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哪一方的支持者中都不乏一些不择手段的人们选择用暴力的手段去打压另外一种声音。
抗议者聚集在附近的街道上。骚乱的人群试图阻塞交通,有人在一家药店的白墙上喷上杀死法西斯分子,也有人在打砸美国银行的ATM机,一名特朗普的女性支持者在接受当地电视媒体采访时被人用胡椒喷雾剂袭击…… 这是2月1日,加州伯克利当地媒体给出的一段现场描述。他们并没有夸大其词,身在现场的Alan告诉PingWest品玩,现场“火光冲天,人山人海”。 让人想象不到的是,这一切,不是发生在什么暴乱之地,而是发生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以下简称伯克利大学或伯克利),全美最顶尖的公立大学之一内。 暴乱暴乱发生这天,右翼新闻网Breitbart的编辑Milo Yiannopoulos正要来伯克利大学进行演讲。 他是新任总统特朗普的坚定支持者,以公开发表对有色人种、同性恋等各类人的仇恨言论、极端言论著称。他原计划在伯克利大学发表演讲,却遭到学生游行抗议。超过1500名反对他的学生挤在并不大的学生活动中心门口的广场上,反对他的演讲。这个活动中心以马丁·路德金命名,以纪念那位伟大的人权领袖。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场游行抗议,竟是以一场始料未及的暴力冲突收尾。正如文章开头描述的,ATM机和商店遭到打砸,现场有人放火,还最终造成大约6人流血受伤。 这样一场“暴乱”让已经被选举折腾地筋疲力尽的美国一夜哗然。在事件发生的当晚,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也是美国学生运动、学界自由言论的发源地和最强后盾,占据了美国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也引发了来自特朗普支持者的谴责、讥讽。他们说,原来向伯克利这样的精英阶层所说的民主和自由竟然是这个样子:他们只接受自己认为对的言论,而完全接受不了一个不同的声音;他们所支持的“言论自由”,原来只是和自己想法相同的言论的自由。一旦和他们观点不同,精英们就会用上暴力手段。 整个过程中,加州伯克利大学像是被抓住了小辫子,有口难辩。 那一夜,美国再次割裂了——人们激烈地在社交媒体上脸红脖子粗地争论了一夜,把能讲的道理都倒干净了,甚至把能骂的难听话也都骂尽了,但谁也无法说服任何一个对方阵营的人。 “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的。”那天目睹了游行过程的Alan很坚定地告诉我。这次游行“是被别有用心的蒙面人利用了。” 真相Alan是一名来自中国地在美留学研究生,目前就读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大概一周多前,我们就收到了来自校长的一封信,表明Milo要来学校演讲。”她对PingWest品玩说。 预见到多次公开发表对有色人种、同性恋等各类人的仇恨言论的Milo,前来一贯追求平权的伯克利演讲,将会引发巨大争议,伯克利的校长Nicholas Dirks特意写了公开信。他在信中说,
不过,校长除了表态开放的言论自由,也澄清了一些事实以及公开表达了学校的立场。
在这封信中,校长表示支持言论自由的同时,也同样鼓励学生积极发出自己的声音。他把Milo称为“使用可憎的行为去娱乐大众的仇恨言论煽动者”,并表示如果Milo的言行伤害到学生,他会第一个站出来。 “让Milo来演讲的原因,正是因为我们支持言论自由。”Alan替母校辩护道。 在接到这封信的当周,学校里各大学生社团开始行动——制作展板和发放传单。尽管大部分是反对特朗普的,但是也有一些支持他的声音。 “事情发生当天我四点下课的时候,还差一个多小时游行才正式开始。但路过学校小广场,那里就已经挤满喊口号的人。”Alan说。人们频繁喊的口号就是“No Milo, No Trump”。 尽管声势浩大,但对于伯克利学生来说,这是很寻常的事。 “说实话,我们都习以为常了。”Alan说。她告诉我马丁·路德金活动中心门口的广场上总是挤满了人,几乎所有人只要递交合理的申请,就可以在这里发表自由演讲。 “有时候有几百个人,有时候也就几个人听。”一位已经从伯克利毕业的Google工程师也对这样的文化氛围记忆犹新。伯克利大学也因为对于言论自由的坚决支持一直被认为是美国,甚至是世界上言论最开放、最有主见的顶级学府。作为美国学界自由言论发源地,这所大学曾经在1960年代爆发过影响了美国半个多世纪的言论自由运动(Free Speech Movement)。当时甚至有学生因此被抓进监狱,最终被释放,正是这些历史,奠定了学生进行宣传和自由发表言论言论的权利。而在之后的数十年,无论是当美国学校决定上涨学费时,还是白人警官射杀黑人时,这里永远都是人们首选的发声重要阵地。 当然,特朗普的当选、上台以及之后发出的每一声响动,都让这里分分钟开始一场游行。 随着Milo演讲时间的临近,广场上的人开始多起来,“至少得有1000个人(后来校方统计超过1500人)到达了现场,人挤人的。” 整个小广场周围都有矮矮的铁栏杆,把这个区域单独隔开,尽量减少对其他学生的影响。城市和校园警察都站在栏杆周围盯着整个广场的秩序。“他们看起来很严肃。听说加州大学系统其他几个分校的警察也都被从各地临时调派了过来。”Alan说。这次的安保比起其他演讲活动要严格得多,她抬头后还看到更多守卫在二楼向下监督的安保人员。 远处架着几台机器,当地的一些记者都在准备拍摄这场游行作为第二天的头条新闻。 大概晚上6点多游行活动正式开始,Alan的手机开始不停的震动——一方面是校方的邮件提醒参与游行的学生注意安全,保持秩序。一边是微信群里想个不停,中国学生们开始不断转发现场的一些小视频和图片。 “大约抗议活动有序地进行到一半,在现场我偶然看到一些黑衣人,他们蒙着脸,穿着差不多的黑色制服。他们肯定不是学生,看起来年纪至少三四十岁的样子。他们挤进去人群。并没有拿着标语和喊口号。”Alan气愤地回忆。从这个时候起,整个活动突然没有了秩序。 突然“砰砰”两响让整个人群都开始变得骚动。“后来证实只是烟雾弹的声音。”Alan特意多次澄清,当天警察并没有对人群开枪。她生气地说,不知道那些不在场的公众号凭着什么就把“伯克利游行发生枪击”放到了标题里。 “蒙面人冲进人群后,开始扔小型炸弹、点火、扔石头,和警察反抗——场面失控了。”那个时候,Alan开始想挤出混乱的人群。 这个时候,远处的火焰越烧越高。不到200米长的广场前街道上银行被砸了,星巴克也被砸了,就连3层教学楼一楼的玻璃也被砸了。 “学校开始一封一封地发送紧急撤离消息给全校师生。一晚上收到至少有十几封,都是劝说学生离开学校,安全为重。当危险升级,学校决定取消了Milo的演讲。”Alan说。 状态越来越乱。一些伯克利外的支持特朗普的华人以及美国当地人也开始在微信圈和Twitter疯狂转发图片。现场的骚乱瞬间传遍了美国,而谣言混杂在其中发酵。 “那几个小时之间,对伯克利来说,外面全是批评的声音。像被抓住小辫子一样,被特朗普的支持者讥讽。没有人在乎真相,也根本没有报道提黑衣人。人们主观臆断,说伯克利的精英暴动了,还和警察冲突了。”Alan抱怨道。 “整个状态不到两个小时吧。”Alan表示差不多9点学校开始封校,疏散现场人群。 大概没到半夜,整个校园就已经恢复平静。 分裂暴力冲突、Milo演讲被取消……当晚,伯克利学生精英容不下异见的标题就登陆了各大英文、中文网媒、公众号的头条,一些人特朗普的支持者用“极左派”来形容这里的精英们,指责他们容不下不同声音,称Milo的演讲是被游行示威的学生攻击,才取消,甚至还称警察向人群开枪(事实上并没有)。第二天广场上挤满了比第一天多出好几倍的记者,开始拍摄被打碎的玻璃、被砸抢的星巴克和教学楼。 漫天的谣言中,伯克利大学校长也对学生发出一封澄清信:
在信的末尾,校长仍然强调表示,
让伯克利背锅的不只是媒体和群众,甚至还包括和这所学校完全对立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新任总统特朗普。他在事件发生第二天就在Twitter上用比平时大一圈的字体,对学校表示“威胁”。这位总统说:
“我不认为你有任何权利因为几个学生行动起来就去取消学校的联邦基金。你太疯狂了!”伯克利大学哲学教授,同样也是60年代自由言论运动领导者之一的John Searle针对总统的言论这样反击道。 根据警方公布的最新调查结果,这些蒙面的黑衣人是一个叫做Black Bloc的有暴力前科的反政府组织的成员,与伯克利大学、学生以及整场活动的策划者并没有任何瓜葛。他们混入了这种游行,做出了种种暴力举动,然后,被打砸烧的伯克利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已经背上了他们的锅。 “我没有想过伯克利会变成不尊重言论自由的众矢之的。我愿意接受采访,也是不希望我的学校被谣言中伤。”Alan说。事实上,比起英文媒体开始迅速跟进警方的调查结果,中文的公众号上仍然有谣言在肆意传播。Alan和她的朋友都在朋友圈上转发伯克利中国留学生协会翻译的校方澄清邮件,想让那些被误导的人多了解一点事实。 Alan也说对这件事感到无比“憋屈”。“这不是事实。”她一再强调。然而人们对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视而不见,对警方的调查结果也视而不见。 无论是谁引发暴动,这在一向以尊重自由言论著称的美国都不是一个好信号,更不要说这件事发生在伯克利。我的不少朋友开始感到忧虑。藏在言论自由后面的社会的分裂,让人们开始相互攻击。 “人们的想法都有些极端了,根本说服不了对方,也无法被说服。我来美国好多年了,人们自动把自己和其他一部分人明显割裂开还真是没见过。”那位伯克利毕业的Google工程师对我说。他人为,特朗普的极端言行一方面说出了一些人一直不敢拿到台面上说出的心声,一方面又逾越了很多关于自由、民主、包容的底线。 这个国家在分裂,越来越多的人们听不到、也完全拒绝去听另一种声音——相反,无论是哪一方的支持者中都不乏一些不择手段的人们选择用暴力的手段去打压另外一种声音。 根据媒体报道,在暴力事件发生第二天,一名支持特朗普的在校生因为头戴写有特朗普竞选口号帽子接受采访而再次遭到暴力袭击。尽管袭击者仍然和学校没有任何关联,但这仍然不是一个好信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