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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长于云南边陲,没上过学但生活幸福,凭针线技艺成为“撒尼刺绣” 代表性传承人|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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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8-3 05:1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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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跃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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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跃英每天早上6点多起床,8点开始刺绣,中午给家人做饭,吃完饭老公负责洗碗,下午接着绣,做完晚饭再绣到深夜,从不间断。她太喜欢刺绣了,闭上眼,眼前就会出现一根根的绣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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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跃英不识字。
几十年前,大老挖村少有女孩读书。但毕跃英家在村里还算富裕,弟弟妹妹都读书,3个哥哥也读书,只有她例外。她还小的时候,大哥就已经结婚了。哥嫂都要干活,长辈要她帮忙带孩子,以减轻大嫂的负担。后来有人问她,兄弟姐妹6个里面,只有她没上过学,会不会有遗憾。她笑得灿烂,“不遗憾,到现在,哥哥还是最喜欢我”,这也挺好。
不识字,所以她就没想过其他出路,一门心思地刺绣,过一辈子。

刺绣手部特写
手工绣品难寻
昆明市石林县阿着底被称为彝族刺绣之乡,刺绣、织布、缝衣裳几乎是所有彝族女人必备的技能。在石林县最大的绣品店里,一个小钱包只要10元,三四十元就能买到刺绣手包,款式较旧的还能打折,新品略贵,价钱在几十到上百不等。
店员拿着一张方桌大小的绣品说,“同样大小的一块布,机绣桌布卖价是170,手绣的是360,手绣一两个月的工作,机绣一天就能完成”,在批量生产的机绣面前,手绣生存空间受到挤压。
机绣品和手绣品很好辨认,店员说,手绣的针脚密实,正面精美,反面丝线盘踞错综复杂;机绣的针脚则稀疏很多,还会有明显的线头,正反和两面区别不大。
毕跃英的儿子昂贵介绍说,市面上已经出现了机绣、人机混绣和纯手工的刺绣产品,价格也随之递增。现在的纯手工艺人大多四五十岁,她们靠刺绣是无法养活自己的,只是把它作为一项传统爱好,给自己或者下一辈绣一些用品。
手工绣品的确很难生存,“以前我们要干农活,休息的时候能绣几针就绣几针,从来没想着要卖”,毕跃英说,如果要靠卖绣品为生,早就饿死了。以前,丈夫在文化馆工作,不舍得卖掉自己的画,收入微薄,她曾经卖过绣品补贴家用。
如今她早已离开居住过的村庄,在阿诗玛小镇上开了一家刺绣店,除了将绣品低价卖给北京民族文化宫、云南省博物馆等单位,她几乎不再轻易出售自己的心血,毕竟每一个都花了十足的心思。尤其是几年前最多一周就能绣好的小孩背被,现在眼神不好,要费上一个月的功夫,于是她就更舍不得了。
毕跃英家中摆着很多自己的作品,“有一块沙发巾,用了至少25年,现在还没变形。”颜色虽然有些褪去了,但依然别有风致,沙发后面挂着大幅长方形绣件,在玻璃的保护下颜色鲜亮。
她想着,要把这些都当传家宝一样传下去,就好像她在阿诗玛小镇所开的绣品小店里,也摆着她的母亲传给她的刺绣包头,颜色已经褪去些许,但光泽如新。
目前像毕跃英一样系统掌握彝族撒尼刺绣技法、样式、配色等内容的民间刺绣人屈指可数。昂贵说,“很少人会买单个绣片,因为撒尼人的绣品不会独立存在,一定是绣在某个物件上的,尤其包头和衣物上为最多”,在县域范围做民族服饰的人很多,但能做最原汁原味的传统手工艺服饰的少之又少,会剪裁的不会刺绣,会刺绣的不会剪裁,母亲恰恰两者都掌握,而且技艺都比较精湛,要得到她的一幅作品确实不易。现在家人们的工资丰厚,这也使得她放下心里的担子,“我靠老公就行了。”
丈夫、儿子、女儿都从事美术行业,更懂得欣赏绣品之美,他们也不想让毕跃英卖掉自己的绣品。有人问她,“姐姐,你为什么配色那么好看,是不是因为你们家搞美术的老师多”,她笑着回答,“他们配色还要问我呢。”不过毕跃英认为,女儿昂扬比她绣得更好,只是少有年轻人愿意专门刺绣,昂扬现在在做美术老师,只有闲时绣两针。

毕跃英刺绣用的线
蚕丝线哪怕掉色我也喜欢
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东西,毕跃英不愿意改变,其中两件事儿,她一提起来就较真,说多了就生气。其一,是配色,“以前老人都是从白线开始,现在这些年轻人,绿色也不管,红色也不管,想怎么绣就怎么绣,我一直都是老一套。”白色、粉红、金黄、绿色、大红五种颜色是撒尼刺绣的基础颜色,在毕跃英的刺绣中一定会出现,组合起来对比强烈,火而不辣、素而不冷。
其二,是刺绣所用线的材质,她一定要用蚕丝。“几百年前就是用这个,不要说我们撒尼,其他族刺绣也是用丝线。不用蚕丝的话,绣出来我心里不划算。”
小时候,丝线靠哥哥们往回带,现在,她会自己到昆明市里买,石林县的商店少有卖蚕丝线,因为这样的材质会“刮着手”,绣出来起毛,再加上容易掉色,大部分人觉得不好看,也不好卖,“夏天还好,手是滑的,冬天手上容易裂口子,用蚕丝会刮到。”
有年轻人跟她说,“你这个哈巴子,现在都不用这种线了,我们用的这种线不会掉色。”她说,“我不喜欢不会掉色的,我就喜欢这个,掉色了也不怎么难看,我觉得越掉越好看。”蚕丝线细腻自然光泽带给刺绣的传统质地,是现代机用线无法带来的原味。此外,蚕丝线经久耐用,许多她珍藏的上辈传下来的绣品依旧光泽如新,韧度依旧。她曾经也用过现在的化工纤维线,但许多用这些绣制的绣品用不到几年线就断了,即便化工线的质量足够,但绣品的质感与蚕丝相比仍有差距。
她知道,有些东西要变,但有些东西一定不能变。
毕跃英所用布料坚持撒尼刺绣传统,主要以黑色、白色为主,适当配有部分红底、黄底、蓝底。撒尼刺绣的配色与文化密切相关,他们大量运用黑白两色,与他们的黑白哲学思想和宇宙观有密切的联系,而彩虹的颜色则表达了欢乐、幸福、祈福的愿望。色彩艳丽,图案也讲求规整对称,大部分是几何形态,基本为四方形、六方形、八角形、椭圆形、圆形,以十字绣为主,还有一部分图案拟物,表现的都是常见动植物和自然景观,细腻柔和的花卉图案以平绣为主,粗犷些的抽象性图案以镂空贴花为主。
她的变,体现在绣品的图案设计上。配色和花纹依旧保持“老传统”,搭配组合则是全新的,她不爱按照图纸绣,理由很简单,是因为“绣一针就得看一下图纸太麻烦”。精美的图案背后,是毕跃英反复的琢磨和尝试,她也不怕失败,脑海中有了想法就要绣出来试试,在最终成品诞生前,往往要拆上三四回。
毕跃英刺绣不描底图,不用模具,细数布面经纬线数后,会在心中勾勒出大概图样,先绣轮廓,后贴轮廓填色,最后绣中心部分。传统绣品主要是绣花包、小孩背被、包头、围腰、撒尼手工挑花服饰,她还创新出了挂墙、坐垫和钱包等样式。
毕跃英的孙子今年5岁了,因为总看着奶奶刺绣,也能有模有样地拈根针,在烂衣裳上缝两下,而这种模仿,从他3岁就开始了。“我绣什么他还抢。他也不会绣,就是我绣什么他就跟着,”毕跃英把孙子的萌态用手机记录了下来,她不会发短信,照相功能用得最熟练。
几十年前,毕跃英也是这样,跟在母亲和祖母身边,耳濡目染地步入撒尼刺绣的世界。她正式开始学习刺绣是8岁,“我妈给我们绣包头,我就在妈妈旁边绣。”从四五针的蜜蜂花、灯笼花、龙爪花、蝴蝶花开始学,然后在袖口绣花边儿,在手帕上绣小花。12岁出师前,母亲去放牛的时间,祖母就是老师,而祖母做饭的时候,她就跟着母亲学。

毕跃英的母亲绣的包头
绣花的时候心里一定要开心
毕跃英被宠了一辈子,至少在她描绘的世界里,一切美好。聊天过程中,她会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让旁边的人感染到她的满足与幸福。
十七八岁的时候,毕跃英和生产队的八九个小姑娘一起刺绣,那时刺绣所需的布与线都很难买到,已经参加工作的大哥和在惠城当兵的三哥会从城里陆续给她带线,“他们说,妹子,我给你买到线了,我就特别兴奋,让他们赶快带回来。”毕跃英将线共享给其他女孩,她们会羡慕地对她说,“你好了,就你享福了。”
当姑娘的时候,万事有父母。嫁人后,毕跃英虽是长媳,但并不需要当家,这给了她更多刺绣的时间和精力。毕跃英和家人的关系很好,“我们家3个姑太,4个兄弟,从来没有吵过架”,有任何问题,他们都会当面说,当面解决。婆婆今年88岁,很喜欢她的绣品,但更担心她的身体,“姑娘,你现在还绣什么绣,我就是以前干活儿太累了,一只眼睛看不到什么东西”,毕跃英回道,“不会不会,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婆婆就会念她,“你知道什么,到知道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尽管说着不操心眼睛的话,毕跃英还是不由得做了操心眼睛的事,她有意识地减少了刺绣时间的投入,有时间会打打牌,少让眼睛受累。
毕跃英培养出了马琼芬、张琼英、金树兰、潘永仙等传承人,年龄上,她们是毕跃英的同辈人,名分上是她的徒弟,“她们戴的包头,都是我教她们缝的”,马琼芬是汉族人,三十年间,一直跟着毕跃英学刺绣,她将所掌握的撒尼刺绣技艺和汉族刺绣相融合,也被评为撒尼刺绣省级传承人。
马琼芬说,“以前跟毕老师在一起学到了很多,有时间的时候我就会在文化馆院子里跟她学刺绣,我绣得不好的地方她就会一针一线的教我。毕老师比任何人都绣得好,因为她会创作,针脚平顺,配色漂亮。”其实,彝族撒尼刺绣很多人都会,如果刺绣时所有针线松紧一致,就显得匀称平稳。如果一针松,一针紧,就会不平稳,凌乱,纹路不清。
串绣是彝族撒尼刺绣中最难的,串花时一针刺六到八个纹路,抽拉时松紧至关重要,要拉平整才绣得平滑,纹路才清清晰。还有锁绣、镂空、滚边,针脚松紧必须一致,才绣得好。
她最忙的时候,也要在做农活儿之余绣上两针。她摸着自己的心口也在奇怪,为什么自己离不开针线,不刺绣心里就不舒服。
也有累的时候,获得过云南省首届少数民族刺绣大赛一等奖的《星光灿烂》,她绣了半年。这幅作品配色自然协调,十字针法均匀整齐,线迹平服,图案左右对称,把彝族文化中的“太阳历,虎文化和火文化”创作成八角花、太阳花、三玄花、火焰花和人形花等图案。
毕跃英会找方法休息,方法就是放下手中这块儿绣布,拿起另一块儿“换换口味”。绣什么她都会计划好,每天绣出来的东西都是满意的。她说,绣花的时候心里一定要开心,所以心里难过的时候,她就放下手上的针线,直到情绪好转。
从早到晚地绣,她的身体也会受不了,肩膀和腰都是酸的,但她不停,这么多年刺绣就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刺绣的动作她早已经习惯了,所以只要心里还是想绣,就能克服身体上的疲乏。
现在65岁的毕跃英,眼睛已经不太好了,每次绣之前,都要掏出一副眼镜戴上。一直做农活儿,她锻炼出了好身子骨,现在除了眼睛外,哪儿都没毛病。刺绣太伤眼,丈夫总是让她不要这么拼,他说,你老了以后,要是眼睛看不见了,吃饭的时候谁给你夹菜。她的回应是,看不见就看不见了,这不还有你嘛,然后依旧自顾自地绣。
实习记者|高伊琛 发自云南石林
编辑|孙凌宇 rwzkzx@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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