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人庆萍 (二)
过了一周,庆萍给我打来电话,告诉她的近况。那律师太太是个三十多岁的白人,因为有一个三岁的女儿,没有上班,在家照顾孩子,她怕自己顾不过来,又另请了一个专门的保姆看孩子
。庆萍只管打扫和做饭。太太生了孩子后,发福的体态一直复不了原,好像还有增无减,现在一天到晚都在与肥胖作斗争---少吃,或不吃饭。庆萍是正常人,不用减肥也苗条,所以她为自己单独做饭。
庆萍过去的演艺工作,有机会走遍中国大江南北,吃遍大江南北,加上她心灵手巧,回家后琢磨着美味佳肴的味道,学着做给孩子们吃,渐渐的,练出一手高超的烹调手艺。现在,中国饭菜的香味飘进了比华利山律师太太的厨房,引诱着正在减肥的女主人的食欲。每到庆萍做完工作,躲在厨房里吃自己的那顿饭时,律师太太都会悄悄地出现在她身后,笑意吟吟地要求尝尝庆萍的饭菜。 这一尝就上了瘾。
庆萍一看女主人对中国饭菜那么有好感,大方地请她同吃。一来二去,庆萍常常吃不饱,于是用半生不熟的英语劝太太,是否把她的饭也按自己的菜谱多做一点。太太一听,直摇头,说她要减肥,如果自己不漂亮了,连老公都不愿意回来看她。庆萍这才发现,律师先生果然一周难得在家出现一次。即便出现,也只是看看女儿,不留下过夜。律师太太每逢老公回来,便隆重打扮,穿上赴宴的礼服,洒上名牌香水,客厅里换上新买的鲜花,餐桌铺上雪白的桌布,还点上蜡烛。但是老公不领情,看完孩子就走人。律师走后,律师太太沮丧得逮谁骂谁。庆萍这个英文不灵光,每顿饭被她吃掉一大半的佣人
成了出气筒。
为此,庆萍悄悄告诉我,实在不想为这个“上等人”做事了。我也劝庆萍别太委屈了自己。尤其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会把胃弄坏。
庆萍正式向律师太太提出辞呈。律师太太答应了,但是说想去夏威夷度假,因为要带女儿去,所以请庆萍务必陪同,辞工回来再说。工钱照付,来去的机票由她买。庆萍想想,律师太太其实也可怜,老公不睬她了,去夏威夷散散心也好,就答应了。我一听,觉得也好,就安心地等庆萍回来讲夏威夷的风光。
两周后,庆萍突然在一天清晨出现在小旅馆的接待室里。她脸色发黄,头发无力地散落在两颊,身上套了一件肥大的罩衫,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你怎么啦?” 我起身走出柜台,拉她走近。 “我不做了!昨晚半夜离开她家的。” “ ?” “这个女人欺人太甚!” “发生了什么事?” 我拉庆萍坐到接待室的沙发上,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庆萍捧起茶杯,眼里渐渐溢出泪花。原来这次去夏威夷根本不像庆萍当初想象的可以随主人一家观赏风景,她只是一个苦力,搬沉重的行李,每天外出都要抱着那个三岁的小孩,一刻也不能放下。等小孩睡后还要帮女主人用手洗脏衣服。这些都好说,佣人嘛,该做的。最可怕的是女主人为了减肥一天只吃一顿正餐,所以庆萍每天也只能吃一顿饭。 庆萍饿得实在难过,就自己买面包充饥。律师太太一见庆萍自己能找吃的,索性连午饭也不让庆萍与她一起吃了。一天三顿,庆萍只能抽空买些面包、饼干充饥,到了晚上肚子饿得咕咕叫,她想独自返回洛杉矶,但机票、证件都在主人手里,连逃都没法逃。好不容易熬到回了家,庆萍两次提出辞呈后,律师太太甩给庆萍五百美金,算是结了账。 庆萍一看傻了眼,原先说好的一个月工钱是1200美金,现在怎么变成只有五百呢?律师太太说,扣除了机票和旅行中的食宿费当然只剩五百了。庆萍说,去夏威夷是你要我去帮你,你说机票由你买,我才去的,你怎么可以扣我的工钱?律师太太说,机票是我帮你买的,但机票钱要由你自己来付,你想到夏威夷玩又不花钱呀! 天啊!庆萍一听差点晕过去。女主人之所以让她跟去,是想省下女儿的洋保姆的费用,那位洋保姆是个地地道道的老美,在工钱问题上绝对按规矩办事,一分不能少。庆萍就不同了,英文不好,又没有合法打工的身份,主人说什么,就只能听什么。 想到这里,庆萍停止了与女主人的争辩,低头把五百美元放进自己的钱包里,心里升起一股对律师太太的轻蔑
,暗暗的在心里冷笑着。她抬头盯着律师太太静静地看了一阵,突然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一阵紧似一阵,高低起伏,掷地有声。律师太太吓得一步一步地往后退,从庆萍住的佣人小屋一直退到客厅大门,几乎想夺门而逃。 庆萍的狂笑我听过,她在国内曾经为一部译制片里的一个女高音歌唱家配音,我出国前刚好看过那部电影。那女高音的狂笑声好似狂风暴雨,势不可挡,而且极富音乐性,深夜里听到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阵狂笑声,得要有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 庆萍实在觉得委屈,打电话给惠美,说想回家。惠美是为一个好莱坞知名的女明星做了十七年管家的云南女子,侠肝义胆,一听庆萍说话的口气,便知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当晚就开车把庆萍接到自己的家里,第二天一早就把庆萍送到小旅馆,她说,她要去追问律师太太,讨回庆萍应得的工钱。 庆萍脸色蜡黄,说话中不断用手按按胃部。凭着以前做过20年内科医生的经验,我觉得她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我问她,“怎么了?” “疼!” “前段时间还是饿的时候疼,现在是一直疼了,连背心都疼,有时疼得直不起腰来。” 听她一说,我觉得她的胃出状况了,让她躺在接待室里间的休息床上,帮她摸了摸腹部,肝胆脾都没有问题,胃部有明显的压痛。看了庆萍吃的药后,我劝庆萍,“你的胃需要好好服一段时间的药,并且完全休息。” 庆萍说,“我怎么能休息?吃住都要花钱,我的积蓄都给小儿子寄到英国去了,律师太太又扣了我半个月的薪水,我还是要找个工作才行。” 我想了想说,“你先住我家里罢,等休息好了再出去找工。这样我也好观察你的病情。你的胃病不是一天两天的历史了,不要拖,这个年龄,小病可能拖成大病的。” 我很认真的看着庆萍。 她大约被“小病拖成大病”这句话镇住了,也看我是真心挽留,终于点了点头。 一个星期里,庆萍每天只能喝一点汤或粥,基本上一天24小时都躺在客厅的那张长沙发上休息。我下班后就陪她聊天。慢慢的庆萍能起来在屋里转转,心情也平稳些了。一星期后,惠美打来电话说,律师太太可能是畏惧惠美的女主人在好莱坞的名气,怕惠美在女主人那里坏了自己的名誉,也可能是被庆萍那晚的情绪吓住,一看惠美找她理论庆萍的工钱,立即交给惠美一张700美元的支票。 看到这个结果,庆萍渐渐的舒展了眉头,胃病也慢慢好转起来,她又急着外出找工作了。 但洛杉矶大多数家庭的管家都工作繁重,工钱又少。 我劝庆萍离开这儿,到硅谷去找工。硅谷华人多,而且不少人是高薪,也许能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庆萍说,她在美国举目无亲,到硅谷去,投奔谁啊?我说不要紧,你去硅谷找我的朋友琳达,她是个热心肠的人,一定会帮你的。 一个月后,庆萍的身体复原,我和老公把她送上灰狗巴士,让她到硅谷闯天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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