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传说(大结局) 5 u* B5 r/ }# D. s) i 大华天福十三年冬月,大华与西梁达成协议,和;腊月,与西晋战于林州,败。 两边本是多年宿敌,棋逢对手,该当难分胜负,怎奈大华近年父子君臣内讧很是伤了些元气,比不过西晋父子君臣一心兵强马壮的,在鏖战十余日之后终于以杀敌最为勇猛的新一代将星泌王张仪正的失踪而惨然收场。8 I( i% R! J6 v1 K 关于张仪正的失踪有两个版本,有人说,他是被西晋的天才世子黄克敌诱敌深入,陷在了茫茫的沙漠里,彼时雪大风大,正是人间炼狱,不要说是他这样的天潢贵胄,就是土生土长、经验丰富的当地人一旦入内也必死无疑;有人说,他其实是情根深种,因了泌王妃许樱哥之死而郁郁寡欢失了生趣,故而刻意求死。8 g3 ~7 c1 ]* }% z1 }( E4 L, _ 第一个版本,虽是铁血男儿战死沙场,但对于大华来说却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耻辱——他们最凶猛的年轻一代战将、亲王,就这样轻易地死在了黄克敌这个西晋天才的手里,多少有些不符合大华年轻男子们的英雄梦。于是第二个带些温柔旖旎梦幻感觉的版本就红透了半边天,尽管有人骂红颜祸水,泌王没出息,但从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仕子文人到街上的贩夫走卒,再到深闺里的女子,都爱这个故事。 s: h, {' u" h) q4 \6 a) k & i0 P5 a; m A 而上京城的居民们,本是帝都人,原就比其他地方的草民们更多了几分骄傲得意,现下就更不用说了。泌王与泌王妃的故事在他们的口里更多了许多香艳,包括那个蕴含了香积寺芍药花香味道的春天,那匹被敲断了腿骨的胭脂马,还有那股带着某个烈性女子发香的粗壮金簪,以及飘着浓郁神秘香味的佛跳墙,都被挖掘出来又添了许多色彩和味道。 8 G' Y5 o! C' i' \6 o; b, B8 A 民间的传说只是传说,宫中的故事却冷酷现实得多。帝王派出许多人马始终无处可寻后便放弃了寻找,寒冬里的沙漠生存条件极其恶劣,他不能为了这个儿子损毁太多的兵将。他还有一个满目苍夷的大华需要打理。于是,即便是新年改元的大喜也没能冲去含章殿内的哀愁,老年丧子的皇后在挺着完成一系列隆重而繁琐的礼仪之后,终于病倒在榻上。这一病就病到了夏天,在终于能起身之后,她让人把从沙漠中带回来的一杆黝黑的大铁枪埋入了许樱哥的衣冠冢。/ V9 Y& ^8 Z7 ]8 P- C! s$ a , f( H2 i& b4 }9 d) A/ T 而在那茫茫的秦岭之后,富庶的巴蜀此刻正是最热的季节。巴蜀的夏天与大华上京城疏朗的夏天不同,蓝天仿佛隔得很远。永远都蒙着一层云雾,日光却又无处不在,闷热着,潮湿着,让人由不得的要生出几分慵懒之意来。 ! D5 q/ @1 x \/ s- p1 L6 N5 I( I 涪江边有地为遂州,产樗蒲绫,天门冬,柑橘,又有盐井,稻谷满仓。气候温润,物产丰富。真正养人的好地方。遂州城北,有一户新搬来的人家,住的宅子是买了当地富户的一座老宅。老宅很有些年头,里头最不缺的就是参天的古木和繁茂的花木,又有流水环绕,夏日里住着很是有些凉爽,翻修整饰一番之后就更多了些意趣。+ \- B0 _) n* I* _' R' g 新搬来的男主人姓谭。自称二郎,是个和和气气,逢人带笑。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日常闲了喜欢在茶楼里听人说书,与人讲古,看到谁家有事总是第一个冲上前去帮忙,古道热肠不说还打架厉害,学得一口顺溜的遂州话,时间一长便博得了一片好人缘,在城西小有名气。1 R Q1 Q ? E0 J* j; \! i4 V " N. M/ _7 i: Y, z6 K% ^ 谭家娘子听说是娘家姓杨,生得花容月貌的,还能识文断字,轻易并不爱出门,一手厨艺却是没得说,日常里也爱做些糕点饮品的送给左邻右舍,谁家有事求着也热心,故而也是贤名远扬。$ }, q; h0 \2 z% ]6 B7 V) n7 l* t 久而久之,就有热心人替他夫妻二人操了心,道是即便祖上留有恒产,也禁不住这样坐吃山空,总得做个正规行当养家糊口才是。有建议开茶楼的,有建议开酒店的,不说旁的,就冲谭家娘子那手艺与谭家二郎的人缘,肯定是生意火爆呀。 0 v, H# V7 a) G2 F. U, T 二人被众人推着,果然也就真的开了个叫“顺兴”的茶楼,也是这夫妻二人的财运,茶楼里的茶好,糕点吃食也精美独特,价钱却公道,不欺童叟,很快便得了众人的认可,不说财源滚滚,却也是生意兴隆。有钱的闲了就喜欢呼朋唤友在里头消遣消遣,听听那见多识广的谭二郎吹吹牛皮;没钱的有几个闲钱也想去见识见识里头的流沙汤圆,素包子,鸡丝卷,蛋糕等美食,再听听里头养着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的讲讲古。这顺兴茶楼便成了这遂州极有意思的一处地方。( G( S4 L* R3 G1 T1 o& O) \ 这夫妻二人生意做得大了也不倨傲,还是和从前一样的热心平和,便又有人替这谭家娘子操了心,说她怎地也没个一男半女,那离遂州几十里远的九节溪有座娘娘庙,里头供着的娘娘很是灵验,劝她前去求子。: Q; v' a2 }3 x; t, U' |, K( n2 ] 谭娘子一如既往的微笑着,温温和和地抚着小腹轻声道:“已然三个月了。因是头胎,不显怀,也不好意思说。” " d3 Q0 Y6 K" B' h 邻里便都替她和谭家二郎欢喜,纷纷祝福她头胎就生个大胖小子。谭娘子好脾气的微笑着,并不多言语。谭家二郎想得开,道是只求母子平安,男女都好。那跟着妹妹、妹夫一同居住的杨家大郎更直接,有人说起这男女问题来,便头也不抬地来一句:“只要妹妹好就可以。生什么我都疼,若是有人嫌弃,我便连妹妹和外甥一起养也无所谓。”* U% T! m$ H. ]( v/ E0 Y 就是这样一句话,便又吸引了婆婆大娘们的注意,这杨大郎哈,脸上有疤,人也瘦了些,但难得皮肉白净,温文尔雅,日常在茶楼里管事也是能干利索得紧,有钱还是个懂得疼人的,谁家的姑娘嫁了他也算是有福气。于是媒人一窝蜂的上门,还有那毛遂自荐的,或是父兄上门,或是当娘的上门,还有胆子大的,趁着杨大郎出门的时候便大胆地上去搭讪或是扔个荷包手帕之类的过去。 偏杨大郎是个榆木疙瘩,媒人上门,他说,我不知道。你去问我妹妹。毛遂自荐的,他还是说,我不知道,你去问我妹妹。搭讪的,你问东,他就答东,你问西,他就答西。一句废话全无。有人扔了荷包手帕上去,他便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也不管踩着或是没踩着,你若指责他了,他便老老实实的说,我眼睛不好,兴许很快就会瞎了。吓走一片人,碎了一地芳心。2 G* m6 N3 x) R8 d : m$ V! @$ [. a" p7 ]& G 有人不甘心,少不得去同谭氏夫妇倾诉,谭娘子便去寻了杨大郎相劝。杨大郎平静地道:“我想好了,等明年你生了。我就还去寻一寻。她若是还等着,我便设法带了她来。” ' o( N8 m- ~( z- ?1 d- m" z 谭娘子愣了愣,便不再劝,只主动帮他推拒那些热心人。 # E& N+ Z& L+ t1 N) S) w0 | 这样喧嚣了小半年,众人也就对这杨大郎死了心,转而对谭娘子那日渐鼓起来且显得极大的肚子上了心,有说是儿子的。有说是闺女的,各说各样,竟然是一个不肯让一个。 1 V6 f( c" n) m% ]4 [; e, B; N+ d 谭二郎虽觉得媳妇的肚子大得慌人。却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味的只是欢喜期待,觉着这孩子定然天赋异禀。谭娘子却很焦虑,觉得负担实在太重,自己喘不过气来不说,又怕早产,又怕难产,还怕请的产婆不好,不小心染了破伤风,于是各种焦虑纠结。 u, ~. Y. U$ r2 m 0 o0 S: r; M7 C 某日,大腹便便的谭娘子禁不住饥饿,捏着新出笼的蛋糕吃得正欢的时候,谭二郎从外头进来,先不问媳妇可好,直接就笑嘻嘻地走到媳妇跟前蹲下去摸那肚子,第一句问的是:“儿子你今日可乖?”第二句话问的是:“儿子你今日可调皮?”' `' D# S7 b" z8 |+ K% F r, t 8 A0 r$ y" a0 |5 D+ \9 c 腹中胎儿不知是因为尝着了母亲胃里蛋糕的香甜所以格外兴奋,还是因为听到了父亲的声音所以格外高兴,立即很热情地表示了回应——用力踹了谭娘子一脚。 谭娘子“哎呦”一声叫起来,看着蹲在自己面前一脸讨好的谭二郎柳眉倒竖,一个爆栗就弹到了丈夫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口气自然也是很凶恶的:“姓张的,你眼里心里就只有他!” / o7 G% A, i* K$ g; ~% ^7 u' J 姓张的谭二郎无奈,赔笑道:“樱哥,我若先问你,你便又要怪我不疼他。这样可否,日后我第一句问你,第二句问他,如何?” ' O# h3 X& r. M5 R. G% r 樱哥谭娘子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手里的蛋糕,笑道:“都说了不许再提这名字,不许再提过往。你就姓谭叫二郎,我娘家就姓杨,我哥就是杨大郎。” 5 h' {- u5 ~/ {8 a" C0 k 谭二郎更无奈:“是你先喊的,我没多想,就跟着你说了。” 谭娘子一瞪眼:“我什么时候喊的?谁听见了?” 7 g" W" z4 t6 D1 a% A& N( l 谭二郎就叹了口气:“其实是我听错了。”" m" v3 R8 r% X- C - E& A$ a0 _- l$ W) G" {# {) o 谭娘子静默片刻,一声笑了出来,将手抚上他的脸,轻声问道:“可憋坏了吧?嗯?” 1 ~0 C6 j+ F! P$ i3 s 谭二郎秀挺的眉眼顿时生动起来:“是憋坏了,你要如何?” 谭娘子看着他那张被自己抹了一脸油的俊脸,不怀好意地笑道:“不如何,就问问你。” 谭二郎傻了片刻的眼,气势汹汹地指责道:“你这个恶妇!你捅了马蜂窝了!今日必须得安抚了我,不然有你好看!” “嘘……他听见了。”谭娘子并不害怕,一本正经地抱着肚子道:“注意胎教,注意胎教!” 谭二郎气绝。 - `( t2 [& T8 }) _/ U" b* W, O 谭娘子狡诈娇媚的一笑,拉他过去坐下,在他耳边轻声道:“要这样小声说才好,咱们不给他听见。”细语片刻,谭二郎眉开眼笑,眼角眉梢都是春意,跃跃欲试:“就你花样多……”0 O$ |% c6 X: ~+ u _7 J3 ?* o& ]+ a( @6 I 窗外春光明媚,岁月静好。# ^- Y' J8 \9 m, | 7 y9 I; a2 e3 E) S% r3 ^) I, Q ——*—全文完—*—— |
第332章 知秋8 p( k, |! S- `( p 2 \" {" }9 c9 ]1 n1 f& [$ o 一场秋雨一层凉,昨日还热得让人心烦气躁的上京城几乎是在一场长达一天一夜的雨后就迅速凉了下来。 $ |! h8 l$ v, X( M9 a 含章殿花木葱郁,正是秋菊桂花盛放之际,打理完宫务的熊皇后带了一队宫人散步其中,有些寂寞地想,虽则现在自己当了家做了主,悬在头上的那把剑也终于被取了下来,怎么反倒寂寞了许多呢?并不是做了新皇的夫君沉迷于歌舞美人轻慢了她,新皇十分勤奋爱政,后宫也未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女人还是那几个女人,也未曾新晋了美人;也不是儿子不争气,她的三个儿子都已经成才,长子做了太子,次子与三子做了亲王,不但手握重兵深受信任,还都十分能干并且友爱;唯一一个女儿也赶了来与她团聚,儿女双全,过得极不错。这是有什么不满?: r0 I6 a7 y- p) U4 `1 h 思来想去,却是宫规森严,再不能轻易见着儿子儿孙们,惯常伺候在身旁的儿媳也再不似从前那般能日日时时陪伴在跟前。她想起了已经多日不见的幼子张仪正,连带想起了那命运多舛、已经彻底消失的许樱哥,心里多少有些怅惘,便问道:“小三儿这些日子在忙什么呢?” “听说是前去协助二爷追剿叛王残兵了。”曲嬷嬷小心觑着皇后的神色,多少看出了些寂寥,便不露痕迹地安慰解释:“三爷这些日子可忙着,这不,回来后便立即又要整装前往西边抗晋的。” 熊皇后的眉间便露出几分愁绪,自许樱哥去后,张仪正便似乎没有闲下来过,来她这里请安的次数也变得很少。虽则他显得总是很忙,似是怪不上他不肯来看她,但做母亲的人,又如何会不知道儿子和自己生了隔阂,有了疏离之意?她本担心他会日渐消沉,可他却也没有。只是不停地奔波做事,脾气倒是又怪诞癫狂暴躁了许多。许樱哥已死,日子却还要继续往下过,总不能放任他这般下去……皇后摘下一朵盛放到了极致的名品菊花,吩咐道:“七夕将至,不能宴会,便准备些可心的精致玩意儿赏给三品以上各大臣家中的女眷罢。” 七夕节,女儿节。那自是主要赏赐与诸大臣家中的未婚适龄女子。虽则现下并不适宜婚嫁,但总有那么些意思在里头,亲王选妃,哪里是匆忙间就能办成的?自然是要早作打算,等到一切齐备,也就差不多了。这可真是一件大事呢!曲嬷嬷兴奋起来,趁机道:“娘娘,冯夫人递了牌子想入宫觐见,又给端妃娘娘那边送了明珠两斛……”0 m, w3 _5 l: k5 q! v 熊皇后不悦地一拧眉头,冷笑道:“她家可真急。姐姐才死了两个多月,妹妹就急着要嫁人了?礼义廉耻何在?” 这话说得实在太过刻薄。几乎是完全断绝了再与冯氏结亲的可能性,便是那冯家女儿得了皇后这句评语,只怕日后婚事也是多有波折艰难——便是许多人早就忘了礼义廉耻,只记得厉害取舍,但新皇与皇后自来就爱的是这一套,谁敢不识趣地去娶这样的女子,与这样的人家结亲?但这也叫咎由自取。曲嬷嬷暗自得意。再接再厉地道:“还有一件事,听闻前些日子冯家长子冯昌在军中不敬三爷,被三爷下令塞了马粪。当众鞭笞并断了其右腿……”" t+ \. J0 {- `0 h , \9 u3 T( k5 b1 ^ 冯氏满门都是行伍之人,断腿便等同于断了吃饭的家伙。而这冯家长子冯昌,也就是冯宝儿的长兄,正是冯氏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弄残了这人,便等同于在冯家的心窝子上插了一刀。也不怪冯夫人这般着急,明知现下并不适合入宫走动,却也甘冒风险。张仪正何故如此行为,熊皇后心中也是有数的,所谓新仇旧恨,早有冯氏左右摇摆,不停招惹,后又有许樱哥之死,不能出气也就罢了,既然有能力出气,何故要忍着?这还只是个前奏,冯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B; T. r! c: a$ J# T0 z+ Z, b # F* W0 F; [; K, _ 熊皇后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冯家也是有功劳的,这孩子未免太任性了些,也不怕失了分寸激怒了他父皇。你们也不早些说与我知道。”新皇且记着冯氏的那些“丰功伟绩”,更不会放心冯家手中的兵权,之所以没有算账夺权不过是因为现下时机不到,她虽能理解张仪正的心情,也没觉得这件事有多严重,却觉着他该再等等才是。' }' r% k0 y% v! M9 a; k7 M ) _$ K7 S, T- G$ X7 X 曲嬷嬷见她并不是真生气,就笑道:“非是有意瞒着娘娘,而是消息才传进来。娘娘放心吧,三爷是占着理的,谁也挑不出错来。” 4 r4 L+ Q$ E6 Q' k* j 虽则癫狂,到底还是比从前稳重多了,熊皇后默了片刻,道:“记得许家有个姑娘叫梨哥的,机会合适的时候带来给我瞧瞧,再打听打听他们家都中意什么样的人家,该当给她指门好姻缘。”想想又吩咐:“入秋了,给太子、二爷和三爷分别送件鹤氅去,让他们多多保重。再告诉三爷,若是那人知道,也不乐意他拼命。”5 d2 }- A) u* o) r& w3 \- F - @* P+ _9 a$ M2 r: d 曲嬷嬷行礼退下,自领了人去收拾东西,顺便把皇后娘娘将在七夕遍赏三品以上诸大臣家眷和对冯氏女儿不满的消息透了出去。消息一传出,便惊起无数涟漪。两位丧偶的青年皇子都需要婚配,且还都没有孩子,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于是但凡自认门第高贵的人家都下了重金精心装扮打造女儿,只盼能借机一飞冲天。# g$ S8 m* j3 {, m% H* X$ l0 g 5 z' r/ d2 k/ m5 z' e" V' Q 又有宫人暗示姚氏,皇后娘娘怀念去了的泌王妃许樱哥,有心要替梨哥指一门好亲,就不知许家看上的是什么样的人家。姚氏与孙氏商量一回,不过挑了户家世清白,作风正派的一般官宦人家,子弟自是极好的,能干上进且温和端方,倒叫许多想与太傅府结亲的人家吃了一惊。帝后听闻,不过一笑,道是许衡也太谨慎小心了些,然后赐下金珠锦缎无数。 而那满载着皇后母爱的鹤氅送至军中,却是与连夜带兵追击贺王残部的张仪正堪堪错过。5 o$ |$ L! i2 m0 s- E 9 V9 U0 }# |( |' f 草木知秋,才不过下了几场秋雨,刮了几场秋风,原本葱郁碧绿的树叶竟就露了几分黄色并凋零起来。许扶坐在树下静看着上京方向,已然平和下来的眉眼里更多了几分寂寥之意。 % G! R* B) ]( H8 D" H 许樱哥悄悄看了眼许扶,低头咬断藏青色男袍上的线头。又与一旁的青玉使了个眼色。青玉会意,便上前去搀扶许扶:“公子来试试这件袍子补得如何。”6 c, z* @0 Y4 k1 G9 U* y 许扶配合地起身,微笑着道:“合适的很。” “公子,咱们势必是要在此处耽搁几日了。”双子快步进来,把打探来的最新消息说给众人知道:“离此百余里的地方正在追剿叛兵呢,虽则不见得会往这个方向来,却也要防着有那散兵游勇四处逃窜躲藏的,且路上想必防备得紧。不如多留些日子,等局势平稳些再上路。”若是冒然上路,给人拿住了认出来可不是耍处。% B( I+ ^$ s3 x 乱世求生,哪能那么容易?既然走上这条路,就该知道会有各种意外出现,前路迢迢,她不急在这一时。许樱哥很容易就接受了现实,更觉着许扶的身体其实还很虚弱,连日赶路也不是什么好事,能歇歇便歇歇。许扶好不容易捡了这条命。对于许多事情也是改变了太多看法,闻言自是道:“既然如此。那便再等等。”' R( P: g% ^3 I0 }7 s' x 客栈、酒肆等地本是惹是生非之地,暂居可以,长住却不妥。双子便去寻了个孤寡老婆子独居的地儿,只说许扶病着的,要寻个安静地方长居养病,那孤寡老婆子生存不易,自有些贪钱。见其给的钱财丰厚便不多问,先就把自己住的正房和两间稍微像样些的厢房给腾了出来,每日还负责做饭。只巴不得他们多住些时日才好。 F4 f+ B+ s2 o3 C3 t 众人整日里深居简出,许樱哥除却每日与许扶按摩那只受伤的手臂外就是在有限的条件下精心捯饬些吃食给众人进补养身,双子则与张仪正派来的那领路之人不时出去探望打听消息。 5 Q) P! a# H2 v# z+ D$ Y% ~ 忽忽过了三四日,双子回来道:“前头的仗打完了,贺王兵败身死,惠王打了个漂亮仗,立了大功,兵将们也撤退了个干干净净。那领路的说,再歇两日便可走了。”! Q# }; H$ N! j/ U! t 许樱哥颇有些失望,她本期望着张仪正也在这附近,还能在某个深夜里突然出现,与她见上一面说说话,看这模样只怕是不能见了。失望归失望,却还记得有个人没消息,便问道:“贺王是死了,他那些儿子呢?不是说安六很厉害的?” + r( `5 _$ g0 s- E& q 双子道:“安六是厉害,但也抵挡不住千军万马。此番是除去贺王身死的消息外,还听说跟在他身边的几个儿子死了几个,有两个被押解入京了。安六是死是活却是不知,但想来便是活着终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3 J- d+ [" ?' r* H+ T% A$ _( c% C3 _ 许樱哥就不再问,安六犯下的事不小,弑君,偷玉玺,逆谋,基本这世上最严重的罪他都犯了一遍,若是就此死了还算是上天对他仁慈了,不然他非得被凌迟不可。 谁也没想到,她那么快就见到了安六。, Q' x8 T) g$ e5 p4 j/ e! V% { 死去的安六,他的死并未似他之前所做的那些事一样轰轰烈烈、夺人眼球,他安静地死在了荒郊野岭里的一个小小的山神庙里,身下还压着那自宫乱之后众人遍寻不着的黄一多。二人都是致命伤,只是与白发凌乱、面目狰狞、五官错位、死不瞑目的黄一多相比较而言,安六死得很漂亮。说他死得很漂亮,是因为即便他身上带了无数的伤口,有些伤口甚至已经溃烂得深可见骨,但他的脸却很干净,表情平静,乌青发紫的唇边还带着得意轻慢的笑容。似乎是在得意终究是他压死了黄一多,而不是黄一多死在了他上面,也可能是在得意别的什么。" l( x9 i% v" C7 K5 L6 P 地方很偏僻,若非是许樱哥等人要掩人耳目,不得不行此小道,想必也不能见到。两人的尸身尚未毁坏,许樱哥猜着当是死得不算太久。她没有看到那只传闻中的玉玺,也没有心思去寻这只烫手的山芋。5 h2 _ ] ?9 Q+ { 5 I' W; [8 H2 d8 m8 a5 U, ~7 d 那中年内监倒是极感兴趣,只可惜他把整个山神庙都翻遍了也不曾寻到那只玉玺。他便只有将黄一多与安六的尸体翻来覆去地折腾,“这二人在互相捅杀之前都曾经中过毒。”他用很肯定的语气和许樱哥与许扶说,同时那双冷漠的眼睛里闪着不明所以的亮光,“想必是狼狈为奸,分赃不均,互下杀手……”: ^6 M1 V8 T) w T 许樱哥没去细听他后面说些什么,山神庙内气味难闻,不好久留,所以她很快就出了山神庙并走到不远处的树下吹风。她有些好奇在安六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何故他没有与贺王等人在一起让那只玉玺发挥应有的作用,而是这样默默无闻地死在了小庙里,但可以肯定一点,他的命送在了那只他拼死盗出的玉玺身上。 ' u" {$ L& G8 T; F; I; v" @2 { 既然玉玺轻易寻不着,又要避开那领路之人的耳目,众人便不能久留。许扶轻轻一把火就将黄一多与安六烧成了灰,让这二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到了阴间也还能一直纠缠,永不寂寞。: N5 k0 ~& I4 D" K( K5 K 天边的流云变幻如花,山神庙外的风光明媚,许樱哥忍不住想,如若安六知道他的埋骨之地其实就是这样的一块地,如若安六知晓他的下场就是这样的一个境地,那么他还会不会做下那些事?答案是,他还是会去做,因为他是安六,他不信命,所以他要拼到最后。所以她认为安六挂在脸上的那个得意的笑,其实是送给新皇的——我就是要叫你们永远都找不到玉玺,就是要让你永远都坐得不安稳。 + d( t5 g' w8 E8 p 安六和黄一多的死给这只小队伍带来了别样的沉默,在走出这条偏僻的小路后,他们失去了那始终不知名的内监。许扶暴跳如雷,恨不得折回去把人给杀了,许樱哥拉住他,轻声道:“缘分至此,强留无益,赶路要紧。”1 q! o9 ` ?9 O7 N! S ) Q3 N$ ^" {5 ~( P% u! } 便是要报恩,那内监各救了她兄妹二人一次便已经足够,既然他对那玉玺感兴趣有想法,便由得他去,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杀未必能杀,强留下来更是祸端。6 `/ O6 a8 _& f# i; O4 S( o+ e5 F 3 w, l7 g u; i ` Y- x: }2 N! w 许扶沉默许久,终是听了她的话。又往前行了两日后,许樱哥终于在道旁看到了凯旋归去的张仪正。不过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彼此却已经明了对方的心意,她等待着,他也等待着。 |
第331章 相聚+ T% U* c& ~7 A X% i - u+ h! y# f! w8 T# z, V 正当雨季,绵延几百里的大围山潮湿而泥泞,不时还有被雨水浸泡得酥了的泥石滑落下来阻了道。官道上还好一些,最难的是那些平日里山民行走的小道,委实泥滑难行。 / N9 T' Y! q" R$ j 着了男装的许樱哥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双子身后默默沿着山间小道朝着前方而行。青玉打扮成了个眉清目秀的小厮,狼狈而安静地紧随其后,只偶尔看着最前方的那个陌生中年男人的背影时,面上多少有几分迷惑与担忧。 8 u( _; F- z+ K7 b 这陌生的中年男人在那日夜里突然出现,话不多,身手矫捷,声音却阴柔得很。青玉自问虽是个丫头,见识却不差,观其言行猜是个内监,但在她的认知里,从未见过许樱哥与这样的人有过什么来往,又见其神神秘秘的,本就惊惶的心里少不得多了几分担忧与迷惑。她不知这一行人是要往哪里去,更不知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但从许樱哥这两日与双子等人的只言片语中,她晓得自己与许樱哥经过那一夜后在众人眼里是真的死在了乱中。如今她与许樱哥二人真正成了见不得光的人,聊城再也去不了,甚至于这大华也没了她们的容身之所。 许樱哥许久不曾听见青玉的声音,担心她没吃过这苦头不能坚持,少不得多加关照:“再忍忍,很快就要走出这片大山了。” 青玉挤出一个笑:“难道公子能走,小人就不能走?”话音未落,脚下便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1 K8 a& X: Y! a. T/ P9 ] 许樱哥手疾眼快将她拉住了,笑道:“抓着我走吧,咱们互相搀扶着。”+ X' h' c0 l a2 W2 W 青玉也不客气,扶住了许樱哥的胳膊轻声问道:“公子,我们这是要往哪里去?”即便是在树木繁茂不辨方向的深山里,即便走的是与来前完全不同的道路。她也能看出路线是改变了的,之前是向着东方而去,如今却是折回去了。 许樱哥倒也不瞒她:“难为你憋了这么久才问,我们这是要往西南去。”她们要去巴蜀,那人许诺的,许扶就在前方途中等着她。从事发到现在已经过了近两个月,等她再绕路折回去,怎么也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想必那时许扶已经伤愈,可以前行了。想到兄妹二人将要团聚,再想到那男人给她带来的那封许扶的亲笔信,许樱哥颇有些欢欣鼓舞,酸疼的脚便也跟着松快了许多。 8 h/ ?: l/ d5 d! x2 O1 B6 P* z 知道了目的地,青玉轻松了许多,却又有了其他问题,指着那中年内监轻声道:“他是谁?”/ S% V. W1 L% R- f* J/ `+ } ' S' \" F8 E5 k “不知。”许樱哥抿了抿唇,说来惭愧,与这人见了几次面。又一起在这大围山中转悠了这些天,她竟连这人的名字都不知道。日常只与双子等人一样以“先生”相称。也不是没问过,但他总一副不愿说的样子,她总不能为了人家不肯说名字就与人翻脸。 . Y8 F% ~! j' g4 l( L$ \ 青玉有些牙疼,既然不知,何故如此信任? J6 [8 k* P) Q4 I( Y ]$ q' T* k 许樱哥没法儿和青玉说得太清楚,当初是病急乱投医,所以信了这人的话。毕竟她就同这人所述一般,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后来见了许扶的亲笔信便有些信了,再经过这些天的经历就更信了些。她闲下来的时候也会仔细思考关于这个人和这件事。但想来想去没答案,便只能告诉自己,且信他的确是为了多年前自己生父的救助之恩,如若不是,他也迟早会提出他的要求。 那人似是知道她们主仆二人在谈论他,顿住脚回头目光炯炯地看过来,青玉吓得一缩脖子,许樱哥却是朝着他微微一笑,那人也就回了头。 3 m$ D( N+ w/ j! o 张仪正安排了来领路的人对这一片熟悉到了不能再熟悉的地步,在许樱哥等人的脚即将被雨水泡烂之前终于把众人领出了大围山。此后又换了许家安排的领路人,带着沿着另一条路向着西南方向而去。这是许衡与张仪正早就商量好的,领路的和行路的互相不知彼此的身份,领路的只管按主人的吩咐把身后的人领到要去的地方并替他们清扫干净障碍,行路的则只管埋头赶路,非是不得已,双方不打交道。5 q- l& s+ E0 Z, v5 ^( V9 j% P 虽是人少马快,一切从简,但因了要避人耳目的缘故,众人走得并不快,出了大围山的第七日,众人到了离上京城二百里外的朱雀镇附近的一个小集镇。 & x$ E$ F, a+ H6 b7 L! [ 彼时已是傍晚,待得吃了晚饭天便已经全黑。双子前去打探消息,许樱哥则与青玉关在房里洗浴及替彼此因骑马磨破了皮的双腿搽药,主仆二人才刚收拾妥当门便被人敲响。 ) B; q+ n E3 G( v 开了门却是那中年内监站在外头,这还是从逃出来之后那人第一次单独来寻她,许樱哥心中由不得的生起几分雀跃与期待来,微笑道:“先生是要来领我去见我兄长的么?”2 G: }- Z7 x0 t+ V! S+ D& i. T 那人点点头:“他就在这附近的一户农家休养。”因见青玉立在门前满脸警惕地看着他,便淡淡地道:“小丫头要是不放心,也可跟了来。” 青玉巴不得这一句,立即跑上去紧紧抓住许樱哥的胳膊,却又想着双子在就好了。许樱哥却是知道以这人的身手,便是双子在也不是他的对手,便安安心心地跟着那人前去。 ( k& y2 ^" J# f 已然立秋,黑夜无月,夜风带了几分清寒。京畿附近本来自始都是繁华之地,偏来这一带当初也曾被贺王乱军洗劫过,许樱哥等人一路行去寂寞冷清得紧,偶尔从人家门前经过,就连狗吠之声也不能闻。 “原来这些地方的狗挺多的,可惜之前都被人吃光了。”那内监似是知道许樱哥心里的疑问,不经意地解答了一番后指向前方一户人家:“就是那里了。” 越是接近,许樱哥的脚步便越是迟缓下来,她忍不住胡思乱想,要是里面其实不是许扶,或者是一个伤重并变得面目全非的许扶,她该怎么办? 青玉却没那么多的想法,见那人敲开了门后便抢先许樱哥一步进了门,左右张望觉得无碍了才叫许樱哥进去。 院门前立着一对老实巴交的老夫妇,巴掌大的院子一望到头,院子里一棵梨树。树上一个梨全无,树下的竹椅上坐着一个人,背对着许樱哥等人一动不动。虽是瘦得皮包骨一样的,虽是光线昏暗不清,虽是隔了这么远,许樱哥却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背影,正如当初她看着那具躺在棺材里的尸体一样,直觉地就认出了那不是她的兄长。; U% X* s' o4 B' D$ k3 m9 t 许樱哥拔腿往前跑去。她想喊哥哥,那一声哥哥却在咽喉里就化成了哽咽。竹椅上的人闻声转过头来,含笑看着她轻声道:“来了?”* v# c' V( B% m8 A" U( P ( z4 A/ g, i. T* w! f) ~+ P; D 许樱哥呆站片刻后破涕为笑:“真好。” 许扶虽瘦得不似人形,两颊的肉都瘪了下去,脸上的那道疤痕也越发显得狰狞,又有一只手因伤行动不便,但他到底还活着。他和他想要保护的人都还活着,这就已经很好。 # N- i ^/ _& q' v# S7 R8 t 死去的人还活着并且还神奇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青玉惊讶得合不拢嘴,却见许樱哥已然转过身走到那中年内监跟前行了大礼:“大恩大德。没齿难忘。”4 J- b6 L( N; }: e/ q9 t ^, e 中年内监摆摆手,转身走了出去。青玉呆了呆。也跟着跑了出去,因见那对老夫妇还呆呆立在那里,便又折回去将人拖了出去。 “我本以为必死无疑,醒来却看到了他。”许扶回忆起那个夜晚仍然慨叹不已,“他是怎么和你说的?”5 D8 t' Z6 l7 q+ M/ B4 j0 k - j# d7 T& o7 ?& x) E1 V/ r" ` 许樱哥笑中含泪:“他说不是所有人都没有良心的,又说当初父亲曾救过他,所以他才会先在宫中救了我。后来又救了你。可我至今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许扶轻声道:“休说你不知,我也只知他是父亲当年的一位故人。他并不是幼年入宫,而是成年后不知为了什么原因才净身入的宫。他未入宫之前有妻儿,我们家里曾接济照顾过很久,但后来他儿女早夭,妻子改嫁并不知所踪。听他的意思似是对黄一多等人颇有怨愤之意。故人之情,报恩之意或许真有之,但对黄一多等人的报复之意大概也不能少。” 不肯说自己的名字,大概是因为害怕做了无根之人所以辱及先人,这倒也能理解,不管此人何故援手,不论如何最终都是他兄妹受了益。许樱哥道:“总是承了他的情,若他日后有要求,咱们能做的就尽力去做好了。”/ o# _9 z& w e% Q6 x ' m1 S& z7 ?$ d* V 许扶点点头,静默片刻后方轻声道:“她如何了?”( t$ w+ w$ T9 x( z0 g : I0 V* a! {2 ~6 a 许樱哥晓得他问的是卢清娘,心中也有些难受:“她一直都记挂着你,从未有忘。”言罢将自己如何与卢清娘一道认尸,又说了些什么话的事情细细与许扶说了一遍,试探道:“她知道哥哥还活着,心中很是欢喜,若是……”! p4 N0 `3 z6 \ 许扶摇头:“不了,从前她跟着我就没好日子过,以后也有不了,何必呢?”生怕许樱哥还要再说,便立即换了话题:“我的行李早就收拾好了,咱们这就走吧,这次除了青玉都有谁跟了你来?” “还有双子。其余人有两个是姨父安排的,还有两个是三爷安排的。”许樱哥轻轻叹了口气,按着许扶的指点入内取了个小包裹,扶定了许扶往外,轻声说起聊城老家的事:“……姨父都会安排妥当,不用咱们操心了。日后若有机会,咱们再回去悄悄祭拜就是了……” |
第330章 脱壳 才经过贺王之乱,上京城外各府的庄子别院尽都被洗劫一空,更有被烧得面目全非,只剩下残垣断壁的。 从前香火旺盛,历经风雨仍然未倒的香积寺此番也遭了难,大雄宝殿被贺王二子临行前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参天的古木也被毁坏了不少,许樱哥一路进去,一路感叹。5 I* Z. ~( o. g. E . s3 I: b# b' @' V, |4 q) S 大管事毛寅毕恭毕敬地跟随其后,忙里忙外,直到亲眼看着许樱哥安顿好了才小心翼翼地与许揭解释:“现下叛王虽然往南溃逃,但附近还有散兵游勇,人心尚未稳定……所以还当在此多留些时候,待得风平浪静了才好往东朝聊城而去。” 康王府的三奶奶只是病重,尚未亡故,康王妃虽把许樱哥先送将出来,也不过是不乐意再让许樱哥与张仪正耳鬓厮磨,日夜相守。说到要走,现下的确不是好时候,便是人家肯放,他们也是不放心的。也不是没有更隐秘偏远、未被毁坏的庄子,但又如何比得过人烟旺盛的香积寺这里安全?许揭心里有数,客客气气地回答:“这是贵人想得周到。现下家父已经使人先往聊城,等到那边准备好,这里也当差不多了。到时我们家自会使人相送,府上只管放心,断不会食言。” 许家与康王妃早有交割,过几日许樱哥便当病重亡故,随后她的嫁妆会被送回许家,再折算成金银,一半送聊城萧家为建房买地、修墓寻嗣子之用,另一半交由许樱哥自己拿着。许家自会派人送许樱哥回聊城萧家,从此后世上再无许樱哥此人,她与张仪正二人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永不相见。4 `2 o. a( K T( A2 g 细节处毛寅虽然不知,大方向却是把握的,见许揭爽快便也爽快。只将秋实、秋蓉等人叫到一旁耳提面命了一番,才又与许樱哥正式辞别,打算先往隐秘处躲些日子,不叫张仪正晓得自己去了哪里。许樱哥也不多话。客客气气地放了人走,自叫许揭进去说话。0 z1 {2 o3 |) t3 v) Q0 l 许揭同样不能在此久留,留足了人手便告辞离去,许樱哥踏踏实实地一觉睡到天黑。起来用过素餐,便着人打听这寺中的情形,重点自是那一间摆着无字灵牌的房间,待听得那一排房子同样毁于兵祸后便丢了开去。从此不再想这事。 她从前是来过几回寺庙的,入寺之时便是戴着幕笠而来,自不会无事便往外头去晃。每日只是深居简出。安安心心地等着事态发展。秋实与秋蓉二人见她安静随和,一颗悬着的心终于稳稳落了肚里,再不似刚来时那般谨慎小心了。随着二人放松,不再时时刻刻跟进跟出,许樱哥也松了口气。 过了十余日,许家来了消息,道是康王妃已然封后。宣侧妃封了端妃,张仪承封了太子,世子妃李氏封太子妃,张仪先封了惠王,王氏做了惠王妃,张仪正封了泌王,张仪端则封了郡王。便是许樱哥这个名字也得了个泌王妃的称号,只可惜她无福消受,诏书未到便已落气身亡。更早些死去的冯宝儿却是无声无息的,并未听说有追封或是要如何的消息。诸臣子论功行赏,各有所获,许衡加封太傅,武戴封候,长子武进承爵。 没人与许樱哥提起自她消失之后,张仪正的反应如何,许樱哥也不去问,只在她“亡故”当日问秋实要了一坛子素酒,就着几碟子素菜独自静坐了一个时辰。- M9 J- ?: m _$ H/ Q& Z. j8 H7 D% K # g# \7 E6 |9 v1 R; d5 e; o 又过了约十日,消失了许多天的毛寅与许执再次出现,带来金银布帛若干,秋实与秋蓉也来与许樱哥辞别,许樱哥便知自己这回真正地将要与这座城市和这些人诀别了。7 C% T/ H0 u* ^0 c3 P* J+ p" g 0 Z1 a. Q2 w6 j 一应事务都不用她操心,自有人安排好车队与随同伺候护卫的人手,她只需要同上一次离开康王府时一样,安安静静地登车就好。虽然与张仪正早有商量,更有预谋,许樱哥与许执话别后还是忍不住问了毛寅一句:“他还好么?”% I3 |- |/ |* v. s+ ~ % A6 i9 v" N) `. f 毛寅平静回答:“知道您平安无恙,殿下便很好。”顿了顿,又道:“等过些日子,殿下将带兵前去抵御西晋,以殿下之英勇,他日必将成为国之栋梁。”言罢双手递上玉牌一只,毕恭毕敬地道:“这是娘娘所赠,但凡日后您有事,便可递交当地县衙一用。”: i" A1 o5 y3 h4 K6 E6 _% F “请替我给贵人传句话,多谢贵人手下留情。”许樱哥笑笑,对着上京城遥遥一礼,登车而去再不回头。. q- z: f& B% c" g% w- u 刚封了王的张仪先十分卖力,这些日子以来又将贺王和他的残兵败将们赶得更远了些,故而许樱哥等人一路行去,虽则比不上太平年间,却有吃有喝有住处,悠闲自在,无人打扰。若非是随行人员中还有新科皇后安置的眼线紧紧盯着,日子安宁平顺得许樱哥几乎都差点忘了自己其实是一个被迫离去,即将隐姓埋名远走他乡的人。 然而这种安宁注定只是暂时的,变故发生在远离上京城一千余里的大围山。 + F- e# [5 \4 ]2 ^+ {6 [. s7 I 当日有雨,山道难行,众人冒雨寻了很久才寻到一个小村落,并在相对来说最富裕的一户农户家中暂时入住。晚饭吃的是农家做的面疙瘩汤,许樱哥等人自带的白面,农家自制的酸菜加姜丝熬了汤。汤又热又酸又辣,面疙瘩做得劲道有味,被连日赶路败了胃口的许樱哥这一顿饭吃得格外香甜,因见青玉挑挑拣拣,少不得苦劝:“多吃些,这般天气行路,谁知道下一次吃着热饭是什么时候?” 青玉颇有些惭愧,解释道:“婢子是心疼娘子,这般粗物如何能入得您的口?”她却吃得如此香甜,与从前相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命运何其悲凉!& W& _' Y1 b6 ]: \ 许樱哥正色道:“能留一条命在,有吃有喝就已经很不错。想一想那一位就晓得知足了。” ~. B5 }0 a1 ~0 k' a% `9 f 她虽未指明,青玉却晓得她指的是冯宝儿,便转愁为喜:“娘子说得是,婢子不知足了。” ! R1 P7 e+ j; J' N6 {7 L: Z' j 这山野地方没什么乐趣,主仆二人收拾完毕后便往床上躺了休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悄悄话。却听淋淋雨声中忽然传来几声狗叫,许樱哥挺身坐起,竖起耳朵静听。青玉见她神色凝重,少不得也跟着紧张起来,又忍不住胡思乱想,难道是那些人反悔了,想要趁着这人烟稀少的地方永绝后患?) c) N+ d) c5 a2 O, L; ? 3 K$ X+ a! }) J 窗上发出一声轻响,似是有人在外叩了叩,许樱哥惊了一惊,拦住想要抢在前头的青玉,自走到窗前轻轻拉窗往外探望,但见一粒圆润的石子静静躺在窗下,被雨水淋得莹润透白。小小的院子里空无一人,唯有不远处的房间里传出随行人员的欢声笑语,再往远处看,便只能看到灰蒙蒙的一片,山石与树木间杂其中,尽都幻作了无数的阴影。 总算是到时候了。许樱哥轻轻出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开了门沿着房檐走过去弯腰拾起那粒莹白圆润的石子,小心翼翼地藏在袖中,坦然朝着自她出了门便起身走到门前盯着她举动的那位前康王府暗卫道:“这样的天气,又是人烟稀少处,听这狗叫声,似是又有人来?” 5 L8 ^1 k1 h6 L3 E X% H# c 那人恭敬道:“小人这就使人去探查。”言罢果然安排了人手前去探查。 许樱哥点点头,转身自回房间,轻声叮嘱青玉:“今夜睡觉就不要脱衣服了。”% Y0 F. J8 \, ?( a# H5 D k 青玉不明所以,越发紧张。许樱哥也不解释,闭目养神。探查结果自然是没有什么破绽的,不过是几个同样赶路的客商冒雨求宿。 7 O- ~: n# Z$ j' e' P1 e. \/ w6 U: P 天黑夜深,狗叫声再次热闹起来,此起彼伏后又迅速安静下去,许樱哥兴奋地自床上一跃而起,用力推推青玉:“快穿鞋子。”行至门前轻轻将门打开了一条缝,看着门前静立着的双子微笑道:“你来了。” / y; C- c( S8 v, f 双子的眼睛亮得惊人:“来了。”顿了顿,轻声道:“是冯家的人。” 早知道冯家不会放过她,难为他们家等了这么久,这绵延几百里的大围山正是最好下手的地方。想来这兵荒马乱的,各种意外层出不穷,似她这样带着金银财物的貌美年轻女子会被人盯上并消失在这茫茫的大围山里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一切都如张仪正与许衡谋算的差不多。- G, j8 s T- w4 M! { 许樱哥看了看隔壁房间,但闻随行人员已经闻声而起,已然有人低声布置防守,便吩咐已经穿戴好的青玉:“不要出声,随我来。” 二人随着双子刚走出十余丈远,便听得身后马蹄声乱响,接着刀剑之声响起。有马和接应的人藏于树林之中,许樱哥翻身上马,用力一甩马鞭,轻声道:“走吧。”剩下的就都是张仪正与许衡的事了,她只需要向前,向前,再向前。# z4 D% j, k$ G( V2 { 是夜,许樱哥永远地消失在了世人的眼前。 消息传回上京城皇宫,已经贵为国母的康王妃半晌不语,独自在小佛堂中静坐了半日。在听说张仪正已经带人闯出上京城前往大围山搜寻的消息后,无奈叹息了一回,带人前往太极殿面圣。 |
第329章 离去0 Y/ u0 C5 X4 R: W 黄澄澄的小米粥已经没了热气,晶莹雪白的萝卜丝被精美的秘色瓷碟衬托得犹如白玉一般美丽,龙眼大小的素包子全部冷却。 曲嬷嬷担忧地看着自张仪正摔帘而去后便一直扶着额头沉默不语的康王妃,轻声劝道:“王妃,三爷总会明白您对他的一片慈心……这饭菜都凉了……您胃不好……”* ?: W$ t3 n. r5 \. r! T [. W, R4 [7 W" K' l; c( O9 C" ? 想起张仪正临去前的眼神,康王妃的内心充满了担忧与恐慌,仿佛她就要失去这个儿子一般。这个孩子再不是从前那个牵着她的裙角不放松,只会撒娇撒痴,要这要那的小孩子,他已经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有主见有能力的男子汉,便是用了许樱哥的性命安全来胁迫他就范,他也定是不甘心的。可是她能怎么办?她可以商量大事的人不多,只能与曲嬷嬷诉苦:“不是我狠心,我也是没法子。” 曲嬷嬷同情道:“这事儿可怪不得王妃,谁也不知道会是这样。”要怪就怪许家人当初要干这种抄家灭族的事,但这话曲嬷嬷不敢说。8 H/ A6 k- N/ N) }% |* H 康王妃静默片刻,自言自语地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从前她很期待许樱哥与张仪正能早些生养个孩子,现下却很庆幸多亏他们没有孩子,不然羁绊越深,这事儿越没法处置妥当。许樱哥也许聪明果断冷静,张仪正却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她不能任由他二人再这样纠缠下去,得赶紧寻个妥当的地方早日把许樱哥送出去才是。. {0 |: J$ P$ |6 a0 }) ^" x # S$ M2 |6 ^0 b& v. T4 d2 k 曲嬷嬷跟随康王妃多年,对其已是知之甚深,听了这句话不由得的心里便一颤。她与许樱哥自来不合,许樱哥好坏对她都没甚影响,她可以坐看许樱哥的笑话甚至于是死亡,但想了想还是提醒道:“王妃。三爷是个死心眼。” 果然康王妃看向她的眼神多有柔和之意:“是,小三儿是个死心眼。你去叫毛寅过来!”/ ^! F2 m1 w( r: z* X( ?1 A$ ` % F* S7 W$ F$ a* G6 A2 V% n+ ] 曲嬷嬷屈膝行礼要告退,又听康王妃道:“阿曲,你以后要一直都这样才好,我没个人可以商量,你别让我说话的人都没有。” 曲嬷嬷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多亏自己适才没有说错话。退到廊下,正遇着趁了夜色匆匆而来的秋实,便道:“如何?”+ E) r, }2 S' Y$ H 秋实蹙眉道:“三奶奶还好。三爷却是暴躁得很,我挨了一下。”) N/ x. p1 t! u" [! m3 i 8 T$ P+ U0 Q5 C) t( S. @ 曲嬷嬷就压低了声音:“这两日他们没……嗯……吧?” # i# [4 }& l0 ]5 F: U 秋实红了脸小声道:“到底是国丧期间呢,没人敢乱来。” 许樱哥始终是个聪明人,每每总能踩着底线来,说实话。这样的人委实是命没生好,不然当初世子妃的忌惮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曲嬷嬷静默片刻,道:“进去吧,王妃等着你的。” 转头走出去,瞧见阴影里立着张幼然,便堆了笑道:“三娘子这是来给王妃请安?”5 v8 p2 ]" w, E8 C# O" _/ m + L+ ?; N( `& h8 B1 r “嬷嬷好。”张幼然有些窘迫地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却还是坚定地道:“听说三嫂病了。我想去看看她,不知母妃现下可有空闲?”7 k p$ A* X$ K& u 曲嬷嬷神色古怪地看了看张幼然,别人都知道躲着,她倒往前头凑。不过这也算是有情有义,合了康王妃的胃口。现下老皇已崩,新皇唯有这一个适龄出嫁的“女儿”,想必这张幼然日后的前途差不到哪里去。便空前地和颜悦色:“王妃今日忙着,三娘子不如明日再来。”4 h, E0 `! {: z* w! j 张幼然咬了咬唇。又在宣乐堂的门前立了片刻才悄悄离去。康王妃听说,默了片刻,道:“让她去吧。” 3 g/ b9 s* n/ }# y8 O0 X 因为服侍的下人精简到再不能减少的程度,以往还算灯火辉煌的随园安静冷清,除去主屋之外便只余下廊前门口的灯笼还亮着。许樱哥懒洋洋地躺在窗下的白藤躺椅上,清冷的月辉透过纱窗洒落下来,越发衬得她那张本就素白的脸泛了些透明,张仪正走将进去,有些犹豫地将手放在她脸上抚了抚,道:“可吃过晚饭了?”& `' y& ?: b3 @" ~. j3 i 许樱哥调皮道:“没呢,就等着你一起来吃。”( p0 ?" p+ T" ?- y5 F5 M1 T0 p 张仪正见她眉眼生动,眼里的阴霾已似是散去不少,心情便也跟着轻松了几分,怅惘兴奋中又多了一种奇怪的踏实感和饱足感,仿佛直到这一刻,许樱哥才算是真正成了他的同伙。于是不知不觉间唇角便带了几分笑意:“还好?”. M8 s* _) N! N* F # j n$ k. B; M# u+ \: N 许樱哥依恋地将脸往他掌心里贴了贴,低声道:“还好,没逼着我吃药,尽数倒在了花盆里,就是这样冷冷幽幽的,有些寂寞啊。”不过随便抱怨了两句便又转换了话题:“你从哪里来?” 张仪正笑笑,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早上在宫里同父王闹了一场,刚才又同母妃闹了一场。你这里如何?” 许樱哥同是轻声回答:“他答应了。”9 y* \# ?# b* a& V5 a 张仪正“唔”了一声,默默将事情又捋了一遍,再次与许樱哥就某些细节商量了一遍。5 b4 O: n3 x4 D “三爷,奶奶,晚膳好了。”秋蓉低眉垂眼地远远站着,声音小得不能再小。) C2 I5 E* N- G3 o" R 许樱哥就嫣然一笑,起身去拉张仪正:“咱们去吃饭。”康王妃命人给她开的药可以不喝,直接倒花盆了事,她的用具吃食照旧干净得很,张仪正每日可以归家陪她……虽然这宽容建立在她必须配合并实现诺言的基础上,但想必经过张仪正今日这一闹,分别很快就在眼前。. q$ _/ ?$ i' M5 {4 S: n 不出张仪正所料,七日后,贺王败退,康王登基大典,举城欢庆。站对了队的人欢欣鼓舞,排队领赏,做不完的事情,站错了队的人痛哭流涕,懊悔不完。" c. j: g; X" W9 u# h 6 G2 c2 P9 V& g) K! E% `! ] 康王府作为新皇潜邸更是骄傲而又喜庆热闹,主子们赶早入了宫,下人们也以各自的方式庆祝着这扬眉吐气的一天。他们都有意识地避开了随园,因为三奶奶许樱哥的病情越来越重,张仪正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再加上某些不能轻易言说的缘故,谁也不敢不长眼睛地往随园周围凑,便是要办差经过。也是特意要绕远一些才觉得安心踏实些。( g4 P3 d' ]1 u3 O1 v 钦天监推算出的日子的确是个好日子,不冷不热,云淡风轻,正是离开的好时候。许樱哥静悄悄地站在随园里,不舍地将房舍花木看了一遍,转头看着垂着两只手静悄悄立在一旁等候的毛寅道:“毛总管,我们走吧。”6 O9 V% I3 ~5 S* W8 F: P/ G 做这样棘手的事情,最怕的就是对方不合作,遇到聪明人。大家便都轻松。毛寅松了一口气,神色里多少带了几分讨好亲近之意:“奶奶请这边行,许家四爷已然候着了。”又警告地看了秋实与秋蓉一眼:“还不赶紧扶着奶奶?”# u B5 a( M2 F 秋实与秋蓉赶紧上前一左一右扶定了许樱哥,这也不知是真把自己当病人看待还是怕自己临时反悔逃跑?许樱哥轻笑一声,由得她二人将自己扶上了软轿。 / p* @2 ^9 j/ v3 {# f 软轿安安静静地沿着早被清理干净的路径。穿过康王府偌大的花园,行至康王府后角门处,许樱哥下轿,同已经长成英俊少年郎、面有忧色的许揭笑了笑:“四弟。” % \8 m. V/ W) T9 l 许揭微红了眼圈,与送人出来的大管事毛寅客气了两句,转身看着许樱哥轻声道:“先上车罢。”& L* w2 V+ H0 Y2 \- z. T! V2 m1 [ 许樱哥最后看了眼沐浴在晨曦里的康王府,决然地上了早就等候一旁的马车。 # P# {3 R4 _3 X. T1 K- x, H8 a “二娘子。”车中有人对她行大礼。许樱哥定睛看去,不由乐了:“怎会是你?”" {6 n5 H- Y4 L9 P 6 t3 K9 }% j2 X6 w, F 跪伏着的青玉抬起头来,看着她双目含泪:“二娘子,您去哪里婢子就去哪里。不怕苦的。您要再赶婢子走,那便是没良心。” 许樱哥摸了摸鼻尖,回头笑看向紧随一旁的秋实同秋蓉道:“瞧瞧,这没规矩的丫头竟敢说我没良心。”* ^5 O" n: w: d ( j. V0 I0 R% A8 L. t9 h4 |( X 虽是调笑。但语境委实太冷,秋蓉与秋实本就各怀心事。哪里又笑得出来并捧场?便只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干笑。许樱哥深觉没有意思,便郑重道:“连累你们了。”1 y9 `. V. A6 F, Q+ B 2 o5 r+ H I5 p; w- R/ ` 这话倒是得了回应,秋实与秋蓉都忙着表示:“没有连累,能伺候奶奶乃是婢子的荣幸。” 分明就是两个监视她的人,许樱哥更觉着没意思,便懒洋洋地扯了扯青玉:“要跟我走就擦了泪。”& M6 `% J9 U: j4 n! V % I5 S1 q* W$ s: l+ `; J 青玉欢喜得很,飞快擦了泪上前替许樱哥整理坐褥并靠枕,又问:“娘子可饿?这里有夫人亲手做的芙蓉糕,茶也不错。” 许樱哥安心地享受着这份待遇:“唔,尝尝。”( ?0 \; Z A+ U+ ]& ]0 i. t 马车驶过虽然已经安宁下来却还显得萧条的上京城,平稳而快速地迎着朝阳,向着城外驶去。将至长街尽头,马车突然停了一停,一直紧随其后的许揭轻声提醒道:“二姐姐,是王家六娘。”! e7 Z2 K% o: ~) l 透过纱窗,许樱哥看到街边停了一张朴实无华的马车,车前摆放了一张小几,几上有酒,王六娘跪坐车前,遥遥对着她这边举起面前的酒碗一口饮尽。3 Y Y' W4 K, Y b 许樱哥轻轻一笑,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诀别了,上京城。: n1 N {3 ?% c: I: {- _ ' c2 g1 V# N- P 诀别了,十年恩怨情仇,繁华惊梦。! e: r/ x. k9 z$ @8 w# k9 @9 |( W # Q4 `9 P2 a/ Y/ h 宫中,太极殿前,新皇登基,万岁之声排山倒海。高高在上、踌躇满志的新皇被下垂的十二冕旒遮去了大半容颜,张仪正毕恭毕敬地随着人群三呼九叩,心却已经跟着许樱哥飞到了城外。 |
第328章 软肋 素白的宫灯燃尽了蜡油,挣扎两下之后终于熄灭。有燃烧未尽的蜡油味顺着盘旋的青烟弥漫开来,犹如一把刀突如其来地刺杀进了房内静谧微芳的气息里。正如许樱哥今夜提出的疑问一般,突如其来地打破了两个人之间这些日子以来的安宁和协。* b; q+ \$ n# _) y+ o 4 F1 d( R& [1 D- [; o. b 便是说了再不问,也可以假装没有这回事,但即便就是恢复能力最强的水,在被荡起涟漪之后想要恢复平静也是需要时间的。何况这是一件很惊悚的事情,对于即将被拆穿的人和拆穿人的人来说,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哪怕是那个拆穿人的人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 + Z5 c2 ]- x/ W; G# k4 _ 所以这是一个不眠夜。 许樱哥半睁了眼静静地看着身旁的张仪正,张仪正从躺下去后便是这样一个姿势,背对着她,面向外面,双臂交放在前,整个人往前弓着,这是一个防备的姿势。而从前他在她身边,总是仰卧或是面对着她,将一只手霸道地圈住她,不管天气有多热。 她不后悔在这个关口撕破这张皮,这就像是一个脓疮,早日挑破了引流出来才有痊愈的可能,若是不能痊愈也比藏着掩着的好,该割就割。但虽是如此,她还是想起了很多事情,她想,这是崔成,那个决绝地用死来斩断一切的男孩子,阳光良善的男孩子,诡异地成了张仪正后,阴暗暴虐忧伤,曾经拼命想做一个坏人,却最终不曾做到底的人。他爱她,即便是她这样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地活着,早就领教过了人世间黑暗的人也懂得。0 y0 u4 @4 u) q9 q6 X # K3 R/ ?. v: r) J/ b' U 同样的事情换了是她,她能做到什么地步?她有些惭愧,便试探着伸手轻轻抱住张仪正的腰。张仪正的身体僵了僵,随即又放松下来,却不回头。只默默地将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许樱哥得到了鼓励,便往他那边挪了挪,将脸贴在他的背上,轻轻在他的背上落下一个吻。- K5 P* I1 C/ H* Z2 S0 i0 A; G + a% q( [$ l; `4 ?4 [; R \ “我爱你。”我还是爱你,还是爱你,我想痛痛快快地爱你。他是谁都好,他在她身边,是她的丈夫。并且表示愿意放弃一切跟她走,往事便是往事,他早已用他的方式作了决断,那便不该再被提起。 6 i& f ]; u* k _ 张仪正沉默着,虽未回头,弓着的身子却慢慢放松了。许久,他慢慢地往她这边靠了靠,许樱哥不动弹,照旧保持原来的姿势贴着他。又过了许久,许樱哥听见平稳绵长的呼吸声从身旁传来。她轻轻起身侧头去看,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模糊的灯光。看到了张仪正微蹙的眉头和沉睡的模样。她叹息了一声,躺下去闭上了眼睛,大计已定,还不知是否能成,能成之后又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所以在他身边多留一刻便少一刻,许樱哥又往张仪正的身边靠了靠。 天将破晓。一阵悦耳清脆的鸟叫声从窗外传来,许樱哥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地一摸。身边早已没了人。她翻了个身,摊开手脚看着帐顶发起了呆。7 G! E8 }1 _: \ b+ h, s: J$ N ; K4 Z: f9 e: ~/ e( S6 c' r) j 窗外传来下人扫地的沙沙声和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说话声:“三奶奶醒了么?这早膳快凉了。”2 @- B# }' x& a# Z9 r Y) Y$ P! x' J+ v- B( I “先放着吧。”; ]' b1 t" i' H+ h “怕是等不得,还要请姐姐把奶奶叫起,听说奶奶昨日外出又受了凉,管事已然请了太医来。”" m+ Q$ F) b# N6 b 一阵静默过后,门被人在外轻轻敲了两下,秋实的声音颇有些不安:“三奶奶,您醒了么?” F% C2 j/ L8 [# ?5 ?& i; f- x( b 许樱哥慢条斯理地坐起来,懒洋洋地道:“进来。” 秋实在离床一丈远的地方站住了脚,低眉垂眼地道:“奶奶,太医来了。”9 b) M& d- S/ D& d& T5 {) I * U/ A7 z, `5 U( E 许樱哥讥讽一笑:“谁让请太医了?”这动作可是真快,这回是很快就会传遍她昨日出门一趟,回来后便病重不起的消息了。2 Y; N0 @0 `8 k% c$ N ! K a S7 ?) l6 [/ i0 E7 U 秋实垂着眼不答话。- S# n$ P# s$ h8 u' J 许樱哥又问:“三爷呢?” 6 e& H# f- i" F. A5 d 秋实忙道:“三爷五更时分便入宫议事了,临行前叮嘱奶奶好生保养。”; D5 T- k& o: W) | 许樱哥也就不再多言,慢吞吞地起身:“替我梳洗吧。” / z9 p; h) ~9 B7 D0 {6 R 不一时,张平家的果然领了太医进来,许樱哥瞧着是个生面孔,也不多问,由着秋蓉将一方薄绢盖在自己的脉门上。那太医望闻问切一回,煞有介事地道:“贵人这病有些重……”% I9 }, ^' i! B- C! f 秋蓉滞了一滞,心惊胆战地偷眼朝着许樱哥看去,许樱哥淡淡地道:“开方子罢。” / W$ _6 p4 C J 那太医也就不言不语地垂眼开了方子,张平家的照旧将太医领了出去。秋实镇定地取了方子,对着许樱哥屈膝行礼:“婢子去抓药。”0 U4 N4 j( i; `5 p8 ^. Q0 a' }3 [ x 许樱哥不置可否,吩咐秋蓉:“摆早饭。”; m+ I$ ]% I& c7 |2 b 秋蓉左右张望一回,见四下里无人,由不得膝盖一软,膝行到许樱哥跟前低声道:“奶奶,您这是怎么了?” : H/ b( K0 W. j! Z “念着你尽心伺候我一回的份上,”许樱哥笑看着她轻声道:“若是害怕,就听我的离我远些,休要往我跟前凑。”言罢再不搭理她。 秋蓉害怕地白了脸,想问又不敢问,抖手抖脚地退了出去。 ' l6 N) X; [, m0 K 许樱哥用过早饭,静坐窗前临帖,秋实独自端了一碗浓浓的药汁进来,道:“奶奶该进药了。”4 B/ A6 E$ b: g/ @1 _ 8 q u; O- q% w- y! k! y1 g 许樱哥含笑看着她道:“这药是要看着我喝下去么?” 秋实垂着眼道:“奶奶请自便。” 9 h$ d) C2 b7 G: c( Q 许樱哥就道:“那就烦你替我倒在那盆茶花里,如何?”& p7 a, R5 m5 }2 O& ] ; a8 T5 a5 o& D+ Z1 I 秋实只犹豫片刻便依言将那药倒在花盆里,随即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许樱哥看着她的背影,心想自己对这座王府到底是有几分怨气的,这样不好,于是摆了摆头,转过头去做自己的事情。: t7 q% K' ]% J, v 0 H7 T* K6 r. M2 s 中午时分,随园里伺候的下人便少了起来,说的是许樱哥病中怕扰,只留了两个干粗活的婆子在外围扫地擦洗,室内的精细活儿便都留给了秋实与秋蓉两个大丫头来做。秋蓉得了许樱哥的那句话,便只管抢着去做事,把近身服侍的机会都留给了秋实来做。秋实也不多语,照旧老老实实地煎药,泼药,各处有来探病问询的尽数挡在前头。: f. q! u; M% V 7 Z, T" t c( M, I1 ^ 与那人约定的时间将近,许樱哥开始焦躁。直觉上她猜着那人大概不会太遵守时间。想必这几日也在暗里窥探于她,当知晓张仪正这几日都在府中陪在她身旁,夜里当不会来,若真是有意再与她会面,那便该抢在张仪正归来前出现才是。5 U- z: q4 i s5 j* `+ f% W 眼看天将要黑,许樱哥便借口心烦将自己关在房里,不许人来打扰。秋实是奉了命的,只要许樱哥不哭不闹不往外走不见外客便都由得其去。故而许樱哥关了房门在里头,她便拿了针线活坐在外头自做她的针线。4 l" k g7 Q$ `" I% V, a3 v 戌正,天地昏黄,万物朦胧,半开的窗户终于跃进一个人来。康王府中最常见的奴仆所着的深灰色圆领窄袖衫,中等个儿,面容瘦削,眼神冷清安静,两只手习惯性地低垂交握在小腹前,没有任何特色。丢在人堆里很难找出来。 总算是看清了这张脸,许樱哥站起身来:“你来了。” ]7 y, s; Y [0 K" C9 ?+ T' l: ` ) M9 X/ v6 ~* f7 ?* R h( F+ o 那人扫视了房内一眼。确认安全无虞后方缓缓道:“想好了?” “想好了,我随你走。请坐,喝茶。”许樱哥倒了一杯茶递过去,也不管那人喝是不喝,自顾自地道:“他还好?”! v+ L; I) M* ]* s- f" B9 _( o 2 q0 \) o0 [$ Q' _5 D4 P 那人道:“命是保住了。” . p, M4 j; }7 D2 u) P3 y9 e 许樱哥就道:“他可有什么话要给我?”$ C6 B V& g6 z2 K! H \& ? ( q/ ]; Q, I* s( L$ v3 S: Y: j# j 那人道:“他等你。”9 J, X0 \: G& R; L |5 Y3 H ! w% ~0 T% p2 j/ {7 R; A 许樱哥道:“这几日城中戒严,不能轻易出城,他伤重难行。你再是高强,带着我们俩是要怎么办呢?” 那人抬起眼皮看着她,眼里寒芒微闪。许樱哥不退不避。平静地直视着他:“我有个法子,想来更稳妥一些……”因见那人目光闪烁不定,神色犹豫得很,便笑道:“你敢只身一人在宫中潜留那么多年,还能在那样乱的时候救出我哥哥,更能在这戒备森严的王府出入自如,还怕再等几日么?”" v" t# J2 |: l- f1 H 那人缓缓吐了口气:“你说。”& J4 ?2 r; Q( j; h8 @3 x( _ 1 D0 o |; R9 [& B0 T- s" \& n 新帝即将登基,却有内忧外患,当真是万事繁忙。康王妃连轴转了几日,累得晚饭也不想吃,曲嬷嬷少不得问了又问:“王妃想吃什么?老奴去做。” “我想吃熬得粘稠的小米粥配凉拌萝卜丝,再来几个素包子……”想起许樱哥已被自己下令“病重”,日后再不可能如同从前那般给自己精心准备膳食了,康王妃神色抑郁地转过了头,“随便做些清淡的来。” 忽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丫头们惊慌失措地阻拦声:“三爷,三爷,王妃正忙着,且等婢子前去通传……”紧接着门帘被人“唰”地一下掀起,张仪正立在门前,满脸的愤怒和不甘。 “三爷这是才从宫中回来?”曲嬷嬷堆满了笑欲上前去阻拦,却被张仪正狠狠一眼盯得讪讪地停住了脚步。 “阿曲你先下去。”康王妃面罩寒霜:“你这是要做什么?是逼我来了?”以小儿子的性子,早知道他必然会来同自己闹,不闹反倒是不正常的,是以她有心理准备,更知道该怎么对付他。所有方面都已经达成了协议,由不得他不应。 张仪正带着哀求喊了一声:“娘……”- T/ k9 s \- W- f& T" s. x " g9 T# @2 E1 g3 `2 f1 { 康王妃伸手止住他,斩钉截铁地道:“不必多言!你若是还想留她一条命在,便不必多言!”她不说他忤逆,也不拿孝道与大道理来压他,只说许樱哥的命,这便是张仪正的软肋。 |
第327章 而出: H# o) B9 g! r 康王妃忙着,许樱哥在表示要去请安却被婉拒之后便一点纠结之意都没有的回了随园。里里外外都忙着,张仪正送她回来便又匆匆离去,许樱哥独自用过晚饭,洗浴之后便歪到窗边歇凉想心事。( H$ P- f- E- _2 v1 w+ n" S 有些事情不能多想,越想便越复杂,越想便越让人不安,越想便越让人忍不住好奇,许樱哥心烦意乱地将手里那对银葫芦摩裟了又摩裟,那些已经逐渐黯淡模糊了的往事渐渐的又清晰起来。完全不同的两张脸,完全不同的两个身份,看似完全不一样的性情和举止,此刻却是越想越充满了诡异感和熟悉感。这叫什么事啊……她想用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来表示即便是真的也没什么,自己都穿越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但挤出来的却满满都是苦笑,比哭还要难看。 灯花爆了又爆,秋实几番在帘下张望,本想进来剪剪灯芯或是添一下水,但看到许樱哥沉默的背影便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许樱哥便独自一人从傍晚一直坐到了三更时分,直到张仪正踏着夜露归来,她看向他的目光里少不得就带了些审视。但在看到张仪正眼下的青痕和疲累的模样便又化作了不忍,心情复杂地起身拉他坐下替他捏着肩头,柔声问道:“累么?可吃过饭了?” , M7 I) O4 x# A9 I5 g& ~ 张仪正舒适而放松地靠在她怀里道:“不累,早前和大哥一起吃过了。”又握住她的手:“不要这么累,咱们说说话。”3 @) [! @8 H% j- u& s- l 许樱哥将下颌顶在他的肩头上轻声道:“你说要同我一起走,怎么走?” 张仪正往后微仰,亲昵地将脸贴着她的脸:“还有许多事要安排,总要走得安心,不然功亏一篑,不如不走。” 二人呼吸相缠,许樱哥的声音也由不得的软绵了几分:“你总要让我心里有个底才是。”! h; H' b, b7 m - s+ G' {+ m% T0 J3 U5 v “你先走。”张仪正微闭了眼睛,贴在她耳边犹如讲情话般的轻言细语:“崔湜即日便将动身前去同梁王盟誓。贺王麾下又有一名大将带兵投诚,故其必败,要不了多久战况便可平稳,到时我便安排你走。我有个计划,你且听好了……” 如若这计划是真的,那果然是走得干脆利落,毫不留恋。对着亲生父母兄长,这般繁花似锦却比她这个无所依靠。走投无路的孤女还要决绝些……许樱哥看着张仪正翕动的嘴唇,有句话险些就要冲口而出,为什么?5 g9 D4 _3 _' @. M : ]1 J; g' D7 w% A3 c j& y# ~ 张仪正却已说完,睁眼看定了她:“都记清楚了?” # S2 ^4 y! [# N" x" d4 F 许樱哥默默点了点头,张仪正对她明显心不在焉的态度很皱眉头,却没责怪她,只转换了话题:“你今日都看清楚了么?”; i" ~% E9 ]; t% }3 X W 许樱哥知他问的是许扶,犹豫片刻才下了决心:“我们都觉着不像。” 张仪正看了她两眼,叹息一声,也不质疑她是否看错了或者是痴心妄想。只拉她入怀轻声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g+ M/ }3 t, y 许樱哥抬头看定了他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要找到他。你不知道。家破那日我险些被人活生生摔死,眼睁睁看着姐姐和母亲因了救我而惨死在面前,肝胆俱寒,只记得藏到死人堆里去……是他把我背出来的,一路逃亡,吃尽了苦头,什么他都是见紧着我来。从聊城到上京,这么远,他背了我一路……就是最后也可算是为我而死。我这辈子欠得最多的人就是他。所以我只要心中有疑虑,便要去寻他,直到心死或是我死。”5 D1 z- D8 |5 d- T" p8 o" t 张仪正并不与她对视,只垂着眼默默听她叙述,偶尔才“嗯”一声。待她说完,便只轻轻问了一句:“那我呢?和他比起来算什么?”崔成不敌许扶,那是因为其中还包含了崔萧两家的血仇,不能不报,不能不死,那他张仪正呢? 2 G7 }7 S8 d% r* T0 H) n9 c “你是我的丈夫。我说过,你怎样待我我便怎样待你。”许樱哥捧起张仪正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我知道你自来不喜他,但他是我兄长,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 $ e: f k( }4 ` 张仪正静静地看着她,琉璃般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剔透中又带了几分沉静,表情似是有些无奈却又似是隐忍:“我便是不喜欢他,但我可否害过他?”之前是想狠狠弄死许扶,但始终差了那么一步。后来是不想和个可怜之人计较,现在许扶不死也相当于死了,便是计较又能如何? 9 O$ H4 L4 ~4 ^; H- f) h5 K 许樱哥一时无语。不拘他是否真是那个人,也许一开始他对她含了恶意并且是为了报复来的,但他始终没有把她怎么样,他们就那样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今天。她始终安然无恙,他也曾尽了力想要替她兄妹遮掩这要命的身份,到底,他还是那个心软良善的人,能做到这一步委实不容易。即便往最坏处、人性最恶处去想,若他心底深处其实不是真正原谅她、真正想与她过这一生,她也且将这一次还了他,从此梦中不必再掩面。 ~* | S% H8 M+ {! e * ]4 Y) S& p# E* d3 { 许樱哥思虑至此,便压下所有的不确定与烦躁,坚定地伸出手搂住张仪正的脖子,凑在他耳边轻声道:“还有件要紧的事情,我需得与你说。你还记得当初在宫中,那个带我从延寿宫密道通过的人么……”- N3 N8 T- I! Y1 i9 C 张仪正惊讶地抬起头来:“什么?”8 ]; A# k9 o* j" e$ { ( R/ b' E5 |, K2 S3 u 外间传来一声轻响,许樱哥抬眼瞟了瞟,往张仪正怀里更贴得近了些,缓缓将自己与那人的约定说了:“算来当是明日夜里,但他当时不曾答应,我也不知他是否会来。”话音刚落,便见张仪正似笑非笑地垂眸看着她,于是蹙了眉头:“看什么?”* P5 l: P( r8 k: _+ u5 u3 E “没什么。”张仪正听她说了这一席话,心情稍微好了些:“我在想,你能同我说这个,是考虑了多久才下的决心?我若不告诉你我要随你走,你是打算不告而别吧?”他的声音很轻,语气里却带着那么一股子挥之不去的忿恨与不甘。0 T9 l! W3 [3 P7 e' G! W; g! Q. ^ 许樱哥不肯承认:“事情没弄清楚,谁敢乱说话。”' q. L3 w! n3 V' x6 ~* r. g, m: O0 s 6 Y9 ^8 u) e' s% i/ `9 c 张仪正将她鬓边的碎发理了理,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你今日虽是去查探你七哥,却也是去辞别了!便是此刻,你看似什么都告诉了我,却也是两手准备,是也不是?” 许樱哥迎着他的目光瞪了会儿眼,突地笑了:“三爷可否告知我,你是何时并如何得知我兄妹身份的?你何故为了崔家一事不依不饶?你去林州蒲县都做了些什么?何故回来后便似完全变了个人?香积寺中的无字灵牌祭拜的又是谁?这般富贵,父母宗族,你何故就能轻易便舍弃得下?”! X" Y6 D' s6 t/ P( k# u* B" A( _ 6 O6 ]2 _3 _% k 她的嗓子又干又哑,声音极低,低到几乎听不见,却一字一字都直如重锤击打在张仪正的心上,震得他失神的同时又十分慌乱。这些问题他都不能回答,或者说是一时之间不能回答得顺畅自如,更不能随便就让自来奸诈的许樱哥信了他。害怕秘密被拆穿的惶恐害怕和不安定感突如其来、却凶猛无比地袭上他的心头,压得他心乱如麻,无所适从。最佳的防守就是进攻,他睁大眼睛,凶狠地瞪着许樱哥道:“你什么意思?我对你好你还不满意?你要如何?” 攻其不备,他果然不能回答,也当不能回答才是。许樱哥的一颗心狂跳到几乎令她喘不过气来,她扶着案几站起来,自袖中掏出那对银葫芦轻轻放在张仪正怀里,缓步往外行去; W. B) |9 K. s3 a2 i6 j - o% E; L$ L5 I1 m4 a+ z* p! s' w 没了恐吓的目标,张仪正便只能悻悻地收回目光,怔怔地看着那对银葫芦慢慢垂了肩膀。气势一泄,便如洪水一泻千里,再也收不回来。他痛苦地想,该怎么办呢?事情永远都不会按着他所计划的步骤去走,总是要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一些不能控制的偏差,而这个偏差恰恰是最致命的。借尸还魂之事虽匪夷所思,却不是无迹可查,一颗怀疑的种子会长成参天大树,也会把最坚硬的石头给顶得开了缝。何况许樱哥把这对银葫芦放在他面前,本身就已说明了很多东西。他若是真的张仪正,尽可以毫不心虚,可他不是,这声音便是高起来里头也透着虚。 许久未剪的灯花又爆了一声,他听见许樱哥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秋实,使人送热水进来。”于是细密的脚步声响起来,有人不断出入,净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接着门被人掩上,四下里一片静然。 许樱哥走过来轻轻关了窗子,道:“洗洗睡吧。”声音已经变得柔和平静。- z/ Y* t# A- r# n* ]. M 张仪正憋着一口气不理她,这口气不知是和他自己赌的还是同许樱哥赌的。许樱哥也不勉强,自入了净房盥洗完毕才又走到他身边将手放在他肩上轻声道:“夜深了,洗了睡吧。”+ u5 W, _5 I' a8 ]: q 张仪正忿恨地侧目看过去,看到一张沉静素白的脸和一双安静柔和的眼睛。他想同她说点什么以证自己的清白,却发现自己的嘴唇就似是被线缝上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许樱哥叹息一声,俯身啄在他的唇上,低低道:“我信你,你也信我,可否?” 她的唇带着茉莉的清香,又暖又软又滑,张仪正听见自己的心里叹了口气,那点子躁动不安就莫名的平静下来,他很认真地道:“以后不要再问我莫名其妙的问题。我这么多事,够烦的了。” / S9 H3 {+ }( C5 X0 q0 X 许樱哥静默片刻,也很认真地道:“好。”那就不问了吧。 |
第326章 破土. @& I# K( Q& c l! B , p& i# o3 u( \) a) t/ j 许彻夫妇还留在城外庄子里不曾归来,故而许扶的灵堂里并没有什么人,不过是许府留下来照料的几个得力老家人,清清静静的很是冷清,只有燃烧着的纸钱与香烛带出了几分热闹气。2 C- p" c. f' _0 y7 @7 r. U 许樱哥先对着许扶的灵柩行了大礼,忍住伤心和泪意,默默在心头念叨:“你若真是我的兄长,便不会怪我冒犯;你若不是,便请你休要怪罪,我会替你安葬。”2 @2 v) V2 ?7 y/ D! G. A; u " A7 Z7 d6 ?% w9 b! m* ~ }6 M 许执见她垂眸低语,只当她在与许扶话别,便行了出去四处查看并叫了管事的过来:“冰可够用?一定要看好了,不得出错。” ' Y( t# p$ S$ `4 c, t7 [ 却见一个老家人惊慌失措地赶过来道:“大爷,不得了!二娘子要让开棺!说是要亲眼查看!” 6 o, B, o; n+ A 许执吃了一惊,回想到许樱哥那句“我不亲眼看过就不信他已经没了”的话,不由叹息一声,疾步回了灵堂制止住因为无人肯听指挥而自己动手去搬棺盖的许樱哥,沉声道:“二妹妹,已然过了这些天,天气炎热,便是一直用了冰也难免腐败,你可有准备?”# Z% d( C T$ A2 \* s 许樱哥垂着眼轻轻点头。 1 [! a- e' w) ?( T 许执又硬着心肠道:“收敛之时,他面目全非,肢体不全,你可有准备?” X: c7 R+ W O% N1 J3 x 许樱哥继续点头。* A+ H( D& y8 v9 d 她是乌龟吃秤砣铁了心,许执却还是不想依着她胡来,便又道:“当初是我和你二哥一起收敛的,断不会看错。” 许樱哥抬起头来看了许执一眼,轻声道:“总不能最后一面都不能见。”# n8 G7 H( w8 W8 J( L0 t+ b/ N . ^& `2 Y8 F* y# j" l 许执无奈,只得叫人开了棺盖。许樱哥定了定神,自供桌上端起烛台,稳步走近。虽有名香遮盖却难掩异味,许樱哥恍若未闻,神色平静地看着盖在许扶脸上的那张丝帕缓缓伸出手去。忽见一个老家人快步进来,轻声道:“五奶奶来了!” 许樱哥就暂时收回了手,回头看着安静立在门前。一身素服的卢清娘点点头:“你来了。” 卢清娘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发直地看着许扶的灵位道:“我来了。”0 f! E+ c! B0 K9 u$ |; [ 许樱哥便道:“多谢你能来。”卢清娘沉默地走上前去站在许樱哥身边,先看了眼棺中的人,不忍地侧了侧脸,又闭了眼,两大滴泪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许樱哥抿抿唇,干脆利落地掀开了那张丝帕,轻声道:“看他最后一眼罢。”4 ^6 ~! ?( H3 C7 _ 4 L) p) v' F$ l W: Z+ V 良久。一旁站立的许执都已然撑不住了,许樱哥与卢清娘才收回目光对视了一眼。卢清娘颤抖着做了个深呼吸,突然脚一软往下栽倒,许樱哥忙放下烛台抱住她,问道:“可有歇息的地方?”9 Q% X h6 S/ b$ e “有,有。”许执忙指挥人将二人引入最近的厢房,又忙着叫人盖好棺盖,拈香在许扶灵前低声祷告了两句,匆忙使了仆妇去伺候许樱哥与卢清娘二人。 日光斜斜地透过窗棂投进来,把卢清娘本就清瘦白皙的脸衬得出了几分血色。她紧紧抓住许樱哥的手腕,半点不肯放松。整个人犹如一张拉满了弦的弓,紧张却饱满。* `' y- A5 \4 |4 M1 Q( T/ p3 v; t2 M 1 Y9 N9 G4 R7 S+ q) ]8 x2 o+ c “不像。”卢清娘迫切地想从许樱哥那里得到佐证:“你觉得呢?”即便面目全非,体无完肤,肢体不全,但若是自己耳鬓厮磨,从里到外都最熟悉的那个人,始终也是会看出些端倪的。感觉不一样。1 i+ r: B5 r ~& C8 w2 g 8 ~( w6 s9 k8 c. b 许樱哥一言不发地反握住卢清娘的手,那是她的兄长,将她从死人堆里背出来。尽心尽力照顾了她很久的兄长,对于她来说,同样是很亲近很熟悉的人,所以她虽也觉得不像,却始终害怕因了自己的那一点侥幸和不接受而错认。, o5 t5 [7 y: N" A3 n6 ? 卢清娘得不到附和,失望地松开许樱哥的手,转身面里哽咽出声。许樱哥犹豫半晌,将手轻轻放在她单薄的肩头上,轻声道:“其实我觉着也不像……”既然都觉着不像,便当许扶还活着,这一趟她必须要走,不到黄河心不死。 ( V. N( q5 S$ i, X: A t 卢清娘猛地转过身来惊喜地看向许樱哥,却见许樱哥神色凝重,声音越发小了:“虽如此,许扶还是死了的。”如若侥幸,许扶也还是真的死了,活下来的人是萧绪,或者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什么普通人。 卢清娘心里那点雀跃欢喜便消散了几分,闷了许久后才低声道:“是。”大抵此生已然无缘了,但不管怎么说,只要他还活着就是一件好事,不是么? 马车驶过已经冷清下来的街道,张仪正与道旁经过的巡街军将打过招呼,将目光落在车窗的淡青色纱帘子上,看着里头端坐沉思的许樱哥沉沉叹了口气,指使车夫:“去武将军府。” 由于事前武家并未收到这夫妻二人将上门吊唁的消息,故而马车到时引起了一阵慌乱。张仪正被引到前头吊唁上香,安抚武家男丁,许樱哥则从始至终没有在外人面前露过脸,下了马车就被安排进了软轿,一直抬到后院与武夫人、许杏哥、武玉玉等人见了面。* M6 c& `6 C! } 9 c1 X. r) S( g+ q, ~. Z 骤然失去丈夫,且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至今人的尸骨都未曾被收回来,棺材里只躺着一套衣冠,可想而知武夫人的精神状态会有多糟糕。许樱哥不便多加打扰,表示了慰问之意便辞过武夫人与武玉玉,由疲惫憔悴的许杏哥领了往旁去说话。! b+ P5 ~2 a* t5 d* x' n % V! a3 w9 ` a+ m 今非昔比,世态百变,回想着从前那些花团锦簇,姐妹二人面对着面竟无话可说。不拘再舍不得,始终是要离去的,许樱哥站起身来对着许杏哥一福,含笑道:“多年来多亏了姐姐照料我,把我当亲妹子一样的疼惜,日后妹妹没法儿报答了。” 许杏哥哽咽道:“这是来道别的?就这么急?” & }1 a, ^- x, w# v3 [" y 若是按着康王妃的安排,她当是慢慢病死的,自是没这么急,但什么都交给别人去安排,多没意思。许樱哥笑而不答,只道:“姐姐只记得,我们始终是姐妹,我敬爱着姐姐就是了,我愿姐姐、姐夫、如郎日后一生顺遂,平安喜乐。外头客人多,姐姐不要为我耽搁了正事。”言罢不再多言,起身要走。 却听许杏哥轻声道:“既然来了,便不要这么急。我这里有事要交代你。今后不拘如何,你一要保重,二要心宽,三是当初你想知晓他去林州时发生了些什么事,导致他变化如此之大。虽则你事后不曾追问,任师傅也不太想说,但事泄后,我还是设法替你打听了来。”虽则不知此刻对于许樱哥来说是否还有用,但死马当成活马医,许杏哥总盼着能有点用,毕竟许樱哥的前途乃至于安危,今后得有一大半都在张仪正身上,多知道些事情总是好的。; S% m$ O8 J/ F9 d" O) g. i 曾经她想过不再追究,她有秘密,他也该有自己的秘密,但既然机会就在眼前,既然这是许杏哥的一片心意,许樱哥便没有理由不去听。于是她又坐下来,静听许杏哥言述:“那次去林州,虽是为了办正事,正事也办得极好,但据任老师傅所言,三爷曾特意去了一趟蒲县。在蒲县夤夜见了崔家那位年纪最大的崔二奶奶,与其说了大半夜的话后便将其一家子人全都做了手脚弄将出来,改头换面送到那安宁富足之处做了良民,不但给足了钱财,还使人悉心照料……之后那段日子,他便似换了个人,一时狠得不要命,一时却又感伤多愁。这件事,他自己和老任师傅解释说,是受了王怀虚所托,老任师傅却不信,只当是你吩咐的。”9 ~# V; P8 B7 [& m& b 许樱哥静默不语,蒲县所发生的这件事虽然匪夷所思,但在她听来却似是早就在意料之中一般。毕竟前情后事一连贯起来细想就会想起张仪正的许多不合情理之处,尤其是他对于崔家这件事的执着太过,委实让人想不通和想不透。有谁会因为远远的看了那一眼,便为一个毫无交集,且与父兄一道因谋逆而问斩的崔成鸣起了不平?鸣了不平,却又心心念念、手段百出地将她硬生生娶进了家门?娶入家门后又日日追究她对崔成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各种生气别扭闹腾,却又在关键时刻对她百般照顾。即便他是个受虐狂,精神病重症患者,也不能解释这其中的原因。) D5 ~4 B4 T; X+ S 许樱哥由不得的就想起香积寺中的那几个无字灵牌,再想起张仪正莫名就知道了的那些前尘往事,想起他对许扶的矛盾态度,再想起挂在城墙头上的赵璀的那颗头颅,想起那对银葫芦,有个念头将要破土而出,却又被她强制压了下去。; L# e. e) v) R6 Z, e 许杏哥事多,说完这一席话便有人来寻,公公惨死却是忠良表率,婆婆病倒却是未来皇后最信任的族妹,丈夫不在,身为长媳,里里外外都是事,来来往往的人更是为数不少,即便再想多留许樱哥片刻,也容不得她任性。+ J1 h1 @2 v. H- c/ r; w" V 7 u( N6 Z$ S- a8 J! n 她是来辞别许杏哥的,不是来添乱的,许樱哥敛了心神站将起来,强笑道:“姐姐你先忙着,我回去了。”言罢恍恍惚惚地出门与静立廊下的秋实等人汇齐了,登轿换车,静候张仪正。7 a4 x# s4 [& U$ N 0 }9 f3 g1 J+ v 暮色四合,晚霞翻滚了半边天空,风吹过武府茂密的树林,有晚归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许樱哥歪靠在车上,眼看着身姿挺拔的张仪正由着几个表兄弟陪了,稳稳重重地朝着她这个方向走来,恍惚间,她竟似是看到了另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