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房

短篇小说  圆 房

原创：董晶

   老杨今年五十六岁，他老婆老陶比他小四岁。50岁后，妻子见丈夫的头发一年一个样，如今已白了一大半，甚至他的眉毛也长长了，每次理发，不但要理头发，还要剪剪眉毛。更使老陶不解的是，丈夫的脾气年年见长。她就纳闷，莫非老杨也到了更年期？自己的更年期还在发挥着威力：烦躁，盗汗是常有的事。两个更年期的人虽然已结婚30周年，即使有30年的磨合，生活上也难免磕磕碰碰。

    晚上睡觉，老杨总是抱着iPhone看, 为了不影响老伴儿，他戴上了耳机。老陶的眼睛不如丈夫的好，她总是让老杨给她念几段当日的微信新闻才能安然入睡。有时老杨在微信上和别人交流，老陶想听的新闻也就免了。如果老陶坚持要听新闻，而且用恳求的口吻提要求时，老杨就会冒出来一句：“老婆，你好烦人啊。”说完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老伴儿的要求满足了。

 老杨记得老婆年轻的时候不但才貌双全，而且脾气也好，睡着的时候，安静得就像身边躺着个小猫。而如今她打起了呼噜，有时呼噜一声比一声高，老杨也只好无奈地摇摇头，他不忍心去打扰老伴儿的梦乡。老陶总要半夜起来上厕所，回到床上，老杨四脚朝天地躺着，他的呼噜声更大，想到明天他们一早都要去上班，老陶毫不犹豫地推推他的肩膀。

          “嗯？”他闷声闷气地问。

          “呼噜声太大了，翻个身。”她轻声地说。

          老杨迷迷糊糊地翻了身，继续打着呼噜。老陶便又睡着了。

  孩子大了总要离家。自从三年前儿子到纽约去上医学院了，他俩感到家里冷清了不少。三间房子，一间是他们的卧房，一间书房，儿子的那间房就空了出来。

   去年底老杨去外地出差回来就感冒了。他打喷嚏，流鼻涕，咳嗽不停，看来病得不轻。从前儿子在时，老两口谁感冒了，就把枕头掉个头，两人头部的距离保持三尺远，经呼吸传染的机会就小了。这回老杨真怕传染给老伴儿，就到儿子的房间去睡了。

   到了儿子房间，老杨看iPhone不再用耳机，想什么时候睡觉就什么时候睡，想和朋友在微信上聊多久就聊多久，他躺在床上听不见老伴儿的唠叨了，也不必给她念新闻了……一周下来，老杨的病情基本恢复，可他在儿子的房间里独自享受了意想不到的自由自在，让他不想离开，他觉得这样分房挺好。

   老陶看见丈夫的病情好转后，还没有回来的意思，她也并不太在意。每天晚上虽然没有人给她念新闻了，她也开始抱着iPhone带着花镜自己看，甚至也在微信上天南地北地聊。两个星期下来，她感到没有丈夫在身边也习惯了。从前老陶上床早，她总是催着老伴赶紧睡觉。这下可好了，她不用担心老杨会打扰她，每次进屋前总是对丈夫说：“晚安！我睡了。”

   又一个礼拜过去了，老杨每当听到老陶说晚安时，心里有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特别是他走过他俩的卧室，门关了，她把他关在了外面；他的心里更不是滋味，觉得和老伴儿有种渐行渐远的感觉。

    老杨躺在床上，不再那么潇洒了，感到身边少了一个人，心里开始不踏实；他想这样下去可不行呀，和老伴儿的交流少了，感情都生分了。再说，当谁有了病，晚上也需要互相照顾，万一是突然发病，身边没个人怎么行呀。想当年，他得了急性阑尾炎，疼痛难忍，要不是老陶躺在身边，发现他在呻吟，也不会那么快地把他送进了急诊室，当夜做了手术，几天后就痊愈了。那次多亏有老伴儿在身边，否则，按他的性格，他会等到天亮才去就诊，说不定阑尾穿孔了，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些往事，老杨就越不安宁，感到手里的iPhone变得越来越沉重，玩儿iPhone也上瘾啊。他把iPhone放在了一边，心想，小的时候知道到将来科学发达了，人人都可能坐上宇宙飞船去太空；可如今没多少人去太空，大家却上了信息的高速公路，上去了就再也下不来了；世界已经没有了距离，通讯发达的程度是原来做梦也想不到的！老杨看着身边躺着的iPhone，有点儿生气地说：“都是你惹的祸！” 说完拿起iPhone放到了桌子上，至少今晚要和它断绝关系！

 老杨回忆起当初他和老陶刚结婚时，一张挺小的双人床，他还嫌大。中国式的缎子面被子，他盖大红的，新媳妇盖翠绿的，上了床两人盖一床被子也不嫌小。可是现在条件好了，美国最大号的床和被子他都觉得不宽敞。转眼30年过去了，有多少美好的时光都是和老陶一起度过的。可是分房睡是他开的头，本来病好了，他该回去，但当时他不想回去，多享受了两个礼拜的自由，现在想回去，得有个说法吧？老陶已习惯把他关在门外，要进门还得放下身段呢。想来想去，怎么说都觉得不满意，反正老杨决心已下，铁了心还得回到老伴儿的床上。

   第二天清晨。老杨见老伴儿梳洗完毕，走到他的跟前准备吃早饭。

   “我今晚要和你圆房！” 他声音不大，语气坚定。

   “圆房？”老陶看了一眼身边的老杨，他花白的头发，孩子般恳求的眼神，顿然间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她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

   “你别笑，我还想每天晚上给你念新闻，还有，咱们还是在一个床上打呼噜，热闹。” 说完，老杨自己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