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美声：南希《青青草坪》朗诵 路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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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草坪》

作者：南希

此刻我站在美国德克萨斯州的蓝天下。德州的天特别高，地平线特别远， 云彩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天上划出长而平直的线， 冷风凛冽， 扑面而来的冷风的震颤， 让我喘不过气来, 只能怔怔的望着前方, 空而白的未来的渺茫——又是一个乍暖还寒的交界时节，也是我的人生交界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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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多年前的一个春天，我刚到美国，因为语言和文化的差异，内心的失落完全盖过了我对异域的好奇。 因为完全没有做好出国的准备，现在一切都没有着落， 既没钱读书， 又没有英语基础， 当时我感觉自己就像水面上的一叶浮萍。浮萍，没有家，它的位置经常是偶然的。

美国德克萨斯州州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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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的位置， 就是站在这片高而阔的蓝天下，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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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光渐渐地凝聚在眼前这块大而圆的草坪上， 草坪象平绒布一样平整，每一棵草尖都一样高，齐刷刷地迎风摇摆， 吹倒一圈浅绿， 又翻出一圈新绿， 它上面吹来的风，带着德州特有的干爽草气。 草是那么绿， 像吸进了阳光而吐出的绿， 绿得深不见底；绿色在一闪一闪地跳，好像无数绿的蟒蛇吐着绿舌芯子在草里窜来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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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草地的后面，是 一座城堡似的大白房子，这是我要去打工的人家。女主人叫伊丽莎白.怀特，她让我们称呼她的昵称贝斯。

怀特家是小城的明星， 是最富有的家庭， 从祖父辈开始靠石油发家, 到这一代又是两家富豪联姻. 他们不只富有还反馈社会，捐款施善， 办大学，建教堂， 这小城的人谈起他们都带着一种单纯的敬意。这房子的外表并不象主人名声一样显赫， 房内的陈设却极其高雅华贵，这里的豪华和讲究， 很让我奇异。 我正在经历生活中的一落千丈的反差，尝到一文不名的滋味，这种反差又有一种趣味。

我的工作是给包括佣人在内的十几个人做饭。 女主人贝斯每天一早，在桌子上给我留下一张纸和一张半开纸的卡片，上面是当天的菜单。菜单上每样东西都不多，从开胃菜，到主菜到蔬菜沙拉和水果沙拉， 还要现烤面包， 并且要做点心， 这样一顿饭下来， 林林总总， 式样繁多， 既营养丰富，又口感讲究。 贝斯不但重视吃的内容, 还非常讲究吃的形式，比如菜肴的摆设十分具有法国风情， 餐具与食物的搭配也是一丝不苟，尤如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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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有看到乔治之前, 我以为怀特家是一个很完美幸福的家庭。 一天， 看到其他的人还没有吃饭，我托着大托盘去送饭， 走过长长的走廊， 终于推开乔治的门。

乔治是贝斯的唯一的儿子，十八岁时出了车祸变成了植物人, 躺在床上已经二十年了，每天24小时都有人看护他，正当我推开门的一刹那， 我看见乔治， 一个不寻常的高个儿大脸黄毛绿眼的家伙，正在迎着我"站"着，"举手""抬脚"，四肢并用， 还发出一种奇怪的"哼哼"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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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吓了一跳，差点把托盘打翻。 他不是植物人吗？ 怎么会站得这么高？而且看上去像是在微笑， 原来看护们把他的床立起来， 把他绑在床上， 一个人举着他的手， 另一个人搬着他的腿，在帮他做操。 每周都有医生上门给他检查身体， 检查护理工作，制定一周的护理计划和食谱。这些大学生兼护理就每天按计划进行， 他们还给他放音乐， 看电视，跟他说话， "秀"给他看当下时髦的玩意儿，当他是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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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我正在厨房忙着， 呼啦拉一大堆人推着乔治的单架床涌进厨房，原来是贝斯要给乔治洗头。 因为这是老式的房子， 乔治个头又很高很大， 没有足够大的浴室可以容得下乔治的单架床， 于是贝斯每周两次给乔治在厨房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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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乔治如同对待一个初生的婴儿。她用手试试水温， 对儿子说， "亲爱的， 水不烫吧？" 她的手势很轻柔， 一边洗头一边跟他说话，还总是去看他的眼睛。 乔治的灰黄色的睫毛在微微地颤动，似乎会在她不注意的时侯偷偷眨一下眼睛。 其实， 他只是一个木头人，只比木头人多一口气而已，但贝斯坚定地认为他只是睡去了，魂不知是去了哪里，也不知游多久才回来，她耐心地等着她的儿子哪一天玩累了， 魂游回来了， 突然一睁眼， 叫一声"妈！"。

贝斯穿着半高跟鞋和真丝连衣裙，袖子卷得高高的， 身上被水溅湿了一大片。 她对儿子说，乔治最喜欢用这种薄荷洗发水，对吧？" 那个巨人发出"呵呵呵"声，好像是在回应她似的。 他的表情很舒展， 是快乐的样子。 贝斯自豪地对我说， "你看， 他听得到的！听得到的！" 虽然只见过他一次，我也明白那"呵呵"的声音， 只是人体因为移动而发出的胸腔的回声。

这时太阳光照进了厨房， 热水的雾气升腾起来， 带着洗头水的薄荷味，湿腾腾地起来。 这对母子被光和雾烘托着， 云雾缭绕， 好像有音乐的声音响起来。 这情景有些哀伤， 有些触目，又温柔得令人心碎，有什么东西令我咽喉发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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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 我听到贝斯说， "我死了以后， 就再也没有人给乔治洗头了！" 贝斯每天给乔治漱口，刮胡子，洗脸， 在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像她一样对待乔治了。 钱不是问题， 如果她愿意，他自然可以永远"活"下去，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可以"呼吸"， 可以"生存"，但只是那口气在延续而已。乔治能活到今天， 应该说是为爸爸妈妈而活的，怀特夫妇这么高龄，他们去世之后，他又于谁有存在的必要呢! 我一边削着水果皮做水果沙拉，一边呆呆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那浓郁果汁从我的手指滴下来， 让我感到微微的刺痛……

我望着隔着水雾贝斯的脸，心想她是多么衰老， 这使我和她之间有了一种相通。一半是悲哀，一半是感动。 她也和我一样，都是挤在墙角里的人， 都有周转不过来的苦处。 她有钱，可她不能留住生命。"世间甲子须臾事，逢着仙人莫看棋"。是上天看她太富有，太完美， 扔下一个不顺遂给她添堵吗？

我在这个小城，一转眼已经一年了。 我仍然一边打工一边补习英语准备上学的考试。岁月是点点滴滴的，仔仔细细地过， 不偷懒， 不浪费， 不贪求。 每天白天打工， 然后就到图书馆复习到深夜。钱是挣一点花一点， 还要勒紧了腰带， 以最少的花销撑到月底，企图留下一点点，能供自己上学。留学的日子是比以往的更扎实的日子， 留学生生涯是真正的柴米生涯， 是一种种瓜得瓜， 种豆得豆的踏实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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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离开小城的时候，我开车绕道路过怀特的家。 这房子仍然是那么静，它以静穆为颜色， 好像一幅水彩画。 房前的那片草坪欣欣向荣, 仿佛用了无数的精神，尽量绿出来；阳光， 空气， 绿草， 与高高的晴空一齐抖擞， 好像一个热闹的春光， 什么都在那儿拼命。 给我的感觉， 竟是凄凉， 热烈而又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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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又不是忧伤，也不是忧郁。当生活的荣光已经远去， 只有选择骄傲而乐观地接受生命中的辛酸与失落。我总以为我的缺乏才是最深刻最无力的， "站在别人的靴子里"，我才知道有些东西是比钱财的缺乏更无力的。 "岂但岁月暮，重来未有期"，这才是最悲哀的。好在我还年轻，还可以去挣我的前程。

我加大了油门，那片绿色慢慢向身后退去， 消失在我车上的反光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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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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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    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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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燕宁，笔名南希，北京出生，旅美华人。北美中文作家协会会员。八十年代起发表文学作品，数百篇小说、散文、诗歌、等发表在《人民日报》美国《侨报》《世界华人周刊》《世界周刊》等海内外报刊杂志，该篇散文《青青草坪》获美国汉新文学奖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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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 诵 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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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   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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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电台播音导师，天津广播电视台播音指导、国家级普通话水平测试员、全国百优节目主持人、天津广播电视台十佳播音员；天津市第十二届政协委员、九三学社天津市第十届市委委员、第十一届专门委员会委员。曾获中广学会播音作品一等奖、论文金笔奖、广播剧金鹿奖。曾主持“海河夜话”、“京剧大戏院”等名牌节目；2007年创办的“温馨家园”谈话类节目获得业内外好评。岁月如水，洗尽浮华，几十年的播音主持生涯，形成路芳清新淡雅、知性温婉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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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 期 制 作

' ?* u* i' b( V# _* v8 I- v' a危    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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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羚，高级编辑，第五届全国广播电视“百优理论人才”获得者，中宣部、教育部“千人计划”入选专家。曾受邀在多所高校讲授广播课程多年，出版多本专著、广播专业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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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编辑 / 危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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