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留学不好好学习,只想着跟老师搞好关系就可以拿学位的话会有怎样严重的后果?美国克瑞顿大学的袁劲梅教授最近给自己学生的公开信证明,不但不能毕业,还可能被开除。 这位中国留学生被开除得冤不冤?在美国搞学术要求真的如此严格?本文作者马洲洋在哈佛大学攻读文学博士学位,听听他怎么说。 近日,一位美国华裔教授写给“被开除”中国留学生的一封信在网上引起广泛关注。究其原因,是这里的“美国”二字触动了国内读者的神经。 “美国的高等教育有多严格?”、“中国留学生出国需要改变那些观念?”、“中国的教育差在哪里?”等等问题也被提出并讨论。 美国克瑞顿大学哲学系教授的袁劲梅 在我看来,这封信的内容与上述问题并没太大关系。正如这位美国教授所说,“你的前途依然有无限多的选择……如果你不想做学问了,下面的话,你根本不用看。 在这位教授眼里, 这位学生的失败,仅仅是作为一个学术研究者的失败,并不是人生的失败。而信中其他话语,也只是对于一个有志于学术研究的人的教诲,并不是对于一切留美学生的告诫。 国内公众对这封信的反应可以体现的,事实上是对于美国高等教育的多个认识误区。 中美本硕博系统完全不同 中国人习惯了将本科—硕士—博士看做是连续的、由低到高渐进的三个教育阶段。这种阶段就好比高中一、二、三年级,高三学生必然在各方面全面强过高一,而高一学生则必然不拥有高三的知识。这种类比在美国的本硕博概念中完全不适用。 美国的本科(Undergraduate)一般等同于学院教育(College Education)。这种教育的特点在于只有“方向”,没有“专业”。而所有的“方向”(Concentration)都只有基础学科,而没有应用学科。即你不会听到一个美国本科生说自己的“专业”是金融、管理或者是法学, 以数学、哲学、比较文学为方向的却大有人在。 美国本科教育本质上是一种基础教育、能力培养和思维训练。这就使得受到过美国本科教育的学生普遍具有较强的学习和思维能力,因而能广泛地适应各种各样的工作,也能在更高层次的教育中迅速习得某种专业技能。在美国硕士阶段学习金融的学生,不少来自于本科的数学甚至物理专业。 美国的研究生教育(Graduate Education)则大体分为两种,一种是专业技能教育,即我们所认为的“硕士”(Master),另一种是研究性教育,即我们所认为的“博士”(Ph.D)。 美国的硕士和博士完全并列而无高低贵贱之分。其区别只在于硕士的培养是针对某一方向,某种极为专业的技能而培养的。 具有很强吸金能力的美国“法律博士”(Juris Doctor,俗称JD),事实上就是一种硕士学位,只需3年左右的专业教育即可完成;而真正具有博士学位属性(Ph.D equivalent)的“法学博士”(Doctor of Juridical Science,简称SJD)却要至少5-6年才能完成,毕业以后还往往面临低薪、失业的困境。 因此,至少从毕业收入来看,美国的博士不仅不比硕士强,还常常比硕士差很多。而要申请美国的博士,也往往只需要本科学位即可,并不必须硕士学位。所以可以说,美国的本硕博和中国人心中的概念,完全不同。 许多美国所谓的“成功人士”都仅仅拥有本科学位,如现任美国总统特朗普就只有理科学士(Bachelor of Science)学位;奥巴马在步入法律界之前也仅仅凭借文科学士(Bachelor of Arts)学位工作了许多年。 美国的博士到底是怎样一种存在? 假如博士是一个需要大量时间精力投入却又在毕业后收入平平的差事,那为何还有人愿意去做? 这是因为博士指向的并不是功名利禄,而是学术理想。这里说的“学术”,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学问”或者“知识”,而是对某一学科领域最前端的突破性研究。 美国的文科博士,往往需要先经历2-3年的专业知识学习,通过一个“资格考试”(Qualifying Examination),然后开始具有相当深度的专业研究,最后毕业时需写成一本书长度(Book Length)的博士论文(约300-600页)。 这篇博士论文还不仅仅是要有新发现,更是要在某一专业领域提出某种体系化的理论,能支撑作者成为某一极狭窄专业领域的“权威”。另外,在博士学习的过程中,博士生还要承担相当的科研和教学任务。 美国高校对博士的要求之高,使得许多人读了10年以上还难以毕业。可以说,美国的博士是一种学术研究性的专门“职业”,而早已脱离了中国人心目中对3-4年可以拿到的“最高学历”的想象。 此外,中国的教育往往是越往上走越轻松,什么“高考考完你就解放了”之类的说法屡见不鲜。美国的高等教育却是完全相反。一个美国的高中生可以无忧无虑,还时常参加社区劳动、社团活动,但进入大学之后面临的将是堆积如山的课程和作业。对于美国大学生来说,每天学习到午夜以后是家常便饭,临近考试更是常常通宵学习。 美国人认为一个人只有在18岁之后身体和心智才完全成熟,具有最强大的学习和思考能力,因此将最严苛、最高强度的教育放在18-24岁之间的大学。 如果选择了读博士,这样的学业压力相比本科阶段则更是有增无减。我初到美国时非常震惊的一点是许多美国文科研究生都具备2-3种以上的外语阅读能力,许多东亚研究方向的美国人研究生汉语或日语说的比本国人还溜。 我在国内的本科学校虽然也算得上“名校”,但实话说来真正学习和阅读的时间寥寥无几。出国之后才发现美国的大学教育的严苛程度实在是比中国的高中教育有过之而无不及。 作为美国大学文科方向的博士, 我一周内的阅读量至少是1000页英文书,还必须在课堂上积极思考和发言,否则便难以取得好成绩。这与中国人对高等教育“一考定终生”和“混文凭”的想象实在是大为不同。 “学术”道路不好走 事实上, 一旦将自己投入了学术的道路,成为学者,或许能衣食无愁、生活体面,但绝无可能成为金融大鳄、亿万富翁。以我个人的经验来看,不仅许多中国留学生对“学者”身份保有错误的幻想,就连许多美国学生也照样把“学者”看做是某种社会阶级和地位的体现。 许多人把学者身份所带来的“附加品”当做了根本追求的目标。说是想成为“学者”,不过实际是想成为“拥有学者生活那样的人”。 许多人只是向往“学者的生活” 有人说,做学术就是清贫的,就是艰苦的,就是要坐“冷板凳”。但我认为,学术的这条“板凳”,永远都只有对不是真正热爱它的人来说才是“冷”的。 任何追求在我看来都并没有道德或价值上的高下之分,只是每个人都应该认识到自己所追求的根本是什么,而不是用外在的社会传统、准则或习惯去构建自己的人生理想。 做一个学术的研究者也仅仅是社会诸多职业中的一种,本不凌驾于任何职业之上,也不屈从于任何职业之下。一旦选择了学术的道路,就要以学术的真诚和热情去对待这份职业。 在中国有“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一说,把学术摆在了社会中最为崇高的位置。而在美国人眼中,人生的可能性实在太多太多,每一种人都应该能在高等教育中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 若想成为华尔街的操盘手,可以学习金融知识后考取CFA(Chartered Financial Analyst);想成为体面多金的律师,可以进入法学院学习专业知识;想成为独霸一方的商人,也可以通过商学院的教育实现。 可以说,美国的这种多元、多向的适应性教育才是美国高等教育的精髓所在。在这种教育体系中,人们有更大的可能能够在真正热爱某种职业选择的状态下完成教育。 实际上,根据这位华裔教授在信中的描述,这位同学的许多表现,如重视社交,和老师同学搞好关系,都不是所谓“美国教育”必然排斥的特征。这位同学假如选择了美国的商学院,这些行为不仅不算不道德,还反而是必须的训练。归根结底,这位同学还是在职业规划和选择时没有真正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 在美国教育系统下这样纷繁复杂的教育门类中,中国人心目中的“最高学历”——博士事实上成为了非常不起眼的一个小角落。只有那些真正愿意将自己奉献给真理和真知的人才愿意且能够在这条道路上奋勇前进。 刷爆朋友圈的开除信 作者所在大学开除了一位来自中国的研究生,而作者本人正是这位研究生的导师。从这一事件中,作者观察到中美大学教育的差别,同时郑重地给这位被开除的留学生写了一封信,坦诚地表达了她本人的观点。 从中,我们看到了作者诲人不倦的谆谆教导之心。这也给广大已经或即将赴海外留学的中国学生提供一个重要的参考,同时对于中国大学教育以及想送孩子出国留学的家长也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作者:袁劲梅,系美国克瑞顿大学(CreightonUniversity)哲学教授,美国哲学协会“亚洲哲学和亚洲哲学家委员会”现任委员。 XX同学: 接到你要求“保留学籍”的上诉被研究生院董事会驳回的消息,我想告诉你:这是你的失败,也是我的失败。你很难过,我也很难过。一个教授,一辈子培养不了多少研究生。 你祟拜的Y教授,刚去世,他一辈子也就培养了九个“东西方比较哲学”的研究生。我创建的C大“东西方比较研究”,从第一个研究生到最后一个研究生,一共十一个。你是第十一个。现在,第十一没有了。因为项目停了,以后也不会再有。 在美国,或在C 大,遍地都是西方文化,加开一点中国文化研究项目,很不容易,全是教授自愿作出的无偿贡献。所有的研究生,都是教授的作品。我用同一个标准要求所有的研究生,我希望每一个作品都是杰出作品。你被取消学籍,第十一个作品报废。你没达到标准,是我和你的共同失败。 你想到的是:你的前途中断了。这是不对的。你的前途依然有无限多的选择。你可以从商,在网上办你的杂文网站,或回中国办公司,再换一个能收你的项目学习,等等。我希望你在别的行业和地方能有成就。 如果,你下了决心要在学术界做学问,我下面写的东西,是给你的临别礼物。如果你不想做学问了,下面的话,你根本不用看。世界上路很多,不一定要做学问,做个好人,就值了人生。你可以就看到这句为止:“你当个好人,我祝你好运。” 如果你往下看了,那我假设你想知道为什么你刚开始往“做学问”这条路上走,就失败了的原因。如果,你还想走做学问的路,下面的话会对你有用。我对你直话直说。 事实上,我从来没有跟你绕过弯子,也没有改变过对你的要求。你失败的原因,有些是你自己的责任,有些是那些把你教成这种样子的教育模式和社会环境的责任,有些是我的责任。 一、我不应该录取你 先讲我的责任。我的责任是:我不应该录取你。因为你想要的东西,我无法给你。 你想要的是到美国来见识一圈,和教授搞好关系,使一些点子,让教授按着你的设计,给你一些作业,你轻轻松松得到一个学位;再靠这个学位,说自己成为学者了,然后在中国或美国找个挣钱多又体面的工作。你说你将来想在大学当教授,你还对我说过不止一次,你必须得到这个学位。我懂这个学位对你的重要性。 但是,我能教给你的,是做人和做学问的基本原则,让你成为一个尊重知识、热爱真理的人。 在学术领域,你必须不为任何利益撒谎,只说真话,且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负责任;你必须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去寻找未知,没有捷径可走;你还必须知道自己的局限和无知,把你个人的角度和判断低低地放在“公正”之下,这样,你才能开始做学问。 要想从我这里得到学位,你必须达到这些标准,我不卖学位。我的知识可以无偿贡献给愿意跟着我一起寻找真理的学生,但不做交易。 这是我们之间的误区。我是在你选了我的两门课之后,才认识到我们之间的这个误区。这个误区,造成我们之间的所有冲突。我认识到,把你录取来,是我犯的错误,也是对你犯的错误,让你错误地计划了前景。 二、你可能不适合做学问 其次,讲你的责任。讲你的责任,其实是我对你的最后评价。或,是我给你的解释——为什么你不适合做学问。你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商人、公司老板或其他什么职业人士。搞学术,和经商或当清洁工,没有职业高下的不同,但明显有职业要求的不同。 做学问,要有品格,最首要的是,得做人。我前面说的误区,与其说是学术上的,不如说是如何做人上的。你在C 大期间,做学问的技术,我时时刻刻在教你,那些技术都详细写在你的每一篇作业和论文上了。但是,关于做学问和做人的关系,我没跟你讲透彻。在谈你的责任时,我会讲这个问题。 因为你本科成绩不好,我亲自在北京对你面试后,才决定录取你。录取你,是我拍的板。当时,我对你的判断是:人很聪敏。但是,那是一个错误判断,因为那个错误判断,我得分担你失败的责任。现在,我对你的评价是:你不聪敏,你没有一点儿做学问的人所必需的聪敏。这种聪敏就是苏格拉底说的“我知道我的无知”。 你一进校的时候,就认为在美国上大学很容易,你知道怎么能玩得转。你不停地显出你什么都懂;参加讨论,不懂的事,你也常常不懂装懂,胡说一通。上课,你原著不读,必读书不买,看一些网上第三手的书评、简介,就敢宣称:书读完,懂了。就敢狂加评论。 你有种种理由认为你是对的,所以,你可以轻而易举地宣称,你懂了,你比同学教授都懂得快。你有你的机巧。但你的读书“机巧”我完全不看好,那是做生意的机巧,不是做学问的技术。 我对你的判断是,在我的前三门课上,我要求的必读书,你不是没读,就是没读懂。你真正开始认真读的一本书,是我的第四门课“比较逻辑”上的《逻辑》。这本书,目前,你读懂了60%。这是你的进步。 我想告诉你:你这种很坏的学习方法,至少得为你的三个“C”和两个“I”,负一半责任。 用你那种学习方法做不了学问。你可以东找一点西找一点猎奇的信息,放到你的网站上,让大众读着玩(这是你的权利),就像旧时茶馆里说书的、传小道消息的人,目的就是吸引听众兴趣一样。这没什么不好,也是一种传媒方式。 但这种方式绝不能用来做学问。做学问,不是猎奇,也不是快速地搜罗信息。做学问,是一点一点地积累,在他人工作的基础上,拨开前面让人看不清楚的杂草,细细地分析;用理性拷问自己,拷问先人;然后,向前小心翼翼地放一块小小的新石头,让后人踩着,不摔下来。 这就是为什么维特根斯坦将能不能把思维说清楚看作是一个道德问题。你很爱说,也总是在说。但是,你很少能把问题说清楚。在做学问上,“凡你能说的,你说清楚;凡你不能说清楚的,留给沉默。”(维特根斯坦,Tractatus) 在一知半解的时候,你胡说,那叫“扩散无知”,是害人、误导,是浪费别人生命。做学问的人,要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负责任。如果你不能,或不想负这个责任,你别走这条路。我不培养产品推销商(不会),也不培养哗众取宠的网络编辑(没能力)。 三、做学问的人,必须里外一致,言行一致 因为你学识基础很差,你得弥补这个致命缺陷,才能去做学问。学识基础差并不要紧,你从基础开始好好补,是能赶上去的。但是,你却用了一些奇怪的、与学者品格不相容的方法来掩饰你的致命弱点。 第一个例子,你刚来的时候,和我谈话,动不动就扯出一些社会“名人”,这个,那个,你跟他们都认识。你说的这些“名人”,我半个也不认识,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人的名字夹在你和我的谈话中。 我也不想认识这些社会“名人”。如果他们有成就,我为他们高兴,但是,他们与你我都无关。你要做学问,好好跟我学,不必去追啥社会“名人”。学术不是社交,不是出名,是坐冷板凳。 你做学问的目的,必须是对真理的热爱和对未知的好奇心。名不名与学者无关,得奖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对学者来说,做学问本身,就是乐趣所在。 想用社会“名人”来衬托你自己的地位,你要么是骗人,要么是骗自己,都是想掩饰你先天的不足,没有自信心。如果你不想用你自己的人格魅力赢得他人的信任,你也不能做学问。 再一个例子,就是你在XXX课上的抄袭问题。你可以跟我解释,从网上复制了东西,贴下来当作业交给我,不叫“抄袭”,是我“误解”了。事实上,我也没真报告你抄袭。你也用不着解释来解释去,说你不是存心要抄袭,怪我不理解。我理解或是不理解,其实都不是关键。 关键是:一,我没有报告这事件;二,不管我“误解”不“误解”,事实是你交来的作业,7%以上绝对与网上他人的东西一样,这就叫“抄袭”(按C大校规定义,7%以上雷同就叫“抄袭”)。 这件事,是我坚决反对你想找捷径、借以掩盖你的基础差和没有治学能力的缺陷的开始。我就此警觉并反对你的走捷径,一直和你对抗到上周的最后一次考试。 对你第一次“抄袭”这事本身,我只希望你说一句话:“对不起,我再不这样做了。”然而,我得到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报怨:为什么我不理解你的解释——那不是“抄袭”。我没有报告你抄袭,甚至都没有取消你的奖学金,这是我所能做到的对你的最大保护,是给你改正机会。 但,你要我接受“那不是抄袭”,这是你在指鹿为马,还公然要求你的教授跟着你一起自己骗自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可以赖掉一个错误,我可以不追究,但你同时也失掉了我对你的信任。如果,你还想做学问,你永远要有能力和勇气认识和承担自己的错误,不然,你不能做学问。 你自己要承担的责任,还包括你的人格分裂。这一点,不能全怪你,人格分裂是畸形教育的结果,这也是我最后要讲的你的社会背景的责任。你是我见过的最自相矛盾的学生。 当我想到你的社会背景,我对你的人格分裂抱有同情。但是,我还得指出,这是病态。你应该尽快找心理学家帮助,治好这个毛病。做学问的人,必须里外一致,言行一致。 |
作者:枫叶君, 前新华社资深编辑,驻外记者,所著长篇小说《移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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