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3章 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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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8 O8 Y' l# `2 B　　杜云萝此刻去回想，甚至有些想不起来，几十年间，还有哪些丫鬟婆子伺候过她，甚至是她最后的半年，很多事情她记得清清楚楚，唯独伺候的人手的名字，一时都有些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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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有一天有人提起来了，杜云萝肯定会想起来，只是这一瞬间，她有些对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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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一记住的就只有小三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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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杜云萝会在小三儿身上看到穆连潇的影子。

　　说到底，杜云萝记住的其实就只有穆连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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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心思，她自己明白，嘴上却不想说了，杜云萝不舍得叫穆连潇心疼。

  x6 _, Y  u, P  m& [/ G　　只是穆连潇已经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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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下一下理着她的长发，道：“你想把柔兰提进屋里来做事？”

- F9 F7 H7 N3 z9 S5 s9 b( m3 ?　　话题稍稍转了个弯，杜云萝乖巧点了点头，小巧下巴搁在穆连潇的肩头：“数来数去，四个二等里头，也就她合适些，你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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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f7 d7 ~: ~2 s7 }　　“随你，你看着顺眼就好。”穆连潇答道。

6 W$ W6 T9 C5 f7 p+ G0 e- I　　院子里的事情自然都托付给了杜云萝，穆连潇不会插手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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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况且，只要规矩做事，谁伺候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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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有一句话说得不错，几十年人生，丫鬟婆子们换了一批又一批，舍得不舍得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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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有他们夫妻两个，是携手一辈子的，彼此习惯了，就这么念旧着长情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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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4 c6 j4 F; d$ A. i$ y) ~  V: C　　说了会子话，杜云萝也没有半点困顿，整个人就挂在穆连潇身上，又絮絮说着府里各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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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u! m+ _' E% o# y/ J　　穆连潇也不打断她，听着她娇娇柔柔的声音，杜云萝的呼吸就喷在他的耳边，熟悉的气息让他的心平静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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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对，也不是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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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Y3 D) b, }- c　　有点儿起伏，随着她无意识的小动作，一点点升温。

& b% V! U) g3 ]9 K" ]7 p; z　　杜云萝说得愉悦，突然之间就是天旋地转，整个人就被翻了个个，顷刻被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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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r  K: ]9 i8 C/ H$ z5 |　　抬眸对上穆连潇眼底的热情，杜云萝一点儿也不恼，反而弯着眼睛笑。

　　笑得比夏花都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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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i  C1 }& b2 k1 [( L　　穆连潇原本想狠一些的，都被她笑得轻柔起来。

' d# w6 g' s; g) B- Z) `0 D  E　　整个九月下半，都是好天气。

0 e- Z0 f3 R# [　　杜云萝刚要离开议事的花厅，就有人来禀，说是桂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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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9 {) n/ n. h; }3 E( C$ h) `　　闻言，杜云萝的眉头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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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是族亲，但不到逢年过节，或是府中要紧事的时候，族中很少来人，桂氏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即使她心底里恨不能多来露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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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是不耐烦应付桂氏的，只是人都来了，又不能装作不知情，就在花厅里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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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u7 L" ]1 ~% ?4 J　　没一会儿，桂氏笑盈盈过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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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y. B, T1 B6 @$ G1 j　　杜云萝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是穆连漪。

　　桂氏迈了进来，张口道：“连潇媳妇，好些日子没见了，看起来精神倒是不错。”

, J  j1 C: A3 ?( I　　伸手不打笑脸人，杜云萝唤了一声“婶娘”，就去看穆连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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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连漪的手中提着一个漆黑的食盒，她摆在桌上，弯着眼儿道：“给嫂子送些吃食来。”

　　“去年你在素茹园里宴客，不还夸过族中做桂花点心的手艺吗？”桂氏眯了眯眼睛，笑得格外真诚，“前几日桂花开了，刚打下来的，做了一些点心就给你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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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是真的喜欢那些吃食，她再不喜欢桂氏，对好吃的点心是讨厌不起来的，便道了声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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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君身子安康吗？”桂氏清了清嗓子，问道。

　　吴老太君的身子状况，并没有隐瞒族里，杜云萝便道：“比之前下雨时好些了。”

' t1 ?$ E$ H5 ^$ `9 C2 R　　桂氏的目光在穆连漪身上一转。

　　穆连漪会意，娇娇柔柔道：“嫂子，我去外头走走。”

, L  E5 Y& ^5 t. u1 @　　杜云萝没拦她，反正她无论在府里怎么走，前后都有人看着，不会出岔子。

　　待穆连漪出去了，桂氏这才说起了来意：“涟漪的年纪差不多该说亲了，婶娘这儿没什么合适的人选，就想来府里讨个主意。涟漪这丫头不说旁的，模样性子总还拿得出手，不知道……”

　　桂氏的眼界高，寻常的她看不上，心里又一直想着要“抬头嫁女儿”，就越发寻不到合心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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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m; c3 g3 y; W4 H8 R' @　　她当年娶儿媳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娶个身份高的，怕嫁过来不好拿捏，等到要嫁女儿的时候，却巴不得能让穆连漪一步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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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想着穆连漪岁数不大，能再挑两年，可一转眼，桂氏发现，岁数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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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去年时，杜云萝在素茹园里宴客，请的是黄婕和叶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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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 ^2 M& {7 Q　　桂氏对那两位看不上眼，关起门来没少说埋汰的话，没想到，那两人不仅成了，而且婚期就在下个月。

　　穆连漪却又这么过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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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豆蔻将尽的姑娘家，能有几年？

　　杜云萝听了桂氏的来意，眉梢一挑。

　　让她给穆连漪牵线搭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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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e$ A& a$ M  I, C　　她来往的人家多是姻亲，余下的就是世家勋贵，桂氏张口就说，就差把“让穆连漪入高门”给挂在嘴上了。

　　杜云萝不耐烦掺合这些事，笑了笑，语气却很淡：“婶娘不嫌弃，我能帮得上的地方自然是帮的，只是婶娘还没听到消息吧？乡君过两年大概要归家，这事儿我也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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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G. B( s" ~; E1 r$ ]% U　　平阳侯府和兴安伯府定下来了，世子夫人也写了信来定远侯府里说过一回，只是穆连慧迟迟不动作，杜云萝自然不会去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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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听这话，桂氏的脸不由就白了白。

0 [9 A7 J$ \! {5 J1 G　　出嫁的姑奶奶回家寡居，这说出去，脸上都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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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g: s2 r9 J; k! {　　“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吗？”桂氏吞了口唾沫，“乡君身份不一般，平阳侯府会放人？宫里能答应？”

　　杜云萝没想和桂氏说其中弯弯道道，直接答道：“定下来的事情，不会改了，就看乡君什么时候回来了。婶娘，说句实在话，乡君归家时，京里肯定都知道，到时候，族里姑娘们的婚事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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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r6 V% b- v6 e) X　　桂氏咬紧了牙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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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记得清清楚楚的，穆元婧留在京中不走的时候，慈宁宫里也是默许了的，饶是如此，族中的哥儿姐儿们说亲，都起起伏伏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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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w9 j3 M7 e3 Y1 D* t/ B　　好不容易几年过去，旧事没人提了，定远侯府越发风光，族中正是有依靠的好时候，竟然又冒了一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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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氏在晋尚死的时候就猜想过穆连慧要生幺蛾子，却没有想到，只一年工夫，就能成了。

　　这都什么破事！

番外 抓周
  
    夏日的天亮得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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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迈出屋子，一眼就看见练功的穆连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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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P! }" X  r$ V- d    身形颀长，剑眉入鬓，一招一式都虎虎生风，看得人挪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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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y. x( y6 [- B) u    穆连潇的身边，延哥儿扎着马步，倒也有些样子了。

# c. ?, M* Z) d' o; C; N    见了杜云萝，延哥儿喜笑颜开，唤了声“母亲”，却是一动也不敢动，老老实实半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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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倒是允哥儿，闻声扭过头，眼睛骤然亮了，扔下了手中的小木剑，飞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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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一把将允哥儿抱了起来，接过垂露手中的帕子，仔细替幼子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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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t/ C+ Z' E$ f    允哥儿到底还小些，没到能学武的年纪，从前穆连潇做给延哥儿的木剑，现今到了他的手上，叫他爱不释手，每日里跟着延哥儿一道起床，延哥儿扎马步，他就在后头胡乱挥舞着木剑，玩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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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Z; W; I7 O) {. o3 l( q2 N0 ~    抱着杜云萝的脖颈，允哥儿咧着嘴直笑，他正是爱说话的年纪，一个人叽里咕噜的能说上好久，这会儿更是停不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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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i. M1 N# C7 c' A" B9 \    偏生他说得极快，杜云萝认真听了，也还有一小部分听不清楚，好在，大致的意思是明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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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f9 E' |* q* e$ G! Z. q    允哥儿在问外祖家的长辈们什么时候来，会不会给他带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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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3 }% c4 ]& P3 m) u: D    杜云萝捏了捏儿子的鼻尖，眼底全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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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4 I: W# F# D    刚要说话，突的就听见一声脆生生的“娘”，她赶忙循声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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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3 V- l0 \0 A. R" \    才周岁的娃儿粉雕玉琢，扎着两簇小辫子，迈着小腿儿奋力朝她跑来，身后的奶娘弯着腰架着她两条胳膊，根本不敢让她的脚胡乱蹬地。

0 \# y/ [# N5 v' i) e+ F    杜云萝还没动，允哥儿就扭着身子要落地，嘴里唤着“娴姐儿”、“娴姐儿”。

    等姐儿跑到了近前，允哥儿凑过去搂着妹妹吧唧就是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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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笑意更浓了。

    姐儿的名字是吴老太君过世前就取好了的，老人彼时精神不济，写在帖子上的字却还是挺拔如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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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临盆生下姐儿的时候，单嬷嬷把帖子送了过来，一并送来的，还有老太君备着的姐儿抓周时要用的东西。

    这是老太君念着想着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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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名为“娴”，意为雅也，盼着姐儿柔美娴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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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们总说，小娃儿在襁褓里的时候要包裹紧实些，以后才会乖巧可爱、文静秀气。

    偏生姐儿出生的时候正是盛夏，襁褓哪里裹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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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m% Y+ X9 W6 U4 L    娴姐儿免受其苦，以至于一日比一日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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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j0 n) W, O  h# P    刚会翻身的时候，就在榻子上不停动，刚能爬的时候，就撅着屁股各处爬，要不是丫鬟婆子们看着，兴许就从罗汉床上摔下来了。

! M: }/ Z$ E. g+ i$ [    眼看着学会了站立，摇摇晃晃能走几步了，更是闲不住，恨不能有力气追着哥哥们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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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她连路都走不稳，又有哪个敢让她跑？

    只是娴姐儿不肯，奶娘便整日架着她，让她蹬几步又架几步，模样滑稽。

4 l% Z2 T1 S7 ?: r; _    杜云萝想管，穆连潇不让，说娴姐儿才丁点大，有什么要紧的，就算是姑娘，那也是定远侯府的姑娘，将来要学着骑马，玩儿投壶，淘气就淘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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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通话说得杜云萝这个只能坐在马背上装模作样的娘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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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哥儿深以为然，他的妹妹，那是怎么样都好，允哥儿一向唯延哥儿马首是瞻，哥哥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杜云萝被他们爷三个说得没点儿脾气了，转头跟锦蕊说：“祖母取的这个名字，娴姐儿是差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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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k6 C/ X# S  Z& e1 Y* _    锦蕊捂着嘴直笑：“夫人，老太君若是还在，肯定比侯爷和哥儿们还纵着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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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w+ B* b1 H    杜云萝忍俊不禁，笑过了之后，又忍不住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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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老太君毕竟是不在了。

    今日是娴姐儿周岁。

5 g) G" z" t# @7 J- o/ V    府中大孝未出，一切从简，娴姐儿满月、百日时都很简单，这回抓周，一样也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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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R2 f  @; P* H    杜云萝只给族里、杜家、周家那儿递了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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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J' W3 `8 W8 d" J  H$ \) ~# G    人陆陆续续来了，见到娴姐儿，各个笑得合不拢嘴。

6 R- @/ z- |- A# C, _7 |& d  H    甄氏本就偏爱姑娘家，抱着娴姐儿“囡囡”、“心肝”唤个不停。

. @( F. Y4 ]) p; I    唐氏牵着姐儿，掩唇与杜云萝说笑：“自从有了娴姐儿，你就再不是母亲嘴里的‘囡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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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3 j) x+ r6 Z$ L5 E" t9 X    杜云萝笑着啐她：“哪里是自从有了娴姐儿？分明是有了姐儿之后，我的地位就大不如前了，嫂嫂知我心伤，还来笑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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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j; M  E. d3 N& H( [0 [    唐氏扶着六个月的肚子笑个不停：“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还这般不知羞。”

    杏眸笑弯了，杜云萝抱着姐儿不放手，也许是前世情感作祟，即便她自己生了个姑娘，在她心里，这世上最最惹人疼的姑娘还是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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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D; X) X4 i    到了时辰，依着规矩摆了香烛祭拜，姐儿坐在拼起来的八仙桌上，周围摆满了各式玩意儿。

; n/ t0 r+ V  w6 B5 K* s    娴姐儿是个不肯歇的，双手往前一撑，蹬着小腿儿撅着屁股就要爬起来，逗得众人笑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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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1 L% _/ a. }  @" E    一双乌黑的眼睛到处看，似是什么都喜欢。

    允哥儿看得目不转睛，嘴上问着延哥儿：“哥哥抓了什么？”

    延哥儿想了想，答道：“母亲说我抓了虎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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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n8 g4 B6 d( B  Z! L    定远侯府的嫡长房嫡长孙，抓了个虎符，传到了宫里，连慈宁宫里都夸赞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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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T# s1 X8 ~' ]6 E1 D  P3 g5 c    延哥儿前些年不懂，这一年多又是练功、又是开蒙，多少晓得了些道理，对肩上的胆子亦有点儿懵懵懂懂的，对自己抓周时的表现，隐隐是雀跃的。

    杜云萝听得清楚，抬眸去看穆连潇，见他亦是转眸看过来，一手做拳，抵在唇边，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看来也是想到了延哥儿抓周时的事儿了。

    分明过了好几年了，却还跟昨儿个一样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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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9 B; ?  _; p% q. |- t$ I    只是他们夫妻笑闹时说的话，谁也没告诉过延哥儿罢了。

    延哥儿起手抓了个虎符，又要伸手去抓时，就被穆连潇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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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连潇说，延哥儿是要抓胭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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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后，准跟他一样，是个疼媳妇的侯爷。

    杜云萝想起那些话，就忍不住嗔了穆连潇两眼，心里哼哼着“厚颜无耻”，比她的脸皮可厚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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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X& U. D5 T3 X' B9 u  m    花厅里人人都关注着娴姐儿，谁也没注意到他们夫妻的小动静。

    允哥儿又在低声问：“我、我抓了什么？”

, `5 R4 ]5 ]. @    延哥儿摸着鼻子嘿嘿直笑。

% P) B3 M) D0 }1 Q! ^* S    允哥儿抓周的时候，那是所有人都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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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U2 B, [4 S' Y" z! k    杜云萝记得清楚，当时八仙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允哥儿坐在正中，大眼睛东看西看的，半晌都没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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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q" y$ w/ z" e- A    周氏出声哄他抓，延哥儿更是急得这个那个的跟他说话，允哥儿依旧稳如泰山一般。

    等到杜云萝都琢磨着是不是该开口催他了，允哥儿突然就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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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迅雷不及掩耳，左手抓了小木枪，右手抓了一把桂花糖。

    这般迅速，穆连潇都没来得及拦住他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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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屋子哄堂大笑。

7 _4 ]6 [2 [& ~5 h: S& S    允哥儿不知道旁人乐呵什么，他只跟着笑，紧紧抱着他的木枪和桂花糖，乐不可支。

2 j" [* {; j" t; x9 E6 `, }    杜云萝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允哥儿爱甜口，还不是跟她学的？

/ f" o# A0 T; a    等送走了宾客，回到了屋子里，穆连潇都一个劲笑话她，说亏得允哥儿还知道抓个小木枪，若只抓了桂花糖，将来都不晓得怎么跟允哥儿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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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偏厨房里还送了碟撒了糖桂花的米糕来，杜云萝又羞又恼，捏着一块塞到穆连潇口里，堵了他的嘴，嗔道：“我喜欢的明明是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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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z. m0 n7 `; S    因而两年过去了，杜云萝都没跟允哥儿说过他抓周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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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哥儿见弟弟问起，轻轻捏着他的脸颊想说，话还没出口，就见娴姐儿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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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娴姐儿左右开弓，刷啦啦地，把所有她能够得着的东西，一并都拢到了身前，全部抱在了怀里。

    姿势要多霸气就有多霸气。

3 e! c$ `5 R/ e5 `    一时间，所有人都怔住了。

" J5 n( z9 }/ ~, J& e3 r    唯有娴姐儿，似是还觉得不够，摇摇晃晃地还要去扒拉稍远些的东西，就像是这一桌子，她全部都不想错过。

" M* t2 n* n' z7 D    杜云萝扑哧就笑了，众人跟着一道笑起来。

9 a1 @) `2 {) Y& `+ P' }    穆连潇亦是扬着唇角，上前把娴姐儿抱起来，捏着软软的手心，不舍得放开。

    来观礼的都是近亲，即便有些心怀异样心思的，这样的日子里，也不好开口说扫兴话，反倒是有不少嘴巧的，纷纷夸赞娴姐儿，说她一身都是将门姑娘的豪爽，说她有吴老太君当年雷厉风行的魄力，引得旁人纷纷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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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挽着甄氏直笑，这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儿抓周，哪里看得出魄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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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好话人人爱听，杜云萝听得高兴，穆连潇听了更是心花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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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G9 q8 O3 E( n5 @    娴姐儿不管别人说话，她只知道，好不容易揽到怀里的东西都没有了，撅着嘴就开始哼哼。

    穆连潇眼睛尖，见娴姐儿的视线落在一根小羽箭上，便拿过来交给了她。

; x: l5 [; Y8 J) b& t3 E    这羽箭是吴老太君准备的，一众姑娘家喜欢的胭脂、东珠、布偶人里头，就只有这根羽箭独具一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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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娴姐儿一把抓在手里，自顾自揪着尾部的羽毛，不肯撒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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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儿最喜欢的是这个呀？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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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话一串接着一串，好生热闹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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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0 q6 E# A4 f* p+ B: f    待散了场，杜云萝送走了宾客，回到韶熙园里时，娴姐儿还坐在罗汉床上折腾她的小羽箭。

    姐儿年纪虽小，手劲儿却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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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o  F& z- c) K; s    饶是那羽箭结实，羽毛也经不住娴姐儿的硬拽，看起来惨兮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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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念着这是老太君留下来的东西，白白叫姐儿玩成了这样，想收回来，换一个东西给她，娴姐儿哼哼唧唧不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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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P, V* F1 r8 N, W- n    外头脚步声传来，杜云萝抬眸望去，见是穆连潇从周氏那儿回来，冲他努了努嘴：“最多三天，连跟毛都要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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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连潇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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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哥儿凑过来，抬头看着穆连潇：“父亲，我什么时候能学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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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步都没站稳，小胳膊就想拉弓了？”穆连潇笑话他。

    延哥儿下意识扭头看了眼娴姐儿，又回过头来，一本正经与穆连潇道：“妹妹喜欢羽箭，我会射箭了，以后就能教妹妹。”

/ B7 b: S# Y& m9 C9 u    允哥儿一听，立刻冲过来抱住了穆连潇的腿：“我也学，我也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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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f6 Z. X% N! ?    两个小东西，满心思都是妹妹，叫人啼笑皆非。

    穆连潇也不诓他们，让他们好好吃饭长个儿练功，等娴姐儿能学射箭的时候，两个做哥哥的，肯定已经是高手了。

    延哥儿听进去了，兴高采烈的，允哥儿却有些低落，他还不能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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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b8 z5 A& t3 Y! f0 @    只是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心性不定，低落了没一会儿，又乐呵呵去逗娴姐儿了。

    三个孩子自己玩作一团，逗得屋里丫鬟婆子们笑声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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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坐在一旁，一面随意摇着蒲扇，一面看他们闹，突然之间，手中蒲扇叫人抽了去，穆连潇在她身边坐了，一手替她摇扇，一手握住了她的手。

9 p* q5 E* x+ f) u    指腹在掌心里轻轻摩挲着，跟提笔作画似的勾了个形，有些痒，更有些暖。

    杜云萝倚着穆连潇，忽然间有些困顿，她不禁阖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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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们的笑声不轻不重的，唿吸之间，是穆连潇身上的皂角味道，杜云萝安心极了，睡意愈发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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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7 k9 f; v' \    半梦半醒着，似是做了一个梦。

" A/ [" N# m: S  O  ^  [    梦里，孩子们一年一年长大，她又添了一个儿子，哥儿们能骑马能射箭能舞枪，娴姐儿投壶从来没有输过人。

; ?2 I$ r( |: e1 b/ k' _2 a    锦蕊、锦岚都嫁了，她身边伺候的人手换了一批又一批，她张罗着儿女婚事，和穆连潇一块给孙子辈取名。

    她又成了老太太，她还是诵经念佛，却不再是孤零零的，即便到了这把年纪了，丈夫的身影依旧健朗……

    杜云萝缓缓睁开眼睛，顿了顿，思绪才慢慢收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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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 J* |" b/ ^5 N+ R    孩子们还未长大，她还是青丝乌发，想到梦境，杜云萝不由就莞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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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连潇见她转醒，指尖在她手心里刮了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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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O  j9 X8 ^5 L: t. r    杜云萝抬眸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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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s( Z- R  c1 S0 d' \9 ~' }- ]    穆连潇垂着眼帘，眼底漫着浅浅笑意，映着她的模样，他柔声问道：“云萝，是不是做梦了？梦见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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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 l! g4 k. D* x    言语之间，温热唿吸喷在她上仰的额头上，她灿然笑了起来，眸中满满都是柔情。

    “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明明才睡了一小会儿，梦境却是那般长，杜云萝笑着，“院子里的云萝花开了谢，谢了又开……”

    世子，我啊，梦到我又老了，而这一次，你还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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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好。

第735章 携手（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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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i2 `9 m5 r5 r7 S　　已然入了腊月，府里却没有多少要过年的气氛。

! z  n0 P2 G; o* N　　在丧期里，能简的都简了。

　　腊月二十七，做完了断七，白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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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c7 v  d' M% c　　除夕家宴，上的全是素食，席间安静。

" C7 C) B/ X6 f4 U, ]　　守夜时，杜云萝依着穆连潇昏昏入睡，她孕中嗜睡，这些时日总是睡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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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蒙蒙亮的时候，杜云萝被锦蕊唤起来梳洗更衣，府中是大孝，朝中规矩却也不能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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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g6 Y7 x4 N  L8 O1 {- o　　慈宁宫里，皇太后的精神也不好，拉着杜云萝的手，叹道：“她倒是走在哀家前头了，哀家也不知道还有几年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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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Y8 ]7 `  d　　这话不好接，杜云萝只有垂着头。

　　皇太后反倒是笑了，她看得开，不忌讳把生死挂在嘴边：“哀家听说，嘉柔要去庵堂？”

2 E, C6 h1 s0 B7 Q/ I. B! ^　　“是。”杜云萝答道。

　　断七那日，府里就传了消息出去，等开年了，穆连慧就要去庵堂里了，她到底是平阳侯府的儿媳妇，少不得要知会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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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由倒也充分，穆连慧本就是寡居，为亡夫、为祖母、为父亲诵经祈福，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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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D8 @* t; ^1 n+ v. i* F9 G　　正月初五，穆连慧收拾了行李出城了，去的是婆驼山中一处不起眼的小庵堂，该打点的都打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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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8 t# w" Q& y$ R8 g　　杜云萝没为难穆连慧，答应了吴老太君的事儿，她自然是要做到的。

　　上元佳节，府外热闹非凡，府里没有挂花灯，只后院里的腊梅盛开，远远就闻到香气。

　　延哥儿牵着允哥儿，站在梅花树下，催着丫鬟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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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娘子含笑站在一旁，道：“还是哥儿心细，知道夫人喜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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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哥儿捏着手中花枝，点头道：“母亲很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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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上的允哥儿也不知道听明白多少，跟着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着脑袋。

2 K  d8 a+ ~- i0 z% y　　许是这几月操劳，肚子里的小东西开始折腾了，杜云萝吃什么都没味道，连平素喜欢的甜口，用不了几勺子就要撤了。

　　不仅如此，还闻不得胭脂香露的味道，梳妆台上的那些瓶子，早叫锦蕊给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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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一还喜欢的就是腊梅香气了。

1 ?, U7 t9 _8 ^5 r% d+ Z　　早上从园子里过，清幽香气让人神清气爽。

　　延哥儿人小鬼大，听了就记住了，催着彭娘子领着来园子里折腊梅，允哥儿喜欢跟着他屁股跑，也就一并来了。

: l; h4 E- U7 Y0 e, u# m  y7 {　　兄弟两人手牵手回了韶熙园，献宝似的送到了杜云萝跟前。

　　杜云萝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 w% q9 k- @% {　　锦蕊捂着嘴笑：“哥儿们这都是跟侯爷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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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丫鬟婆子都笑了，每每院子里云萝花开的时候，穆连潇都会摘下一串搁在窗边，杜云萝歇午觉起来就能闻见花香。

7 ?$ t" p2 H6 [" x　　杜云萝嗔了锦蕊一眼，啐道：“赶紧把腊梅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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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连潇回来就看到了一瓶腊梅，晓得是哥儿们折来的，也笑弯了唇。

- M1 x. B4 M/ }" `, n　　月上柳梢头，夫妻两人牵着手在院中慢慢走着消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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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香而行，不知不觉间，便入了梅林。

　　杜云萝望着月下红梅，莞尔笑了，微微垫着脚尖，附耳与穆连潇道：“侯爷头一回牵着我走的时候，也是腊梅花开的时节。”

　　穆连潇微怔，低头看去，那双杏眸如水，全是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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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P+ j& ?( D2 V9 f7 m　　他不由得就跟着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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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6 a3 x. ?' K' N" p" ~3 O　　他记得很清楚，第一次握住杜云萝的手，是在那年青连寺，两人静静站了会儿，而那年望梅园里，他借口怕她摔着，紧紧牵着她走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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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8 [2 Y* F4 f5 z) c" [: ]) V+ L　　当时种种，一一映在脑海里，从不曾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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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见之时，就将她记挂在了心中，几年相处，愈发舍不得松开她。

# `) f8 J; l8 n* E8 U4 P　　他的云萝，笑了哭了恼了，百般情绪，百般风情，他都喜欢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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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k, E( V- \& n5 R　　二房算计良多，唯有替他定下了杜云萝这一桩，让穆连潇庆幸万分，而她青灯古佛五十年的“黄粱一梦”，更是叫他心疼不已。

) J: g/ [7 {- b6 d; o- W; Z: g6 Y　　那五十年，追无可追，只余今生，穆连潇应过她，会陪着她到老，不叫她孤零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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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鬟婆子们早就避远了，穆连潇轻轻将杜云萝抱在怀里，嘴唇擦过她的耳垂，有些凉，他抬手替她揉着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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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1 F, P: w5 F% U! T$ H　　额头抵着他的胸口，隔着厚厚的冬衣，依旧能听见沉沉的心跳声，杜云萝弯着眼睛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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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了会儿，抬头想说话，还未出口，杜云萝的眉心就皱了皱。

　　穆连潇看在眼里，柔声问她：“怎么了？”

　　杜云萝抿唇，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声音娇柔：“小东西好像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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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连潇挑眉，手掌覆在了杜云萝的肚子上，这几日才刚刚有些隆起，并不明显，除了孕吐和吃食挑剔，刚刚那一番动静，是小东西头一次彰显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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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轻声细语说道：“我听单妈妈说，祖母准备了不少东西，姐儿的名字都取好了，要不是个姐儿，就没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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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及吴老太君，穆连潇多少有些伤感，却被杜云萝一句“没名字了”给逗笑了，低头啄她额头：“总会有姐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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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F" Q2 m+ p4 S7 F0 X9 d　　杜云萝咯咯直笑，白皙素手扣在穆连潇的手上：“我觉得，应该是个姐儿，延哥儿想要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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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e' B% b. l　　延哥儿喜欢妹妹。

　　府里两个都是姐姐，延哥儿和沁姐儿分开时年纪还小，这会儿都不太记得了，倒是湉姐儿，他每回见到都说妹妹好，连带着什么都不懂的允哥儿也是张口闭口就是妹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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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q8 ^' E: |4 l# K1 D0 i, R  @( Y9 G　　穆连潇也盼着是个女儿，又娇又俏，儿子要收拾，女儿是捧在掌心里的，跟杜云萝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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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穆连潇牵着杜云萝往回走，嘴里道：“明日就开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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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是孝中，但圣意军令都不可违，倒是不用再去蜀地，可每日去兵部点卯，时不时到御书房回话是少不得的，蜀地世家的事儿，穆连潇摸得最清楚。

9 v% C/ n* E( H/ X　　衙门开印，就是年节过去了，新的一年的忙碌要开始了。

　　杜云萝应了一声，下意识拂过肚子，新年，新生，挺好的。

　　新的永安二十六年，她知道一些事儿，却也有太多不知道的事儿了。

/ h; D6 \1 Z  ]* ?8 S+ h　　来年皇太后会薨逝，三年大孝之后，定远侯府要分家，一桩一桩的，将来如何，这会儿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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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Y0 ?' [% i; Y% Q　　可杜云萝觉得踏实，只要穆连潇在她身边，牵着她的手，她就踏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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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N9 i+ w" x, @1 Z　　她所求的，原本就是简简单单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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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一个平顺，父母长辈安好，夫妻携手赴老，有儿有女，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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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始也善终。

; D4 Q- d- E4 X4 v/ F7 P% Z5 d　　（正文完）

第734章 故去

　　天色大亮之时，吴老太君过了。

$ G8 |* g5 }3 D% Z9 ^" _+ q, @　　单嬷嬷从暖阁里退出来，静静看着秋叶。

) ?. U9 ^% k: r/ T! G  w4 Q　　秋叶似有所悟，眼泪涌出，没有问也没有说，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摆，顶了一把油伞，匆匆去了风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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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H* W0 [* O& B  t　　风毓院里头，静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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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y% C$ T1 Q9 W  j  z; `5 |- X$ l　　练氏已经不哭了，朱嬷嬷守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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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连诚坐在轮椅上，整个人疲惫不堪，蒋玉暖没出小月子，还是咬着牙下了床，里里外外裹得厚重，帮着穆连慧递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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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连慧在替穆元谋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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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4 _; i2 T/ D; l: l; p- F/ X　　原本该是儿子来做的，现在指望不得，由穆连康和穆连潇两个做侄儿的收缀了，余下的事情由穆连慧操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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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L: ^* p( p4 ]) {' J: S　　杜云萝没在书房里，站在庑廊下，吩咐底下人做事，往各处发讣告，搭建灵堂，准备做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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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忙着，秋叶过来，抬头看向杜云萝，福了福身，道：“夫人，老太君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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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哐当一声，杜云萝手里的手炉砸在地上，险些砸了脚。

7 G8 Z/ l8 o9 I% u( E' U　　锦蕊蹲下身子捡起手炉，默默交还给杜云萝。

　　杜云萝接过来，咬了咬牙，站在窗户边，对着里头的人抬声道：“秋叶来了，祖母过了。”

　　本就悄无声息的书房里越发静了，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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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0 m; o: x. q& s4 v0 M2 ]. n, X　　直到青松耐不住，咽呜哭出了声，众人才回过神来。

2 z0 i; f2 o# d# x　　穆连潇走出来，握住了杜云萝的手，指尖微微用力，稳着气息，道：“过去柏节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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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0 }( [8 V' o8 n3 T. O& l　　风毓院里，交给二房众人自己操持，余下的都往吴老太君那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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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 W' s& j5 b. K( ?　　穆连潇一路沉默，杜云萝抬眸看他，他的眼角通红通红的，杜云萝收紧了手指，十指相扣。

/ o+ \9 f: F/ R( C9 _) Q5 v/ a　　柏节堂里哭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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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S' `; l8 g2 G( T3 y　　饶是杜云萝忍着，也禁不住这连片的哭声，眼泪簌簌往下落。

' l- \& `. T& S  b0 ]　　暖阁里，周氏、徐氏和陆氏替吴老太君收拾，擦身、梳头、更衣。

　　庄珂带着几个孩子，杜云萝要忙的事儿极多，延哥儿和允哥儿也一并交由庄珂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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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J# x; B7 V% I/ S, l' v　　“怎么这般突然？”庄珂低声询问秋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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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0 E* k  k- i　　秋叶垂头，道：“刚醒的时候还好，哪知道二老爷过了，老太君一时没抗住……”

　　庄珂长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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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F- Z* T! R9 j9 p7 i. t4 S　　吴老太君的身子骨，府里众人都有准备，却是没有想到，竟然这般突然，一早上就接连着……

- p  P& t6 E  ^4 e7 h8 l　　中午时，练氏被一辆马车送出了府，单嬷嬷亲自送出去的，对外头说，穆元谋和老太君前后脚没了，练氏挨不住吐了血，府里要治丧，不适合养病，就送去庄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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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金宝家的跟杜云萝说，她亲眼看见了，单嬷嬷动的手，一碗汤药喂下去的。

$ r$ t+ b. e  R* b5 I# W$ f　　穆连诚和穆连慧也是心知肚明，可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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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房败了，吴老太君就是这么安排的，他们这时候就算想掀起风浪来，也要掂量掂量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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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也不干净，真的闹起来了，定远侯府伤筋动骨，谁能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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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死网破？

2 e8 |& S+ M* }8 M　　即便练氏留在府里，都不敢打这样的主意，何况是穆连诚和穆连慧。

  k# _5 p1 s0 p, d! H- h3 I　　败了，就要有败了的样子。

* r: h/ e# R' h' F  @4 X　　按照自己想的，按照老太君和穆元谋为他们安排好的路，继续往下走。

　　杜云萝是双身子，依着规矩，无论是风毓院还是柏节堂，都只到院子里，并不进屋里，府里摆了灵堂，她也不进去，在外头放了垫子，跪下来磕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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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穆连慧，她的肚子见不得光，自然避不开，她也不甚在意，这些规矩礼数，她真要在乎，日子也就没法过了。

3 x! r& U  X+ ~5 d, Y　　做法事的和尚们进府，整日整夜都是诵经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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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宁宫里使人来上了香，族中众人、姻亲府中、簪缨世家，来往的人极多，嘴里都说，母子两人一道上路，黄泉路上，倒也有个搀扶的人手，又说吴老太君白发人送了那么多黑发人，挨不住了也是寻常。

　　杜云萝听了不少，心里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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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闪过脑海却又没有想明白的事儿，突然之间就通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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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h" _* @; h& {( A/ `　　这便是吴老太君说的，她带来的不好，她都带走，就跟当初她想亲手送走穆元婧一样。

! K4 Y5 @# ?  n. v3 d　　这是吴老太君为她在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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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老太君当年几次劝说她，让她为了定远侯府对二房多加忍耐，图的不单单是表面上的平静，而是有些事，老太君不愿意让杜云萝沾手，也不愿意操之过急。

* B0 \2 y4 j* i% d　　从练氏受伤、青松调到穆元谋身边，直到穆元谋病故，老太君一环扣一环，费了两年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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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2 J) U) r+ ]7 m  G; W　　彼时穆元婧走了不久，穆连喻又战死北疆，若老太君当年下手太快，穆元谋早早病故，又送走“重病”的练氏，会被人说是家宅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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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J5 ?- N- O5 w- S1 w6 j/ w　　娶妻不贤，家宅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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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玉暖进门早些，又没人敢说庄珂的不是，只杜云萝这个当家的新媳妇，要受流言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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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言虽是流言，却也是刀子，割在身上的滋味，杜云萝前世品尝过。

　　吴老太君说过，时间太短了，留给她的时间太少了，就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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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9 }2 ~0 ~, p: G; X6 Z　　老太君是真的挺不住了，否则她会拖得更长，如今，总还是短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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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穿过庑廊回韶熙园，低声问锦蕊：“乡君病着？”

$ _0 w, n; [% r. e5 `  |/ u3 [　　“是，好几日没出满荷园了。”锦蕊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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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9 k, [  [) I" G- ^+ R　　杜云萝心中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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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连慧不敢日日去跪着，一来是怕身子吃不消，二来是怕叫人看出端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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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个月的肚子，亏得是秋冬衣服多才不明显，可也耽搁不了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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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老太君也是为了穆连慧考虑了的，穆连慧的肚子是拖不得，不管她再如何称病隐瞒，平素里可以不见人，逢七是躲不开的，等断七的时候，穆连慧的肚子差不多六个月了，真是一日也耽搁不起。

　　因着是冬日，天寒地冻的，也不缺冰，停过了五七才出殡。

　　穆连潇是承重孙，规矩重。

" }# n2 N2 W# o* O2 U　　杜云萝支着腮帮子问他：“是不是累得慌？”

1 W5 o$ w$ z6 {  B- D1 W　　穆连潇闭目养神，闻言低低应了声，隔了会儿，又道：“还好，也不是头一回。”

: c! q2 H$ L0 |2 c1 v　　杜云萝伸手抱住了穆连潇的腰身，两人都没再说话。

　　永安十四年初，迎灵回京那次，才是真的压得人喘不气起来。

$ N5 b$ R2 o$ Q( ?6 i* S$ p; J　　老侯爷、穆元策、穆元铭的白事，穆连康的失踪，阖府上下都是哭声。

　　穆连潇最是辛苦，对穆元策，他是独子，对老侯爷，他是嫡长房嫡长孙，穆元策不在了，他就是承重孙，一切以儿子的规矩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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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没有陪着穆连潇走过那段时光，如今想来，定是格外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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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能做的，唯有在此刻，给他一些支持和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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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0 P( b3 @; z/ w. X　　毕竟，他们都心知肚明，吴老太君为了定远侯府、为了他们两人，到底做了些什么。

第733章 沉重

' J5 q8 @. z) j( n" g　　倾盆大雨下了一夜，深秋季节里，颇有些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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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5 j( `0 N$ T3 {; t　　园子里的秋菊一夜之间凋了大半，只余下孤零零的花枝。

- ^/ ?, w6 W7 v% \/ l7 C　　古福来家的搓着手，张嘴时呵出白气：“原还想着要落雪了，却都是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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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9 b8 W6 b$ |$ w0 J  I" V　　锦岚缩了缩脖子，道：“看天色，初雪也快了。”

1 \4 S% [4 D4 U8 `4 U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一个小丫鬟快步跑进来，眼珠子一转，就瞧见了锦岚。

　　“姐姐，我是柏节堂里的，秋叶姐姐让我来说一声，老太君身子不舒坦，让侯爷、夫人和哥儿们早上就别过去了。”小丫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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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t, _8 O4 _1 V　　锦岚一怔，问了几句，转身便进屋里去了。

　　穆连潇和杜云萝带着孩子们正在用早饭。

5 L: _' d) t2 F/ u' x　　锦岚一禀，杜云萝的眉头就皱了皱，眼下旁的都不担心，就怕听见吴老太君说身子不适。

　　杜云萝转眸去看穆连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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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5 ~) o9 m" s: p& M　　穆连潇摇了摇头，叹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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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底下都是聪明人，撤桌的时候，洪金宝家的就打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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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Z1 d9 h! i  k* a* p　　昨儿个半夜里，吴老太君去风毓院看过穆元谋，四更天里才回到柏节堂，至于穆元谋的状况，青松那儿传出来的话，说他很是不好，别说是动弹了，连说话都不行了，大夫的意思，有些像偏枯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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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见识过甄老太爷当年的病情，偏枯，有好起来的，也有一夜之间就没了的，谁都说不准。

　　心里多少有些发憷，这个当口，什么事儿都不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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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l- X  {( l, t4 s% i　　杜云萝问过穆连潇，蜀地世家的纷争，圣上如今是胜券在握，这两年的打点和谋划总算没有白费，要不然，就算穆连诚重伤，穆连潇也不能返京，西南那儿，苟延残喘，等来年开春收拢一番，大抵就能踏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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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局势说定却未全定，不说穆元谋，只吴老太君的身子骨，这个年可能也不好过了。

8 U; N! Z% S( x; k# p1 b* V　　傍晚时，杜云萝才去了柏节堂。

　　单嬷嬷请了她进去，撩开了暖阁前的青竹帘子，压着声儿道：“夫人您就看一眼吧，老太君睡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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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探了探头，只看到罗汉床上起伏的锦被，吴老太君的容颜却是看不清。

　　“祖母身子还好吗？昨儿个怎么半夜去了风毓院？”杜云萝退后两步，轻声问单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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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嬷嬷放下帘子，长叹道：“劝了别去，一定要去，说是耽搁来耽搁去，不是她起不来身，就是二老爷不醒。”

　　杜云萝抿唇。

　　单嬷嬷深深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夫人，奴婢昨儿个看二老爷那状况，说句不敬的话，估摸着就这两日，奴婢怕老太君吃不消……”

) [% D% ^# w  o+ B2 f$ a　　杜云萝愣愣看着单嬷嬷，见她目光沉沉，不由叹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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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柏节堂，杜云萝往风毓院方向看了一眼，手指拽紧了斗篷领口，有个念头从脑海里划过，并不清晰。

" y6 W1 E9 H, D' F4 g- b0 G$ j　　天黑时，初雪飘然而至。

1 ?9 x# q- g6 |; n; U4 s　　屋里烧着地火龙，杜云萝还是有些冷，紧紧偎在穆连潇怀里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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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连潇担心她的肚子，没让她蜷成一圈，双腿夹着她凉凉的脚丫子，给她烘着。

" o* y- z; h3 \　　四更天时，韶熙园的门板被捶得噼里啪啦响，沈婆子开了门，声音直打颤：“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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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浑身抖得跟筛子似的，道：“二老爷没了！”

　　沈婆子一个激灵，踉踉跄跄就往正房跑。

　　杜云萝睡得沉，没听见外头动静，穆连潇警醒，听到房门开合之声，便披了衣服起来。

　　锦蕊进来禀了，穆连潇示意她把油灯点上，俯身轻轻推了推杜云萝。

7 q2 y7 q2 F% |- u9 W7 Z　　杜云萝睡得迷迷糊糊的，对上穆连潇凝重的神色，突然就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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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叔父过了。”穆连潇哑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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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y8 v- n" `0 C  z7 b/ _　　杜云萝眨了眨眼睛，醒来的时候她想过几种可能，最怕的是听见老太君的讯息，现在听闻是穆元谋过了，她的心猛得一跳，却也没有多畅快。

　　各房各院都亮了起来，年幼如延哥儿、允哥儿，都从被窝里被奶娘抱出来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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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4 P. I1 C5 x* z　　一溜儿的素服。

　　穆连潇和杜云萝先往风毓院去了，才刚迈进去，就听见练氏撕心裂肺的哭声。

　　比夹着雪的风更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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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节堂里亦是灯火通明。

+ N. G, o! @6 V) F5 M　　吴老太君睁着眼躺在罗汉床上，单嬷嬷垂手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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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7 ^$ i: R! A2 w　　“妥当了？”老太君的声音哑着，每个字都说得艰难。

* V9 Y9 f* y* f5 ~& h* S! t　　单嬷嬷的眼睛通红一片，颔首道：“已经送二老爷走了。”

' y- Q: Y/ n' O$ H　　吴老太君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什么声音，只几滴泪水，混了视线，她艰难抬手，抹了一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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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啊！

　　这样的难事，也总要有人来做的。

　　对至亲下手，绝不是轻飘飘的，它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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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p; r% z* D6 s: o4 b" c　　况且，吴老太君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怎么跟长房、三房交代老侯爷、穆元策和穆元铭的死，不管他们已经知道了多少，亲口去说，老太君说不出口了。

　　那就做吧。

* R& \3 l$ E2 M　　他们不是没背过人命，战场杀敌、手中染血，这并不难，穆家男儿搏命沙场，他们经历太多。

　　可下手害自己的亲人，这是不同的，是会压在心上一辈子的。

　　穆连潇是男儿，虽坚毅，却心正，心正之人，会备受其苦。

$ R/ p% N; d) h0 [　　良心二字，对有良心的人，才是最沉重的。

: c* {1 n0 A- e+ F5 @& h　　而女人，本不如男儿能直面染血的刀子。

! T6 c+ V5 A! G- q, W" F　　吴老太君其实知道杜云萝在岭东府衙后院面临过什么，知道这也是一抹不能深挖的伤口。

7 \' _3 u. ]( }; s' u　　老太君杀过敌人，她不提往事，并非是不张扬那些京中闺阁女子眼中的丰功伟绩、巾帼不让须眉，而是她也不愿意去回忆一刀子就夺人性命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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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明白这种感觉，她也曾想亲手送走穆元婧，亦明白大义灭亲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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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S) S2 h. \/ u. O! i　　这种阴暗事情，不该赃了穆连潇和杜云萝的手，她老婆子生下来没有教好的子女，她亲自带走，反正她老了，良心的折磨，生命的沉重，躺在棺材板里去地底下慢慢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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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慢慢去想……

　　唯一的遗憾是，见不到嫡长房有个乖巧可人的姐儿。

　　她要像周氏一样，像杜云萝一样，捧在手心里。

3 v) m' u8 Z1 m5 v3 B, q　　却要小心，不能捧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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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单，”吴老太君的声音很轻很轻，“姐儿的名字，你记下了吧？给姐儿的东西，你也收好，抓周时要用的首饰、胭脂，我都备了，等姐儿周岁的时候，就交给连潇媳妇……”

　　老太君的声音几不可闻，单嬷嬷缓缓在罗汉床前跪下，掩着嘴连连应声。

第732章 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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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9 u: x. U4 O: i　　许是风雨来临，天色依旧亮不起来，云层压得低低的，风吹得窗户不住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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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元谋躺在床上，他的身上没有什么劲儿，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 [$ r3 e7 [+ B1 p　　他半阖着眼睛，肢体的无力使得他的思绪愈发清明，几十年人生，仿若在一霎那间从眼前闪过，很快，却也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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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张张脸，一个个人，有人哭有人笑，他时而在其中，时而在远处。

　　他想起了吴老太君离开前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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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2 e0 h+ y7 d+ P8 g　　“求仁得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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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1 u& Q1 L1 |2 L  g) z　　当真讽刺。

1 V: H% t$ R* E/ ?1 o　　穆元谋不是一个看不清局势的人，他算计了那么多，在穆连康回京、穆连潇承爵的时候，他已然清楚，夺爵之事是无望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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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d. G0 p2 g' \5 b　　一个设局之人，最怕的是沉迷其中，连退路都绝了。

( D5 f: m0 |6 p0 x　　他留了退路，不是给自己，而是给穆连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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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堂死了，他死前到底说过些什么，穆元谋拿捏不准。

" T6 S8 H0 ^" e1 ]　　起先还有些犹豫，直到穆连喻战死、爵位落在了长房头上，穆元谋意识到，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 O( p8 L6 G8 p7 _* ?4 R　　他性子敏锐，即便所有人都在掩饰，但那股子疏离感还是没有逃过他的感知。

6 R6 q' a" B9 V! w* r* M2 N: w　　不仅仅是三房、长房，连吴老太君对他，都有些许不同了。

　　只是些许，并非全部。

: F: z, l7 j" E1 J; y% Y　　穆元谋猜想，是吴老太君没有实证，她可能是知道了些什么，却没有全信，亦或是知道得还有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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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故意留了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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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露的事儿，各处都会查，尤其是吴老太君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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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元谋往韶熙园里安插了一个垂露，原本图的也不是让她打听什么消息，而是让吴老太君看到他的确是在往长房伸手。

　　等练氏摔断了腿，他又染了风寒，看着单嬷嬷送青松过来，穆元谋想，老太君是下了决心了。

　　他希望老太君下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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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有穆连诚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替儿子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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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安十三年的事儿，穆连诚尚且年幼，吴老太君不会想到孙儿牵扯其中，本来就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主谋，他要把儿子摘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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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仅仅是摘干净，还要给穆连诚一个将来。

　　即便不能承爵，即便再多军功也拼不到一个与定远侯相提并论的爵位，起码也是圣上跟前叫得起名号的军中勇将。

　　就像叶毓之一样。

2 i3 K: }) p2 d# }. I　　景国公府再作妖，再不得圣意，叶毓之也一辈子越不过国公府。

　　可叶毓之能在国公府之外，另有一番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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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穆元谋希望能替穆连诚准备的，就算将来分家了，穆连诚也有在京中立足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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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0 c+ q3 @% |# t　　彼时，缺不得扶持和提携，尤其是来自是穆连康和穆连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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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A' E+ U/ q6 l　　唯有他穆元谋死了，唯有他一个人把所有的事儿都担了，“全然不知内情”的穆连诚才能在兄弟之间得一份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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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9 `+ Q0 Q; b　　他在一日，就是横在长房、三房心中的刺，只有他死，且死在吴老太君手里，这事儿才能慢慢翻过去。

) `/ L- y# J! |　　布局、设想，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出差池。

　　无论是垂露，还是他为了再添一把火而安排的柔兰，起先，都在计划之中。

& s+ u! p0 z: N! g0 D1 w　　他看着练氏的腿好不起来，他让自个儿一天天喝着添了东西的川贝梨子盅。

　　可到底，还是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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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8 J" A3 I/ P$ w; {( g: D( ~　　就像是滴在了画纸上的一滴墨，全盘尽毁。

% h6 P% Z/ u5 o* H0 ?! e　　穆连诚重伤，蒋玉暖肚子里的儿子小产，二房没有往后了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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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元谋的唇角动了动，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他求来了自己的死，却求不到二房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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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1 s" W# d  c  I　　砰砰！

- _2 F. P$ `4 u　　风卷着碎石子打在窗户上，在黑暗里格外清晰，就像是稚子小童的手，用力拍着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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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元谋记得很清楚，很多年前，穆元安也是这么来拍他的窗户的。

3 y+ _0 z8 e  o  }% f　　穆元安是庶子，比他们三兄弟小了十岁，穆元策和穆元铭被老侯爷赶去城外马场练骑射的时候，穆元安才四五岁，堪堪站稳马步，练上一个时辰就想躲懒。

　　穆元谋和穆元安很亲近，每日在府里的就他们两位爷，他们每天凑在一块说的话，比对着穆元策、穆元铭一个月说的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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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常是穆元安说，穆元谋就在一边听着，听他说练功苦，说他脚下没站稳摔了，吃了一嘴的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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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元谋听得直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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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z( N) B3 N; q2 W& o% ^　　穆元安六七岁的时候，穆元谋去校场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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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8 R8 @! b/ u, ~8 C& V　　日头下，穆元安练得一身是汗，乐呵呵迎上来，直直往他身上扑。

& C. S! W( H, ~  r　　还没扑到，就被师父架开了，板着脸说穆元安没规矩，穆元谋喜洁，没得让他沾一衣服的泥。

7 n4 b% X6 J5 R) h9 g1 l6 M　　穆元安挨训，穆元谋低头看着衣摆上沾上的汗水手印，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别人都说他喜洁，其实他真的不介意穆元安弄脏他的衣服，前些年也是，他记得有两次他开口说过，却没有人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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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R5 V+ v, f- k; _0 g　　他们都说，穆元谋从小就爱干净，很爱干净。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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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9 R4 \2 q4 H- K　　他小时候到底什么样，他自个儿清楚，还要这些奴才们来提醒？

　　他和穆元策、穆元铭的年纪差不多，从小就在一块，兄弟们读书，他也读书，兄弟们习武，他也习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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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有一日，父母突然发现，他的身体练不了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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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D( \# u# G& a- U& f　　穆元策、穆元铭整日里都在校场摸爬滚打，穆元谋只能在母亲跟前念书习字，兄弟们练完了回来，兴冲冲来请安，衣摆上有些脏乱，被母亲赶回去梳洗，只有他一个人，袖口上连墨汁都不会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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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沾就不沾吧，他就是这么干干净净的，和穆元策、穆元铭都不一样。

3 d5 u6 R" f! t+ Z8 W　　他们会的，他不会，他也不需要会，反正，他能做得好的事儿，兄弟们也做不到。

3 K5 [3 E; Z3 X: X3 r" B" L  j0 d　　可他们还是兄弟，都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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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 W- f% ?! w' g* v4 F7 F) d　　穆元安也是，如果是穆元安把他的衣服弄脏了，他肯定不生气的。

$ p$ r8 h+ M0 }( v: Y' k　　永安九年，穆元安为救老侯爷战死。

2 g! H- y1 o0 T+ m8 {　　棺椁抵京时，穆元谋站在灵前想了很多，想那个会用力拍他窗户的小童，想那个大婚之夜喝得酩酊大醉结结巴巴跟兄长们说“我也有媳妇了”的少年。

4 z+ d7 Y% h1 d7 S# e　　他想了很多，想定远侯府没了穆元安之后会怎么样？

　　有些东西会变，有些东西并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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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7 w1 U4 {+ @$ P8 l* E# C　　若是老侯爷没了呢？穆元策、穆元铭也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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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夜的沉甸甸的梦，醒过来的时候，穆元谋想明白了，爵位就在那儿，总会有人承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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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说他不可以？他不能习武征战，可他也姓穆，他的儿子也姓穆。

4 I; a0 u, J& u8 e2 K' r, c) j) l　　不是没有犹豫过，最初的时候，惊恐多余笃定，但他还是一步步往前走了。

第731章 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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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U0 `1 a/ A& E+ Z  E  v; N% v　　杜云萝顺着吴老太君的意思，唤了秋叶进来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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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收拾妥当了，她转头一看，吴老太君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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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了罗汉床旁，映在老人脸上，没有添上柔和光晕，反倒是显得吴老太君的脸色愈发枯黄。

- S) d3 J, i5 Z  a, n　　杜云萝咬了咬下唇，没让眼泪再落下来，静静在一旁守了会儿，直到单嬷嬷回来，她才起身。

. i6 @  O  A* n. f0 {　　单嬷嬷朝杜云萝摇头，两人去了明间里说话。

3 n- a7 B0 D# T) o3 W　　“二太太醒了，大哭了一场，叫底下人劝着在屋里养着，乡君过去伺候了，”单嬷嬷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二老爷还未醒，奴婢听大夫的意思，便是醒了恐怕也不大好。”

　　杜云萝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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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嬷嬷的目光落在杜云萝的肚子上，道：“夫人是双身子，老太君眼下最记挂的就是您的肚子了，您千万保重，府里的事儿，总有人看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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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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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w6 A0 W6 K6 V; F; P　　穆连慧和父母存了间隙，可事发突然，她即便要瞒着自个儿的肚子，也必须去练氏跟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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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D6 s& \. v2 \- N% ?　　且不说母女天性，二房上下，除了穆连慧，还有哪个能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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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 y( {7 N0 T- k' {7 x　　穆连诚瘫了，蒋玉暖还没出小月子，都是只能躺着的命。

　　就算蒋玉暖要不管不顾去风毓院伺候，练氏都会把人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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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玉暖小产伤了身子，若养不好落下病根，将来穆连诚跟前哪还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2 g% E: T# L, v　　可单嬷嬷说得也在理，二房动弹不得了，府里还有穆连康和穆连潇，还有三位太太，还有庄珂，杜云萝仗着怀孕多歇一歇，也不会乱了套。

　　杜云萝回了韶熙园，穆连潇得了信回来，走了一趟风毓院，穆元谋未醒，又去了两趟柏节堂，吴老太君一直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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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用了晚饭，穆连潇依旧不放心，又去了柏节堂，还是闭门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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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子敏锐，延哥儿知道父母情绪不好，乖乖坐在一旁，允哥儿也不似往日里闹腾，等奶娘来领人了，就听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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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q' e6 x- ?& b$ Q. P3 l, S2 \1 D　　这一夜风大雨急，关着窗户，都听见外头噼里啪啦的落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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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J1 a  K, n3 d8 X　　三更天时，柏节堂里的灯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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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G* O$ L) P+ o1 m: D　　吴老太君坐起身来，以手做拳，敲了敲硬邦邦的膝盖。

  t5 i# i% c! h" d' Q+ |　　单嬷嬷一言不发，伺候老太君穿衣，又扶着老人下床，出门前，取了一件藏青斗篷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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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叶在前头点了灯笼，不明不暗的，在风雨中摇摇晃晃。

　　三人走得极慢，沿着庑廊，一路走到风毓院外头时，身上也湿了大半了。

& m9 `! F& J  E3 F3 r　　秋叶抬手敲门，守夜的婆子骂骂咧咧裹着袄子来问，一听是吴老太君来了，险些脚下打滑摔坐到地上去。

& C- k+ q5 V+ r; y0 y　　“我去看看元谋，不用把他媳妇吵起来。”吴老太君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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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子连连点头。

6 y0 d9 D; k' X) S　　书房外，青松替吴老太君开了门，单嬷嬷扶着老太君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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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头点了油灯，穆元谋已经醒了，睁眼看了老太君一眼，张嘴想说什么，“啊”了一声又静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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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老太君在床沿坐下，单嬷嬷退出去守了中屋，青松和秋叶一人守房门，一人守在窗外。

) ], T( I7 {- c　　里头只留下两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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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E4 q' Z" m( Q6 ]$ C　　“我猜你也该醒了，”吴老太君伸手握住了穆元谋的手，她从外头来，手上冰冷，而穆元谋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这会儿感觉怎么样？身上没什么劲儿，嘴里，也说不出话来了吧……”

　　穆元谋的眼底闪过狼狈，余下的是痛楚，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的痛楚。

$ c( _* K7 T2 O4 f8 ~% {　　吴老太君抬手，耐心又温柔地替穆元谋整理额发，仿若她不是一只脚在棺材里的老妪，躺着的也不是动弹不得的中年人，就好像回到了几十年前，她还是年轻妇人，他还是总角小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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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老了，”吴老太君笑了，眼底温情如水，“这些年，是你陪着娘走过来的，现在，也扶着娘走黄泉路，娘这把年纪了，没人搀着走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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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e, m+ h' o& h" H9 T　　吴老太君的声音嘶哑，穆元谋呜呜想说话，终是吐不出一个字，只眼泪涌出，落在了吴老太君抚在他脸颊上的手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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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哭了？”吴老太君低头看指间，只可惜她已老迈，眼神不比从前，她看不清那片湿漉了，再开口时，语气里温情褪去，余下的只有悲伤，痛心疾首，“你还不想去见一见你父亲兄弟？还是你知道你无颜见他们！

　　你做了这么多错事，你没脸见，你想过我没有？我不把你带走，我又怎么有脸面去见你父亲，见你兄弟？见因为做错事，在被我亲手送下去前吞金的元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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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1 x( r  g9 P! D9 Y0 }7 \　　我没有脸见列祖列宗！”

　　吴老太君顶着一口气说完，心中闷透了，重重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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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元谋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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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Y0 s4 N# g# G! f7 F5 h　　吴老太君好不容易缓过起来，沉沉看着穆元谋的眼睛，摇着头叹了一口气：“其实你也准备好了，是吧？我们母子两个，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一句“求仁得仁”让穆元谋的身子僵硬了，他原本只是身体里使不出力气来，软绵绵的，好像骨头都被抽掉了一样，而这一刻，是僵硬，就像是有一颗颗钉子，把他的骨节都钉在了床板上。

　　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 q: l% S9 R% u& w　　他的一切，早已经被吴老太君看穿，他知母亲所有计划，母亲知他全部想法，沿着两个人一起铺好的路，走向尽头。

　　所谓求仁得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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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是穆连诚重伤而归，要不是蒋玉暖的孩子没有保住，今天的这个结局，的确是他一直在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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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D3 C) X7 R% ^& t0 P" B" ]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终究输得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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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老太君起身，步履蹒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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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嬷嬷听见动静，过来扶住了老太君。

　　主仆两人一道出了书房，依旧是秋叶打着灯笼，慢吞吞回柏节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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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松关上了房门，走到床边，绞了帕子替穆元谋擦了脸，才垂着手道：“都要四更了，老爷歇一会儿吧，没多久就要天亮了。”

' m, n' Y# F4 c& ]2 Z　　茫茫几十年，余下的也没有几个晨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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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m; L% x9 u3 P4 n8 o1 v( b/ ^　　青松吹了灯，退出去窝在了矮榻上，内室里只余穆元谋一人，听着外头的风声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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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W6 i& y. Y4 G$ N$ J　　那些风雨声离他分明很近，又实在太远，他静静听着，就如幼时一般。

第730章 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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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K# R' _2 ^) ^　　杜云萝有孕，穆连潇和周氏欢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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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府里不平顺，能添一桩喜事，自是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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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g4 C+ @, d/ |- k. p" v- q: [: Y　　随着穆连诚回京，宫里的赏赐追着来了，慈宁宫里晓得杜云萝又有了身孕，也没有落下她。

　　练氏对那些金银绸缎恨得牙痒痒的。

0 k5 O3 E% J' {+ P5 F. a　　这些有什么用？能让穆连诚站起来？能让她的金孙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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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毓院里，练氏气闷了好几日，好不容易能宁神歇个午觉，就听见院子里此起彼伏的惊叫声，闹得她脑门子都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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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P; \7 y) i5 M) v　　“老朱！”练氏唤道，“出去看看，到底怎么一回事，这院子里还有规矩没有？大呼小叫的，看我不中用了，连规矩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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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_2 r# m* T7 Z& z  P& w1 p" K　　朱嬷嬷赶忙应了，撩了帘子出去，见穆元谋住的书房外头乱作一团，她不由也冒了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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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回事？青松呢？”朱嬷嬷沿着庑廊走到书房外头，低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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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丫鬟婆子面面相窥，胆大的出来回话：“朱妈妈，不好了！老爷厥过去了，叫人抬回来的，刚刚送进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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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V& ]  e" G; H3 \1 u, ]　　朱嬷嬷听了前半句，刚想骂人，又被后半句话给噎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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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X" k9 W2 V8 s2 s/ |9 |. E- ]　　穆元谋厥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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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l. R; l  r0 b. B　　这算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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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b, \9 h* r* y) S, K　　朱嬷嬷顾不上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心，推开面前的人，抬脚入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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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_9 G, ?/ r6 b　　青松站在床边，闻声转过头来，一副吓得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妈妈，怎么办呀！叫不醒老爷呀！”

% E+ H+ w/ N# L" p* `　　“慢慢说！”朱嬷嬷沉声喝她，几步到了床边，一看穆元谋脸色廖白、嘴唇发青躺在那儿，她眼前也是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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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松颤着声哭了：“老爷刚在屋里用了午饭，才走了没一会儿，又叫人抬回来了，说是在园子里厥过去了。妈妈，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啊！我怎么跟老太君、太太交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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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C  O5 s# p7 L% V- N7 ~" p　　朱嬷嬷被青松哭得心里越发乱了，咬牙道：“叫大夫了没有？”

　　青松猛一阵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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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T0 V; @$ y　　等了没多久，大夫背着药箱进来，又是诊脉又是翻眼皮，半晌道：“二老爷这怕是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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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 s- G. [　　朱嬷嬷浑浑噩噩回去禀练氏。

- J9 U* D/ X$ R1 G7 G0 _  B　　练氏惊得一口气不顺，憋得她重重咳了起来：“昨儿个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不好了！我不信，我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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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嬷嬷也不敢拦练氏，跟前回似的，依样画葫芦，背着练氏过去，亏得就几步路，也算不上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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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练氏到了书房，几乎是扑在了穆元谋身上：“老爷！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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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嬷嬷喘着气，解释道：“大夫说，老爷是郁结攻心，这两年一直咳嗽，心肺损了，又突遭二爷的事儿，闷在心里，突然迸发出来，冲倒了。”

+ Y$ K9 `  s) f; }　　听起来是这么个理，但练氏一时半会儿根本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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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f& m7 T7 b/ t3 d7 e1 m1 W　　她刚刚经历了儿子重伤，儿媳失了金孙，如今丈夫又不好了，这日子还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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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L' I1 |- ]; t* X" L5 g- C7 b　　练氏越想越悲戚，郁结的岂止穆元谋，她难道不是？她也胸闷，也心痛，她也挨不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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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8 i7 c1 q9 k2 ?5 v* x　　脑袋晕晕乎乎的，练氏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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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9 z1 f5 y- W3 }* p　　屋里愈发乱了。

+ Y9 d+ j; s5 Q" X2 m# W/ Z　　消息传到韶熙园里时，杜云萝惊讶极了，再三确认婆子没有传错话，她起身往柏节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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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h7 f' J0 I* o1 H) g# `　　风毓院里乱糟糟的，两个主子都晕着，不肖她去凑热闹，反倒是吴老太君跟前，杜云萝怕老人家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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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f0 @7 [  J1 D* j1 R　　秋叶在屋外拦住了杜云萝，低声道：“夫人，老太君不大好，流了不少眼泪，这会儿睡着。”

% l! s' ~, R8 k" i5 V　　这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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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嬷嬷蹑手蹑脚出来，道：“夫人屋里坐会儿吧，双身子别操劳了，您替奴婢守着老太君，奴婢去看看二老爷和二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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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3 }8 E) E8 R" }/ C　　杜云萝自是应下，进了暖阁一看，吴老太君气色很差。

" B9 r0 [3 ^# `0 I8 w5 T# U　　前几天请平安脉的时候，大夫悄悄与杜云萝说过，老太君已经是强弩之末，未必能撑到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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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点，长房上下心知肚明，前回邢御医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可事到临头了，舍不得依旧是舍不得。

　　便是过年，原也还有两个月，人若有心挺着，兴许能挺过去，再多挺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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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一直觉得，吴老太君是那个能挺得住的人。

9 S- ?$ J& S( {2 m+ [　　哪知道突然就出了穆元谋的事儿，这是老太君唯一的儿子了，对老太君的打击定然不轻。

' i% X/ T/ m$ K1 `" z- E/ K　　吴老太君睡得极不踏实，但也睡到了日头偏西，才幽幽转醒过来。

9 R- g. |6 O7 X" C　　杜云萝扶老太君坐起来，垫好了引枕，伺候老太君倒水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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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单呢？”吴老太君嗓子喑哑。

　　杜云萝道：“单妈妈去风毓院了，两刻钟前，母亲使人来说过，她也在风毓院，让祖母您放宽心，有了消息就回来报。”

　　吴老太君垂着唇角，她老了，皮肤松了，眼角唇角都往下垂，即便笑起来的时候，也很难扬起来了。

# @3 k! [9 s/ @* J& z/ `1 @/ L　　“连潇媳妇，”吴老太君示意杜云萝在身边坐下，手掌附在她平坦的肚子上，道，“老婆子怕是看不到孩子出生了，连你这肚子是圆是尖，可能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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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n- F: B' Q; P4 A- l; V4 \0 y　　吴老太君的声音平静，可就是这样的平铺直述，让杜云萝的眼泪生生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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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母，您答应我了的，等姐儿出生，您要抱抱她，您还要给她取名字。”杜云萝抽泣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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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y5 J6 M) I/ ~　　“肯定是个姐儿，又可爱又机灵。”吴老太君笑了起来，却差点岔气，她缓了缓，又道，“趁着我精神还不错，我再跟你说一说，你和元策媳妇都是拎得清的，旁的事儿我无需交代，就剩一个连慧，我应了她的，只怕来不及兑现，你晓得内情，给她一条路。”

3 I' n8 F: M0 q" V1 e　　杜云萝抹着眼泪点头，老太君一副交代后事的口气，说什么她都要应了的。

& d, L) Z: j8 ^: z9 q0 t　　“这辈子，我清清白白地来，也想清清白白地走，我想给定远侯府的几代荣光添砖加瓦，若有灰尘蒙珠，老婆子抬手擦去。”吴老太君说着说着，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没入银白鬓角，“只是老婆子老了，留给我的时间太少，我的背也太弯了，力气不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我带来的好，留在这儿，我带来的不好，我带走了。好孩子，不哭了，让秋叶伺候你擦把脸，老婆子歇一歇，也再想一想，想姐儿的名字。”

第729章 算盘

# l4 a7 q* m+ N( I7 ~' N* O( P　　虽然屋里没有外人，穆连潇的声音还是压得极低，几乎是附在了杜云萝的耳朵上：“这事儿不能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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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颔首，道：“我知道轻重，我不敢确认，但今日乡君的反应很奇怪，借着明日请平安脉，摸一摸底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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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只是杜云萝想多了，自然再好不过，若真的出了事，也要早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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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是掌着中馈不假，但那样天大的事儿，还是要长辈做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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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想着心里存着事儿，少不得辗转反侧，可杜云萝睡得极好，许是身边的人回来了，心里踏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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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A& d3 [3 C% j+ d9 ^6 L　　天蒙蒙亮的时候，穆连潇起身去练功，等他回屋里梳洗时，杜云萝刚醒。

　　收拾妥当了，延哥儿过来问安。

! R- L9 C4 ~) @' \' S' d　　小小的脸蛋皱成一团，把不高兴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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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C# Z3 R1 G　　杜云萝忍俊不禁，扑哧笑了：“哥儿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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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N5 I4 t; }4 x+ e& [　　延哥儿不肯说，也不让彭娘子说，自个儿别扭了会儿，扑过去抱住了穆连潇的腿：“爹爹，我明日肯定起得来。”

　　杜云萝立刻就明白了，延哥儿睡迟了，没赶上穆连潇练功的时间。

9 Z4 N* \, U, i　　穆连潇把延哥儿抱在腿上，乐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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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O' d9 y$ W　　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允哥儿来了，延哥儿就把刚才的事情都忘了，凑过去逗弟弟。

　　上午时，请平安脉的大夫入了府。

. E' n' N6 c% W2 ~6 n  c+ d# O  e　　杜云萝以吴老太君的名义，把穆连慧叫到了柏节堂。

　　穆连慧撩了帘子进来，一眼就看见坐在椅子上替老太君请脉的大夫，她眉心一皱，转眸去看杜云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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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丝毫不避让，冲她微微一笑。

　　“云萝，”穆连慧咬了咬唇，道，“随我去书房里寻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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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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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对面书房，隔了三步远站开，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0 _7 ]0 y7 [# a3 `  X4 v　　半晌，穆连慧叹了一口气：“冲着我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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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2 Z# F9 z* S: l4 c/ u　　谁都不傻，这句话出口，就等于是穆连慧承认了。

　　“果真是疯了。”杜云萝嗤道。

　　“我回娘家就是为了这一天，”穆连慧的手掌覆在了肚子上，沉声道，“若这是疯，那我早就疯了。你难道认为，我好不容易回来，会一辈子孤孤单单住在满荷园里？”

　　杜云萝抿唇，她当然知道穆连慧是个会打算的，只是没有意料到，穆连慧的动作这么快，三月里归家，这才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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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若没有发现，你要瞒到什么时候？”杜云萝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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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T2 m" o5 G# t: x9 ^　　穆连慧说得坦荡：“冬天，衣服厚实看不出来肚子，寻一处庵堂，以祈福为名。”

　　真正是好算盘。

　　孩子生在庵堂里，等穆连慧在那儿吃斋念佛一年半载，以收养的名义带回来，饶是模样与穆连慧相像，年纪也对不上，毕竟，谁会想得到，穆连慧在府中时就已经珠胎暗结。

　　穆连慧勾了勾唇角，笑了起来：“云萝，除非你现在就弄死我。”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今光脚的那一个，分明就是穆连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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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昨夜与穆连潇商议好了，这事儿自当交给长辈处置，一切听吴老太君的意思。

9 X& i) \; i$ m　　“越不过祖母。”杜云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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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穆元婧。”穆连慧说完，转身往暖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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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v) y# K. A+ W, m　　穆元婧是与穆连喻有染，姑侄相通这一条，吴老太君留她不得，更何况，穆连慧深知吴老太君秉性，她能狠下心收拾穆元婧，因为穆元婧是她亲生的，而穆连慧是孙子辈，吴老太君会多掂量。

　　杜云萝回到暖阁时，大夫正在给吴老太君写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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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老太君示意杜云萝坐下，道：“该你了。”

　　手腕搁在迎枕上，大夫仔细诊了，起身拱手道贺：“恭喜老太君，恭喜夫人，夫人有喜了。”

; z: o6 Z4 u9 S( y4 l" Q　　话音刚落，吴老太君喜笑颜开，她有好些时日没有这般高兴过了。

　　老人的手紧紧握着杜云萝的手，接连说了三个“好”字。

　　杜云萝悬了半个月的心，总算也踏实了。

9 W7 R3 T0 a/ K2 T% o/ w' e) X　　穆连慧瞥了杜云萝几眼，似笑非笑。

　　安胎的方子写了，吴老太君又让人往各处报喜去，尤其是杜家那儿，也该让亲家们欢喜欢喜。

+ \; P' Q% `. }9 L. E, }9 F2 N　　杜云萝浅浅笑着，转眸去看穆连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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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U/ h) B3 g5 [4 A  W　　穆连慧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让大夫请脉，反倒是请吴老太君屏退了众人，只单嬷嬷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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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Y! I/ d+ l2 ?3 Y8 p1 o　　屋里凝重了许多，穆连慧低声道：“祖母，我一直都说想要一个孩子，我怀上了。”

; k! a% W6 Q3 @: y, A/ X　　单嬷嬷端着茶盏，险些砸到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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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老太君愕然，瞪着眼睛看穆连慧，杜云萝上前替她顺气，老太君摆了摆手，咬牙道：“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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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元时做道场的一个和尚的。”穆连慧很是坦白，“我不知道他的法号，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孩子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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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怔了怔，想到清明、中元两回在去校场的路上遇见穆连慧，那时只当她是为晋尚在装样子，不曾想，是抱着这个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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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 Z+ f7 t+ C　　清明时没有怀上，中元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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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S+ T1 R; J7 }' y! G1 ]- H9 p　　吴老太君指着穆连慧，怒极反笑：“你倒是个有能耐的！”

. n7 x3 `. A0 U2 m' g! z0 v% A　　穆连慧丝毫不为所动，只平静说着自己的计划，仿若在说旁人事情一般，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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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完了，屋里又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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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吴老太君才开口：“事情我知道了，你回满荷园去，等我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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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l5 r  m5 l. U" d　　穆连慧站起身，缓缓在罗汉床前跪下，重重磕了个头，又缓缓爬起来，转身出去了。

　　吴老太君的眼角微红，嗓音沙哑，与杜云萝道：“你是不是在想，老婆子为什么轻而易举就答应她了？”

8 f6 Q3 e7 @# S' y# @* m' O6 Q　　杜云萝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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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孽太多，攒些福报吧，”吴老太君抬手抹了抹眼角，目光温柔许多，看着杜云萝的肚子，道，“也不知道是个哥儿还是姐儿，你生了两个小子了，若能添个姐儿，也是好的，长房还没姐儿呢，娇娇柔柔的，看着就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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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3 |( S- o! K6 J" [; @　　杜云萝失笑：“我也盼着是个姐儿，生下来抱来给祖母起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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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老太君的笑容里全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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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O8 W# e/ m. X　　杜云萝回了韶熙园，吴老太君闭目养了会儿神，低声问单嬷嬷：“中元，算起来她有四个月了，时间不等人了。”

　　单嬷嬷没说话，背过身去抹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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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H( ]2 {0 J/ M+ W　　“作孽啊作孽！”吴老太君长长叹了一口气。

第728章 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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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 u  h- ^' _5 H　　若是只有她跟穆连慧两人，杜云萝很可能就直截了当问穆连慧了，但周氏在一旁，有些话就不好说了。

+ R. J" C" Y) k) Q0 q　　焦心等了两刻钟，秋叶才来请她们过去，低声道：“御医也说，二爷往后是站不起来的。”

　　穆连慧皱了皱眉头。

　　杜云萝进去暖阁，原想着让御医诊平安脉的，瞥了穆连慧一眼，还是作罢了。

　　吴老太君疲惫极了，便让众人都散了，只留下杜云萝，说是一块等穆连潇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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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连诚被送回了尚欣院，娢姐儿在庑廊下等他，见他回来，哇得一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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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R) C% Q2 {6 S　　哭得人心痛。

. m9 i7 A- G& v$ r' O7 S　　穆连诚伸出手，想像从前一样把女儿抱在怀里，让她的脑袋靠着他的肩，一下一下拍她的后背，可最终，他只能把手掌落在娢姐儿的头上。

　　轻轻揉了揉，又捧着娢姐儿的脸蛋，指腹替她擦去眼泪，穆连诚叹道：“爹爹在，姐儿不哭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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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9 k1 i3 @; f9 c　　娢姐儿收不住眼泪，她这个年纪，到了真的伤心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控制眼泪。

$ K+ v  z( P7 ]2 c% O# |　　刘孟海家的搂着她，看着穆连诚被抬进屋里，她蹲下身来跟娢姐儿道：“爷跟奶奶有话要说，姐儿随奴婢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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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娢姐儿一面哭，一面胡乱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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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室里，蒋玉暖从床上探出身来，手肘撑着床沿，对上穆连诚的眸子，她的视线霎时间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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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想着不哭的，却是忍不住，嗓子涩得连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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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8 d( }% k) H$ ~: y6 p5 D　　榻子靠着床边摆了。

. I4 F, _! h- U+ {3 t+ c4 P　　蒋玉暖睁着泪眸，一眨不眨的，直到穆连诚握住了她的手，她才微微醒过神来。

3 g) G7 r/ N; q　　深吸了一口气，唤了一声“二爷”，又不知道先说什么了？

　　说她没护住孩子，还是问他的状况？到底伤得怎么样，是腿不行了还是腰直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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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z$ G$ l4 W/ Z　　穆连诚收紧了手，与她十指相扣，他清楚她的心思，挤出笑容，另一只手在身上比划，道：“这里以下，都动不了了，也没感觉，什么都要人伺候。”

　　蒋玉暖看着他比划的位置，眼泪砸下来，有那么一瞬，心头满是无力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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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Z9 L! I/ }　　他要人伺候，可她却不知道怎么伺候他，这种无力、绝望，远比当年听说穆连康失踪时更盛。

9 t/ x6 Y, }( K- j/ O7 b9 x# W　　她咬紧了后槽牙，逼着自己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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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8 F% T! p& `5 u9 j　　穆连诚活着，她扣着的手掌是热的，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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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抹了一把眼泪，蒋玉暖回了他一个笑容：“以后我伺候你。”

. x$ ]5 D2 [4 x. q& `　　不会的，她可以学，几十年人生漫长，还有丫鬟婆子们搭把手，她总能学好、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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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5 v1 x/ v+ l5 z　　穆连诚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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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F0 Q* T$ P: e　　眼下，其余的事情都不需说了，他们都要缓一缓。

5 h1 d5 }/ s( D" x$ |$ q　　穆连潇回府的时候，柏节堂里正摆桌，周氏依旧过来伺候老太君用饭。

$ ], r6 X) z6 [* p% j, `　　听见外头的问安声，杜云萝起身迎出去，帘子撩开，穆连潇大步迈进来。

. e3 }! J4 d2 d( N0 K/ N　　视线相交，这一回有点儿笑不出来，这些时日，府里实在太多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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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j9 d' H1 Q6 r　　穆连潇上前，轻轻拥了拥杜云萝，柔声道：“先进去看祖母。”

$ B4 z3 A' T* o, {　　吴老太君见了穆连潇，眉宇渐舒，等他请了安，又仔仔细细地看：“你没受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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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连潇的笑容里闪过一丝犹豫，很快就掩饰过去了：“您放心，孙儿无事，您看我这不是生龙活虎的吗？”

7 K# g+ l8 D# f. c, b1 F1 ]4 d% X& Y　　天色暗了，屋里灯火亮着，老太君的眼神却不及从前了，并未发现穆连潇的犹豫，只周氏和杜云萝瞧见了，婆媳两人的心跳都加快了。

　　杜云萝细细看，也没有瞧出什么端倪来，亦不想老太君担心，忍着到了用了饭，才道：“侯爷刚回来，明儿个请大夫诊个平安脉吧，不如都诊一诊，我看二婶娘今日哭得凶，诊了平安脉才好安心。”

& ?+ f: u3 w5 \; h4 @) Q! D& g　　这个提议有她的私心，一来是她自己要确定有没有身孕，二来是冲着穆连慧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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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5 S' V; O0 |+ K9 d) M/ D* c　　穆连慧的举动实在怪异，万一真出了差池，要添多少麻烦！

　　吴老太君点头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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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X9 M7 M* z6 a: |: O　　回到韶熙园，延哥儿、允哥儿兴高采烈往穆连潇腿上扑，杜云萝担心他有伤，却拦不住那两个灵活的小东西。

　　穆连潇的脸上有了笑容，弯腰单手抱起了允哥儿，又牵了延哥儿。

, i: V9 P! c7 o' `: G　　延哥儿撅了噘嘴。

# t7 C2 }2 E' H7 ^, U　　“爹爹只能抱一个。”穆连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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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哥儿恍然大悟，握紧了穆连潇的手，另一只手又去牵杜云萝，笑弯了眼睛，拖着两人回屋里。

　　在罗汉床上坐下，允哥儿扒着穆连潇的脖子不肯放，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谁也听不清楚的话。

- e5 ?4 D% F& u8 {1 W$ \1 m  W　　延哥儿也爬上来，挤在父亲边上：“爹爹这回还走吗？”

5 q' I; J( p/ [　　“不走了，”穆连潇抹了抹被允哥儿亲的全是口水的脸颊，笑着道，“过两天就教你练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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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p) r9 f2 e) A　　延哥儿扬手欢呼，允哥儿跟着嗷嗷叫，傻乐一样。

　　杜云萝也笑，给穆连潇倒了茶，两个孩子闹了会儿，奶娘就来领人了。

　　允哥儿困了好说话，延哥儿却不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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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萝哄他：“闭着眼睛去睡，睡醒了天亮了，爹爹练功的时候，你就跟在后头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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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延哥儿听进去了，从罗汉床上下来就往外头跑，还扭头催彭娘子快些，逗得屋里丫鬟婆子们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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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3 r+ a+ ~$ C　　伺候的人都打发了，杜云萝凑过去：“是左边胳膊吗？”

　　穆连潇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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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R7 n2 v/ E0 ?0 K, n　　“别想瞒我了。”杜云萝撇了撇嘴，低低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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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2 a) Y+ C1 N- ~0 f　　允哥儿小，延哥儿也不大，穆连潇一个人抱两个，一点问题都不会有，他只抱了一个，显然是另一只手伤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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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连潇失笑，这事情能瞒了吴老太君和周氏，也不可能瞒过杜云萝，夜里脱了衣服一看，都露馅了。

8 p8 f2 x* S' S  i　　“都好得差不多了。”穆连潇一面说，一面解了衣衫。

4 ~( b3 p& `2 F0 C5 R　　杜云萝咬着唇看了，那伤口确实是好得差不多了，也没缠纱布，就一道口子，估摸着挺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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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就别难过了。”穆连潇勾了她的腰身，低声哄她。

　　杜云萝抬手推他，避开他粘上来的唇，红着脸道：“跟你说正事儿呢，小日子迟了有半个月了，等明日问了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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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连潇的动作顿住了，等琢磨明白，笑容瞬间绽开了，笑意从眼底溢出，布满眉梢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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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喜得就像头一回当爹似的。

　　他激动得还没说出什么话来，杜云萝的下一句话就如一桶冰水浇了下来。

9 I8 X) S9 J+ a- `& v+ q) u: T　　“我觉得，乡君也怀孕了。”

- `4 v8 m4 z* Q+ |$ C0 }　　穆连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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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f/ z2 j2 k- F0 {2 ?0 v+ _　　穆连慧？若是真的，传出去了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