。

$ m; W8 M5 c9 g6 g    不论何等深仇大恨，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必要再去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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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杀他的目的就只剩下一种——

    灭口。

    陆立展身在牢中，想杀他，便只有买通狱卒一条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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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彧虽则早有准备，但满心希望不要成真。可这一刻，信报在手，明明白白的证据，再由不得他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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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_- t. p, V; K7 D    他俊秀的手指不断摩挲着那封信报，目光变幻，愈显莫测。良久，他和若生交换着又各自看了一遍。若生虽不知他的谋算，但眼下见了信报再见他的神色，也隐约猜出了几分，不觉心头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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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G& h4 V1 |" B" Q) [' z    她望着他，千言万语堆积在舌尖，却不知该从哪一句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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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彧亦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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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风过，细雪飞来，拍打在窗棂上，飒飒而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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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8 n; W3 |4 F: Q$ s) T% i    苏彧忽然道：“我要开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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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生一怔。

! D4 X  j$ [. ~3 z) [2 w9 K+ p    他低眉，沉声，一字一顿道：“验骨。”

    ……

& _; U+ Q6 U1 J* M    当年他年岁太小，许多事如今回想起来全都模糊了。他只隐隐约约记得，母亲当初将姨母从边陲小镇寻回家来后，日夜精心照料，一分也不敢放松。

    但姨母不知是过去苦头吃得太多天性如此，还是实在不惯京城生活，平素面上并无多少笑意。

2 G1 O. o% ?  {3 s* c1 B' t* D    时至今日，苏彧想起她来，脑海中浮现的，只有一张郁郁寡欢的脸。

+ p! @# T( I- T, `    是以昔年大火，除了母亲之外，人人都认定姨母是自尽的。

7 {& h( m! r; e8 R- _; K- S# X3 v* M    可即便是母亲，终日说着走水乃是意外所致，也不敢说姨母就一定不是自尽。只是因为她不提，众人怕她伤心，也跟着不敢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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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4 K5 g8 D' _* ^- N) s    死于大火的人，面目难辨，肉身上的痕迹，更是无从判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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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案发现场，也极难分辨是意外走水还是自杀，又或是——谋杀。

; q" e; ~) @: M! W+ Z( I    当年谁也没有想到过第三种可能，这尸体自然也就无人验过。到了如今，尸身腐烂，余下的，只有骨头，按说更不易验。

3 l1 V. `3 B3 g$ s  A9 ~( `4 [9 W    但苏彧要查的，不是死因，而是尸体的身份。

    一个人，年少时摔断过腿，即使皮肤上没有伤口，痊愈后未有病根，行走自如同常人一般无二，但她的骨头上，必然留有痕迹。

8 z8 I9 E: k9 p" _" c    是以真相如何，拣了腿骨，一验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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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彧悄悄去了陵园，瞒着众人，启出了棺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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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人死为大，入土为安后便再没有挖出来扰人清静的道理。何况这棺木里的，是他亡故的姨母。他说要开棺，守墓的苏家家仆都唬了一大跳。

    他上有母亲兄长，这等大事，照理不是他能做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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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F- k* Z& v" |9 g8 n: h    可苏彧向来性子孤僻古怪，他说要开，谁也不敢真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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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j* W1 M; [% \3 ~( p& m% e% v    但守墓的，还是悄悄差人去了国公府报信。本以为，府里不管哪位主子收到了消息，都会立刻派人前来。然而他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人来。方才醒悟，自己派去的人，只怕根本就没能到达定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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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M3 P; R! P# B* L- Y8 ~    金丝楠木的棺材终于出了土。

1 S6 h3 X. Z+ W    空气里弥漫着土腥气，被隆冬的寒风不断吹进鼻子里。

    守墓的忍不住重重打了个喷嚏。

    苏彧脸上，却半点异样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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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4 q5 S, @$ X; Z5 \    他只是沉默地盯着棺木，像要透过那厚厚的木板将里头的人看个清清楚楚。明明还未见到尸体，但不知为何，这一刻他的心便已经沉了下去。

    泥泞的深潭，一点点吞没了他。

    里头像有千万条手臂，密密麻麻的将他缠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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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V1 ^8 h2 Y# Z" s8 j8 ^- m    他想要挣扎，可周身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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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y4 G7 x9 g3 r( S7 [    只是下沉，再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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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y: P3 Q, Y1 }    黑雾遮眼，暗无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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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o$ a7 l1 m& F$ h/ B# h! [: X  {6 V    他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4 H: ~, e( ^- ?4 M4 Q2 M    ——仵作说，尸体双腿上，全无骨折痕迹。

    这具尸体，不是李莞的。

- O& ^5 P: `  @' F  Q. B    这人，不是他的姨母。

    那么李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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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9 Y# H* F7 r% b8 C3 }4 z+ {* u    她若没死，又在哪里？

    苏彧有些腿软。

4 I3 Q# d) a7 {6 d4 p9 D: |/ K    他扶住了桌沿，一张脸新雪似的白。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的害怕。接到父亲讣告的时候，发现师父没了气息的时候，他都没有这般慌乱无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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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舌根底下压着的姜片，辛辣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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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咬紧了牙关，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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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上一片湿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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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7 {6 t) Y. |    他想不起来了，一丁点也想不起来了。

. q" i: @! P7 M    他记忆里的母亲，只有那个小佛堂里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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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P; K5 g: X! A! Z5 f    只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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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从窗棂缝隙间透进来，带着两分冬日里罕见的暖意。但苏彧却觉得越来越冷，越冷越僵。他的身体，僵硬如同木石，只剩下胸腔里的那颗心，狂跳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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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夕阳渐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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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际泛出昏沉沉的灰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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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彧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步往小佛堂里走。

" y3 E# z. {! K' o0 `    廊下的大丫鬟青鸯先看见了他，急急忙忙唤一声“五爷”便要去通传。苏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青鸯一怔，迟疑着站在原地没有动。

7 [4 y6 [: N+ P& @/ `8 E1 F' U# F( m  z    小佛堂里檀香幽幽，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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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首慈眉善目的菩萨，却像带着邪气。

    苏彧的脚步放得很轻，一路不曾出声，径直地走到了苏老夫人身侧。他一撩衣袍，盘腿坐到了蒲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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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 M+ c4 V9 `6 w    苏老夫人霍然睁开眼，转头望来，见是他，松口气笑嗔道：“原来是你这孩子，怎么也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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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彧抬头向上看，看着菩萨的脸，用漫不经心的口气道：“世人总说，菩萨能够洞悉世情，洞悉人心，但为何，好人却总不长命？”

    苏老夫人一愣。

    苏彧面上喜怒不辨，语气仍然是淡淡的：“我娘她……待你不好吗？”

    苏老夫人望着他，闻言双目一瞪，手里的佛珠手串哗啦落地。

    她胸口剧烈起伏，脸上阵青阵白，半响说了一句：“小五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苏彧并不看她，口中缓缓道：“是应了那句升米恩斗米仇，还是因为怨恨？”

  u6 x' \7 R- |    “那盏花灯明明是你的，却被她拿走了。如果灯在你手里，被人找到的也应该是你，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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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6 ^4 q, z; }% ?1 ^    “如果你没有被拐，你就还是官家小姐，你的人生也会截然不同，是不是？”

. g$ ?8 Q, h3 H, R) h' [+ N4 G    “归根究底，那一切都是她的错，是不是？”

    苏彧从怀中掏出了几张纸，一把掷在佛前：“所以合该杀了她取而代之，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