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小旅馆 之十六 好人缘的老陈（5）
那画中的女子高傲自尊的神情确实与眼前温和浅笑的陆太太不像，但是她眉眼中透出的刚毅，满怀思绪的神情却时不时出现在陆太太的一瞥一笑中。这是一幅表现贵族气质的女子肖像，怎么听着都与“陆太太”这个特别中国的称呼不相称，可是为什么就总觉得有几分相像呢？ 老陈正在纳闷，陆太太解释了，“我小的时候混血模样更多一些，所以父亲根据记忆买了这一幅翻拍的油画肖像挂在这一处屋子，梦想我住在这里。没想到他后来真的找到了我。” “哪里呀，瞎看呗。”老陈怕说起陆太太与父亲长久分离的往事气氛沉闷，开始眉飞色舞的说起来：“文革时我们中学的图书馆没人把门了，我和同学晚上悄悄去了好多趟图书馆，偷了不少书出来看，偷嘛，又不敢声张，不敢开灯，手电筒都蒙上一张毛巾，见到像是小说的书就往怀里装。《无名女郎》
就是那时候看到的，一本画册，彩色的，里面好多世界名画呢。”说着说着，老陈叹了一口气：“现在没得中文书看了，想看中文，净是一些花里胡哨的杂志报纸。” “你都看些什么书啊？”陆太太蛮感兴趣的问。 “什么都想看，闷得慌，就是没得看的。”陆太太觉得老陈是个读书人，怎么来了美国十年还在做着出卖力气的清洁工，问道：“你来美国有什么打算吗？做清洁工只是暂时的？”这一下子触到了老陈的痛处。他告诉陆太太，到美国是探视弟弟来的，弟弟马上为他申请了亲属移民，按规矩是应该回国等待移民排期，可是老陈想，既然已经来了美国，就打工挣一点钱，为读中学的女儿将来到美国读书打好基础。弟弟告诉他，总统换届时一般会大赦非法移民，所以，他最大的愿望是等待总统换届，得到大赦绿卡。盼星星盼月亮，总统换了两届了，也没有等来大赦，只好黑了身份，打最苦最累的清洁工。陆太太惋惜地叹了口气：“哎，真难为你了。” 听到这里，陆太太站起身，对老陈说，“你去书房看看，喜欢哪本书就拿去看吧。”老陈没想到大房子的主人竟然这么好说话。在陆太太鼓励的眼神下站起身，去书房选书去了。 李妈告诉老陈，她在这里做了四年工，从来没有与主人一起吃过饭，这一次能够与主人一起吃年夜饭，是沾了老陈的光了。来家里Party 的人都是陆太太的父亲的朋友，非富即贵，很少见陆太太这么高兴地与客人自由交谈。 老陈走后，陆太太对李妈说，老陈是知青朋友，这么多年了，还保持着知青时的诚实朴素，是个好人，如果老陈想看书，可以借给他。老陈把”第三帝国的兴亡”看完以后，没有再借书，一是主人不在，不好意思再去书房乱翻，再者，他怕不小心把别人的书弄坏了。 两年以后，陆太太毕业回到香港，帮助父亲打理家族生意。她的父亲卖掉了这栋豪宅。陆太太离开美国前，曾请李妈问老陈，是否愿意随她去香港做工，老陈认真想了想，回绝了。李妈说老陈真是一个死脑筋，陆太太最看重的是老陈的诚实朴素，干活不会耍滑头，跟着陆太太去香港，一定会有一个好的工作和收入。可是老陈思前想后，还是想等着总统大赦后，自己有了合法身份，接老婆女儿来美国一家团聚。 老陈虽然没有人们心目中的成功人士光环，但是在老婆和女儿的眼里，他是家庭的骄傲，在朋友和同事的心中，他是诚实可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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