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明之(右二)与于伶(右四)叶周、吴强、罗荪合影于80年代 很多年前收到艾叔叔赠送的六卷本文集。文集中收集了他的主要作品。譬如:在当代文学史上颇有影响的长篇小说《火种》,那部小说开辟了工业题材的一个崭新视角,我至今还能记得小说主人公柳金松经历了大灾,一夜间头发全白的那个细节。艾叔叔还是一位高产的电影剧作家。在我习文从影的生涯中他是最初的启蒙老师,记得我还是二十岁年纪时,时常捧着幼稚的文稿去请他指教。那时是七十年代末,他从牛棚里出来也没几年。
“文革”中被占据的住房还没有得到归还,在狭小的居住环境里,酷暑之夜他就着台灯分析我的习作;他的妻子和女儿坐在咫尺之遥的床上看电视,我们彼此互不干扰,那是我青年学习文学时难忘的一个情景。 后来我到上影文学部工作,有幸和艾叔叔做了同事,每周六都会在永福路那幢古色古香的小洋房里开部里的例行会议。那时文学部里年轻人逐渐多了起来,而艾叔叔已是德高望众的前辈。每次见到他都是衣履笔挺,皮鞋擦得逞亮,派头十足。显然,在当年上影的环境中,具有好风度的编剧并不多,所以在我眼睛里,艾叔叔潇洒倜傥的外形,高挑的个子更显得出类拔萃。 80年代末的上影文学部,硕果仅存的元老除了艾明之,还有李天济。 电影编剧通常不被观众注意,可是有一部作品现在说出来还有人会记得,就是拍摄于1957年的《护士日记》。建国后才24岁的艾明之,就挂职到上海第三钢铁厂工作三年时间,亲自接触工人的生活。他后来的几部重要的作品,都来源于那一段生活。曾经轰动一时,被各省市数十个剧团争相排演的话剧《幸福》,开辟了当时喜剧创作的新局面。后来拍成电影,由著名影星韩非主演。而最为著名的电影《护士日记》,是他根据发表在《收获》上的长篇小说《浮沉》改编的。故事讲述护校学生简素华不顾男友反对,毕业后毅然来到北方一个工地医务站工作,热情地投入祖国的建设中。当美丽如公主般的演员王丹凤穿上工装走在工地上,那个时代的年轻人被鼓舞得热血沸腾。那个时代隐忍中的浪漫感动了无数观众,如今提起,他们仍记忆犹新。片中插曲《小燕子》由王丹凤亲自演唱,从此流行,也成为几十年经久不衰的经典儿童歌曲被广为传唱。 当时艾明之只有三十二岁,王丹凤也只比他大一岁,他们的作品成为那个时代的一曲嘹亮的青春曲,鼓舞起了无数年轻人投身祖国建设的热情,和对青春爱情的憧憬。2012年,中国电影文学学会和《中国作家》杂志社在京举行盛大活动,对一批优秀的老一辈电影文艺工作者进行了表彰。艾明之被授予终身成就奖。表彰他在60多年的电影和文学生涯中,对中国电影事业发展作出的杰出贡献。今年,已经93岁高龄的王丹凤获得上海国 际电影终生成就奖。一个时代的青春时尚至今回看,仍有久远的艺术魅力! 其实艾明之叔叔与我家的友情始于上世纪四十年代的重庆。在那里他作为一个刚过二十岁的文学爱好者遇到了正与茅盾一起编辑文学刊物的叶以群。从那时候开始他们的友谊从未中断。第一次见艾叔叔是“文革”后他刚刚获得自由,就来我家拜访。当时父亲已经含冤辞世十多年。他的前来就是要在第一时间表达对前辈以群的怀念。后来曾经有两次上海作协举办纪念以群的活动,我都听到他面对众多文学同行,深情细述以群在他颠沛流离时给予他的帮助。1944年他从沦陷后的上海流浪到重庆,在那里写了他的第一个中篇小说《上海24小时》。作品完成后,把它投给茅盾和以群主办的刊物《文哨》,很快就得到编辑部的回信约他面谈。“我记得在重庆靠近江边的地方,两层楼的房子,有一个30多岁模样的编辑,详细的给我讲了中篇小说的优点和缺点,哪些地方写的不好,哪些地方写的不真实,谈得很详细。讲了这些意见以后他就跟我说,《文哨》是一个大型刊物,但是篇幅还是有限的,所以中长篇小说不发表。我心里想这扇门给我关上了。但是他后来又说,看过你发表的东西,我觉得你如果用心改的话这个还是可以改得好的。他说我现在和茅盾在编一个《新绿丛书》,如果改得好的话可以收在这个丛书里面出版。最后他告诉我,他是叶以群。……离开以群走回住所,我觉得我不是走而是飞回去的!”
后来小说真地就在《新绿丛书》出版了。 据艾叔叔回忆:那时以群住在重庆的张家花园“文协”楼下朝西的一间小屋里。“他借书给我看,给我讲解当时极为复杂的局势。有时他忙不过来,就把艾芜、沙汀等同志的稿费交给我带到邮局去寄。他们两位当时都隐藏在四川乡下写作。以群并不因我是一个命运多舛的穷小子而有丝毫不放心。”艾叔叔还回忆到一次以群见他生活极为拮据,就通过预支稿费支持他。后来他才知道,年轻作家们获得的预支稿费来自于宋庆龄提供的基金,而正是以群推荐了他。“对于所有给过我帮助的人,我一个都不忘记,而以群是我永誌心头、永远感激的第一人!”这是艾叔叔三十年前的文字,他始终也铭记着以群对他的帮助。当父亲以群百年诞辰上海作协举行纪念会时,我曾劝他年事已高,身体欠佳就不要出席了。可是当天在会场上我不仅意外地看见了他的出现,还看见已经高龄的徐中玉、钱谷融、王世桢等前辈出现在会场上。那天艾叔叔又一次细述往事,感激以群在他极其困难的时候从精神上、创作上和生活上关心他,并通过资助生活、提供住宿、发表作品等多方面进行实际的帮助,使他终身难忘。他又一次眼含热泪地对文学界的同仁说:“以群离开我们已经有45年了,但是无论他离开我有多久,无论他走得多远多远,他永远都在我心里。” 钱谷融、艾明之、王世桢、叶周在以群百年诞辰纪念座谈会 我两次在座谈会上听艾叔叔回忆以群,时间前后相隔二十多年,他对于年轻时的记忆依然那么鲜活。其实,也正是从他对前辈的回忆中,使我更多地了解了他年轻时的生活。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是一个成长于苦难中,依然奋斗不息,笔耕不辍的作家。在社会的变迁,生活的动荡中,他始终没有放下笔,他用自己文学的梦想支撑起了他人生的理想,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只要给他机会,他就终究会发出属于自己的光和热,而这些光和热也以自己独特的色彩照亮了读者的生活。这正是他的人生旅程对于今天的年轻人具备的励志的价值。 所以说我和艾叔叔的友情是绵延了七十多年的父辈友情的延续和发展,是两代人的友谊的接力,何等珍贵。我离开上海到美国后,几乎每次回上海,母亲和我都会邀请艾叔叔和他夫人一起聚会。只是前些年随着母亲和他们夫妇年纪逐年增高,便改由我去他家登门拜访。\ 2017年3月艾明之祝贺秦怡95岁生日 我还记得去年11月去上海参加文学活动,前去拜访艾叔叔,他一见我就说:我担心再也见不到你了!因为2014年我去看他,他已告诉我肺上有一个阴影,情况不妙。那次拜访,他还坚持请我与他坐轮椅的夫人周荫君一起去家附近的扬州饭店吃饭。也是那一次,在路上他的腿突然不听使唤,险些跌倒,还好边上停着一辆汽车,他扶了一下。从那次以后,他的病情逐渐影响到腿的知觉,每况愈下。去年我们谈了很多,如果说艾叔叔此生尚存的遗憾,我曾听他谈过多次。年逾七旬时,他就对我说,他总觉得“文革”后,他的创作状况远未达到自己原先的状态。这样的话我已听他讲过多次,我可以体会窝藏在他心中难以派遣的深深遗憾,并且了解这种内心隐痛的由来。六十年代初,艾先生酝酿并开始创作他的宏伟计划《火焰三部曲》:以百万字的长篇小说来描绘1918至1949年的中国工人运动。小说的第一部《火种》于1963年出版,并得到了文学巨匠茅盾先生的重视和广大读者的好评。正当他准备继续创作时,“文化大革命”开始,创作被迫中断。在地毯式的抄家中丢失了准备多年的第二、三部的所有资料,巨大的损失是无法弥补的。如今回顾建国以后的文学史,艾先生的《火种》在文学史中占有其不可替代的特殊地位,它是史诗式地描绘工人生活的巨著。表现工人生活的作品一直是中国文学的弱项,《火种》却达到了一个突出的高度。遗憾的是由于“文革”的发生,艾先生的的创作计划未能完成。 那天临走时,不顾我的劝阻,他坚持拄着扶手送我到电梯门口,然后与我挥手告别!在艾叔叔的文集里收入了一张照片,是在我的婚礼上和艾叔叔、于伶、王元化、吴强、柯灵等前辈作家的合影。如今前辈们都已经先后离世,再次凝视那张照片,三十年前的景象依然历历在目,我依然记得每一位的音容笑貌。那张相片真的是一个非常难忘的纪念。艾明之虽然走了,但他作品的精神结晶常留人间! |
作者:枫叶君, 前新华社资深编辑,驻外记者,所著长篇小说《移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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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立波微博发文回应唐爽挑衅“推出唐爽做挡箭牌,可怜可悲可笑”。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