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小旅馆之七 父子情仇 (1) 常常在小说里,电影上,看到描写父子情的故事。“情同父子”,常常被用来形容两个不同年龄的人关系很好,而我在旅馆里,却真真实实地看到一对情同仇敌的父子。 这对父子,儿子叫司蒂文,父亲姓郭,,是一家大银行的经理。司蒂文是个26-7岁的年轻人,瘦削的,略带苍白的脸上嵌着斯文清秀的五官。他初来登记时,说话声音轻轻的,眼光有点怯怯的,一口台式国语,像是刚从台湾来美的留学生。 他说有事要办,需长住,如果有好价钱,他想包一个房间,住3个月,让我问老板,最低价格可以优惠到什么程度。很快,老板回答说,不管住多久,仍按住一周的最低价收费。司蒂文没有纠缠着讨价还价,稍微犹豫了一阵,就填了登记表。我按他的要求安排他住到了楼上靠后楼梯的217房间。217房间紧挨老陈的住房。老陈一见隔壁住进一个斯文秀气的青年,也很高兴,以往他的隔壁总是住进一些老墨,一两天就走,每晚寻欢作乐,音乐声开得震动墙壁,喝酒声,唱歌声,做爱声,扰得老陈叫苦连天,常常怪罪前台,没有收好客人给他做邻居。 司蒂文却很安静。老陈说,晚上他也能听到轻柔的音乐声了,而且常常是古典音乐。司蒂文又很有规律的外出:中午饭十二点,晚饭六点,吃完就返回房间,并且提着一个塑料袋饭盒,大约是留着做宵夜或第二天的早餐吧。 只有早晨,他偶尔来接待室煮一杯咖啡。除了续交房费必须和我说话外,也不多话。我见他是个内向的人,也就不主动向他搭话。只是当他进出大门路过接待室门口时,向他点头致意一下。我像老陈一样暗自庆幸收了一个安静的客人。 司蒂文一周一周的按时交房费,转眼过了六周。第七周的房费又该交了,他从房间打了个电话给我,说晚上有他的阿姨来帮他交房费,请我留意。 做夜班的皮特要忙自己的生意,晚上该六点接班,也常常拖到八点甚至十点,他央求我多顶几个钟头,我也就答应了。反正孩子大了,先生自己会做饭,我乐得多赚点钱。这天晚上快八点了,司蒂文的阿姨来了,是一个保养得很好的中年妇女。看她衣着打扮,应该是个白领职员。我给她开收据时,因要写她的名字,问她如何称呼,只见她稍稍迟疑了一下,说:“你就叫我郭太太吧。”临走时她给了我一张名片,名片是她先生的。先生姓郭,是一家大银行的襄理。她很周到的在名片背后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然后有礼貌的告诉我,如果有什么问题,可随时打电话找到她们。司蒂文的房费以后就由她负责来交了。 到了下一周,郭太太又是晚上七点钟来交房费。她问我能否便宜点。司蒂文已经住了两个月了,一般旅馆住一个月都会有10%到20%的折扣,我为难地回答她:老板不答应。因为这个旅馆生意好,老板不太情愿收长住的客人。她很理解,不再强求,然后拿出300美元交给我,让我转交这笔钱给司蒂文。我让她写了张条子,写明钱数,我签了字,然后装在一个信封里,答应尽快交给司蒂文。等郭太太走后,我打电话请司蒂文来柜台取他阿姨留下的钱。司蒂文取了钱,在字条上签了名,说声谢谢,回房间了。 再过一周,郭太太交房租后又委托我转交一笔钱给司蒂文,这次是250美元。我仍请她写了字条,由她和我签了名。但这次我隐隐觉得,郭太太不是忙,而是不想见司蒂文的面,所以让我来完成这件差事。果然,司蒂文下楼来取钱时,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情,他问了一句:“她没有说为什么只有250元吗?” 我回答:“没有。”不敢多说一个字。我意识到自己无意中卷入了一场纷争。幸好我每次有一张字条证明,我只是如数转交了钱。 老陈每天早晨都来前台办公室煮自己的早餐,一边吃早餐,一边和我聊聊客房和客人事情。这一天他来吃早饭时,我向他提起这事。他说:“你要小心,司蒂文有点不正常,我怀疑他吸毒。他越来越不愿开门让我清理房间。每次进去总觉得他房里有那股刺鼻呛人的怪味。” 一听到司蒂文可能吸毒,我的头皮顿时麻了一下。我来旅馆的第三天,看到的那个吸毒青年,被警察绑在担架车上推走的情景,马上在我脑子里清晰浮现。我问老陈怎么办,老陈费劲地咽下一大口饭,扭头盯着我,一脸不屑地说:“怎么办,赶他走呀!” “说得轻巧,像根灯草,又不是赶鸭子。”我轻声地用家乡话嘟哝着。 老陈扭头盯着我,口里又含了一大口饭:“那你说怎么办?”
“所以我问你呀。”我与老陈共事三年,已经很熟了,说话也就不客气了。我们都想不出好办法来。
很快又到了交房费的时间,郭太太还是晚上七点钟来交费。我为难地请她自己把钱交给司蒂文。郭太太上楼去了,大约20分钟,她匆匆忙忙开车从后院到了接待室门口,快步进门,把信用卡递给我,说了一句:“你先收两周的钱,我明天来取信用卡。” 语音未落,她人已进了车,迅速发动,开车走人。 我正吃惊她何以如此匆忙失态,就见司蒂文咚咚咚地跑下楼来,出现在门口,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长长的西瓜刀,脸上带着杀气,大声问我:“那个娼妇跑到那里去了?” 我倒抽一口冷气,腾的一下从座椅上弹起身来,恐惧地看着他。这个平日里安静斯文的年青人,今天怎么变成一个持刀追赶妇女的凶神,我不知他要干什么,只是定定的看着他手中的刀。司蒂文大约意识到了自己的样子够吓人,低头将西瓜刀收到衣服里盖好,抬起头来,眼神变得柔和一些了。他问我,:“我阿姨刚才给你说什么了?” 见他语气和缓些,我也略微恢复了镇静:“她说明天来帮你再付两周的房费。” 司蒂文听完后,大声地对我说:“我不要她可怜我,她有责任帮我付钱!她欠我的钱,她欠我很多钱!”司蒂文的情绪又失控了。我担心他再抽出刀来,赶快靠向柜台的转角处,这个地方稍宽一点,如果他向我动刀子,我也有空余地方躲闪。这时正好有客人经过门口,我乘机大声招呼那位客人:“哈罗,王先生,这里有你的一封信,可以来取一下吗?”然后向司蒂文轻声说道:“司蒂文,有客人来了,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好吗?” 司蒂文转身看了一下门口,王先生已经跨进接待室门口,再看看我,大约看不出我有任何不诚恳的意思,慢慢的转身出门了。在他抬腿出门的一刻,我发现他的皮鞋后帮被他自己踩塌了,步态有点跛。而他平时总是穿戴整齐,走路不带摇晃的。
我赶快打电话告诉老陈,要他注意司蒂文的情况,怕他身上的刀露出来,就麻烦了。老陈说:“叫你赶他走,你不赶,现在有麻烦了吧!” 我没心思跟他拌嘴,放下电话,想给林老板打电话,但一想,林老板是个胆小如鼠的人,遇到这种恶人,他只会要我们这些打工的人处理,自己是不肯出面的。 编辑配图, 图片来自P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