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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11月18号,薇电台开播整整两周年,从今天起,我们将隆重推出《经典回顾》栏目,重温往期精彩,为大家梳理薇电台走过的路程,感念成长过程中每一位朋友的陪伴与支持。今后我们会一如既往地为大家奉献精品节目!
" F r; ^8 b/ H& W; {8 v 薇电台两周年新开栏目《经典回顾》 第一期 ) o' A M/ S6 L$ j
宋安娜《大师的手》 朗诵 晓彤 5 f* v0 x3 D( A; `; ~' d
: D0 o- e$ U7 {; C( q; r' h/ d& W+ y孙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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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的手》 作者:宋安娜
- N- I* ?$ V2 q w3 g! S23岁那年,我头顶冀中平原的高粱花子进入天津日报,被分配到文艺组做记者。那时,报社还在鞍山道,文艺组在三层右边,里外两大间。外间,摄影记者、美术编辑挤在一块。我归文字一摊,自然往里间走,迎面,一位高高瘦瘦的老人从座椅上缓慢地站起来,向我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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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c& Y9 I$ Q$ i& j0 { 1941年,孙犁(前排左三)与晋察冀边区文学工作者合影
( _& R8 ]% K) C6 P6 d"这是孙犁同志。" 组长王干之和副组长亚芳连忙介绍。 握手的印象清晰如昨。 孙犁的手很柔软,暖暖的,仿佛一种安抚,多忐忑的心也会变得平和而安定。 , G* Y: Y4 q! r3 j
那是1975年,"十年动乱"已近尾声。 经历了"牛棚"和"干校"的孙犁,此时已重新回到天津日报,继续编"文艺周刊"。所不同的是,这时的文艺作品版已更名为"尽朝晖",而作为"文艺周刊"的创始人之一、奠定了"文艺周刊"关注现实、扶植新人的优良传统,成为一代编辑典范的孙犁却只能做一审。这本是实习编辑的差事,而他却一如既往地认真着,遇到能用的来稿,诚心诚意地与负责二审的达生同志商量,不能用的,则一丝不苟地退稿。而同事们个个心照不宣,对孙犁都很尊敬,他的审稿意见往往便是终审意见。, I' C3 ~" D) y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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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犁于河北抱阳山
# v" ^% _" S7 X) L4 x孙犁是个好静的人,轻易听不到他高声说话。他很爱干净,看稿时便戴上一副套袖,旧衣裳做的,褪了色,灰灰的辨不清当初模样,却被他洗得干干净净。他的桌面擦得也很光洁,伏案一天,套袖也不见一星儿尘土。下了班,他把套袖摘下来卷好,放进抽屉里,整整齐齐的,明天再戴。他的好干静好清净仿佛有一股磁力,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周围。那时,文艺组办公室里从没人大声喧哗,也没人谈论家长里短。不知不觉,我也做了一副套袖,一直用到1978年冬离开报社去大学读书。
( y* D# J* t/ `4 ~+ y其实孙犁很爱笑,很爱大声地笑,是那种头向后仰着、开怀的大笑。那时报社有严格的工间休息制度,上午10点、下午4点,人们会自动地放下手里的工作活动活动胳膊腿,好动的去打乒乓球。孙犁每每只是从里间走到外间来,依旧是坐在椅子上,与同事们聊聊天。他很爱与青年人接近,话语绵软得很,青年人也喜欢他,他便常常成为聊天的中心。有一回大家聊起收入,有个年轻人开玩笑,说老孙,我的工资还抵不上你工资的零头呢。我替老孙打抱不平,顶撞道:"人家老孙参加革命的年头还长呢,这个零头你还抵不上呢。"本来无非玩笑,看我那认真劲,孙犁禁不住大笑起来,头向后一直仰过去,仰过去,直将他苍白的脸笑得红红的。那笑声很清越,像山涧中飞石激起泉水。许多年以后我都在想,那真是一种少见的笑啊,那需要多么干净的心胸,多么一尘不染的一副铮骨啊。 8 `! R% A1 C5 H5 J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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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孙犁(左一)与郭小川、李冰于天津日报社内
6 v" J5 u, g8 K. l+ K- D我在《天津日报》上发表处女作《麦花香》时才19岁,当时还在插队。记得当时谈稿、见作者,都是达生编辑,等进入报社才认识孙犁。《麦花香》一发表,当时负责编辑《天津文艺》的刘怀章、冉淮舟就向我约稿,冉淮舟还一个人跑到我插队的村子里来找我。我那天正好在麦场上干活儿,大队部的高音喇叭叫着我的名字,说天津来人了,吓得我七魂出窍,以为家里出了事,不顾一身麦糠便往大队部跑。见了面才发现素不相识,好几百里地专程赶来,就为了让我写一篇小说。 : S1 E9 F2 q& N1 e& r! `# a9 ?6 m
我始终搞不懂刘、冉两位何以对我这样关注。2002年春天看到怀章老师,他已退休,谈起往事,他才告诉我,当年是孙犁看了《麦花香》,高兴地向他们介绍,说有个女孩子如何如何,他俩兴奋得一夜没睡,决定远赴保定约稿。怀章老师说这话时是在酒席上,我记得当时一下子就热泪盈眶,顾不得其他人的惊诧,连连擦眼泪。因为这小小的细节,印证了30年来我的一个直觉,那就是孙犁大师始终都在用他的手扶助着我,不管他处于何种境地,或逆或顺,尽管从初次相握到如今,没有任何承诺。 0 @( j/ {! Z$ z5 K- @
1978年,我考入天津师范大学中文系。那年头,中文系的学生个个写作热情高涨,我们自己动手编了一本油印刊物,取名"谷雨"。同学们对孙犁特别崇敬,希望老人能为这本刊物题写刊名,公推我去上门求字。孙犁对青年人的要求从不拒绝,尽管《谷雨》是校园油印刊物,在文坛上可谓无名无姓,老人还是一口应承下来,并立刻铺纸研墨。写完了还连连说,写得不好,凑合着用吧。回到校园,我连夜将这情景写成一篇散文,在《谷雨》创刊号上与孙老的题字同期发表。这一期刊物,同学们爱不释手,竟有人来索要散文原稿,最后传来传去,竟不知所终。
% C" _0 m5 N$ a2 l1979年,伤痕文学兴起,受它的启发,我写了一篇小说《校长和她的儿女们》,交给日报社文艺组组长。小说写得并不好,组长王干之不同意发。我当时一冲动,竟一个人跑到孙犁家。唐山大地震后,孙犁就不再上班,他家也成了我们的"第二编辑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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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4 E! M4 @5 g# T" D$ W( w& I: A! N. Z1964年,于天津南郊
0 z4 K* l. R! g4 o: K V; o9 R/ W冬天到了,孙犁的家高大而寒冷。印象中,整个冬天,孙犁总是围炉而坐。就在这炉边,他听我一字一句地朗诵,五千多字,从头到尾,始终一动不动。那时,他身体很弱,头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后来他的胳膊肘拄在了桌边上。
& F: ^+ L" R' v g这时候我注意到他的手。他的皮肤出奇地薄,修长的骨指和瘦削的骨节暴露无遗,青色的血管在骨指间清晰可辨。这可能是世间最无力、最不能承担托举之劳的手了。当我朗诵完毕,从自己幼稚的激情中走出来,希望唤起对面这位老人同情的感动时,他平静地对我说,就这样发吧。
. [' d( ^; s5 z% M许多年以后,当我明白了自己当初是多么无礼,多么少不更事,同时也明白了孙犁作为一位大师级编辑所独具的慧眼和胸怀。不是每一个爱好文学的人都能有机会成为作家,当一个新作者起步的时候,给他机会比给他任何东西都重要。刘绍棠、从维熙、房树民和天津50年代兴起的一批工人作家,哪一个不是这样在孙犁手中起步的呢? 1982年,大学毕业后我又回到天津日报文艺部,继续做编辑,更频繁地出入孙犁家。孙老有两张桌子,一张写字台靠窗,写作用的;另一张八仙桌迎门,会客用的。客人来了,孙老总是坐东边,将西边留给客人,客人这一边的桌角上,嵌着一张纸条,上边写着:遵医嘱,谈话不要超过20分钟。而这份医嘱对我们却无效。大到文坛风云,小到"文艺周刊"的稿件,八仙桌边永远谈笑风生。
* [( P$ O& V, W/ W那时,孙老正在写作他的"芸斋小说"系列,已有多篇发表。我感觉这些小说与他的"白洋淀小说"在艺术上有很多不同,经历了"文革",他的创作风格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他的小说进入了一个他从未表现过的、崭新的境界。我想写篇评论文章,但心里没底。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孙老,他当即鼓励我,说放手写吧,写完我看。文章写得很慢,写写停停,直拖了一两年才完成。这期间,孙老从未问过,更没催过。待我将写好的文章送去请他指教,他高兴地留了下来。过了几天,他专门托人捎来信儿,说稿子读过了,写得很好,他一字未动。这篇文章后来发表在《天津日报·文艺评论》上。发表后,他又特意送我一幅他写的条幅,上面抄的是古诗"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 E" i- s" F0 h. F) F! V
这篇《试论"芸斋小说"的艺术风格》后来收入孙犁研究会编辑的《孙犁作品评论集续编》,看了目录,我才知道它是第一篇对"芸斋小说"进行评论的文章。孙犁是大师级作家,多年来对他的创作进行评论和研究已经形成了一个强大的理论阵营,其中高手如林,而这样一个重任,他却交托于我,交托于一个新人,一个在文学评论方面毫无经验的毛丫头。这篇文章很幼稚,却是我走上文学评论之路的起点。
# u# V% ^# \* y, w: y* q1986年,有感于当时天津文坛一批青年作者勤奋笔耕而鲜为社会所知,我策划了一个破天荒的行动:由天津日报集中推出一批他们的小说,并且每一篇都配有评论家的专评,一起发表。行动持续了两个多月,发表了赵玫、余小蕙、李晶、牛伯成、张永琛、王爱英等人的作品,其中也有我的短篇小说。但如此隆重地推出青年作者,在"文艺周刊"尚属首次,特别是这批版面上又有我的小说,编辑部内部看法很不一致。我们久已习惯了只编不著,习惯了"编辑只能为他人作嫁衣裳",况且那年头"成名成家"、"实现自我"的意识还在主流观念领域中受着歧视,三十郎当岁的我内心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 s/ U3 t; X* p |- j% i4 ]$ Z
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大家都在期待着孙犁拿出意见。我多想独自一人跑到孙老面前,向他倾诉,但我毕竟不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毛丫头了。我能做的,惟有坚持和等待。孙老的意见是辗转传过来的,他说,年轻人有想法,让她试一试嘛。他的意见立刻平息了所有议论。这个行动在读者中引起强烈反响,当时主管文艺工作的市委宣传部副部长马献廷同志还专门撰文以《谢谢"文艺周刊"》为题给以高度评价。多少年过去了,这批青年作者都成长为有相当成绩的作家,历史再一次证明了《天津日报·文艺周刊》对天津文学事业的贡献。而只有我,才明白孙老在整个过程中给了我怎样的支撑。
" l. c! h' H0 u" m' }6 F2 _新时期以来,孙老写作了大量散文随笔。孙老的最后一本集子取名《曲终集》,我听了心里一沉,曾劝他改掉,但他执意如此。集子出版了,我到他鞍山西道的家里去请他题字。他已经病了,手颤得不能提笔。他说,安娜,这次我不能给你题字啦。一句话说得我心酸欲泪。
- h8 z# ~' |) r6 |白被单下的老人,在一点点变薄。他的手露在被单外面,我久久地托着它。消瘦可以使人变薄,他原本就瘦削的手掌已薄得几乎透明,手指也有些僵直,再不能灵活地弯曲。就是这双手,写出了一个无比丰富的文学世界,倾毕生精力扶助了多少文学青年,而现在却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了。但这双手仍然是世间最有力量的手。由他缔造的"文艺周刊"将优良传统发扬光大,已成为天津日报一个著名品牌,经他的扶助,多少青年作者已成为文学的参天大树。 1 ^, n7 W" x) b3 T
什么人能够这样?一双手的力量,可以通过一代代人得到延续;一双手的丰厚,可以在精神世界里得到永恒? 3 E: w4 |3 P1 M( h; L5 J, _
惟有大师。惟有孙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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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孙犁 ) [( g$ y" _0 P* H5 `- Z
◆ ◆ ◆ 作 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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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安 娜 - C9 W b5 H0 u: f" |/ _3 f
& |1 T4 u! K- J- D宋安娜,河北武安人。1982年毕业于天津师范大学中文系。 1973年开始发表作品。1996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天津作协签约作家。 著有长篇小说《桅顶瞭望》、《圣光》;散文集《海之吻》、《别让我成为富人》;长篇文化随笔《解读梁斌》;文艺理论专著《侦探小说学》(合著)和电视连续剧《风雨丽人》(合著)。 2005年出版《闻遍人间香气——宋安娜小说散文集》。 1 } ], m4 o W6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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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G& P& E3 L0 t$ x, K薇电台播音导师,天津广播电台主任播音员,天津影视协会理事。曾是天津经济广播巜千家万户》 、《健康之友》 、《津沽大地》等节目主持人。作品多次获得中囯广播协会一二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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