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 英 原 创 散 文
想 家 了
文 /夫 英 没来美国之前她曾对她的丈夫说:“如果去了美国,一百年我都不会想家。” “为什么?”她丈夫问。 她说:“说不清为什么,可能是呆久了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她丈夫说:“很多人都是这样。对于习惯了的和属于自己的总是觉得有一种兴趣疲劳,这是喜新厌旧的心里。” “喜新是一种追求,可是我并不厌旧。比如,对你。” “还是先把婚离了吧,省得以后麻烦。”她丈夫悲切地说,他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以后将要发生的事情。 “先别。”她说:“我们是有感情的,而且我也是爱你的。再说了,有你,好赖也算是有个根,有个家,有个念想。” 离开家的时候,她还真有些恋恋不舍了。在家里,在家的附近,她照了很多照片,她说,就当是过去的遗址吧,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临上飞机的时候,她抱着她的丈夫呜呜地哭了起来,泪水把她丈夫新换的衬衫都给弄湿了。 刚来美国的时候,她觉得这里什么都好。那蓝天、那空气、那阳光、那月亮,还有那房子、那街道、那花草、那些笑容可掬的人们...... 虽然有诸多的陌生和不适应,就像刚刚穿上了一双新鞋总是觉得有些蹩脚,但毕竟是新鞋。穿新鞋就得走新路,况且这还是她经过了三十几年的人生,几经周折才挑选出的、起码在她看来是一条充满希望的路。 来美国一年零三个月后,她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地和丈夫办理了离婚手续,并答应给那个在国内守着他体弱年迈父母的男人一些补偿。 这种事在美国已经见怪不怪了。很多人都是这样,来了美国,就不再想和家里的他或者是她再延续下去了。离婚,似乎成为了一种时尚。移民美国,成就了多少人的梦想,也演绎了多少家庭的悲剧。这似乎是预料之中的事,起码她丈夫早就这样想到了。 她还算是有良心的对她丈夫真诚地说,以后条件好了会给他一笔钱。虽然他们没有孩子,但毕竟也是原配夫妻。在离婚这件事上,她总是觉得有些亏欠,而且她总是觉得钱虽然不是最得体、但却是最实在的补偿办法。她还说,等以后她的梦想逐步实现了,她会和他复婚,也把他申请到美国来。她丈夫说,离了婚也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况且,他也花不惯洋人的钱。至于去美国,他没想,以后或许也不会想。 来美国不久,她便在一个朋友绝对是刻意安排的场景里,带着一种如同深谋远虑的策划和一位年龄偏大的美国男人邂逅了、相交了,并且在她的羞涩尚未表达殆尽的时候,便被那个迫不及待的美国男人掠夺般地给‘归化’了。她委屈的表情后面掩藏着窃喜,继而便是忸怩地迎合。事后,她躲在一个没人的地方,拿出她丈夫的照片对他说:对不起了,内心里,我还是爱你的。 这件事在那个美国男人看来似乎是一种持枪凌弱般地掠夺,有些歉疚;而在她看来,那个魂思梦想的美国绿卡也正在她缜密的谋划下逐步地被‘归化’了。在她们纠缠、厮磨到如醉如痴的时候,那个美国男人总是愿意像小孩子一样地冒出一些情啊、爱啊之类的类似于傻帽的言语,而她却在这种像模像样的情爱攻势的冲击下,始终冷静地保持着缄默并从来不曾提到过一个‘爱’字。她想,她不爱那个美国男人,而且根本不可能爱他。肉体和操守已经出卖了,灵魂是她仅存的真实,不能再给卖出去了。她几乎每天都在想着国内的那个似乎有些土里土气的男人。 其实,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和国内的丈夫脱离婚姻关系之前便和那个愿意做她第二任丈夫的美国男人住到了一起,并且在和美国男人结婚后很短的时间内,没有费太多的周折便顺利地拿到了绿卡。尽管这种模式并不是她的首创,但她也为自己的成功而沾沾自喜。新的路或者新的人生就这样开始了。她决心忘记以前的一切,包括她的前夫和国内那些总是对她埋怨或指责的亲友们。她知道自己已经被归类为忘恩负义、见异思迁的那种人,她的行为或许会被众人所摒弃、唾骂。对于崇洋媚外的称谓她已经习惯了并且不以为然。事实上,她自己对此都未置可否,她也的确是那种人。当今,崇洋媚外已经不再被人们厌恶或鞭挞了,这种行为似乎正在演变成一种时尚。人的本性或者说很大一部分国人妄自菲薄的劣根性已经充分地体现在她的身上。就像小的时候,不管自己家里的饭菜有多好吃,却总是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家的粗茶淡饭咽口水。她妈妈说那叫‘眼皮下浅。’ 跟美国老公生活了好几年,也算是平稳。住的是洋房、吃的是洋餐、听的是洋曲、讲的是洋文。不习惯,比穿了一双蹩脚的新鞋还蹩脚。但她会强迫自己接受或者是忍受,不习惯也要习惯。美国什么都好,不好也好。这是一种意念,一种植根于灵魂深处的意念。虽然,有时她甚至不能够忍受亲人的笑脸,却可以忍受洋人的恶颜。她从来没有贫穷过,但却也从没富贵过。或许正是这种接近贫富边缘的人才更为渴望大富大贵。她说撇家舍业来到美国图得就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住着在国内连想都不敢想的大房子、每天开车上班下班,看着一片片绿茵茵的草坪、清新的空气里总是弥漫着花草的芳香,她似乎也如愿以偿。她对她的同胞们说:“和你们不同的是,我已经完全美国化了。”那种飘飘然、趾高气扬的神态会让人打起冷战。 某一天,她和她的美国老公去中国城办事,满大街中国字的招牌、超市、餐馆以及满大街中国人的面孔使她几乎忘记了身在异国他乡。甚至看着身边的那个和她同床共枕的美国男人突然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感觉。恍若梦中却好像骤然惊醒了一般,她突然意识到她是属于那些和她长着同样面孔讲着同样语言的人们。她不想用亲切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但那毕竟是她熟悉的、怀恋的、时不时就会从心底的某一个角落里窜上来搅动她试图稳定却从来都没有稳定过的一种情愫。她抑制或者说排斥这种情愫的滋生,她要改头换面地做一个美国人。她确信有很多人都羡慕她这样的生活和选择。当然,她不会对任何人说出这其中的心酸和艰辛。喜欢吃别人家的东西就要看人家的脸色,这是她小的时候就知道的道理。可直到现在她也弄不清楚,中国人为什么总是喜欢妄自菲薄?用她前老公的话说,她已经自我阉割了。 “我已经完全美国化了。”她总是对她的同胞们这样说,她知道这是一种欺骗,她不知道这是在欺骗着别人还是欺骗着自己。反正她知道,她永远也不会成为一个美国人,即使她以后真的拿到了美国护照、加入了美国国籍她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这不是习惯的问题,而是根植在骨髓里的一种无法更改的基因。就像她的美国老公不论对任何人都会趾高气扬地说:“我娶了一个中国老婆。” 她曾经不止一次地对她的美国老公说:就说我是你的妻子好了,我终究也会成为一个美国人。她觉得她的美国老公看着她的眼光有些怪异。后来,她的美国老公真的就把‘中国老婆’这句话给改掉了,他对别人说:这是我妻子。可是所有的美国人都会说:噢,这是你的中国妻子。 中国和美国隔着一个太平洋,中国人和美国人的距离似乎比太平洋还要遥远。 在即将离开中国城的时候,看着她有些恋恋不舍的样子。美国老公问:“想家了是吧?” “NO!”她坚定地说,可不知为什么两大滴眼泪却从眼睛里涌了出来。 她有些难为情地对美国老公说:“吃顿中国饭吧。” “吃......中国餐?太棒了!”美国男人愉快地接受了她的建议,并兴高采烈地雀跃起来。 “好吃,真是好吃极了。”美国老公一边大口吞嚼着天津包子、京酱肉丝和糖醋鱼段什么的,一边赞不绝口。听到她老公说‘真是好吃极了’,她自豪、激动得不能自己。 餐馆墙上的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的录像,荧屏上欢腾的场面和她低落的心情形成了一种巨大的反差。她不知道心情为什么会如此低落,或许真的是想家了吧。不过,她曾经对她的前夫说过:如果去了美国,一百年我都不会想家。 快吃完结账的时候她让餐馆的服务员随便给炒几个菜带走。 “要什么菜?”服务员问。 “什么都行,只要是中国菜。” “那么,要几个?” “六个?不!还是八个吧。”她知道,八是中国人喜欢的数字。 当她和美国老公拎着八大盒子炒菜从餐馆里出来的时候,对面杂货店门前的音箱里正放着一首思乡的歌曲: 雪茫茫 人各一方 这歌她不会唱,也没听过。但那歌词她却听得清清楚楚。她故意放缓了脚步,想多听一会儿那些她并不会唱但却十分熟悉的旋律。马路上呼啸而过的汽车扰乱着她的听觉,从盒子里钻出来的热腾腾炒菜的味道让她突然产生了一种近乎失落的、沮丧的情绪。麦当劳、披萨、牛排还有那些令人作呕的cheese已经让她趋于疲惫的胃肠不堪忍受。她想念过去,想念在国内的时候只要她说:‘老公,我想吃炸酱面了。’或者打电话给妈妈说:‘想吃猪肉水饺了。’回到家里,她肯定会如愿以偿地饱餐一顿。然后,挎着老公的胳膊穿过狭窄的、有小孩子们耍闹的楼道,来到人头攒动的步行街散步。那里的地摊上有各种花花绿绿的小商品,还有鲜啤酒、麻辣烫、烤玉米、烤羊肉串之类的小吃,远远地就能闻到从烤羊肉串的摊位上飘过来的孜然和辣椒粉混合的香味。她会坐在那里毫无忌惮地大吃大嚼,她会在她老公充满柔情的目光沐浴下,把自己吃剩的一半硬塞到老公的嘴里,再帮他擦干净沾到嘴上的酱汁儿,然后来一杯冰凉甜润的冷饮畅快淋漓地一饮而尽。多么美好,却......俱往矣。 意念欺骗不了感觉。她知道,她真的想家了。 在美国老公不在身边的时候,她给国内的前老公打了一个电话。她柔声细语地问:“想我了吗?” 她的前老公说:“没有?” “真的吗?” “真的。”她的前老公十分肯定地回答。 她又问:“为什么?” 她的前老公说:“中国这么大、这么好,哪有时间去想一个无亲无故的外国人。” “噢!’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过了好长时间她才颤声说:“我......想了。” (编辑配图,图片来自网络) |
作者:枫叶君, 前新华社资深编辑,驻外记者,所著长篇小说《移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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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立波微博发文回应唐爽挑衅“推出唐爽做挡箭牌,可怜可悲可笑”。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