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回顾：陈九《往事亨利》朗诵 方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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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电台两周年新开栏目《经典回顾》

第二期
陈九《往事亨利》朗诵  方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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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亨利》

作者：陈九

（美文节选）

那年，我十五岁当兵进了山，被分在炊事班烧火。

有一天村民送来一窝小狗。我想要，连长不准，说连队不能养狗。我说炊事班闹狐狸，狐狸偷肉，要狗。当真？你看这洞，狐狸咬的。那好，就一只。

先喂米汤后喂剩饭，狗咣的长大。竖耳朵一身灰，极其聪敏。当时报上常出现“亨利基辛格博士”的名字，很抢眼，便唤狗为亨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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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悄悄上山摘村民的梨和柿子，亨利必随左右。亨利与人的区别是，它不假正经，不认为偷水果是坏事，也不告密。我跟亨利在一起很轻松，无需试探和解释，偷个水果算啥，又怎么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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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也有失手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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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是摘梨，那老汉走到树下亨利才叫。老汉雕塑般站在我面前，对襟的马甲敞开着，赤色胸膛上的骨骼和肌肉一排排清晰可数。他望着我无言，我看着他无语，亨利也沉默着，就这样六目相视了好一会儿。老汉问，娃，多大了？十五。他伸出手抚摸我的头发，刺刺拉拉作响。娃，回吧，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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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至此并未结束。两天后的中午，突然，一阵紧急集合哨铺天盖地响成一片，似卤水点豆腐，把空气凝滞得像块琥珀。怎么回事，大白天为何紧急集合？亨利在我床前不安地转动，发出呜呜地咽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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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出门外，全连已排成长长一列，望不到头。连长的脸铁青，释出无限的愤怒。我排倒数第二，倒数第一是亨利。只见连长从连部请出一位老汉，他肩上的挎篮里没有柴草，而是一堆早熟的柿子和梨。老汉站在连长身边局促不安，手都没处放。连长吼道，有人偷老乡的果子，我今天非处分他不可！老大爷，您帮我认认，只要是我的兵，绝饶不了他！连长话音未落，亨利的鼻子喘起粗气，它抬头看看我，又死盯着老汉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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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汉眼里冒出水花，在正午阳光下闪着星光。他说，连长你搞岔了，我是给你们送果子的，当兵这么辛苦，为啥不能吃几个果子？您咋知道有人想吃果子，肯定您看到当兵的偷果子了？没有！老大爷您听我说，您帮我认出这个人，就是给我们上一堂生动的政治课，当兵的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您就帮我个忙。

老汉被逼无奈，跟在连长身后缓行。我拉低帽沿，早认出他正是把我堵在树下的老汉，完蛋了，刚当兵就受处分，妈妈知道岂不伤心死。我的心怦怦跳，深怀侥幸，希望不被认出来。没想到，当老汉走近我，亨利突然叫起来，一声声对老汉狂吠，咋劝都不停。它一叫，全连都笑了，连长也忍俊不禁，立正正正，解散，陈九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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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小子？

不是。

真不是他？

真不是。

老大爷，您别怕……

我怕啥，不是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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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把一篮水果倒在我脚下扭头就走。他走得很快，沿弯弯的山梁，像越摇越远的船，风扬起他的衣角，似挥动的手，深情对我呼唤。亨利追上去，跑到一半又返回，我知道它想为我送送这位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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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我取出一只梨。刚咬一口眼眶一热。我让亨利也吃，它舔舔梨，又舔舔我的面颊，不说话。我彻夜无眠，亨利一直伴着我。我恨自己长不大，离开父母呵护，生活竟如此坚硬，若非老汉心肠好，处分算背定了，以后还怎么混那？亨利望着我，眼睛时睁时闭，不肯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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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十五岁呀，一个躁动不羁的尴尬年龄。我心中的世界充满幻想，任何挫折无法淹没。处分毕竟躲过，躲过的灾难不算灾难，不足以唤醒青春的荒唐。那个年代，最压抑的就是与世隔绝，外面世界到底是什么样，我充满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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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我去山下买牙膏，发现柜台里有一款半导体短波收音机，试听时竟断续传出奇怪的中文，…这里是，澳洲广播电台，下面播放二胡曲…，二胡，也称中国的小提琴…，售货员一把夺过去，嘿，当兵的，听这个是要进监狱的！说着将收音机叭的关掉。我环顾左右，幸好四下无人。

这个，卖吗？

卖呀。

我买一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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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长夜不再安宁。为了安全，我不惜熬到后半夜，衬夜阑人静，我戴上耳塞走到屋外，把天线连到院子里晾衣服的铁丝上，这样会加倍清晰。我渐渐熟悉莫斯科电台那首《祖国进行曲》，还有美国之音欧阳天，沈红辉等主播的名字。我沉浸在莫名的亢奋中，就像今天青少年沉迷于大麻。然而，最刺激的时刻往往也是命悬一线之际，那根悬挂达摩克利斯剑的马鬃，终于绷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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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黑成一团，后半夜的月亮被山遮住，毫无踪影。亨利骚动着，凌乱的步伐像悲情的鼓点，时隐时现。我走到室外挂上天线，像往常一样聚精会神调整着频率，只听嗷的一声，亨利不见了。接着在不远的黑暗中，连长的惊叫与狗吠声爆发出来。亨利平时最怕连长，真敢咬他？可连长的叫声证实了这点，狗日的，你敢咬老子，你真咬啊！我一把扯下天线，将耳塞和收音机统统投入炉灶中。黑暗中连长觉出附近有人，大喊道，谁在那儿，是你吗陈九，赶快把狗拉开呀！亨利，亨利！原来连长查哨打此路过，若非亨利，肯定跟我撞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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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睡觉搞啥鬼？

睡不着。

这狗咬人必须杀掉！

不行！

你懂个屁，它以后见谁咬谁，必须杀！

长夜未尽。我的泪水和悔恨在黑暗中狂舞。亨利浑身哆嗦，在我怀中沙沙颤抖，再没见过哪只狗像它这样恐惧过。连长要杀你，你跑吧，越远越好！我怕它不懂，还特意做出杀的手势。亨利望着我，突然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从那刻起，我接连三日高烧不退陷入昏睡，最后是吃了送果子的老汉一付草药才退的烧。有人对我说，知道吗，亨利回来看过你。在哪儿？嘘，你可得想开点，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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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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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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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美华裔作家，美国《侨报》专栏主笔，居纽约。《小说月报》百花奖，《长江文艺》完美文学奖得主，部分作品被翻译成英文和日文，并收藏于耶鲁大学图书馆，纽约皇后图书馆等主流图书馆系统，被誉为“海外华文实力派作家”。

朗 诵 者

方    为

方为，滨海之声主播，90后新生代主持人

后 期 制 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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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羚，高级编辑，第五届全国广播电视“百优理论人才”获得者，中宣部、教育部“千人计划”入选专家。曾受邀在多所高校讲授广播课程多年，出版多本专著、广播专业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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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 杨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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