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重生]《金陵春》作者：吱吱

2 M, K9 u8 w8 \1 N7 j内容简介：

1 r6 T, f$ m  w8 f( B/ B1 R   周少瑾重生了，前世背叛她的表哥程辂自然被三振出局了，可她还有程许，程诣，程举等许多个表哥……这是个我与程家不得不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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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l  t6 r2 U6 Z, g. Y* |网友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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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评]郭老夫人，你为嘛情绪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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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2 _7 f6 V, y" _8 d《搬家》这一章，我们读者看得明白，池四同学为了让少瑾宾至如归，真是下了一番苦功夫。又是花草树木，又是佛堂和软床的，甜是甜得来，啧啧啧，看不出来池四这个有着如初恋般陌生情绪在心中翻滚的“长腿叔叔”追妹子还挺有一套的。制造了这么一个温馨浪漫的小窝给小猫咪一般的少瑾，就是圈养的开始。

但是，被蒙在鼓里的池麻麻郭老夫人溜达参观了一圈，情绪低落的回去了，知道布置这个小窝的是秦子平之后，而且还发起呆来，这是为什么呢？俗话说“知子莫若母”，浮翠阁虽说是秦子平布置的，但是实际发号施令的人是池四，也就是说，浮翠阁的一草一木、陈设布局都是出自于池四之手。以郭老夫人对池四的了解，他不会平白无故的去做这样一件琐事。自己儿子跟自己的关系以前是什么样，没有谁比她更清楚，除了逢年过年见上一面，偶尔来请个安，别说说句知心话了，平时想见一面也不太容易。又因为家族的事，他们母子的关系曾经降至冰点。可是最近这半年来，池四不但搬来与自己一起住，还与自己一起去了普陀山，甚至说动了自己把四房的表小姐少瑾接过来与自己作伴，池四这一系列反常的举动怎能不让郭老夫人发呆？郭老夫人因为“辈分”的关系，暂时还没有把池四和少瑾凑做堆，她老人家怕是从池四这种种不寻常的举动中，猜到了池四将要离家的计划，甚至近期就会离她而去。虽说，她也曾经将秦子平叫来审问过，但是以老夫人的精明，又怎么会相信秦子平对她说的是实话？所以，池四如此精心的给少瑾布置的这个居所也就有了答案，他是想给自己找个人作伴，在他离家后，有人陪伴自己，缓解自己在幼子离家后的那种悲痛情绪。这样的猜测使得郭老夫人情绪低落的发起呆来，因为她暂时还没想到解决这件事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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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M2 k: {5 I- M8 H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可怜的郭老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们的池四同学早已将离家计划抛之脑后，他如今的所作所为只为博她一笑，让她开怀而已。这也为池麻麻的神助攻埋下了伏笔。如果池麻麻发现儿子对少瑾的不同，为了能将儿子留下，她又会使出什么高超的手段来对付自己这个腹黑的儿子呢？“平淡的过度之后，剧情更精彩”，让我们一起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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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7 G3 L3 A, c, j0 S8 v楔子

5 D& L1 h  g9 z$ K& G9 w7 |　　每到暮春，京城大昭寺后山的杜鹃便开得漫山遍野，如火如荼。

　　周少瑾走在大昭寺后山的青石小道上，觉得自己的人生犹如这盛放的杜鹃花般，看似灿烂，实则不过几日的光景，再往后，就只有凋零后的寂寥了。

　　她不由抬头朝山顶的凉亭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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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U% W' _; E* W7 D! h　　绿翠掩映间，红色的亭阁鲜艳夺目，高翘的檐角精致玲珑，身穿青色直裰的男子长身玉立，依栏远眺，被山顶风吹起的袍角翻飞如蝶，露出雪白的膝裤，仿佛要乘风而去，如那画中的人物，说不出来的俊逸洒脱。

　　周少瑾眼角酸涩，紧紧地捏了捏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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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尖传来冰冷的坚硬。

　　她心神微定，缓缓朝山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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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来了！”凉亭里的人面露喜色，迎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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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a% M$ V( H. k3 `: C　　周少瑾却定定地站住了脚步，冷冷地道：“程辂，你手里根本就没有我父亲写给程家舅舅的亲笔信是不是？”

# I6 R1 t5 R- M/ s　　被称作“程辂”的人讶然，皱了皱眉不悦地道：“少瑾，你又听谁胡说了些什么？我们一起长大，我是怎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当初要不是吴宝璋处心积虑地讨好我母亲，让我母亲误会，我母亲又怎会遣人去吴家提亲？你我又怎会生出许，让程许钻了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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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2 Q/ S; B1 L1 b0 G" u　　听程辂提到“程许”二字，周少瑾的脸色顿时煞白，手脚止不住地有些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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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b+ o. S; U) t* Q9 ~　　程辂惊觉失言，眼底闪过一丝懊悔，忙转移了话题，道：“这些年来我一直惦记着你。听说程家被满门抄斩，我连夜从宁波往这里赶，就是怕你被你父亲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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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深吸了口气才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见程辂还把自己当无知妇孺般的哄骗，她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讥讽道：“所以你要做那首告，告我父亲是程家的党羽，与程家勾结，是程家的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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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又冤枉我！”程辂闻言脸色变了又变，语气急切地道，“我要是有意揭告伯父，早就把信送去了巡抚衙门了，又何必等到此时！我这么说，不过是想让你出来见我一面而已！”

& L6 v: @8 h- e5 n- _- [, G5 I　　周少瑾默然。

+ x* }  X+ p+ ~. ^1 B　　他说得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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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j1 S% ^, Z3 Y% w" _　　如果不是担心父亲的安危，她一个内宅妇人，不管程辂说什么，她也是不会出来见他的。

　　程辂见状不禁松了口气，道：“少瑾，令尊是程家的女婿，皇上有意要置程家于死地，但又顾忌着程家姻亲均是江南诗书传世的大家，怕引起江南的士林的动荡，这才快刀斩乱麻，罪只及程家宗族。可谁又敢保证皇上不会事后算账，清理程家的门生故旧呢？到时候令尊肯定会受牵连的。就是你姐夫廖绍棠，身为廖家的宗子，为了廖家的百年基业，也只能和周家划清界线了！

　　“到时候你怎么办？

2 x4 L! K- V+ R　　“难道你这个时候还忍心拖累你姐姐不成？

　　“如果你和林世晟相敬如宾也就罢了，偏偏林世晟是个宠妾灭妻的东西。你们成亲不过一年，他就以你‘无出’为由纳了房姨娘，等到你婆婆一死，他更是以‘养病’的名义把你丢到了田庄，让那位姨娘主持府里的中馈，还和那位姨娘先后生育了三个孩子。他眼里早就没有了你！一旦你没有了依靠，以他的心性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了，你想保住你正妻的位置，那是绝不可能的了。怕就怕他一不做二不休，悄悄地给你灌下汤药，对外称你‘病逝’了……你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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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着，上前几步走到了周少瑾的面前，放柔了声音道：“少瑾，你跟我走吧！我们再也不理会这世间的种种烦心事，一心一意只过我们自己神仙眷侣般的小日子好不好？我现在在宁波也算是小有成就，见到我的人谁敢不恭敬地称我一声‘程老爷’——我已不是当年那个无权无势，依附程家生活的程辂了！到时候，我给你盖个像畹香居那样的院子，也在门前种株玉兰花，在院子里架一株葡萄树，到了春天，你隔着窗户画画，我就在一旁看书。夏天的时候，你在葡萄树下晾头发，我就在一旁给你梳头，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好不好？”

　　十年没见，她已不复少女时的娇柔羞涩。原本就纤细的身材更是瘦如清竹，吹弹欲破的肌肤也没有了从前的红润，苍白得像素缟，眉间则因长期的蹙颦留下了两道浅浅皱纹，神色间有难掩的愁郁，可就算是这样，她依旧美丽的惊人，甚至因为太瘦，比从前多了份弱不胜衣的清丽，让人看着心生怜爱，生怕她一个不小心被这山顶的风吹走了。

　　这样的女子，就应该让人捧在手心里过活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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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C0 g$ {+ N6 J! k; B$ Z2 ?) R* e　　念头一起，程辂竟然情不自禁地把周少瑾抱在了怀里，语气中流露着期盼和缱绻：“我会保护你的！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你了！程家也好，周家也好，我们都统统地忘了，重新开始……”

　　他的话戛然而止，神色惊骇地放开了周少瑾。

% f) B% O8 g+ E5 z" ^) }% F! C* l　　周少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红了眼睛，盯着程辂的目光充满了恨意：“跟你走？那你又准备怎么安置你妻子呢？你可别忘了，在你最落魄的时候是你岳父收留了你，在你最无助的时候是你岳父带着你做生意，支持你自立门户，你才成了今天的‘程大老爷’！还是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休妻另娶，不过是想拿了话哄我与你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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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 {. J4 M: D9 f9 P　　向来温驯怯弱，连朵花都不忍心摘的周少瑾竟然会伤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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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辂非常的震惊，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腹部。

' w: \$ H( ~% j% X# z0 k　　黄灿灿的一把剪刀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腹部，鲜红的血液顺着剪刀流出来，慢慢浸透了他的衣衫，也染红了紧紧地握着剪刀的那双白皙透明的手……更刺痛了程辂的眼睛。

　　“你疯了！”他不敢相信地望着周少瑾，猛地推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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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B+ c/ |8 W　　瘦弱的周少瑾趔趄两步，跌落在地。手掌被磨破了，头发也乱了，身上沾满了尘土。可她立刻就爬了起来，不管不顾地朝捂着腹部的程辂扑了过去：“时至今日，你竟然还想骗我！我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周少瑾了。那天我看到你了，你就站在蔷薇花树下，穿着那双墨绿色掐云纹的福鞋。你看着我被程许那混蛋欺负，吭都不吭一声……现在还威胁我，说什么手里捏有我父亲和程家舅舅结党的证据，说什么我姐姐、姐夫会被周家连累。说什么林世晟会杀了我……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想让我委身于你……我宁愿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你！你这卑鄙小人！”

　　眼泪止不住地从她眼眶里涌出来。

　　她想再刺程辂一刀，可满手的鲜血让她四肢发软，怎么也没办法将剪刀从程辂的身体里抽出来，但让她就这样放弃杀程辂的机会，她又不甘心，只好胡乱地绞弄着那剪刀。

　　这样反而让程辂的伤势更重。

) w( G+ `- c8 a　　他痛得直冒冷汗，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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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的事被揭穿，向来对他言听计从的周少瑾竟然敢和他反目，这让程辂勃然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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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h# ~5 g6 W6 c7 z0 k) b* f　　他狠狠地扇了周少瑾一巴掌，骂道：“贱人！你不过是程许睡过后不要的一双破鞋，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林世晟不就因为这个原因从来不进你的屋吗？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周家二小姐……”

) ]  R* f3 F! y4 z" u0 ]0 M　　周少瑾不躲不闪，任他一巴掌扇在了自己的脸上。

* a% C- b' v- w　　她只是紧抿着嘴，死命地抓着剪刀不放。

　　程辂这才觉察到周少瑾的意图。

: b1 H: z* i6 W　　他推不开周少瑾，被刺得地方又痛得断肠，这让他害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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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自己会死在这里？

　　他本能地掐住了周少瑾的脖子，慌乱地道：“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杀了我吗？你少做梦了！我不妨老实告诉你，程家被抄家的时候虽然程四老爷跑了，之后又劫法场救走了程许一个人，但官兵到处在追缉他们，上次他们在湖广的怀化被人发现，程许就被砍断了一条手臂！他是程家宗房嫡长孙又怎么样？他是十九岁的解元郎又怎样？现在还不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自顾不暇！你指望着他救你，还不如好好地陪林世晟睡一觉，说不定林世晟看在你是程许的心头肉的份上，会留你一条路活呢！”

　　程许！

/ g* n% Q4 m1 Q# i! R- n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周少瑾有瞬间的愣神，哪里还有心去计较程辂的恶毒。

　　她想起她刚到京城那几年，程许总会在腊月她的生日时跪在姐姐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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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U1 a+ Y3 I0 v. c　　大雪落在他的身上，把他堆成了个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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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2 A" {1 `# w' {　　后来程四老爷找来，让人把他架上了马车，他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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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现在，他就找来到，她也不怕了。

　　她压根就没准备活着从大昭寺里走出去！

　　或被程辂杀！

　　或自尽！

　　她也知道剪刀不足以让程辂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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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8 d4 `$ _/ o) C6 D　　可她找不到更好的东西能不动声色地刺杀程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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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 y0 S, D$ ]( l6 [8 R- X7 Z　　而且父亲这个时候还高居庙堂，姐姐、姐夫还安然无恙，她和程辂见面的大昭寺又是她常年礼佛的地方。她如果这样死在了大昭寺的后山，程辂一个强逼良家妇人的罪名是逃不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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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他想陷害周家也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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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足够了！

7 g8 x9 s0 S' i& \4 a1 D; g" m　　她这一生，因为喜欢上了程辂，让清正端方的父亲丢尽了脸，让温柔能干的姐姐操碎了心，让程家舅舅和宗房离心离德。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让父亲能少个敌人就少一个，让姐姐能少一份危险就少一份，自己在黄泉下见到了程家舅舅，还能掩着面给他老人家行个礼。

( _2 M" l3 s+ C6 q) h* r　　至于她的名声，十年前已毁于一旦，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抬头，眼中是蔚蓝的天空。

* c8 H7 u3 |: _/ o+ A2 T; y* U6 Q  a; A　　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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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 x0 I$ N' ?# H( d1 s( p2 c　　像她小时候躺在程家后花园时看见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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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K# m* i* h  ?5 [# L4 r7 K, B9 |　　那时候，姐姐还没有出嫁，程笳还没有死，她也还没有被他们和程辂凑成堆。

　　她们学着古人的样子摆流觞曲水宴，弹琴吹箫，扑蝶斗草，嬉戏玩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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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 w* L: Q' c; Y9 W　　她好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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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她怎么会喜欢上了程辂这个伪君子的。

  V% p  x) s3 g' w. m$ W  b& D4 u　　如果能回到过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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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Z  {+ |7 E, z  ~　　她一定会睁大眼睛，看清楚人心，不再那么软弱，离程辂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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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u5 U* p& E- p2 q第一章  噩梦

; J! ~; x' R. i( a# u( p* p　　周少瑾满头大汗地从睡梦中惊醒，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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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梦见了程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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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狰狞的表情，明晃晃的剪刀，被鲜血染红的白皙双手，碧如水洗的天空，不能呼吸的痛苦……全都交织在一起，像张网，把她紧紧地网在其中。

　　姐姐说，她是被不好的东西缠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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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r! m. I1 \" `. {, p2 b　　可为什么梦中的一切又都那么真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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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甚至清楚地记得鲜血溅在手上的温度和被掐住脖子时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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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r+ a5 i& E3 D8 _; t　　若这不是梦，她又怎么会从程辂的手中逃脱，再次睁开眼睛，竟然安然无恙地回到自己十二岁的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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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K- O7 L9 m# T0 T1 d0 g　　周少瑾心中充满了困惑与不解，还有些许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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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的填漆床悬着虫草鲛绡的帷帐，淡淡的晨光自糊着高丽纸的窗棂透进来，隐隐可见窗边雕红漆多宝阁上摆放的梅瓶花觚和玉石盆景。

　　这是她的闺阁。

/ J/ _5 m0 H, i; V8 n　　住了十二年的闺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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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的记忆里，她之后还会在这里生活三年，直到十五岁……程辂和吴宝璋定了亲，她被程笳骗到后花园里，遇到喝醉酒的程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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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打了个寒颤，硬生生地掐断了记忆。

& m$ E* W7 [+ y2 g* k* q　　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错！

　　她想了想，掀被下床，去了旁边的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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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里放着她的箱笼，还有父亲前些日子托人给她和姐姐各带回来的一面半身西洋镜。

8 L, c0 k! F8 b& R5 U- E; L" O0 H, L/ r　　镜子中的人眉目如画，体态纤妍，姿容清雅，仿佛精心养在温室里的一株素心兰，含苞欲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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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4 y$ f0 s0 \, ^! u, g& |　　这分明就是自己。

! E! B) k2 y+ P" H2 r. ^0 t$ }9 g　　但好像又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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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脑海里浮现出另一副面孔。

　　青白的皮肤，紧锁的眉头，疲惫的神色，憔悴的面容……五官和镜子里的人有七八份相似，颜色却远远不及镜中人的三分之一……像镜中人受了磨难，褪了颜色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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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K" \; n3 D. [% J( V4 T! A　　那好像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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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V- F# u2 f　　念头闪过，周少瑾吓了一大跳。

　　可这念头一起，就如那水漫金山，堵也堵不住了。

　　她哪里是做了个噩梦，分明就是重活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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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Y3 C' q  I1 a. e  _　　可姐姐是她生平最信任，最依赖的人，难道还会骗她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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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咬了咬唇，想凑到镜子前再仔细端祥一番，门外却传来一阵响动，还有姐姐周初瑾那温柔舒缓却镇定人心的声音：“二小姐还没有起床吗？她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有没有说胡话？”

% }- @& o6 L7 s- R) f3 l　　“没有。”答话的是周少瑾的乳娘樊刘氏，“还是您亲自配得安神香管用——二小姐一觉睡到了天亮，我和施香一直在床前守着，见天亮了才留下春晚回屋洗了把脸。”

; j7 r& Y2 T6 ]8 F4 h& [　　周少瑾慌慌张张地出了耳房，躺在了床上。

　　只见帘子一晃动，周初瑾在大丫鬟持香的虚扶下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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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苦你们了！”她道，“等会樊妈妈到账上去支五两银，算是我赏给大家买糖食的。”

　　施香几个低声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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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初瑾走了过来。

　　周少瑾闭上了眼睛装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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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初瑾不疑有它，动作轻柔地俯身摸了摸周少瑾的额头，又给她掖了掖被子，然后舒了口气，低声吩咐樊刘氏：“既然这香有用，以后二小姐歇息，你们就点上。我已得了外祖母的应允，今天要去趟城南的惠济寺。听说那里的住持静方师太的符水能驱恶治病，十分的灵验。我去给二小姐做场法事，求道符回来。你们几个在家里在好生服侍二小姐，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我申正（下午四点）之前就会赶回来。如若有人问起怎么这两天没见到二小姐，你就说二小姐的伤风还没有好，不宜出门，知道吗？”话到最后，她语气骤然严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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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H% }' P; h/ _) E4 z: r　　“是！”丫鬟妈妈们见她端了脸，个个小心翼翼地应着。

5 @0 K; e3 N2 q, @　　周初瑾又摸了摸周少瑾的额头，这才出了内室。

; c( H4 Y+ W5 l  {5 F: b# f* C8 r　　周少瑾眼角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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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J8 D& f+ D5 k- h) z+ y　　她父亲名周镇，字大成，是至德九年丙戌科二甲进士。年少时在赫赫有名的金陵程氏族学求学，因相貌出众，品德端方，天资聪慧，得到同在程氏族学求学的程家二房大老爷程沂的赏识，做媒将自己的堂妹，也就是程家四房的大小姐程贺嫁给了周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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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氏进门有喜，生产时却遇到了血崩，留下嗷嗷待哺的女儿就撒手人寰。

　　这个女孩就是周少瑾的姐姐周初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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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后，周镇续娶了周少瑾的生母庄良玉。

/ Y7 j$ ]/ S  i1 V. e　　庄良玉出身落没的官宦之家，幼年丧母，跟着年迈的祖母长大。待到她出嫁的时候，已年过二十，庄父当了祖上传下来的一副字画才勉强给她凑了副二十四抬的嫁妆。

　　周镇对这桩婚事极其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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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 K" y9 j& m7 m　　庄良玉不仅有倾城之姿，而且性格柔顺，精通音律，擅长书画，爱好金石，又因自身无恃，对周初瑾如同亲生般，细心照顾，用心教养，可谓是天冷了怕凉着，天热了怕晒着，没让她受过了一点点的委屈。每逢端午，中秋，春节更是会备了厚礼带周初瑾回程家探望其外祖母关老太太，陪着关老太太说说闲话，一解关老太太对外孙女的思念。关老太太对庄良玉的贤良大度既赞许不己，不免对庄良玉另眼相看，逢年过节都不忘厚赠庄良玉，程家上上下下见此情景，也跟着抬举庄良玉，对她十分的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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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U) x& {1 b) p; L; h8 u　　周镇既得了如花美眷，又有了红颜知己，还持家有道，治家有方，把个庄良玉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读书起来更加用功，只盼着考了功名给庄良玉挣副凤冠霞帔，让庄良玉能在人前显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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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z: b+ x1 C( E3 p　　只可惜好景不长，庄良玉生周少瑾的时候难产。虽有程家送来的百年老参救急，但到底没能撑过半年，还是香消玉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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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s( P; y7 R- x; @　　周镇倍受打击，决定为庄良玉守孝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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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N+ }; B4 u0 G3 }6 {　　周家原籍山东日照，周少瑾的祖父曾任过金华知府，见了江南的繁华，不愿再回原籍，想办法在金陵定居，和老家早就没有了音信。而庄良玉的外祖母和父亲均已相继故去，家中只有个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出了五服的舅舅。周镇又是独生子，连个兄弟姊妹都没有，他不续弦，周初瑾和襁褓中的周少瑾谁来照顾？特别是周初瑾，已到了读书识字的年纪，谁来给她启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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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W& [: }$ W  j9 n/ B  z! j　　关老太太想了又想，商量周镇后，把周初瑾和周少瑾接到程家，养在了自己的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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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什么也不懂，七岁的周初瑾却懵懵懂懂地感觉到，程家再好，也不是自己家，外祖母再好，也不是自己的父母。她的行为举止慢慢就有些模仿庄良玉，像个小大人似的。程家的人对此一无所察，反而觉得周初瑾举止大方得体，有大家风范，庄良玉将她教养得很好。

- d: j% v! g) U9 G  H　　周初瑾越发的约束自己。对上恭敬，对下温和，表兄妹之间亦谦逊礼让，程家没有一个不对她交口称赞的，就连周少瑾也因此得到了程家人的喜欢，人人尊称她一声“二小姐”。

5 d. S% C- H: o7 n% P　　周镇见女儿有人管教，把心思全放在了举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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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a+ y% P( S7 r. f) B　　庄良玉去世的第二年，他金榜提名，中了进士，补了福建蒲城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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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给周镇说亲的人如过江之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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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s* o0 r. f: x% Y& M4 w; I　　周镇却谨守诚诺，不管如何显贵人家的姑娘，全都婉言谢绝。

　　关老太太却想着那福建穷山恶水，两个孩子尚在年幼，如何经得起山高水长？逐请了程沂出面找周镇说项，想把两个孩子留在自己身边。

　　周镇也正为此事苦恼。关老太太的话正中他下怀。他当下应允，留了自己的乳兄马富山夫妇打理周家的庶务，顺便帮着照看一下周氏姐妹，自己则带着两个老仆和程家推荐的师爷去了任上。

! n( V9 E+ u, r　　至德十四年，周镇已累官至江西南昌知府。

8 R, S. K- A3 k9 e5 K　　他再次续弦。

　　写信回金陵要接了两个女儿去南昌。

9 i& p/ ^6 \6 j  a9 ~　　八年的光景，就是养只小猫小狗都有了感情，何况是每日承欢膝下、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关老太太想起就像被剜了心似的痛切心腑，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把周少瑾姐妹送走，还道：“初瑾是要嫁到廖家去做宗妇的，那新太太出身商贾，只怕大字都不识几个，又怎能指导初瑾和少瑾？还是让她们两姐妹跟着我好了！这样以后少瑾说亲也容易些。”

# N( `4 ?" T* T) S0 _　　此时十四岁的周初瑾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宛若出水芙蓉般清雅端庄，由程家长房的大老爷程泾做媒，许配给同为江南官宦世家的镇江廖氏宗子廖绍棠为妻，翻过年来就要行及笄礼了。

　　周镇为着两个女儿的嫁事，只得妥协。

　　周少瑾和姐姐这么一住，就又在程家住了四年。

3 |- P6 f  `! ]2 t) M. G　　等到周少瑾从假山上失足跌落醒来，睁眼却发现自己不仅回到了小时候居住的畹香居，自己也变回了十二岁的模样，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只知道白着脸找姐姐。待见到姐姐，姐也由个雍容端庄的三旬少妇变成了个十七、八岁的青涩少女，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待她再次醒来，屋子还是那个屋子，自己还是那个自己，姐姐和乳娘挤在床边，一个满脸焦灼，一个哭红了双眼，施香和持香更是急得团团转。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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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s+ b( \4 z5 ?　　她是怎么从程辂手中逃脱的？

　　为什么她不是转世投胎，而是回到了十二岁的时候？

2 N! u. N8 h! C; l; C) I　　周少瑾不明白，瑟瑟发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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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9 ?1 j/ d( A1 `, H. R　　周初瑾只当周少瑾做了个噩梦被吓着了，抱着她不停地细声安慰。

- r4 j2 [! I/ ^8 R9 r' x: h% [- u' a　　温暖的怀抱，轻柔的语言，熟悉的气息，还有对姐姐信赖，让周少瑾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遣了屋里服侍的，哽咽着把自己的遭遇告诉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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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K3 W, \& N4 Y第2章  不信

　　十八岁的周初瑾闻言差点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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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家老祖宗程叙虽然在十年前因病致仕，但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余威还在；长房大老爷程泾列位小九卿，只差一步就封相拜阁了；长房的程许，二房的程识，三房的程证，四房的程诰……都是读书的种子，或考中了秀才，或桂榜有名，哪一个不是一时俊杰？又何来抄家灭族之说？

0 G! f3 {7 h6 L- w　　她惊恐不已，强忍着才没有死死地捂住妹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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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是在湖边的那一跤跌出了错？

　　要不然向来乖巧温驯的妹妹怎么胡言乱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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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T" y* P" d# i1 m( q; ]3 z2 z　　周初瑾吓得心怦怦乱跳，脸上却不敢流露分毫。不仅如此，还要轻言轻语地安慰妹妹：“没事，没事，你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0 [( y; I; j4 u1 c6 Y* [" Q　　周少瑾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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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l) j$ g7 K5 D7 r: K: P0 k　　她相依为命，亲密无间的姐姐竟然不相信她……而且还笑语盈盈地告诉她，她只不过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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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怎么可能这么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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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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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急急地和姐姐说话着那些生活中的细节，可姐姐却红着眼睛携了她的手，痛苦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说得都对。只是时间不早了，你也要歇息了。等明天一早，姐姐再听你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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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Q: E! ]  n2 v　　敷衍、安抚的味道是如此的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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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L- \; F; \' X7 e: s: B　　周少瑾心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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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知道怎样面对这样的姐姐，只好逃避似地望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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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r4 g, u& L- N" P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晚霞把院子染成了温暖的桔黄色。几个还在总角的小丫鬟在院子里踢毽子，她们的笑声像银铃般轻快地回荡在院子里。在灶上当差的杜婆子笑嘻嘻地提着食盒从院子中间穿过，小丫鬟们差点撞在了她的身上。扫地的赵婆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撺了出来，一面挽着衣袖，一面大声地喝斥着几个小丫鬟。小丫鬟们吓得点头弯腰，忙不迭地求饶。杜婆子做着好人，挡在几个小丫鬟面前为她们说着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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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葡萄藤已经长出嫩嫩的叶儿，墙角的蔷薇花开入如火如荼，碗口大的玉兰花洁白似玉，七零八散地挂在高高的玉兰树上。

5 H5 b3 F# ]% x. s# a% O: P　　这如果是幻境，那自己算什么？

　　周少瑾心里凉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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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2 t- l, G2 D4 [5 L: @　　难道是自己错了？

　　望着虽然焦急但依旧显得四平八稳的姐姐，周少瑾突然不敢确定自己到底是像姐姐说的那样做了个噩梦还是像自己认为的那样重新活了一次。

6 @7 ~; h* L2 I: Y: r# q　　周初瑾则亲自帮妹妹调整了一下枕头，扶着周少瑾躺下，道：“乖，姐姐在这里陪着你。你闭上眼睛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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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底，还是不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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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I+ a; K( m# [9 ?! c　　周少瑾心情复杂。

5 c" s2 H1 Z7 O) H0 T* w: ^　　也许姐姐说的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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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R) J5 U$ b5 b$ k　　她安慰着自己，闭上了眼睛。

　　半夜，她被噩梦惊醒。

　　睡在她身边的姐姐立刻爬了起来，紧紧地把她抱在了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地道着：“乖，没事了，没事了。姐姐在你身边呢！”

- X1 S; {# n* N; c　　周少瑾满身是汗，想和姐姐说些什么，一抬眼，却发现姐姐眼底掠过一丝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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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她一个人带着年幼的妹妹寄居外家，也有惊慌失措，担心害怕的时候！

' o; _" J" a$ h* d' Z* C& L　　周少瑾愕然，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心目中无所不能，无坚不摧的姐姐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少女，也有需要有人保护，需要有人依靠的时候。

　　她嘴角翕动，最终紧紧地抿在了一起，什么也没有说。

6 H/ K% ?5 r, i1 [2 z, c* X　　第二天早上，周初瑾把周少瑾留在了屋里，自己去了外祖母关老太太那里。

) q0 {& r6 {& ~2 T　　很快，上房就传出了周少瑾生病的消息，给程家女眷瞧病的周娘子被请进了府，畹香居开始飘散出草药的味道，周家内院的管事婆子马富山家的也赶了过来，在和周初瑾一阵耳语之后，她悄悄地去了金陵城中的几个香火旺盛，久负盛名的禅寺，道观，不仅为周少瑾求来了符水还有神香黄表。

　　周初瑾留了马富山家的在院子里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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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z5 o% J' }2 |　　半夜，她们起来烧黄表。

　　被噩梦惊醒的周少瑾站在窗前，静静地望着火苗从灿然大盛到无声的熄灭，转身上床闭上了眼睛。

2 m6 [- c1 `# U/ w# K+ U1 h　　就这样吧？

　　何必为了这样的事和姐姐起争执，让姐姐担心害怕，坏了姐妹的情谊。

　　但每当夜深人静她被噩梦惊时，她都会忍不住会想：如果她的那些经历的都是真的，那程家就会被抄家灭族微，外祖母、舅舅，表哥，甚至那些服侍过她的丫鬟婆子，给她当差过的小厮管事，她认识的每一个程家人，都会死！

　　难道这样她也蒙着心装什么也不知道吗？

# A0 G  L, ]3 T& I9 @& x　　外祖母的养育之恩，姐姐的骨肉之情，大舅舅的仗义疏言，还有大舅母，诰表哥，诣表哥对她的好，难道她也都统统地抛开，统统不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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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N1 Z: W4 d4 \9 o　　周少瑾想想都觉得惊慌失措，毛骨悚然，后怕不已，再也无法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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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决定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这才会瞅着机会就背着姐姐打量四周的景象。

- v! ]' u3 Z$ L7 g　　只是没想到自己的沉默并没有换来姐姐的安心，姐姐竟然为了她瞒着外祖母只身到禅寺为她求神拜佛，她在感动、难过之余，更多的却是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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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好她没有当着姐姐的面执意说自己是重活了一回，不然以为她中了邪的姐姐还指不定怎样伤心难过，苦痛绝望呢？

　　她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突然间有了个主意。

3 w1 u# ?9 j" r7 z: |6 j　　既然她不愿意和姐姐发生冲突，又怕万一失去挽救程家的机会，何不私底下悄悄地查清楚自己到底是做了个噩梦还是重活了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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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她所知道的事都一一发生了，不就可以证明她是重活了一世。反之，如果她所知道的事都没有发生，不就可以证明她只是做了个噩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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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9 i' r4 {( A6 j, |　　周少瑾顿时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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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现在十二岁……那她十二岁的时候发生了些什么事呢？

　　周少瑾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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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I/ _9 [0 h3 d　　六月的时候，好像程辂会以第六名的成绩通过了院试，取得了禀生的资格……八月，父亲突然升了保定知府。虽然都是正四品，都是知府，可保定府却属于北直隶，是京城南下的必经之路，只要不出错，升迁指日可侍，沔大舅舅和外祖母都很高兴……之后外祖母过五十六岁的寿辰，程辂的母亲董氏来拜寿，当着程家几位老太太的面拉着她的手直夸她温顺恭谦，宜家宜室。程笳还为此打趣自己，说自己年纪比她小，心却比她急，小小年纪就惦记着要嫁人了……

　　想到程笳，一张面孔在她脑海里闪过，周少瑾猛地惊得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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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w6 w7 }6 _# {4 L　　她怎么把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件事给忘记了？

　　这一年的四月十二日，是程家二房老祖宗程叙的八十大寿。程家为此大操大办了一回。不仅请程家的亲戚朋友，还请些门生世交，连远在京都的内阁首辅、文渊殿大学、吏部尚书袁维昌都派长子送来寿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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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宝璋第一次出现在程家，就是在老祖宗大寿的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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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M) i: n* F1 t) s6 C$ h( ?, b　　周少瑾面沉如水，手不由紧紧地绞在了一起。

　　吴宝璋的父亲吴岫是至德十七年九月任的金陵知府。只是金陵素有“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洲”之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吴岫出身寒微，除了个在工部做给事中的郎舅，在朝中并无什么有力的后援，不过是因机缘巧合才谋得了金陵知府一职。作为金陵的父母官，他上有世袭罔替、镇守金陵的国公爷，下有家族中出过封疆大吏或是鸿学巨儒、显赫一时名门望族，还要和身世背景都颇不简单、一心想着他知府之职的属下——江宁县县令刘明举周旋。

1 D1 K& @4 m* @$ @5 w. w2 {8 ~　　哪一个他都不敢得罪，哪一个他都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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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 I( P. l; b0 ?# C: ?　　处境很是艰难。

( T7 h7 p/ r: n+ [+ Y# ^　　为了保住知府之职，春节过后，吴氏夫妇开始频繁地出入金陵城的高门大户之间。而吴宝璋的继母关氏为了进入程家，在打听到关老太太和她同姓之后，更是攀了关老太太为“姑母”，开始和程家四房走动。

) s  ?) F5 T# P5 C　　当吴夫人带着吴宝璋到家里做客时，外祖母曾让她和姐姐出面见客。

　　算算日子，应该就是这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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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G5 k$ f$ P" H　　周少瑾咬了咬唇，高声喊着“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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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晚上又是大半宿没睡，施香正靠在厅常的门柱上打磕睡，听到喊声立刻跑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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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小姐，您醒了！”她一面笑盈盈将帷帐挽了起来，一面道，“我服侍您梳洗吧？厨房里今天做了您最喜欢的水晶糕和什锦豆腐捞，我让小丫鬟们把早膳端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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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置若罔闻，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 _" w  j/ e( h2 O) {7 Y1 C' m　　施香微愣，忙道：“今天是三月二十四。”

6 g, \+ K2 |& D4 _+ D, e! W　　也就是说，离老祖宗的寿辰还有二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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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 ]9 Q2 j5 C' o　　可吴宝璋是哪天来家里做客的，周少瑾却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她只记得吴宝璋中等身材，圆圆的脸，皮肤白皙，大眼睛，柳叶眉，眉间有颗米粒大小的朱砂痣，笑起来的时候很是矜持，但看人的时候却目光微闪，让一看就觉得她不是那种一味得只知道循规蹈矩而不懂得变通的人。

) T0 ]  l6 z, q% R% M　　周少瑾生平第一次见到眉间长着朱砂痣的人，很是好奇，长辈说话的时候她睁大了眼睛，不时地打量吴宝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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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吴宝璋回过头来朝着她微笑，语气温和地和她说着话。待到端午节，还送来了自己亲手包的粽子，绣的五毒香囊给她和姐姐做节礼。

　　渐渐地，她们开始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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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n7 `2 K& Q　　她觉得吴宝璋还不错，就把吴宝璋介绍给了程笳。

　　之后吴宝璋开始在三房出入，并得到了二房大奶奶郑氏的青睐，有了贤良淑德的名字，在金陵的仕女圈中站稳了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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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B, c6 y3 [* U第3章  怯弱

" ~9 E$ ]/ p. B% m+ i7 y, i　　想起这些事，周少瑾就胸口闷闷透不过气来，半晌才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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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夫人和外祖母攀上关系之后，常在程家四房走动，这个时候只要派人去外祖母那边打听一下，就应该能知道自己和姐姐到底有没有出面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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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n/ N" l5 T2 s( v: _& c　　她问施香：“马富山家的今天进府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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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Q* E3 s7 e! l9 P* J# e) R　　马富山夫妻和儿子马升住在周家老宅，但马富山家的每天都会进府一趟，看周氏姊妹有没有什么吩咐，也好传话给马富山让他去办。

' q+ Z' m) S6 O* n$ k$ b　　施香笑道：“马大娘跟着大小姐去了庙里，说是要申正（下午四点）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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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1 b) j, y/ F* c' M$ ^　　周少瑾闻言不由皱眉，怏怏地靠在了床头。

　　马富山家的灵活机敏，这么多年在程家进进出出，和程家各房的人都有几分交情，派她去打听人外祖母院里的事，最妥当不过了。

　　没想到她竟然跟着姐姐去了庙里。

　　等姐姐回来，她再指使马富山家的跑腿，特别是去打探外祖母院里的事，姐姐肯定会心生疑窦，问她原委的。

　　看来得另想办法！

  }& \" H+ a/ _; a6 y/ `' P* g　　找谁去打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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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9 R" N, z" _; _& }　　周少瑾思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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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A' V& t, L' ~/ w　　施香见她神色不定，暗自担心，小心翼翼地上前柔声道：“二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这就就去请大夫过府给您瞧瞧？”

　　“不用了。”周少瑾回过神来，目光落在了施香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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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施香去打探吴宝璋的事？

　　周少瑾轻轻摇头。

　　畹香居的事向来是姐姐身边的大丫鬟持香出面，施香贸贸然地跑到外祖母院里去，说不定还会惊动外祖母，以为自己这边出了什么事，弄巧成拙。

8 }$ Q1 f5 f9 n　　派春晚去？

　　可能更不妥当！

　　姐姐总说春晚冒冒失失的，行事不够稳重，嘴里也不怎么藏得住话，到如今还拿着小丫鬟的月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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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派谁去好呢？

　　周少瑾在心里琢磨着。

　　施香却看着惊心肉跳。

　　畹香居虽然看上去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可二小姐有些不对劲的事却瞒不了她们这些在大小姐和二小姐身边服侍的人。如今大小姐不在家，二小姐可千万别这个时候出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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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z6 [; D2 k" z7 B" o  v  r　　她急急地喊了声“二小姐”，高声道：“那什锦豆腐捞凉了就不好吃了，我这就吩咐小丫鬟给您端进来。”说着，转身去开了高柜：“您今天穿什么衣服？前几天新做的那件白色的挑线裙子怎样？这天气慢慢地热起来，穿白色的看着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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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x! B  C4 E2 G　　“你别管了。”周少瑾却有些心不在焉，懒洋洋地道着，“我现在还不想起床，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施香哪里敢多问，胆战心惊地退了下去，拔腿就往樊刘氏屋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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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l6 j  l- L. V　　周少瑾心情浮燥。

　　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适合，难道还让自己亲自去打探消息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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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m: ~  D/ {% f! i" t3 J( y  l　　念头闪过，周少瑾吓了一大跳。

/ s; f( |% m2 w$ j' w5 `　　她可从来没干过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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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一要是露了马脚，岂不丢脸丢到外祖母面前去了！

　　那她以后还要不要做人！

" [( r; r( P" k  C# T　　周少瑾立刻否认了这个想法。

6 P) n0 }7 Q8 e! S" N0 Q* F　　那……还有谁能帮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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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F2 u2 ^5 {; j8 H2 B　　她思来想去，也没个合适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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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正心烦意乱，施香神色紧张地走了进来，道：“二小姐，沔大太太过来了。”

7 C5 v' C' J# Z9 A. M7 Q* N　　程家四房的老太爷程劝是独子，三十年前病逝了。他有三个子女。长子程沔，长女程贺，次子程沅。沔大太太是程沔的发妻何氏，程贺则是周初瑾的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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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L! t  h3 B; l　　周少瑾忙吩咐施香迎了沔大太太到西厢书房奉茶，让春晚进来服侍自己梳洗。

　　谁知道她刚刚漱了口洗了脸，施香折了回来，道：“大太太说，二小姐正病着，千万别因为长辈要来探病就折腾着伤了精神，让我进来跟您说一声，在床上躺着就行，她看您一眼就走。”说话间，屋外已有了动静。

　　周少瑾听命行事，但也不至于真的躺在床上——她站在屋里等着。

　　施香去请了沔大太太进来。

8 Q; o7 s1 ~* f% N6 ]1 v$ T　　沔大太太今年二月初二刚做的四十寿辰，是个身材丰腴，面如满月的妇人。她穿了件蜜合色四蒂纹的褙子，梳了个圆髻，只在发间并插了三枚镶南珠的金钗，简单大方又不失华美。

" R8 H0 _! q4 _+ j! j　　周少瑾上前行礼。

　　沔大太太没等周少瑾屈膝就快步上前把她携起，道：“你外祖母就是怕你折腾，一直惦记着你的病情也不敢来看你，我见你外祖母实在是担心，这才硬着头皮亲自过来的。你若还是这样不听长辈的吩咐，我也不敢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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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6 t) T3 ?' _( y1 A- O　　她在这里装病，却让长辈们担心，周少瑾赧然，喃喃地道：“劳烦外祖母和大舅母挂念，我已经好多了。周娘子说吃了这剂药就没事了。姐姐是怕我把病气过给了外祖母和您，这才把我拘在屋里，让我多休养几天了再出门。”

　　程家人看病都是请“周氏医馆”的周大夫问诊。周大夫太太娘家是开药铺的，她嫁到周家后，又跟着周大夫学会了把脉问诊的本事，金陵大户人家的女眷病了都会请她进府瞧瞧，一来二去，“周娘子”的名头比她丈夫周大夫的还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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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i) a. o8 A& N; }7 T& v8 c$ C5 U　　“那就好！”沔大太太牵周少瑾在屋子中间雕红漆彭牙圆桌旁的绣墩上坐下，仔细地端祥了她好一会，见她气色还好，长吁了口气，接过施香捧的茶呷了一口，问起周少瑾是不是还吃着前几日的药方，睡得好不好，吃得香不香，不能出门的时候都在家里做些什么……林林总总的，琐碎又具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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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3 f5 `1 K' l3 Q0 `% n　　周少瑾恭敬地答着话，只是这几天都没有睡好，时间一长，不免露出几分倦色来。

　　沔大太太见了叮嘱了她几句“安心养病”之类的话，就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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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送了沔大太太到门口。
6 H2 z  a1 }  Q5 z; I" s3 V- y0 b8 B
) w, c8 R0 R, ?　　有小丫鬟在门外等着，见到沔大太太出来，上前行礼，笑道：“老太太让我过来跟您说一声，过两天家里有客来，让您从二小姐这边出来了就过去一趟。”

: S: D/ T% p7 v% A  ]　　周少瑾顿时心里像被猫抓。

　　外祖母孀居，等闲不见客，但凡见客，不是亲眷就是贵宾。
! n, v8 U% s' H' q5 p# J
+ G9 @# Y' c& Z+ j5 p　　是谁要来呢？

　　要不要派个人去打听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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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k( L& R" u　　一想到这个，周少瑾又泄了气。

$ ^0 R, M/ o4 P3 o4 g　　她现在哪有什么人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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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8 m4 [! v% Q+ ]5 _1 S　　不像从前，有什么事只要她吩咐一声，服侍她的郑妈妈做不到，林世晟也会帮她达成。哪像现在这样……

　　周少瑾想着，就有些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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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Y7 X( F$ [' b4 K: s, K, ^( y　　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她却时时被记忆中的事所影响。再这样下去，她只怕会分不清楚什么是真实的，什么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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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a+ G* b9 z8 ^9 o3 Y2 I, d　　周少瑾情绪低落，把自己卷在被子里，一会儿醒，一会儿睡，脑海里一会儿出现姐姐红肿的双眼，一会儿出现程辂狰狞的面孔……混混沌沌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等到施香推醒她时，她这才发现天色已晚，屋子里已经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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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小姐，”和樊刘氏在门外守了她一天的施香难掩激动，“大小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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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一愣，施香已快手快脚地帮她梳头换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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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W" @* M) R; ^& u　　周初瑾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显然不虚此行。

, m. d8 j1 m, P: X% W; Z+ J　　她们姐妹俩都长得像周镇，有着精致柔美的五官，白皙细腻的玉肌，熠熠生辉的眼眸，纤细苗条的身段，不同的是周初瑾眼角眉梢间流露出来的是柔韧，而周少瑾却更多的是柔顺，加之她们之间相差七岁，周初瑾已经长开了，周少瑾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周初瑾温柔持重，周少瑾娇柔怯弱，见过她们俩姐妹的人并不觉得她们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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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a4 C& h( ^7 w　　周初瑾乌黑的青丝简单地挽了个纂儿，只有耳朵上坠了对莲子米大小的珍珠耳环，雪青色拱碧兰花的褙子衣袖和下摆处都皱巴巴的，一看就直接从马车上下来屋都没回就来看她了。

　　“少瑾，你怎么样了？”她坐在床边，拉了妹妹的手，道，“眼看着父亲的生辰就要到了，我去了庙里，给父亲和我们都上了炷香。”她眉宇间难掩喜色，从怀里掏出一个金色绣着昙花的香囊，“还给我们都求了个平安符。”她将香囊递给周少瑾，“这个是你的。你收好了，挂在腰间，可保佑你今年都平安顺遂，无灾无难。”

8 g0 O6 N' ^) h; G* N/ d　　是专门为她求的吧？

　　父亲的生辰在六月，还有快三个月呢！

　　周少瑾默默地接过了香囊，喃喃地向姐姐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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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姐姐不用这么生分。”周初瑾笑盈盈地摸了摸她的头，问她，“你今天都吃了些什么？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我明天让小厨房给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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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5 I2 Z+ k# B; M7 g; Y　　施香神色微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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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G" l: F* A; s& g% O　　二小姐一天都没有吃东西，可她们实在是不敢强迫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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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此时才觉得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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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s; I6 U* y1 v4 [- k! [# Z　　她道：“我想吃几块水晶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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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香忙道：“厨房里还蒸着呢，我这就去端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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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4 K# ?: G1 e% _/ q　　“还是重新做吧！”周初瑾微微不悦，道，“让厨房再加个桂花鸭，一个松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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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x5 S# Z1 P/ l) b& }0 H　　这两道菜都是周少瑾爱吃的。

　　施香屈膝退了下去。

　　周初瑾也站了起来，笑道：“我去换件衣服。等给外祖母请了安，再陪你一起用晚膳。”

6 e' \! C+ v3 Q6 I　　周少瑾送了姐姐出门，梳洗打扮了一番，坐在桌边等着姐姐回来用晚膳。可直到程家内院的大红灯笼次第亮了起来，周初瑾才从关老太太那里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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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急了吧？”周初瑾一面笑着由持香服侍着净手，一面吩咐她的小丫鬟冬晚摆膳。

; t0 U6 E% v; [6 ^　　或许是心里藏了事，或许是这几天饮食不定，周少瑾吃了两块水晶糕，几筷子松鼠鱼就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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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初瑾很是意外，但也没有勉强她，而是朝着持香使了个眼色。

　　持香微微颔首，立刻端了碗汤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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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我特意让人给你炖的，”周初瑾含糊其词地道，“你趁热喝了吧！滋补气血的。”

第4章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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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碗所谓的“汤”实际上是符水。

1 L" R+ m+ p5 [# k　　她望着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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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初瑾脸上满是殷殷的期盼，可那期盼落在周少瑾的眼里，却让她突然间有些心酸。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端起了汤碗，一饮而尽。

　　周初瑾看着，笑容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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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微愕。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姐姐笑得如此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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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这样就能让姐姐高兴，她又何乐而不为？

　　周少瑾笑着把碗递给了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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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初瑾拉了妹妹的手，有些殷勤地道：“今天我们一起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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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4 Q4 }0 P" i　　自从周少瑾“生病”以来，她几乎每天晚上都陪着周少瑾。后来周少瑾对自己的处境起了疑心，找了个借口，两姐妹这才各睡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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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微笑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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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梳洗了一番，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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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规规矩矩地将被子拉到了肩膀，周初瑾却倚在床头的大迎枕上和她说着话：“听说你今天睡了一天？这可不好，怎么也得吃点东西，时间长了，小心饿出病来。你身体本来就弱，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又道，“要不要让马富山家的给买几本书来解解闷？我听说马解元出了新诗集，江南的人都争相购买，想来应该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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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了。”周少瑾原本就安静少言，喜静不喜动，有时候在屋里一呆一整天都不出门，她并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的，“我在屋里睡会觉，和施香他们说说话，一天就过去了。”

　　周初瑾却不这么想。

　　妹妹单纯直率，什么事都喜欢一股脑地告诉自己，包括程辂派了小厮悄悄送东西给她的事被她说了几次之后，每次程辂送东西给她，她还是都告诉自己，何况自己这几日又是让她“生病”，又是在她院子里烧黄表，又是让她喝符水，她又不傻，不可能没有察觉，更不可能心里没有一丝的芥蒂，可她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吭声，这还是从未曾有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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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初瑾不由坐直了身子，盯着周少瑾的眼睛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周少瑾可以说从小是由姐姐带大的，她最怕惹姐姐伤心，其次怕姐姐板着脸。现在虽然不像从前，但一想到姐姐曾经对自己的好，被姐姐这样盯着，她还是会感觉有些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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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她简短地道，“我没什么事瞒着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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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A: T8 E9 b; J6 X5 P8 X　　可她越是这样，周初瑾越是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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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t1 q4 i4 U  J* M/ s- h+ X　　她不由眼神一黯，低声道：“少瑾，母亲不在了，父亲又不在我们身边，我们姐妹更应该相互扶持才是。你有事可不能瞒着我。”想了想，又道，“你看你上次不小心把武师傅的琴给摔坏了，你一回来就告诉了姐姐，姐姐提早想办法，不仅找了张和武师傅那张琴差不多的琴赔给了武师傅，还在武师傅没有发现的情景下带着你主动去给武师傅赔不是，武师傅不仅没有责怪你，还赞扬你磊落大方，有君子之风，对你另眼相看，时时单独指点你的琴艺，你现在的琴比笳表妹弹得还要好了……你忘了吗？”

　　周少瑾怎么会忘记。

　　为了这件事，程笳的母亲姜氏还曾私底下抱怨教她们弹琴的武师傅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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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 r7 s% z: |1 m0 ]　　而在这件事之后，她不仅得到了武师傅的赞扬，还得到了外祖母和大舅母、大舅舅、表哥们的赞扬，外祖母还因此赐了她一块通体无暇的羊脂玉玉佩，大舅母赐了一对珠花给她，大舅舅，表哥们则送来了笔墨纸砚。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得到那么多的赞扬，也是她第一次赢过了程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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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她要做的事真心不能对姐姐说！

7 G1 v- Z0 T) ^　　这可怎么办啊！

　　周少瑾不由急起来，喊了声“姐姐”，道：“我真的没什么事瞒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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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v% D) A- x7 G" C; R　　“真的？！”周初瑾不信，瞪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周少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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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想到姐姐那看似温柔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顿时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嘴角翕翕合合了半晌，只好掐头去尾，捡那不要紧的道：“我是听说外祖母那边这两天有客人过来，想知道是谁来拜访外祖母？我如今病着，也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姐姐也跟着不能去见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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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k% U  N) D2 O- L1 _1 U　　周初瑾不禁“扑哧”地笑，道：“你就为这个担心啊？”她说着，忍不住摸了摸周少瑾的头，“能想着来见外祖母的，十之八九都是有求于长房和二房的，不见也罢。我正好落个清闲，在家里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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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 j( [+ Z& Z2 H　　这倒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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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Z) [0 D# \. S: ?! ]* i; g　　外祖母自尊自强，守寡拉扯大了三个子女，又育儿有功，长子是举人，次子是同进士，程家二房老祖宗，长房的大老爷都对她很是尊敬，有些人求长房，二房办事不得入门，就改求到外祖母这里来。好在外祖母是个明白人，等闲不搭这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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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H8 C# O# A( p　　周少瑾也不禁“扑哧”一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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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姐妹之间的气氛就像那坚冰消融，有了几分暖意。

/ a/ W5 l0 G  }: z5 a　　周初瑾就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你也不要着急。不管来的是什么人，外祖母有意让我们见见，定会提前告诉我们的，如果觉得不适合，自然不会让我们出面见客。我们听外祖母的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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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e  `) O) f2 U- n　　姐姐的话如当头棒喝，让周少瑾醍醐灌顶。

　　她这几日心绪不宁，焦虑不安，正是如姐姐所说，是因为失去了平常心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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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T" x/ [4 v5 C' D　　就算她是真的重活了一世，离程家被抄家灭族还有十三年，她根本不用这么急切地去求证。如果她只是做了个噩梦，梦醒了，自然也就好了，就更不用这么着急上火了。

　　她不由紧紧地抱住了姐姐的手臂，道：“谢谢姐姐！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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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声音，真诚得如同在自我救赎，让周初瑾心中隐隐不安，还想细问，周少瑾已道：“我听说知府吴大人家的大小姐眉间有粒朱砂痣，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老祖宗八十大寿，那吴知府应该也会来拜寿吧？不知道吴夫人会不会带吴家大小姐来拜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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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e1 Q+ ]% T  |1 A* i6 a　　周初瑾毕竟只有十八岁，养在深闺宅院，还没有后世的精明锐利。闻言只当是妹妹静极生动，笑道：“我到时候问问大舅母。如果吴夫人带了吴家大小姐来拜寿，我一定指给你看。”

) c7 C2 @1 X& T$ @1 W　　周少瑾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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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E- C5 o* ~, R6 T　　在她的记忆里，到了拜寿那天正席，吴宝璋被安排和姐姐坐在一起……

　　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下来，她如释重负，又和姐姐闲聊了几句，就睡眼惺忪，支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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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吧！”周初瑾笑着，转身吹熄了蜡烛。

　　周少瑾很快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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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1 }% G' e- `4 |　　半夜，她突然醒过来，手一伸，旁边却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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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惊了一身冷汗。

" j( a+ m) D  G5 @0 M　　她见旁边耳房的帘子下透着光，想了想，趿着鞋走了过去。

　　周初瑾跪在庄良玉的画像前，正喃喃和继母说着话：“……母亲，我好害怕……您可要保佑少瑾……平平安安的……我愿意折寿十年……”

: H$ W/ T' ~& x' E6 c" t. d- s+ z　　周少瑾的眼泪“哗”地一下流了出来。

) q( d) X7 c- n  i: O3 k　　她轻手轻脚地折了回去，把被子拉过头顶，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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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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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艳阳高照。

　　周少瑾醒过来的时候，周初瑾已经去给外祖母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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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香道：“大小姐留话说，她会服侍老太太用早膳，让您别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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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咦”了一声。

! ]1 q7 Z7 D0 H4 `　　外祖母并不是那种喜欢让晚辈立规矩的人，儿子儿媳妇也好，孙子外孙女也好，都是在各自屋里用膳的。所以她们各院有各院的小厨房，家里的开销却并不比其他房头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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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姐姐有什么话对外祖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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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对镜梳妆，挑了件艾青色西番莲暗纹的褙子，白色杭绸挑线裙子换上，就着刚上市的春笋、水芹等小菜用了半碗粥，两块米糕，这才放下筷子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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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香看着十分欢喜。一面指使着小丫鬟们收拾桌子，一边殷情地道：“二小姐，听说集市上已经有梅子和杏子卖了，要不要买些回来尝尝新？”

　　周少瑾知道自己这一“病”，她们这些身边服侍的日子也不好过，她这是想着法子哄自己吃东西，逐笑着指了指放在床头的黑底八宝镙钿小匣子，道：“自己去拿二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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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f. M( {" q9 X4 c　　施香笑吟吟地屈膝，有小丫鬟进来禀道：“二小姐，辂少爷身边的松清过来了，说是辂少爷听说您受了风寒，特意让他给您送了防风通圣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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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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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Y0 \; `% ^) Y7 b! K　　周少瑾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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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对她的好，她已经不记得了，但他那狰狞的面孔，她却永远也忘不了。

　　她沉默良久，道：“把东西拿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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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香笑容全敛，低声应“是”，接了东西进来。

　　除了装药丸的匣子，还有个七彩的蝴蝶风筝。

# _% k7 G: g  z* r0 I( y　　周少瑾轻轻地抚着那蝴蝶风筝的翅膀，道：“施香，你让松清帮我给辂少爷带句话。说我谢谢他的东西，这次就收下了，让他以后别再送过来了。我病好了之后除了要跟着沈大娘继续读《女诫》、《烈女传》之外，还要跟着岺娘子学女红，怕是没有空闲玩耍了。”

　　也就是说，二小姐要和辂少爷划清界线了！

　　施香讶然，却也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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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已经是正四品的知府了，大家都说，以后老爷还会高升，二小姐年纪还小，又不急着嫁人，何必非那辂少爷不可。像大小姐，就嫁给了廖家的宗子，以后就是廖家的宗妇了。二小姐虽然没有大小姐出身显赫，可也未必就不能挑个比辂少爷更好的人家啊！

, g7 [; D' h9 V( e　　她高高兴兴地应“是”，出去传话了。

　　周少瑾看着却是一愣。

　　她没有想到施香她们并不看好程辂……她还以为人人都会欣然看到她能和程辂走到一起……原来只有她在把程辂当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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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苦笑，心情突然变得低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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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p! Y* W: Z( a2 m5 y& Z第5章 程诣

　　施香送走了松清折回来，见周少瑾的脸色有些不对，心里顿时有些忐忑。

　　二小姐平时说话待人和气又宽厚，可若是拧巴起来，就是大小姐也要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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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一二小姐是说了要和辂少爷划清界线转念间又后悔起来……那可就是使小性子，打情骂俏有失体统了！

　　她不由轻声地喊着“二小姐”，道：“您在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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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d( [+ O# h/ Z* D5 W& F　　周少瑾回过神来，见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禁失笑，道：“你怎么还站在这里？我还等着你买了梅子，杏子回来让我尝尝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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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0 D7 u7 @  F　　“是，是，是。”施香闻言喜笑颜开，连声道，“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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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X" F, h. v3 }1 w, Q4 i- ~5 e4 i　　周少瑾摇头，看着她出了门，心里却有些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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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怪施香不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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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O( ~( G% m+ c3 E3 I　　其实她一直以来都过得挺糊涂的，家里的事全听姐姐的，外面的事有父亲和大舅舅，她只顾在大树下乘凉。田庄里收多少粮食，妈妈们家里出了什么事，丫鬟们为什么口角，统统都不关她的事，从来不过问。身边的丫鬟婆子们又怎么指望着她帮她们出头呢？家里的管事小厮们又怎么指望着她能帮他们拿个主意呢？以至于大家虽然尊敬她，却也不过是因为她是周家二小姐，甚至是因为她是周初瑾的妹妹，不像对姐姐，除了尊敬，还多了份全然信任的心悦诚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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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些，周少瑾不禁尴尬地笑了笑，起身去了西厢的书房，准备找本书打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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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4 i" L( {$ t) {# ]$ |/ K# Q　　书房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三间的敞厅被两座六扇的沉香木透雕花卉屏风隔成了三间，东边是姐姐的书房，西边是她的书房，都是临窗放了张琴桌，靠墙是多宝阁书架，书案在东西间的中间，粉彩花卉的大缸，姐姐书房里插着画轴，她的书房却冬天养着一缸金鱼，夏天养着一缸睡莲。

' I! @2 W. \% d+ _# F　　如今正值初夏，只有巴掌大小的几片莲叶浮在水面，几尾黑金相间的金鱼在叶底摇曳。

　　她熟门熟路地在书案旁的抽屉里找出包鱼食，低了头喂鱼。

+ A0 u3 c% q5 \" y% ?$ K5 J+ R　　鱼儿涌过来，荡起一层层的水波。

! ^; d, u, \1 L( M9 C　　周少瑾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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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一颗石子落在缸里，水花四溅，打湿了周少瑾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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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r) d/ @% n. T9 @. S# U　　她转过身，就看见一个穿着青布直裰，插着青竹簪子的白净少年正趴在书房的窗台上朝着她嘻嘻地笑。

: _* p4 I* }$ k9 D+ ~6 l6 q　　“诣表哥！”周少瑾失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沔大舅舅只有两个儿子，长子程诰，次子程诣。这个趴在她窗台上的少年正是程家四房的二爷、十五岁的程诣。

　　他笑着翻身跳进了周少瑾的书房，道：“你真的病了吗？我怎么瞧着你好好的。你不会是不想跟着沈大娘读书，所以装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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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I4 ^( r) v5 }' {5 o3 N　　周少瑾脑海里却浮现他那年因为科举不利躲到她在大兴的田庄大醉一场的苦涩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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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Y1 I" J: B　　那是她对他最后的印象。

　　也是那次，她知道四房和长房翻了脸，四房科举上没有了人指点，仕途上没有了人提拔，沅二舅舅在一直七品的位置上没有挪地方，诰表哥的路走也走得很艰难，直到二十七岁才金榜题名；程许酗酒，笔都拿不稳，眼看着没有东山再起的时候；二房的程识想接管族谱；长房想推出程渭的儿子程让，程许的母亲袁氏却不答应；三房的程证两面三刀，左右逢源，搅得家里不得安宁；五房没有了长房的约束，开始悄悄变卖祖产，四房知道了说不上话，三房知道了却不说，只瞒着长房和二房……这个家迟迟早早是要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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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诰表哥考中了庶吉士的时候来探望她时却什么也没有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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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望着那张青春少艾，神采飞扬的面孔，心里柔软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她轻笑道：“你为什么好好的大门不走要从窗户里跳进来？你是不是又逃课了？小心我告诉外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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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诣嘿嘿笑，大马金刀往她屋里的太师椅上一坐，道：“守二门的姜婆子眼睛贼亮贼亮的，我进来一趟不容易。”又道，“你还去沈大娘那里上课吗？”

. M5 l; M" `8 A/ L) r& W　　这件事周少瑾还没有决定，但程诣显然不是个能商量的人，她也没准备和程诣讨论这件事，索性避而不答，道：“你又从五房那边的小花园里溜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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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她觉得说的就是程家五房。

  B% P/ _- G6 X9 ]% ^+ I0 c　　程家是典型的江南耕读之家，有“男子四十无子方能纳妾”的祖训。五房的大老爷程汶有个儿子程诺，他不纳妾，就在外面包戏子养外室眠花宿柳，汶大太太开始是捻酸吃醋，后来是心痛银子，每日里就盯着程汶的动向，哪有心情再管家里的事？家里的中馈全交给了她信任的管事婆子，自己整天躺在床上装病，家里乌烟瘅气的，主不主仆不仆，没有个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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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诣几个就钻了这个空子，常借了五房内院的小花园悄悄带着朋友进来斗诗赛画，饮酒作乐。这件事程家的长辈们都不知道，是她出事后，袁氏查抄九如巷，这才发现五房的二门已形同虚设。好在是二房只有程诺一个独子，没有女儿，没有闹出什么事来。但丫鬟小厮管事之间不清不楚的事层出不穷，把袁氏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差点背过气去，当着程家众人的面和服侍的丫鬟婆子口不择言地把汶大奶奶骂了个狗血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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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x; H+ k6 r- [　　此时的周少瑾应该是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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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N: ?* M9 t( }& G. D; f　　程诣被吓了一身冷汗，猛地坐直了身子，满脸警惕地望着她，紧张地道：“你怎么知道的？”说完，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嚷道，“我知道了，肯定是程辂告诉你的！”他愤愤然地骂着程辂：“这个叛徒！说好了要保密的！他的嘴怎么这么碎，以后出去玩再也不约他了。”

　　程辂竟然也和他们在一起混？

) v  v$ h1 u6 E  J) @　　周少瑾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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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3 G7 W5 ?( J　　记忆中当时袁氏查出了二房程语，四房程诣，五房的程诺和程家的旁支程举，还有最后被他们拉下水的程许……却没有程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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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想来，定是他们讲朋友义气，隐瞒了程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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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二房的程语和二房的大爷程识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二房的大老爷程沂不怎么管家里的事，沂大太太又是个念阿弥陀佛的，程语和程识相差十岁，不管是学业功课还是吃穿用度都是程识管着，程语和程诣他们这样疯玩，程识不应该不知道才是！

$ Z5 t& t( B: A2 @　　周少瑾越想越觉得迷茫，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她记忆中的事虽然有一件符合了，却和她知道的出现了一点点的偏差。

9 F/ Z" x9 ^; j- X) {　　她盯着问程诣：“这么说来，你们真的带着朋友在五房的小花园里饮酒作乐喽？程辂真的和你们在一起？那你们为什么替程辂隐瞒这件事？”

9 `# |, }* V0 N7 Z; w　　程诣闻言一跳三尺高，道：“什么叫我们替程辂隐瞒，我们当初可是说好了的，不管是谁犯了事，就事论事，不许牵涉到旁人的。”他嘀咕道，“没想到程辂说话不算数。”说完，他觉得自己在周少瑾面前有点怂，又忍不住昂首挺胸地高声辩解道，“我们那不是**作乐，那是狂放不羁，率真洒脱，名士之风好不好？”

$ W: h8 E. z4 Z. X　　此时的程诣和曾经的周少瑾一样，并不知道这件事的厉害，他说得理直气壮，周少瑾却不禁地反驳道：“狂放不羁就得饮酒，率直洒脱就得要衣冠不整？我看那是任意妄为，放浪形骸才是！怎么不见二房的识表哥这样？怎么不见三房的证表哥这样？独独你们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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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哎呀！”程诣有些不自在地打断了周少瑾的话，道，“爷们的事你一个女孩子懂什么？你好好地跟着沈大娘学你的《女诫》、《烈女传》就是了。”然后威胁她，“这件事你不准告诉别人！要不然我就把程辂交出来。”接着又问，“你到底还去不去沈大娘那里上课了？”

: O* A6 C. }$ p1 o8 a! \% Q+ e; _　　周少瑾为之气结。

+ h# I! t6 P. ]: z　　没想到在大家的眼里，她是如此的紧张程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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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禁道：“我的事你别管，你以后别去五房的小花园里饮酒作乐就是了。不然我肯定是要告诉外祖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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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诣睁大了眼睛，道：“你就不怕我把程辂扯出来？”

- E% y, S% e9 o7 }  c　　“程辂是程辂，我是我，他与我有什么关系！”周少瑾连忙澄清，“你不要总把我们两个一起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他有什么呢！有你这样做哥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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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诣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道：“那程辂还让我来问你去不去沈大娘那里上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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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立刻明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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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如巷住的全是程家的人，程氏族学在九如巷巷尾，是由程家一个偏僻的小院扩建起来的，和五房隔着一条小巷。程家的男子都在程氏族学里上学，女孩子就后宅花园的竹林旁设个了书房曰“静安斋”，在那里跟着女先生读书习字。五房内宅的小花园和程家内宅的花园隔水相望，中间有座石板九曲栏桥相通。如果她去“静安斋”上课，程辂在五房的水榭边隐隐可以看见静安斋的动静。虽然不能说话，但可以让五房的丫鬟带着问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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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是想私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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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d- J: J5 Q8 q! V. _/ q: N1 I0 U　　周少瑾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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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 G6 v$ u; j1 q　　她从前都不曾私下和他会过面，更不遑如今了。

　　周少瑾看着程诣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道：“我是不是前世和你结了仇，你要这样的害我？我说的话你一句也不信，程辂说什么你却是一点也不怀疑。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样的帮他跑腿？你再这样，我真的要去外祖母那里告状了！”

第6章  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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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 A" K4 R. f5 g2 g! U　　送走了客人，关老太太拉了周少瑾的手，嗔怪道：“你这孩子，先前不是说想见见吴家大小姐吗？现在人来了，你却一声不吭的，把人给晾在了那里。还好你姐姐一直陪着吴家的几位小姐，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自视甚高，有意怠慢她们呢！”老人家说着，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地道，“你也不小了，在家里还好说，横竖有我和你姐姐顶着，以后你嫁了人，难道也能这样不成？你这脾气以后可得改一改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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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o& j* ]  S9 K/ I! {, j　　周少瑾低着头，脸火辣辣的。

, j$ _/ g, V+ i) t' D4 @　　周初瑾忙道：“外祖母，我以后会好好教导妹妹的。”

4 N- X; u' Z; O; K+ f　　关老太太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个外孙向来是护着妹妹的，她轻轻地摇头，让两个小姑娘回去歇了。

  R# f0 r/ s% `　　王嬷嬷指使着小丫鬟帮关老太太更了衣，见关老太太面露倦色，拿了美人锤帮关老太太锤着腿。

　　关老太太遣了屋里服侍的，和王嬷嬷说着体己话：“我让少瑾明天一早来陪我礼佛，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2 Y5 W. l9 I3 J  K9 t+ e　　王嬷嬷笑道：“庄娘子待大小姐像亲生的似的，如今她去了，女儿托付给了您，我们就当是报恩好了。等过两年，再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也算对得起庄娘子了。”

, c* S/ x- c6 N; k' n　　关老太太沉吟着点头。

　　周少瑾自然对此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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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7 Y: g2 A* n+ N, Q" @2 [. e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床，拿出程笳送的白面川扇，在昏黄的灯光下端详了半晌，开始写画扇面。
( c! {( J' G1 l* ~; z9 F
0 s+ R9 P; M  X4 R$ F　　春晚在一旁帮她磨墨，头像啄米的小鸡，一会儿竟然靠在多宝阁框上睡着了。

( r+ h5 d; C, s# j- z- t" `　　周少瑾没有注意，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 v; `/ G4 d& i9 v2 _" t　　看来自己真的是重活了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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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1 A% ~& D. c9 R- S　　只是这话要不要对姐姐说呢？

* J3 d( g/ j2 z- P　　前世，程家是被抄了家的，她们家也因此受到了牵连。想今生平安，就得保住程家。可怎么保住程家呢？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长于内院的妇人罢了。
4 M( E4 }$ F. L$ t+ g0 k# ?
; l) E6 \) x- x# u0 h% ~# A　　至于和程家划清界线，周少瑾是想也没想过的。不说别的，仅程家对她们姐妹的养育之恩就不能丢。如果连这个都可以舍弃，那她成什么了？

' j# l0 D" {2 s& M' B9 Y4 p' t　　唯一的办法就是避免程家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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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仔细地回想着自己死前那段时间发生的事。

! e: i# m* E- e+ E3 ]8 h　　因为长期住在大兴的田庄，又不爱交际应酬，除了春节回林家和林世晟一起祭祖、到大昭寺礼佛之外，她几乎不怎么出门。知道程家被抄的消息还是林世晟告诉她的。当时林世晟还安慰她，让她不要着急，和程家有旧的几位封疆大吏都有为程家想办法了。就算万一有什么事，她是出嫁女，也不会牵扯到她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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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当时心情很复杂，但也没有觉得有多严重，竟然还对林世晟道：“程家花园的秋波居是个水榭，承尘、窗棂、门扇全都是楠木镶宝蓝色琉璃的，地面铺着金砖。天气晴好的时候，湖面的阳光反射进来，波光粼粼，像走进了龙王爷的水晶宫殿似的。没见过的人根本没法想像它的美。也不知道秋波居的琉璃保不保得住……”

　　现在想想是多么的可笑！

( F  D0 h( v: `  Q3 S: s; k  [　　那竟然是大厦倾塌之始。

　　周少瑾不由眼角湿润，想着到了那天晚上，林世晟还来来得及回城，姐姐却轻车简从地出现在了田庄，眼睛又红又肿，抱着她泣不成声：“……说是男的斩立绝，女的全都卖入教司坊……还是良国公开恩，悄悄给府里递了个话，按擦使宋大人睁只眼闭只眼……大舅母她们全都悬梁自尽了……就连圆圆，也没能幸免……大舅母怎么下得了手……又怎么下得手……”

( f7 ?4 V7 [" r8 F　　园园，是表哥程诰的女儿，因是正月十五元宵节生的，乳名就叫了园园……还没有满月……

　　她当时就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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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混混沌沌的，只知道哭，只知道看着姐姐、姐夫和林世晟忙出忙进的，还要安慰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好不容易等她回过神来，长房四老爷程池已勾结绿林大盗劫了法场，把程许救了出去，程家已是昨日黄花……她这才想到问姐姐：“廖家的人怎么说？有没有给脸色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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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是丧母长女，能嫁到廖家去，全因程家始终高廖家一筹，而程家又非常重视这个外孙女的缘故。现在程家成了廖家的拖累，谁敢保证廖家不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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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8 F, Y, z3 d! ]1 s　　周初瑾捂着脸哭了起来：“你姐夫在程家出现的时候就提出把宗子之位让出来，想以此来保住我和你外甥。最后还是老祖宗发了话，说廖家不是那种没有廉耻的人家，这才作罢……我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你姐夫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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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V0 T/ x; ]% s. x  R3 I7 c　　至少姐姐没事。

　　她心里好过了许多，但却不时地想起程家的人。

; o: u1 K; m/ Y9 L　　程诰稳重敛，宽厚仁和，当年她出事，程许的母亲袁氏口口声声说是她**了程许，就是二房和三房的人，也都沉默不语，只有四房的人为她出头，程诰甚至跑去狠狠地揍了程许一顿。至德十七年，程诰金榜题名，考进了庶吉士馆，在刑部观政，还特意带了妻儿来看她。

. ^( x$ ?# ]" N　　那么好，前途光明一片光明，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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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程诣，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没有个正形，却为了他顶撞程笳的母亲姜氏，还和程举翻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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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A3 L- l/ j　　他们有什么错？

　　不过是因为姓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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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统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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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些，她的眼泪就流成了河，怎么也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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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j' X4 X' {1 ~$ u　　再后来，程辂来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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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0 Z5 C5 s' Z, x) s　　她就再也忍不住了。

( A: d6 o' r. C5 b6 R　　怎么好人都死了，像程辂被程家赶出了家门的人却因祸得福越过越好……

　　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2 C  K2 p9 y3 ~; ]" X  G　　这才有了之后的刺杀。

# B* j4 b( V) J+ V% t　　想到这，周少瑾的眼泪又开始止不住地往下落。

7 ^, `( ^; [( W　　她好像又回到了大兴的田庄，除了流眼泪，还是流眼泪……就是被程许欺负了，因有舅舅，舅母和表哥们为她说话，她心里还存着几分希望，并没有像听到程诰他们都死的时候，痛彻心肺，好像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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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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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f* T; U2 S: R! k" z3 k" C; l　　再不能这样了！

　　周少瑾擦了眼泪，起身往周初瑾住的东间去。

! |1 j% m/ x3 p2 F　　指尖触到软软的府绸帘子时，她却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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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H5 s" l2 K. A& O( r* v　　她不过是梦到了前世的事，姐姐就吓得魂不守舍，如果她坚持梦中的一世都是真的，是她前世的经历，姐姐……还有安宁的时候吗？

　　周少瑾慢慢地退了回去。

6 I* x* R/ _2 {* c　　春晚的头一下子撞到了旁边多宝阁上，景泰蓝梅瓶“啪”地掉在了地上，清脆的声音远远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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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小姐！”春晚瑟瑟发抖地跪在了地上。

　　“起来吧！”周少瑾无心和她计较，“明天早上樊妈妈问起，你就说是我不小心打碎的就是了。”

　　“谢谢二小姐！谢谢二小姐！”春晚磕着头。

　　周少瑾却心中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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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m0 R  B8 F9 T) i- d　　家里的事都是姐姐做主，可她也未必就什么事也做不成。

' c! h9 K) k0 T, Z　　程家被抄家灭族她没有办法改变，可她可以告诉别人，让人别人去阻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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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J7 x2 _9 E* e6 O, u8 L/ }- @) u- [　　周少瑾精神一振，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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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Z8 q( B& F' E% y　　自己怎么这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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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晚看得目瞪口呆，小心翼翼地喊着“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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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没有听说，继续琢磨着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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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自己的姐姐都不相信自己的话，她能告诉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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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情绪顿时低落下去，在屋里子的着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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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小姐不会又犯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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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晚吓得不轻，站在那里不敢动弹。

　　周少瑾拔腿就往周初瑾屋里跑，还没有等周初瑾披衣，就跳上了床。

3 w4 a. Y  [, w) o* R; w　　“姐姐，”她抱着周初瑾的胳膊，“我问你件事。”

　　周初瑾忙道：“你说。”

; K/ Q7 H$ v% Z* {  z　　“是这样的。”周少瑾斟酌道，“如果樊妈妈和马富山家的争我们家内院的管事妈妈，你如果是樊妈妈，又明知道马富山家的会被选上，你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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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B6 G: ]2 i2 K  \' Y  T　　周初瑾满脸的狐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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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周少瑾以为自己的话没有说清楚，道，“就是你明明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但你不想它发生，该怎么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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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7 w' W: J- ~! c/ v/ E　　周初瑾心中生警，道：“你要干什么？”

　　周少瑾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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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 h1 R$ a+ H: G2 J　　不想让姐姐知道，姐姐还是察觉到了……自己怎么这么没用？前世这样，今生又这样。说起来自己活得比姐姐还久，却连十八岁时的姐姐也比不上！

2 T$ {8 I) c' R0 H/ W0 v　　念头闪过，她又鼓起了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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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勤能补拙。她就不相信，自己多动动脑筋，又知道以后的事，会像前世一样似的什么也是帮不了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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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她和姐姐胡搅蛮缠，“我就是问问嘛！你快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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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c8 U0 ], }6 Q: Z　　周初瑾蹙了蹙眉。
! z' l' Q) _$ P# k' @" Z  S1 L
" C+ S8 }5 P0 q7 I: q　　难道是什么人怂恿妹妹插后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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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8 p6 J2 k- c2 F　　她想告诫周少瑾几句不要被人利用了，但望着周少瑾因为满是盼望而亮晶晶的眼睛，她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1 i3 y, d+ Y! }% K  B　　外祖母说的得，妹妹年纪不小了，总不能一辈子生活在她的羽翼之下。次就算是不知道轻重做错了事，好歹是在程家，求了外祖母出面总能挽救，总好过她在外面闯祸的好！

　　“那你首先要知道马富山家的为什么一定会被选上，樊妈妈为什么会落选。”周初瑾耐心地教着周少瑾，“然后你再针对马富山家的助力一条一条地想办法，争取让那些人或事能偏向樊妈妈。如果实在不行，让他们站在中间也行，总之不能帮马富山家的，你就成功了一半……”

2 E* f) b/ D# }! Y$ P+ E/ X　　也就是说，要想救程家，就得知道程家为什么会失了帝心，被抄家灭族……

" t# N7 t, r) Z  w% w( G) B　　周少瑾细细地想着姐姐的话，回到屋里就关了门，开始整理自己前世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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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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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V) E8 M; R! t1 s- L/ |! Y; j/ _# Q　　嘉树堂位于四房的东边，是四房的上房。关老太太是孀居之人，老太爷病逝之后，按礼她应该移到西边的静性阁去，但那时候孩子们都还小，家里也没有长辈，也就没讲究这些。等到程沔成亲的时候，关老太太想把上房腾出来给应该支应门庭的长子，程沔却不愿意了——静性阁在四房的西边，正挨着五房，五房那边整天不安宁，他既怕吵着母亲，更怕母亲听到了动静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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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和程沅、岳家商量之后，把新房安置在了嘉树堂后面的涵秋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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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他第一次拿主意。关老太太不好驳了儿子的话，也有心避开五房的那些糟心事，也就继续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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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走进嘉树堂的时候，清晨的薄雾已散去，一旁绿柳轻垂，桂树成荫，紫薇、月季、迎春、夹竹桃竞相绽放，草木香中夹杂着淡淡的花香，让人闻了不由得精神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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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n+ U5 H" T  C- @' F. V5 C" @　　来迎他们的是关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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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z7 Z) k1 ~6 B2 ?2 m+ J　　她穿了件茜红色夏布比甲，圆圆的脸上带着甜甜的笑，远远的就屈膝给周少瑾她们问安，道着“二小姐，老太太正等着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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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J+ d$ H7 S. ^/ K　　周少瑾笑着和她颔首，进了正厅。

4 q; G; `* ~1 G+ D# ^8 E0 U　　关老太太坐在正厅的雕红漆镶灵山石靠背的矮榻上，拉着站在榻前的周初瑾的手说着话。

* O* n! s! _6 U: c" k: [" ~0 |1 F　　她今年五十有六，头发花白，看上去要比实际年纪大个五、六岁的样子，穿了件宝蓝色云纹团花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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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动静，她转过头来。

　　温和的目光中带着善意的笑意，慈爱又亲切。

　　周少瑾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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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忙低下头，屈膝行礼，喊着“外祖母”，声音里却不自觉地带着几分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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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 w% p0 P　　关老太太呵呵地笑，道：“被关了几天，受了委屈吧？来，到外祖母这里来。”

　　周少瑾上前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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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鬟们忙端了两个绣墩进来放在了矮榻前。

　　关老太太从榻桌的攒盒里抓了把窝丝糖给她，道：“这是你诰表哥特意让同窗从京城带回来孝敬我的，可甜了，你也尝尝。”

　　老人家喜欢孩子，身边总带些糖食，遇见小孩子就抓几颗送人，府里的孩子不管是少爷小姐还是丫鬟小厮都喜欢她老人家。

　　被人这样的当孩子的看待，周少瑾心里的紧张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反而有种被宠溺的感觉，眼泪忍不住又涌了上来。

　　“你这孩子，好生生的，哭什么哭？”关老太太拿了帕子给她，道，“有话得好好说！哭就能好起来？快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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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生离死别经得多了，最不喜欢别人哭哭泣泣的。

  @4 K; \) k* D% f1 A8 a, w; i　　周少瑾忙擦了擦眼角，笑道：“几天没见着外祖母，想外祖母的好东西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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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老太太见她虽然在笑，可眼角犹带几分湿意，仿若那雨打梨花，带着几分纤弱娇楚之姿，不由得心生怜爱，柔声道：“那也不能总这样哭！姑娘家偶尔掉两滴眼泪，那是金豆豆，总是哭，那就是水了，可没什么稀罕的了。”

, a0 j9 `% I9 E0 X. C　　周少瑾微愣。

6 z6 k& |- @. G; `6 I& I  B　　在她的记忆中，外祖母还是第一次这样告诉她做人做事的道理。

　　一直以来，她对外祖母的感情都很微妙。既想让外祖母喜欢重视她，又觉得自己不过是外祖母名义上的外孙女，自己再乖巧懂事，体贴温顺也没办法比得上和外祖母有血缘关系的姐姐。

　　而外祖母在对待她和姐姐也是有区别的。

1 E  n) N, Q6 V3 c, U$ J& q; F6 a' |$ j8 J; y　　对她一直很宽和。

　　对姐姐却很严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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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懵懵懂懂的时候还不觉得，等大些了，知道有时候严厉也是一种爱，甚至是一种比宽和更深的爱的时候，知道了她和程家的关系之后，她就开始变得不自在起来，开始能不见外祖母就尽量地不来见外祖母，能呆在屋里就尽量地呆在屋里……

　　外祖母今天这是怎么了？

　　周少瑾不禁笑道：“多谢外祖母教导，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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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F  h  }3 w& c5 L9 z2 M# W　　外祖母笑着点头，很是欣慰的样子，对屋里的人道：“这孩子果真是要长才行。你们看少瑾，还是第一次这么利落地和我说话。”

3 G5 _. Z+ r6 w( w　　众人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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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却想着自己从前在外祖母面前唯唯喏喏的样子，若有所思。

　　关老太太指着绣墩让她们坐下，丫鬟们端了茶点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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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和周初瑾落了座，王嬷嬷却坐了半边身子。

* D1 p( Z$ `; n1 E- H7 S% q　　关老太太笑着摇头，也懒得和她计较，对周少瑾道：“我听你姐姐说你已经大好了。明天金陵知府吴大人的夫人带了家里的孩了过来给我请安，你到时候和你姐姐一起也见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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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又惊又喜，道：“我，我吗？”

& r4 @. C' c0 k　　“是啊！”周少瑾的样子取悦了关老太太，关老太太打趣她，“难道这里还有第二个周少瑾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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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a  D8 n' R. @4 t. ?- @' P　　“是，是，是。”一直惦记在心头的事徒然间梦想成了真的，那种喜悦是无法言表的，周少瑾忙道，“我到时候一定和姐姐一起帮着待客。”语音未落，心里已有些奇怪，她还病着，怎么外祖母会突然让她见客，她不禁朝姐姐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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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正笑着朝她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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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6 z  Y: n　　周少瑾明白过来——定是姐姐在外祖母面前说为她说了什么。

　　她有种被巨大的幸福撞倒的眩晕感。

+ ~# i. S8 j/ b　　“姐姐，”她情不自禁地道，“多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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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初瑾抿了嘴笑。

　　关老太太看着，脸上笑开了花：“这才对！两姐妹，就应该亲亲热热，客客气气的。”又对周初瑾：“这下你满意了吧！你们俩姐妹明天一起随我去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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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J, Z* t" Q' v4 M; q0 J　　“多谢外祖母！”姐妹俩不约而同地起身，给关老太太行了个福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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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吧！去吧！”关老太太佯皱着眉头，做出一副不胜烦恼的样子，道，“吵得我头都疼了，快让我消停消停！”

/ h  L! W% c# K8 L/ n, M　　周初瑾嘻嘻地笑，拉着周少瑾退了下去。

　　“这孩子！”关老太太笑意未尽，对王嬷嬷道，“做什么事都想着自己的妹妹。”说完，笑容慢慢就变成了落寞，叹道，“不过，这也是庄氏种的因，得了这善果，也不知道是该跟这孩子庆幸还是心痛这孩子辛苦。”

% N& f! `3 |' |& P　　屋里服侍的见关老太太和王嬷嬷说起来体己话，都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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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嬷嬷劝道：“一饮一啄，原是天定。您也不用太担心。我看着大小姐是个有福气的，要不然怎么就遇到了庄氏呢？如果姑老爷娶的不是庄氏，大小姐也不能在您膝下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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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0 M( U' O% ^3 h" m　　“这倒是。”关老太太向来心宽，不然也不会健健康康活到现在，她闻言立刻高兴起来，笑道，“廖家的十三老爷受了他们家大老爷所托专程过来了一趟，想把初瑾和廖家姑爷的婚期先定下来，老爷已经同意了，给姑老爷的信也在路上了，想必是那边的孝期一满就能成亲了。等到再给少瑾找门好亲事，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说完，颇有些如释重负之感。

　　王嬷嬷听着却微微地笑，道：“说起二小姐来，我倒觉得以二小姐的性子不适合做宗妇或是长媳，最好是谁家的次子或是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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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老太太很是赞同，道：“我也这么想——她遇事总喜欢藏在心里，又敏感多虑，动不动就黯然神伤。在家还好，若是嫁了人，只怕是经不起婆婆的冷眼。这次子上面有长子，通常都不受重视，那性格刚强的婆婆自会磋磨长媳，轮不到她立规矩；那幼子通常都是母亲的心头肉，十之八九性子都有些娇纵，少瑾性子温驯，遇事忍让，夫妻俩定能相敬如宾，婆婆看在小儿子的份上，不会有意为难她，说不定分家的时候，还有体己的悄悄贴给他们。我看，不仅要找次子或是小儿子，最好还是家里简单些的，人事多了，她也应付不来。”说着，老太太自顾自地笑起来，道：“我们在这里给她担心，说不定是白操了心。你看她那模样儿，只怕是个男的都要把她捧在手心里，这做母亲的有几个是拧得过儿子的？我们到时候只要给她找个看重子女的人家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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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W' S2 E. s　　王嬷嬷也跟着笑起来，道：“我也活了这把年纪了，除了庄氏，二小姐就是我见过长得最漂亮的丫头了，所以我常说大小姐性情敦厚，要是别人，就算是姐妹又怎样？只怕是一样容不下！四房的大小姐为何总要和二小姐一较高低，只怕也出在这副模样上了。”

　　关老太太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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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嬷嬷就道：“你看二少爷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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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诣儿？！”关老太太愕然。

$ O/ h0 o! z: t! d, Q　　“是啊！”王嬷嬷话里有话地道，“我去给二小姐传话的时候，二小姐是从书房里出来的，我好像看到诣二爷躲到了竹林里……不过，我老眼昏花了，兴许是看错了也不一定……”

　　关老太太的面色沉了下来。

# W! a7 X  n1 g  g0 i3 A$ N　　周少瑾十二了，程诣十五了，虽说是表兄妹，住在一个宅子里，平日里走得亲，可也到了要避嫌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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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别给我打这马虎眼！”她直言不讳地道，“我知道你是看见了。你可查出来是怎么一回事没有？”

　　“以老奴的看来，您不如顺其自然。”王嬷嬷含蓄地道，“二小姐是我们亲眼看着长大的，别的不说，最是受教不过，细细地教，就算不能像大小姐一样事事都有主意，可安分守己，循规蹈矩却是一定的，总比那盲婚哑嫁过来，不知道根底的好。也可以趁着这机会给诰大爷说门好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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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老太太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她惶然地道：“你是说，诰儿他？”

7 f  e: C* ^, ?( D　　王嬷嬷笑了笑，道：“我是看自二小姐病后，大爷每天都要问一遍二小姐的病情……”

　　关老太太没有作声，皱着眉，细细地抚着那青花茶碗的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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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j. v' I/ c% N. W4 A　　王嬷嬷则悠然地喝了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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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5 m$ a, s- v3 N; U, L　　该说的她都说了，至于有什么样的结局，就看老太太怎么决定了。

3 l4 I7 B" T$ c! k% f第8章 早安

　　周少瑾姐妹自然不知道上房发生了些什么事。

　　她们俩高高兴兴地回了畹香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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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初瑾翻箱倒柜地给妹妹找衣饰。

4 n- G7 d! D/ C' z　　周少瑾不以为然，道：“不过是见个客人罢了，姐姐也不必像如临大敌似的吧？”

　　“我妹妹这么漂亮，不好好地打扮打扮怎么行？”周初瑾依旧兴致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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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Q; j  v3 ~- E9 x  y) T( p& m　　在周少瑾看来，姐姐“秋水为韵梅为骨”，才是真正的漂亮。她脸色一红，推搡着姐姐，道：“姐姐也要好好捯饬倒饬才是。”

　　“倒饬？”周初瑾不解。

. ]8 o/ Z6 H+ k  y　　倒饬是北方话。

　　“哦，就是打扮的意思。”周少瑾惊觉自己失语，掩饰般地随手拿起了根簪子，忙笑道，“这根簪子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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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g3 P# n* s5 |3 X/ j　　周初瑾见那金钗三寸来长，簪头叠堆着三朵紫丁香，花蕊镶着米粒大小的红宝石，虽不十分的名贵，却做工精巧，颇为可爱。

5 s4 X$ ?  p. y7 [, @( Y. D% [　　“这是谁送给你的？”她奇怪道，“我怎么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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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一愣，低头仔细一看，不由得起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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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要是没记错，这支金簪是去年她生辰的时候程辂送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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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0 o9 F8 V6 J+ P) F! H* x　　自己拿什么不好，竟然拿这支金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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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顿时神色有些尴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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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初瑾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道：“你年纪还小，戴这金簪还早了点，还是换个首饰戴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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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我听姐姐的。”然后立刻叫了施香进来，道，“你把这金簪另外放着，看哪天要应酬送礼的时候记得帮我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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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香不明所以，恭顺地点头称“是”，拿着金簪退了下去。

　　周初瑾脸色大霁，笑着给周少瑾挑了对牙雕的茉莉花发箍，一件海棠红芙蓉山茶栀子花暗纹褙子，竹青底绣墨绿色忍冬纹裙边的湘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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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晚将衣裳拿下去熨烫，施香将首饰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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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初瑾和周少瑾闲聊了几句，这才回屋歇下。

' X% D$ v3 {' x　　第二天一大早，周少瑾梳了个三丫髻，换上了姐姐为她挑选的衣裳首饰。

　　施香望着镜中周少瑾清澈的目光，粉嫩的面颊，不由赞道：“大小姐好眼光！二小姐这么一打扮，不仅好看，还精神，老太太看了必定欢喜。”

& p, Q1 |+ l5 E+ j3 m　　周少瑾想着自己从前不是不知道老人家都喜欢喜庆的颜色，但总觉着大红大绿的太俗气，宁愿装着不知道，一味的只穿那淡柳，白色，湖绿的衣服，有几次因为要见外客还惹得外祖母说叨，她就觉得脸上发热，起身站了起来，道：“我去看看姐姐收拾得怎样了。”

; H6 l' J. ?4 X　　畹香居从前是四房老太爷的书房，因紧邻着嘉树堂，程诰几个渐渐长大，周氏姐妹要和表哥表弟避嫌的时候，关老太太就把她们姊妹安置在了这里。小院是典型的江南建筑，小桥流水，曲径通幽，草木扶苏，花团锦簇。周初瑾把位置最好的南边三间厢房让给了周少瑾，自己则选了东边的三间厢房。

　　绕过一片银杏树林，抬眼就能看见两株齐屋檐高的茶树，那里就是周初瑾住的东厢房了。

6 o' F9 c% f* C9 o( d　　周少瑾脚步轻快地走了进去。

( ^& [! y" r5 K/ c4 y- j+ N! D; ]　　周初瑾正在用早膳，见她笑道：“这么早就过来了？你用过早膳了没有？要不要在我这里加点？”然后又吩咐冬晚，“让厨房给二小姐加几个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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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 B% A& ~$ P- i4 t　　周少瑾因病免了晨昏定省，周初瑾这些日子就没有和妹妹一起用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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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Y, }, T& q" [* ~8 I! K; J　　冬晚笑着出了厅堂，周少瑾却看见桌上只有碗白米粥和寻常的小菜，想到出现在自己桌上刚上市水芹和薹菜，不由地沉默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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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 m8 C4 n! O0 b　　家里的境况向来不错，父亲也心疼她们姐妹俩，除了日常的开销，每年都会私下补贴她们姐妹二、三百两银子的水粉钱，她从来不曾注意到这些……就算是她后来出了事，父亲不再管她，姐夫才帮她做媒，订下了林家这门亲事。

　　姐姐出嫁有生母十里红妆抬进来的陪嫁、外祖母、大舅母等人的添箱，她却什么也没有。姐姐和姐夫成亲之后，姐姐把自己的陪嫁分了一半给她，姐夫虽是廖家的宗子，钱财却是公中的，自己不过靠着不多的公中月例和俸禄过日子，没有多少体己，还是向同年借了一千两银子才凑了三千两银子，全给她做了压箱钱……虽然后来林世晟拉着姐夫做了桩买卖，把这钱给补上了，可自己到底是欠了姐姐、姐夫天大的人情……

　　她眼圈湿湿的，叫住了冬晚：“不用了，你给我盛半碗粥来就行了。”

　　冬晚进退两难。

( m& W5 `9 V9 Z, D3 x　　周初瑾向来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很是敏感，知道她又多想了，不由笑着问周少瑾道：“你又在想些什么呢？我那是因为外祖母桌上还没有这样的新鲜菜，这才避讳的。你却不同——你正病着，没有胃口，吃些新鲜的素菜养养身子，并不为过！”

　　周少瑾已经不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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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睁大了眼睛望着姐姐，表情非常的认真，道：“我的病已经好了。姐姐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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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初瑾还想劝她两句，但转念想着妹妹过两年也到了说亲的时候，在家里自然没人挑她什么，可嫁出去对这些小节注意些，别人挑不到刺，总归是好些。逐欲言又止，但还是忍不住吩咐冬晚：“让厨房给二小姐做碗什锦豆腐捞。”

8 D0 l9 J" N) E) t　　冬晚笑着出了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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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w. @, A  e( a& x　　周少瑾笑吟吟地向姐姐道了谢，在圆桌前坐下。

　　用过早膳，等周初瑾梳洗打扮好了，她像往常一样，牵了周少瑾的手准备一起去关老太太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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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少瑾心里有几分异样。

　　她已经习惯雍容矜贵的周初瑾，望着姐姐还只有十八岁，略带几分稚嫩的面孔，她实在是没办法生出敬畏、诚服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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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D0 M4 L6 S( [. A+ T; C$ ]　　周少瑾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伸出手去握住了姐姐的手，和周初瑾肩并着肩去了嘉树堂。

　　关老太太只要天气尚好，早上起床后会在院子里走几步。

　　她们到的时候关老太太刚走步回来，在沐浴更衣，似儿在厅堂里和几个小丫鬟在摆早膳。

6 p# y: c# w3 B# F! \$ v! v0 A　　周初瑾上前帮忙。

. p1 D/ I: }3 k+ ~3 u　　周少瑾迟疑了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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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P; u% M6 o6 m7 x, D0 y, G( _　　她好像从来没有给谁摆过箸……这念头一闪而过，她乖巧地跟了过去，有样学样地帮外祖母摆着碗碟。

　　老太太从内室出来，看见她们姐妹很高兴，问了和周少瑾一样的话：“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用过早膳没有？”又问周少瑾，“看你这气色，病应该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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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W1 \) ^: [$ @) {9 |　　“多谢外祖母挂念。”周少瑾笑着上前虚扶了外祖母，道，“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想着来给外祖母问安，和姐姐来得早了点，已经用过早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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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老太太笑着颔首，进了一旁布置成小佛堂的耳房。

　　周少瑾动作娴熟地上前帮外祖母捏了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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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F) @3 D2 m& R) B" u- O$ i4 d　　关老太太很是意外，笑道：“没想到我们少瑾还会这些！”

　　周少瑾也有点出神。

3 T- h* ~* z; k　　在她的印象里，她每天早上起来也是要给佛神敬三炷香的……那些习惯好像已经刻在她的骨子里，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就像她看到程诣就会想起他成年后抑郁寡欢的样子，看到姐姐总会想到她人到中年的威严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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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摇了摇头，把这些念头抛到脑后，待关老太太磕了头，扶了关老太太起身，帮她插了香烛。

　　关老太太携了周少瑾出了小佛堂。

9 R* X1 e/ x, i& h! x　　早膳已经摆好了，周少瑾和周初瑾陪着关老太太吃了一块米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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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 |3 v& n- G: d. p　　大家移到宴息室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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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老太太对周少瑾道：“过些日子就是浴佛节了，你就帮我抄几页经书捧给菩萨吧！”

& _! y8 b" \+ k1 u* X/ T' h　　老人家虽然是官宦人家出身，但出身江北的荆州府，认识的字不多，看看内宅的账本还行，其他的就有些勉强了。沔大太太虽能书擅画，但主持府里的中馈，琐事太多，还要管孩子，不可能抽得出时间来。抄经这样的事通常都落在周初瑾的身上。不过，这还是老太太第一次要周少瑾帮着抄经。

3 P8 W7 ~2 y1 q) S　　周少瑾和周初瑾都很是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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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老太太笑道：“家里事多，初瑾你要帮你舅母多担待些，抄经的事，就交给少瑾好了。”

　　周少瑾恍然大悟。

　　四月初八的浴佛节过后紧接着就是二房老祖宗程叙的寿辰，然后就要开始准备端午节的节礼了。周初瑾是待嫁的姑娘，正是学管家的好机会，自然没有空闲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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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P, W" D: X7 e3 A　　周初瑾也明白过来。

　　她脸色一红，垂了眼睑。

1 {" H) o" @4 R6 ^: Y4 @　　周少瑾咯咯地笑，高声应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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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服侍的人都望着周初瑾，露出善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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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沔大太太来了。她和关老太太说起招待吴夫人的事。刚说了几句话，程诰和程诣兄弟过来给老太太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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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i. B) S% U' c# n　　关老太太想了想，对周氏姐妹笑道：“你们去内室等我。”

  v) A! P* g8 H3 R9 |　　周少瑾和周初瑾以为关老太太有什么话要私底下和沔大太太母子说，笑着去了内室。

　　很快，宴息室内传来轻微的笑声，隐隐还能听见“表妹”、“表姐”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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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9 V) E3 ?) j( r　　周初瑾笑着叮嘱周少瑾：“诰表弟问了你几次，若是有机会遇到诰表弟，你记得要跟他道声谢。”

　　周少瑾应了。

1 P! M! t- H% g: U　　大约一刻钟后，关老太太在似儿等人的簇拥下回了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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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读者朋友问我程家嫡庶的问题，我在这里解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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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几代的繁洐，程家五房现在都是嫡出，但在几代之前，长房，二房，三房是同一个父亲，其中三房是庶出；四房，五房是一个父亲，五房是庶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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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剧情会用以这些，所以特意在《人物表》里注明，请大家不要误会。

　　另：长房也应该会大长房和小长房，也就是程勋，程劭两兄弟应该会开，但这本书人物众多，怕大家看着糊涂，就把这长房在一起排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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