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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则

为了核定一份考成，陆绎出门数日，走了一遭江宁府。回到京城，正是满城柳絮飞舞之时，他将公务交接妥当，便往家中去。

今夏正在书房内，埋头正写着什么，听见他的脚步声，抬首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继续埋下头，继续写。

升了捕头，架子也大了？陆绎皱了皱眉头，绕过桌子，低头看她在写什么。

“朴刀磨损，这也要写格目？”他奇道。

今夏写完最后几个字，搁下笔，起身抱住他的腰身，无比委屈道：“六扇门新来了一位陈主事，，也不知是什么来头，总捕头对他是言听计从，可苦了我们了。”

+ e: I2 d/ E. z8 G' e2 w3 `7 w“嗯？”陆绎揽住她，颇有兴趣地听她抱怨。

“这位陈主事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来就说了，六扇门经费紧张，开源难度太大，只能从节流上想法子。这不，连朴刀缺了口，都必须写详细格目上报，经过审批、查验，确定无法再用，才能换刀。”今夏靠着他抱怨，“我手下有两个弟史要换刀，我只好替他们写格目。”

听罢此事，陆绎虽同情，但也只能做到同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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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你们身上能省出几个钱来，”他笑着摇摇头，“得想法让户部多拨点银子才是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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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5 Q7 z$ \. `0 P0 ?+ Z* s7 m. y# G  M今夏抬头看他，不满道：“银子都拨到你们锦衣卫那里去了。”

; p0 s1 P# [3 T; B( s, u* {陆绎失笑，将她揽得再紧些，闲闲问道：“为夫我离家数日，想我了么？”

“啊……”

“啊什么，怎的，压根就把我抛诸脑后了？”

* G" D: p3 ~' C7 \“不是，主松务缠身，实在是忙、太忙！还请多多见谅……你饿不饿，我下碗面给你吃？”今夏讨好朝他笑道。

“就一碗面？”

+ `- m1 C( t% V" J" s9 A7 x: O  U8 A“晚上我还得去巡街。”今夏看了眼屋里的西洋钟，急道，“哎呀，过会儿就该换班了，我还得先把格目送过去。要不你去大杨那蹭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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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v4 Z9 c1 _& k4 g) {陆绎睇她，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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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4 [8 b7 D. w2 M) v& d$ O今夏踮起脚尖，笑盈盈地亲了亲他，下一刻被他腾空抱起，径直往里屋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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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就快赶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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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Y7 _$ |5 X2 G/ A她的话未说完，便似被什么堵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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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9 T1 P, l1 a% O' `" H" s屋内屋外，春光正好。

2 M2 z/ g  [- b. J$ N9 _梆子咚咚咚地敲过三下，已是三更天。

) P: w5 f* L. m  n8 u  |: y料峭春寒，冻得今夏脚发麻，原地跺了好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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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Z0 x) D% M“夏爷，我们去那边看看。”两名手下的弟兄指着东大街朝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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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 F/ ]$ p# M“去吧，这边我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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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大街此时还有不少吃食店，估摸着他们想去吃口热乎的，今夏心知肚明，倒也不拦着他们。

转过身，独自一人走了两步，便听见身后有人笑道：“你不饿么？不叫他们给你带点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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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 ]) ^) ~- A9 x今夏转身，看见陆绎含笑而立，寂静的街道，他的笑容显得那般温暖。

“你怎么来了？大半夜的，你出远门才回来，该好好歇着才是。”今夏口中虽然这么说，心里眼里却满满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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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有公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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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4 ]% d3 t( U, T' o0 U今夏一愕：“什么公务？”

. ?2 W. Y" i! a/ |( H) C& S" ^8 N$ M陆绎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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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往东大街的两名捕快行过来，先朝陆绎施礼，然后向今夏禀道：“我二人想去城隍庙那边看看，但是那边太暗，得点灯笼才。”

3 O5 Y' V# w# d9 r; o7 f* X“嗯？”今夏没弄明白他们到底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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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G, U5 Y* `0 _/ O/ t“夏爷，您忘了？陈主事说了，夜里头巡察用的灯笼，里头用的蜡烛也得节约，我二人方才想了半日，也没想起来按规矩，蜡烛究竟是用八分粗，还是一寸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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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愕然：“……用蜡烛也定了规矩？！”这位陈主事真是能把人逼疯。

$ t7 U9 E$ K" D2 U6 J陆绎为了忍住笑，只好稍稍别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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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想想，你们先去巡亮堂些的地方。”她只好道。

待两名捕快走远，今夏才把陆绎的脸转过来：“你还笑！现在知晓六扇门有多抠门了吧。那位陈主事还发话，出差补助减了一半，真是没活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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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t" t3 F4 v6 E/ l; w陆绎笑道：“头回见你就缺钱，现在嫁了我，还在整日为银行着急。干脆，我把你调到南镇抚司来，何必留在六扇门。”

“不要！”今夏立时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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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e+ P' j% V; h! w4 e* Q早她会如此说，陆绎笑着摇摇头：“想出来没有，蜡烛究竟是八分还是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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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r. \% v( t7 M- l$ r“……”

4 S$ j9 Q& q: L4 T/ w“想不出来，为何不去问问陈主事？”他出主意道。

% W9 t! i2 L, b1 [  G. m! B5 u# T今夏一愣，“现在？可……已过三更了，恐怕他已经睡下了吧。”

陆绎不以为然道：“你不是还在巡街？”

“……说得也是。”

陈主事所住之外，距离此处倒不远，今夏偏头想了想，果然去啊了陈主事家的门，咚咚咚咚敲得甚是响亮。

过了半晌，才有一位家仆来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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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亮出制牌，朝家仆有礼道：“六扇门捕快，有事找你家老爷，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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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仆糊里糊涂的，以为是什么大事，赶紧去唤陈主事。过了一会儿，衣袍不整的陈主事匆匆忙忙赶过来，急问道：“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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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朝他一拱手，故作诧异道：“咦，陈主事，你不会这么早就睡下了吧？您不是一直都说为了六扇门，日日废寝忘食，苦寻开源节流之法么？”

$ U- P; |( b- N" s' \( p陈主事生生忍住一个哈欠，问道：“是，我还没歇下，正看六扇门往年账目。”

- X( _1 `( c  w* o; }于是，今夏十分有礼的询问关于夜间蜡烛粗细的事宜，并道：“他们还叫我莫来打据陈主事，我跟他们说陈主事为了六扇门殚精竭虑，得知我们都是为了节俭行事，定然不会计较。”

寒夜风凉，陈主事裹了裹身上的衣袍，勉强道：“……当然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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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遂拱手告辞，听得身后门户关闭的动静，才一溜烟跑过街角，扑到陆绎身上大笑出声。

“对了，还有件事我忘了问……”她玩不够，想着再去一趟。

' F% Z0 O/ h  C+ Q; `陆绎一把拽住她：“现下别去了，我们先吃碗小馄饨，暖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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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玩心未泯：“我再把他叫起来一趟就去吃馄饨。”

“等我们吃过馄饨，他也差不多睡着了，那时候再去。”陆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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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S2 z. y" A; W+ h今夏骤然觉得，论起戏弄人，他着实比自己高明一筹。


/ L& t2 u4 Y6 H第四则

正是三月初，陆绎领了月俸回家来，今夏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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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y8 _" C; b* s" k  ?“拨给南北镇抚司的银子，若能分两成给六扇门，六扇门也不至于这么憋屈。”她看着银子叹气。“人穷志短，真是一点没错。”

; Q- v& l3 y  Y# R% d陆绎好笑，朝银子努嘴道：“使我的银子，不好么？”

“不是不好，可我想你使我的银子！”今夏昂昂头，“明日门扇门就发月俸了，到时候我请你吃顿大餐！”

“行，听说醉仙楼的八宝鸭做得不错，正好去尝尝。”陆绎笑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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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6 v- o8 c3 u0 d: n% w次日，陆绎刚进家门，便问管理夫人可回来了。管理刚要回签，两人便听见门外传来今夏艰难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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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X/ }/ ~# C3 L$ G* B/ u% y“快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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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出了什么事儿，陆绎一个箭步冲到门外，顿时愣住：今夏拖着一辆板车，正奋力往家挣，车上堆了满满的物件，层层叠叠。

$ y- _/ k) s3 G# q他忙上前帮着她把车拉过来，停在门口，才问道：“你这是……把六扇门洗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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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沮丧地看着他：“六扇门缺银子，发不出月俸，这一国的物件就是拿来抵月俸的，说是让我们自己拿去卖，他们核算过，换成银两正好是四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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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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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w$ c7 `4 Z. O: b# ]  J陆绎行到车旁，仔细看了看上头堆放着的东西：瓦罐若干、咸鱼若干、香菇若干、还有棉花等等一些令人想都想不到的东西。

' F- M1 _" E4 I. Z今夏扁着嘴，站在一旁咕哝道：“……八宝鸭吃不成了。”

示意管事帮忙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物件都拿进去，陆绎顺手拿了个咸鸭蛋，朝她笑道：“正好，这几日有点上火，煮点清粥，切个咸鸭蛋，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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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r. ?! |: }6 `: q/ t# r6 `“……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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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好。”

8 w+ N6 ~0 D# o2 [0 s$ o/ E+ G' D6 B陆绎肯定道，拥着她肩膀进门去。

婚后番外

. o$ m& M0 x! M第一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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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B$ w  }( a; E, i3 V$ p2 v陆绎上门提亲的时候，今夏比他还紧张，本想躲在门外偷听，却被娘亲打发出去买菜。待她把菜买回来，陆绎已然得到了二老的首肯。袁陈氏欢欢喜喜下厨，一家子齐聚，桌上有鲫鱼豆腐汤、红烧豆腐、香干回锅肉、大煮干丝、油豆腐烩豆芽等诸多好菜，吃得袁益满嘴流油，巴不得准姐夫能天天来家中。

吃过饭，将碗筷送到厨下洗净，等陆绎喝过高沫，今夏才送他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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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沿着金水河，将她的手握在掌中，不急不缓地踱着步。

! k5 t' N; l% v0 s“你快和我说说，你是怎么说服我娘的？”今夏好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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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瞥了她一眼：“很难么？你娘一直都想把你赶紧嫁出去，有我上门提亲，应该是正中下怀。”

“哥哥，你莫忘了你可是锦衣卫，我娘可是寻常百姓，听见锦衣卫躲都来不及，我之前都没敢告诉她，你是锦衣卫。”

& f, \* g/ d& n# w# L际绎微微一笑，回想了下初见袁陈氏的神情，还真是有些戒备警惕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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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催促他：“快说，你到底怎么和我娘说的？”

陆绎想了想，慢吞吞道：“你不是告诉过我，你娘之所以嫁给你爹，是怕你爹太老实被别人欺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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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M& {! G  N“对！”今夏偏头思量，笑问道：“你也这么对娘说的？怕我被别人欺负么？”

陆绎摇摇头：“我和你娘说，娶了你就不用担心你去欺负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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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N8 F# M& j. s8 s# |0 ^“……”今夏匪夷所思道，“我娘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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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Q( ^' u, n9 B* u+ z' S7 A4 B“你娘说你打小就是街中一霸，担心你将来到了婆家闹得鸡犬不宁，看我是制得住你的模样，没考虑太久，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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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慢了半晌，继而大怒：“你们这是娶亲，还是收妖啊?!”


第二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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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余饭后，陆绎在书房整理过卷，行到外间。

- p) K7 }# d2 f- V1 @; \9 |8 s* z4 Q' w“来吃西瓜！”今夏在院中招呼他，身旁驱蚊的熏香烟雾缭绕。

陆绎在她身旁坐下，取了一片西反，闲聊问道：“这几日你似闲得很，都办了些什么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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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u$ C0 c9 M" I提起案子，今夏就有点蔫：“闲?今日一日接了十几宗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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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宗案子？！”

, H! S$ M. Q! l- M“有门被娃娃从里头闩上，找我们捕快帮他从二楼翻进去的；还有夫妻俩为了买浴桶打起来的，为夫者脸都被抓花；对了，今日还抓了一个冒充锦衣卫吃白食的……”今夏长叹口气，“对了，你近日办什么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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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y. J1 B$ x8 o* {- N! S陆绎看向她：“涉及机密，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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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w5 s( S) m  ]0 G+ G' P, \“哦……和什么人有关？”今夏好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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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6 r8 t3 d, K& w, }& N“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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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及军情？”

4 P) O( K9 E1 w( \“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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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P. v" w2 T: I$ B* ?6 @$ F他口风严实，今夏也拿他无法，只得愤愤拿了块西瓜继续吃：“莫得意，我早晚也会接到大案子的！”

此后过了数日，陆绎一回家便看见今夏欢欣鼓舞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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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U$ x( a$ S; F7 l" }“六扇门发月俸了？”他奇道：“可现在又不是月初。”

8 y* J" H9 \7 h- \9 P. a今夏笑眯眯地晃着脑袋。

“接到大案子了？”陆绎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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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X( X2 Z3 N) ~她得意非凡道：“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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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2 S$ B- m# I) {7 t2 Z; B总算有机会说这三个字，今夏自己感觉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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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8 y' H4 f1 e. v6 ~陆绎好笑地看着她，关切问道：“在没有危险？”

; I# C: d$ J* _1 I“非但没危险，而且还是个美差。”

; z2 y( D8 `/ \* q% Q6 y% ?0 _; Y# T“美差？”陆绎挑眉。

“对！”今夏连连点头，“对了，今晚我得出去办差，恐怕会晚些回来，你不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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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颔首：“那你自己要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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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内最大的歌舞坊非仙乐坊莫属，坊内歌女舞女甚多，以一位擅跳胡旋舞的舞女最为闻名。每晚她上台时，无数公子哥往高台上扔金珠、翡翠项链、银坠子等等各种值钱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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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Z% n. s$ I, ~8 H: B+ A$ }今夏坐在最偏最不起眼的桌子，想叫些茶点，被杨岳及时制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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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m- H* c( V8 q/ c; Q& O2 j' L* f“小爷，咱们可不是来吃东西的。总捕头拨下来的经费可有限得很。”

, X7 [" ~# J1 a+ t) r“你看看，别桌都是又吃又喝，就咱们什么都不点，一看就知晓有问题。”今夏大义凛然道，“都是为了案子，就多茶点吧。”

杨岳瞧瞧周遭花钱如流水的富家少爷，叹了口气：“只能要一壶茶，绝对不能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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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再加一碟瓜子吧？”今夏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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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j3 H* ~. _5 v0 T/ t! a“这里头的一碟瓜子比外头要贵出三部，你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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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T% E" c& d! k“……”

$ F) v5 e& R" u; o今夏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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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今夏还觉得这是一趟美差，比蹲守荒郊野外不知好多少位。可现在两个人一壶茶喝了整晚，又受了伙计不少白眼，着实叫人憋屈。

直等到夜深时分，乐师的曲风骤然一变，颇有异域风情，十几名姑娘身穿鲜艳亮丽的长裙，打着旋登上高台，绚丽的裙子铺展开来，如花朵灿烂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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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N6 m1 j8 C  W4 R4 V6 Z" J从衣裙花朵中脱颖而出的是一位身量高挑的民族姑娘，蓝眸棕发，腰肢纤细，风情万种，双目流转之间，更是勾魂摄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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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捅了捅杨岳：“瞧瞧，这才叫人间尤物！”

5 u' s: G: V4 M! |( u4 t$ [- S6 ~- w杨岳瞪她一眼，警告道：“回头在敏儿面前，你可别乱说话！来仙乐坊的事情也别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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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 C8 P6 Q“你就是看看而已，又没做什么，心虚什么？”今夏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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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1 |' G7 c3 G" D0 O/ Z+ i“女人的心思你不懂，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哥哥，我也是女人，怎么会不懂。信我，嫂子脾性好，说了也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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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岳颇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叹道：“还记得上回德兴街那个裁缝么？”

“记得，有人故意用坏的布匹讹她，你帮她化解了此事。”

“她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打听到我家，做了两身衣裳送来，敏儿连着给我看了好几日的脸色。”

“好事，嫂子有血性！“今夏双目一直盯着台上的姑娘，口中不忘夸赞道。

2 k2 m  Z# Y* E: y, V1 n) u杨岳还了她一个大白眼。

台上一舞毕，棕发姑娘向台下众人鞠躬谢礼，金锭银锭、各色玉器等等朝台面上抛去，纷纷落在那姑娘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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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0 J/ ]* h, |" V: K2 _棕发姑娘只是含笑谢礼，足边琳琅满目的珠宝都不去捡，让挎着小篮子的丫鬟在收拾。她独独捡起一串珍珠手链，珍珠浑圆，居中那颗最大的有婴孩的大拇指一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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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眯眼望去，看着她把那串珠子揣入袖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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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_( j1 F: v' r; t* w8 D这时，这位棕发姑娘步下高台，绕场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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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S# r" n7 R+ e( x$ z# {/ Q8 y今夏所坐之外着实过于偏僻，视线内已看不见她，急得赶紧站起来，往前探身，这才看见棕发姑娘那袭黛紫衣裙的一角，旁边还有另一人的衣角，居然甚是眼熟！

她往前迈了两步，才把这幅情景收在眼底。

棕发姑娘正倚在陆绎怀中，陆绎揽着她纤细的腰身，手顺着她雪藕般白皙的胳膊摸进去。那姑娘摆动腰肢，神态扭捏，颇有些欲拒还迎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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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双目死死盯站那姑娘的玉臂，人定定立在原地，足足望了好一会儿，然后冲了出去，用力把棕发姑娘从陆绎怀中拽出来，扯到自己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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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6 H) M1 H* J" q8 Q- f6 d“她是我的！“她义正词严地对陆绎道。

看见今夏出现在此地，陆绎倒不诧异，将手中那串刚刚取出来的珍珠手链朝她举了举，“她是我的。”另一旁，岑福已经制住了那位抛珍珠手链的人。

“我的！”今夏一把拽过棕发姑娘的胳膊，拉开衣袖，露出手肘处的伤，“她涉嫌一起入室行凶杀人案，我要把她带回去审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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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M; S! l# E. R9 [: g# n陆绎手旨捏在珍珠手链上最大的那颗珍珠上，稍一用劲，珍珠碎裂，露出差在内中的绢条：“她同时涉嫌通知，得跟我走。”

今夏拽着棕发姑娘不松手，坚决摇头:“不行，先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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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E; b: q+ `8 p早在意料之中，陆绎温和道：“我把她带回去，连同你那桩案子的口供也一并问出来，然后派人给你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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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M* K: M2 `$ \今夏寸步不让：“还是我把她回去，连同你那桩案子的口供也一并问出来，然后派人给你送去。”

杨岳与岑福立在一旁，神情淡定，对于此种情形已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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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叹了口气：“那么，老规矩吧。”

今夏毅然点头，摩拳擦掌。

片刻之后，两人出手：“锤头、剪刀、布！”

3 j; p' d! t( `8 S. a今夏的布对上际绎的剪刀，铩羽而归。杨岳颇同情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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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回去歇息。”陆绎替今夏掠了掠颊边的碎发，“吴妈给你备了小馄饨。”说罢，他押着棕发姑娘和岑福一起走了。

, C) |7 w6 \7 ?2 @* H今夏留在原地，愤愤不平地看着自己的手。

3 ]0 s' r1 v% j“大杨，为何每次都是我输？”她问。

“这就是命。”杨岳拍拍她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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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3 v" h  |- o4 c- K/ R6 K番外：初心

- U8 b3 X- T9 z% e% Q' h9 \六扇门有位女捕快，陆绎其实早就听闻，但却不曾在意过，直到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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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N+ Y4 t, G5 N9 R兵部司务厅丢了蓟州布防图却不敢言语，捂了好几日，直到实在捂不住了，才急急禀报。此时司务厅中的最大嫌疑人曹昆已失踪数日，要寻他不易。正好曹昆还与一宗杀妻案有牵连，想来六扇门那边就算未抓人，也应该有线索。此事甚是急迫，他便亲自往六扇门走一遭。

快到六扇门时，他便看见有两名捕快押着一男一女进门去，之前他见过曹昆的画像，一眼便认出那男子与画像甚是相似。遂翻身下马，命岑寿牵着马在外间等候，他则带着岑福入内，亮出制牌，说明来意，差役引他们往侧堂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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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到侧堂，他便隐隐听见壁屏后传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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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H: \$ r9 c“……我和大杨辛辛苦苦风餐露宿追踪了几日，好不容易才逮回来了，还没交到刑部呢。您一句话，说带走就带走，不太好吧？”清脆的女声，想来就是方才押着曹昆进门的女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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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便是呵斥她的男声：“我告诉你，这是锦衣卫要人，存心耽误者，视为同谋，你担当得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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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J' V& l4 s! D8 P“您这么说可不太合适，我们是底下苦当差的，劳心劳力，好不容易抓了这两人回来归案，怎么到了您口中就成同谋了？”已能听出她语气中压抑的气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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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r# e! ~8 W+ k* Z0 Z+ v" d陆绎皱了皱眉头，六扇门中杠头多他是知晓的，素日与锦衣卫之间磕磕碰碰也难免，没想到连个小小女捕快都这般不识时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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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路的差役也听见了里头的对话，面上颇为尴尬，正好旁边有一位瘸腿的老捕快经过。差役拉了他，低低道：“老杨，你进去说说，让他们赶紧把人带出来，经历大人亲自在这里等着呢。”

老捕快“嗯嗯”两声，连眼皮都未多抬一下，一瘸一拐地往头里去了。

! d4 N2 L0 Z) v1 _1 w1 V' O2 \差役转向陆绎，赔着笑道：“陆大人，你到侧堂稍坐片刻，喝杯茶如何？”

自是不愿再听里头的纠葛，陆绎微微颔首。果然那瘸腿的老捕快进去之后不久，曹昆与他的相好便被一位颇殷勤的捕头押了出来交给他。未作停留，他直接将人带回了招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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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刑讯一事，他向来并不热衷，并非是心肠软，而是人在肉体极致之下的惨叫声总是刺得他脑仁疼。因而，除非有必要的事情，他甚少在北镇抚司停留，大多时候留在南镇抚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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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昆惶惶不安地坐在弄室内，周遭斑驳干涸的血迹让他心惊肉跳。

1 J7 _8 b9 r  a# H$ I8 k* h2 p“我、我、我没犯事儿，为何要把我带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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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3 m- D4 b1 x  n8 D8 N陆绎往太师椅上一靠，抬眼看他：“你觉得你为何会在这里？”

7 _) {; Z& [+ W; V“我不知道。”曹昆答得飞快。

陆绎倒是不急：“你可以猜一猜。这样吧，你可以问我十个问题，以此来猜一猜你为何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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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k/ d0 \# I7 E" g# w曹昆谨慎地看着他：“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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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r" f( ?* b- T+ O4 n陆绎点点头。

* O* j; Y# D7 X" O& n8 j从隔壁刑室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加声，惊得曹昆毛骨悚然，陆绎则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 L# z0 Q& U6 [' i0 @“……是不是和兵部司务厅有关？”他迟疑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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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是第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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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R" V' U( @$ e7 `  T, f' F“司务厅又丢东西了？”

“对，这是第二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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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昆犹豫了很久才接着问道：“丢的是什么？”

“蓟州布防图，这是第三个问题。”际绎始终及有耐心。仅从曹昆所问的三个问题，他已经能确定下来，蓟州布防图的失踪与他有关，抓对人了。若是一个无辜的人，根本不知该从何问起，而曹昆显然对此事心知肚明。

% @! a) j! ]  B9 T" c! }3 l1 [“你们怀疑此事与我有关?”

& }& o7 G$ q4 N0 D; ?: y) l# f* l“对，这是第四个问题。”陆绎微微一笑，“才四个问题你就知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现在该我来问你了，蓟州布防图眼下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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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昆惊慌道：“……我、我不知晓，此事与我无关，你们找错人了。”

又是一声惨烈至极的嘶吼，穿透薄墙，直刺耳膜，陆绎皱了皱眉头，看向他，耸耸肩道：“刑具都是现成的，我倒是不想费事，你也别逼我。”

曹琨面上犹豫不决，口中断断续续道：“……我不知晓，真的……真的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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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7 e8 L3 \  G8 l0 T' L, I- Z陆绎望了眼岑福，岑福会意，上前直接拽起曹昆就摁到血迹斑斑的条凳上，陆绎自己则起身出了刑室。

才过了一盏茶工夫，岑福就出来了，禀道：“他招了，说是已经卖了，但他也不知晓那人身份，交接的那晚，那人是扮作夜市里替人断字算卦的道士来与他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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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p2 Q& G9 b- v; o! K8 @9 |“住处呢？”

“他说不知晓，我看他的样子倒不像是故意扯谎，”岑福禀道，“不过，我已经叫人继续审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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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Q! `4 h+ p“卖了？”陆绎思量片刻，吩咐道，“这样，你派人扮成塞外蛮族，放出风去，就说想高价买，把人引出来。”

“卑职明白。”岑福快步离开。

刑室里头传来一声惨叫，声音便是出自曹昆。陆绎皱了皱眉头，便出诏狱。

近黄昏时，岑寿匆匆来报，说已经人有来传话，说是要先收到银子再给布防图，开价五百俩。要求把银子在戌时放到土地庙里头，然后站着金水桥头等候，自然有人会把布防图交到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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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两，倒是个实诚价。”陆绎冷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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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v$ S7 K4 Y, r; i% ?他遂命人装了一箱子石头放到桥洞中，然后埋伏在附近，牢牢盯住。果然到了夜市正热闹之时，一名头戴飘飘巾，身穿三镶道袍，手中还拿着一副赛金熟铜铃杵的算命先生晃悠到土地庙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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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G- H% Q3 i) V* ]# t1 F那土地庙颇小，只有半人来主，算命先生趁旁边无人注意，伸手去摸。原本埋伏在周遭的锦衣卫料定就是他，冲出来欲擒。不料这算命先生看似文弱，功夫却是不错，当即打翻两人，夺路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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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G4 p5 V- \% o* @& h京城夜市颇为繁闹，人群挤挤挨挨，算命先生混入人潮之中。候在旁边酒楼内的陆绎听到禀报之后，再赶到街上，已失了他的踪影，只能分头沿着大待一路搜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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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一直追至金水桥头，忽在嘈杂声中辩认出铃杵的响动，循声望去，果然看见一飘飘巾鬼鬼祟祟混在人群中。他悄无声息地挨近，看清算命先生肩部衣袍有被撕扯过的痕迹，脖颈还有一道带血的抓痕，显然是方才与人动手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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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先生甚是机敏，际绎虽未穿飞鱼服，但一挨近，他便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往前疾步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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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陆绎跟上，他见势不妙，手腕一抖，匕首隔着衣袖朝陆绎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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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能确定是此人无疑，陆绎懒得与他纠缠，一脚便将他踹飞出去。这一踹不要紧，只听见乒乒乓乓一连串声音，木头与碗碟的碎裂声兼而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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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8 {, f: E+ R+ O6 i3 Q想是撞翻了什么小摊子，陆绎抢上前，正看见算命先生扬起匕首朝一位姑娘，幸而她躲得快，只被削去半幅衣袖。

恐算命先生再伤无辜，陆绎飞腿正中他胸膛，直他踢得口吐鲜血，双手撑地勉力支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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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把蜜报藏在哪里？”一脚踏上他持匕首的手腕上，稍稍用力，算命先生便再握不住，匕首脱手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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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U, G; v8 `5 |) g2 d* f他颇嘴硬：“……不知道。”

# U, {9 [- t1 Y" ?; M+ C2 r0 }陆绎再稍加气力，算命先生的腕骨在他脚下格格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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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J  e# E( X9 s1 N“我……直的……不知道！”算命先生的声音已是凄厉至极。

当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陆绎目光闪过寒芒，五百两银子就肯卖的情报，这会儿宁废了手都不肯说，正待再给他些颜色瞧瞧，旁边忽有人插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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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这位算命先生所犯何事？便是要审讯也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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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府办案，闲杂人等让开！”办案时最不喜人多事，陆绎露出系在腰际的锦衣卫腰牌，示意旁人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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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着锦衣卫腰牌，果然围观众人各作鸟雀散，那地上的算命先生看见锦字腰牌，面色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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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寿领着几名手下匆匆赶到，向他禀道：“大公子，曹昆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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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是动刑时手下没个轻重，陆绎暗叹口气，偏偏这时又听见方才多事的女声，声音里头还带着些许哭腔。

4 Q5 l  |2 t$ Y/ h7 p$ M$ ]“官爷，你们办案也不能砸了我的摊子啊！”

际绎之前便已看见地上被砸的豆干摊子，尚冒着热气的豆干和各色酱料洒了一地，他不胜其烦地皱了皱眉头，先命岑寿将算命先生押回招狱。

( O/ S6 E  o$ b( W知晓诏狱之恐怖，加上刚刚听说曹昆已死，算命先生自是不愿被折磨至死，忽然猛然起身挣扎，竟不是为了逃走，而是揉身扑到那柄抹素的匕首上，不过眨眼工夫，口吐黑血，一命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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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D  K6 \) P3 f' s. g8 s岑寿“啊”了一声，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朝陆绎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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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身！”陆绎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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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将带毒的匕首仔细包起，岑寿一挥手，几名锦衣卫上前仔仔细细地搜算命先生的身，从发髻到脚底，无一处放过。

陆绎凝目看着他们的动作，身后却传来低低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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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H! H8 q; n& e“活做得还挺细。”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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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什么，熟能生巧而已，顶多也就是咱们衙门里仵作的水准，一帮子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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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8 d, `  H3 N! n3 Z仍是方才的女声，语气却已大不相同，带着些许轻蔑，“咱们衙门”四个字引起陆绎的注意。他突然意识到他的声音有些许耳熟。微微侧头。

“陆大人，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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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结束，并未在算命先生身上发现他们要找的蓟州布防图。

! ~4 a& ]9 j! ?0 h9 u: H  s陆绎微微皱眉，眼下曹昆与他都死了，却打不到布防图，着实麻烦，身后却又传来窃窃私语。

“你猜他们在找什么？”说话的应该是站在那姑娘的高大男子。

) g3 ?! L) P' O: G! P/ N6 ]. v% D“这还用说，肯定是关系国家大事的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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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虽轻，仍可听清“大案”两个字被她故意拖得又长又慢，显然对锦衣卫有讥讽之意。此时陆绎已经想起，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今日在六扇门内押着曹昆不肯放人的女捕快，怪不得她对锦衣卫颇有不满，只是这豆干摊子跟她又有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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际绎侧头瞥了她一眼，直至此时他才看见她生得颇为清秀，双目灵动至极，倒与他预想中的女捕快不太一样。

$ n2 i1 v& g7 v8 e) ^5 U2 _她立时朝他诚恳道：“官爷，我这些豆干其实不贵，您给个二两银子也就够了。”

岑寿上前：“两个人都死了，又找不到图，都督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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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B1 H# h. _2 d0 |' R8 q陆绎正待开口，便听见她居然在此时提高了嗓门。

9 A9 c! V5 @8 j* e2 Z+ L, J9 j“咳咳，几位官爷，你们至少应该赔点银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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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J0 `- Z. p0 Q* N这下，不光是陆绎，连其他几名锦衣卫也都听见了，皆转头来看什么人居然敢在此时聒噪。

& _. b& c+ k! O! q+ B际绎冷眼看着，见她不仅丝毫不惧，还往前跨了一步，示意他们看满地的豆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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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两银子就够了！”她笑眯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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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  L6 L1 p. [" l9 K看他的笑模样，际绎就知晓她肯定是多要了，虽然二两银子也不算多，但连这种小钱都想多敲一点，这六扇门的捕快也是穷出花样来了。

“找死啊你！还不赶快滚！”岑寿朝她吼道。他来得迟，并不知晓这豆干摊子是怎么被砸的。

3 Y4 J- m7 a+ b3 W' l2 E她不依不饶道：“赔了银子我就走，不然我没法跟我娘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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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原就为了公事烦恼，现在还摊上这么个纠缠不清的婆娘，岑寿作势欲打，想着吓唬吓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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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摆手制止，不耐地冷冷道：“给她银子让他们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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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寿无法，只得取出二两银子给那姑娘。

她喜滋滋地收了银子，未再啰唆，立时离开，倒是干脆。只是那脚步之轻快，显出她心中欢悦，被陆绎收入眼中，不免对六扇门有点瞧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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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E, ]% A1 _) B" {行出几步之后，她忽然刹住脚步回头望向他，笑盈盈道：“我不知道诸位官爷在找什么，不过他的衣袖上有青苔的痕迹，鞋子半湿，我猜他在之前刚刚去过距离河水很近的地方，比如桥洞之类的。”

$ E: P" H& O9 C8 v* A+ e陆绎盯了她一眼，然后单膝蹲下查看，果然在算命先生的左右袖都有蹭过青苔的痕迹。

“那个地方有点高，所以他把脚垫起来了，左手肤着墙，用右手去够。”她继续道，“若我没猜错的话，他左手的指甲缝里会留有青苔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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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V# C$ c8 R  w再执起尸首的左手仔细察看，际绎果然在中指缝中发现几星青绿，若有所思。

话已说完，她便与那大个子一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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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e2 j; O! o  q/ j6 N1 ?% R想不到她的观察力这般敏锐，陆绎复站起身，吩咐道：“你们马上去搜附近的每一座桥，桥上桥下都要搜，尤其是桥下的暗外，桥洞缝隙之类的地方不可放过。”

岑寿不解：“大公子，她只是个卖豆干的，她说的话怎能当真？”

“她是六扇门的捕快。”际绎催促道，“你们快去吧！”

虽然不明白一个卖豆干的姑娘怎么会变成六扇门的捕快，还从自己这里讹了二两银子去，但大公子的话不敢不听，岑寿遂率人去细细搜查。

半个时辰之后，裹在油布内的蓟州布防图在一处桥墩凹处被找到，总算是虚惊一场。

再遇见她时，便是数日后在往江南的站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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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r, x6 j) ]9 ^3 N# a* ~此番江南之行，际绎之前便已得知随行的捕头是杨程万，且知晓那女捕快唤作袁今夏。正是杨程万的徒儿，而那夜她身旁的大高个便是杨程万的儿子杨岳，两人自小一块长大，前后脚当的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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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他上站船颇早，等了半个多时辰，大理寺左寺丞相刘相左和杨程万等人才登船。

原想着先去与刘相左照个面，他刚刚行至船舱口，便看见袁今夏与杨岳两人扒在船舷边说话，正夸河里头的野鸭。

脚步微滞，他看见杨岳塞了个油纸包给她，听见她预支了两个月的月俸，居然还因缺钱不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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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是有多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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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e8 e- F( C: \- N身旁有船工经过，诧异地望了陆绎一眼，不解他为何立在此处不进不出。陆绎踌躇片刻，转身回了船舱，端了茶碗，慢悠悠地踱上甲板，佯作喝茶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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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的两人无知无觉，还在闲聊之中，正说到把她嫁到夫子家中，连弟弟每年的束修都可以省下来。际绎听得有趣，碍于尚有船工往来，又不能笑，只能低头抿茶做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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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她无意中转身，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甲板上还有他。

明明眼角瞥见，他仍佯作未看见，慢条斯理地浮了浮茶水，双目只看着江景，等着他们自己来见礼。

( j$ @# \2 N$ J先上前的果然不是她，而是杨岳。

“六扇门杨岳，参见陆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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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l& w$ T! G- O( s* W! h然后才是她，上前施礼，语气中透着不得已：“六扇门袁今夏，参见陆大人。”

" U7 d& y# q4 H他抬起眼帘，隔着袅袅茶香、氤氲水汽看见她。比起那夜，她现在规规矩矩地穿着捕快的红布罩甲，内着青衣，头上还戴着抓皮小帽，咋看上去倒是个清秀少年的模样。

9 g) W7 y  r& M“嗯……”他淡淡问道，“杨程万，杨捕快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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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j; c0 D+ b“我爹爹脚脚不便，正在舱内休息。”杨岳上前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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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h0 j3 N! D, ?陆绎抬手向着船舱方向打了个手势，让杨岳带路，端着的茶碗故意往旁边一递，让她接着。知晓她瞧不上锦衣卫，他偏偏要挫挫她的锐气，对她而言，这也不算什么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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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他与杨程万之间的谈话并不顺利，杨程万虽始终客客气气，不失恭敬，但无论言语还是举止，都透着疏远，显是心有芥蒂。

- Z+ S* \7 s" }- t3 w到了夜里，王方兴所押送的生辰纲丢失。陆绎原本想看看杨程万究竟有多少能耐，却被他以眼疾推脱 ，只让袁今夏和杨岳上船勘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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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那夜的寥寥数语，此番他算是真正见识到袁今夏细致入微的勘察能力，从船上残留的气味，再到地上的蜡油、墙上的微个划痕，她虽未亲见，却能说出箱子的材质和大小。只是到了最后，对于贼人究竟是谁，被杨岳截去了话头，含含糊糊地把事情糊弄过去。

% s* o9 X6 s6 c+ l* D际绎估摸着他二人中心有鬼，但若直接逼差距，料他二人也不会如实相告。回到站后，他眼看两人进了杨程万的船舱，沉吟片刻，便先隐在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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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他便看见袁今夏和杨岳喏喏地退了出来。

& O9 g8 s1 l# j; L打着哈欠想回舱的杨岳被袁今夏拽住：“你又怎么了？”

; v8 y) `# s  M+ q0 |“嘘……我想下水瞧瞧去！”

陆绎闻言，微微挑眉：下水？莫非生辰纲在水中？

杨岳连连摇头：“爹说了，不让咱们插手。”

6 b% b" G# s! P7 a( {杨程万不许他们插手？为何？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待见仇鸾，压根就不愿帮他找到生辰纳；又或者，杨程万在他面前，不愿显露锋芒，是在提防他？陆绎不禁眉头微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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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杨岳与袁今夏嘀嘀咕咕半日，似说不拢，她抬腿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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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看着杨岳无可奈何地追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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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水性可不好，你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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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Y1 ?! w3 X) z- ?1 B$ ]“放心，不要你下水，你在船上接应我就行。”今夏笑眯眯地叮嘱他，“要紧的是，别让人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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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个官家，偏偏做一副贼样，何苦来。”杨岳咕哝着。

她下水去，莫非是想私吞生辰纳？陆绎面色沉了沉看着两个都上了甲板，这才悄无声息地回了自己舱房，换上一身石青水靠。他原也可以在船上等着，但对于藏匿生辰纳的所在，说实话，他自己也十分好奇。

藏在水下，究竟能藏在什么地方？

, Y: V1 x; v- ?+ L& O0 b3 X他潜入水中，往王方兴那条船的船底游去，正看见今夏在船底又抠又板。看见他的出现，她样子委实有点滑稽，先是愣住，然后开口咕嘟嘟吐了一串泡泡，最后用手指了指水面，示意要上去换气。

陆绎不傻，知晓她想趁机溜走，拽住她左臂用力把她拉下，颇赏识地看了一会儿她手足乱蹬的敝状。其实演得一点不像，他在招狱多时，憋气的人什么模样再清楚不过，她这样子倒是一脸的做贼心虚。

; M  w. g4 {  U8 @3 U) O$ M" z% v总算等到她老实下来，识相地不再逃走，陆绎这才松开她，游到她方才折腾的那块船板，细细端详，然后力贯于拳，将那块有古怪的船板打破拆下来，看见了内中八口黑黝黝的樟木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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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r) }2 }2 {) p3 f果然藏在这里面！这艘船这么大，船底有上百块船板，她怎么就能偏偏找到这块船板？陆绎转头去看她，她只盯 着箱子，似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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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陆绎出门，未带手下，连岑福和岑寿也未跟着来，他搬了一口箱子上船后，见袁今夏水性着实不错，船上还有杨岳接应，遂命她将其他几口箱子也都尽数搬上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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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D1 N4 [% ~0 T他回船舱换过衣衫，打开生辰纲的箱子，略略看了看，贵重之物比比皆是，显示仇鸾在边塞也没闲着，能贪的他恐怕一点没放过。

门被轻轻叩响，料想是袁今夏与杨岳，他道：“进来。”

& B) U5 Z; T  d1 K她进来时，陆绎抬眼看了眼，不由怔了怔：她的头发尚湿漉漉，唇色微微泛白，原本变就有些瘦弱的身子，看着倒叫人生出几分可怜之意来。毕竟是个姑娘家，春寒料峭，想是在水里头冻着了。陆绎平素差遣人惯了，方才让她把箱子都抬上来，并未多加考虑，忘了她还是个姑娘家，现在不由稍有些许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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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她对他的目光毫无察觉，双目骨碌碌直盯着樟木箱子，与杨岳窃窃私语：“……瞧，点翠银狮子！”

“……金狮顶麒麟壶、金鹦鹉荔枝杯，那杯子瞧着怕有四五两重吧。”

“怕是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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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啧啧而叹，双目那叫一个熠熠生辉，陆绎微微皱了皱眉头，心底甫升起的一点点怜惜也荡然无存。

“你二人偷着下水去，就是想私添这套生辰纲吧？”他冷着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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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m- R  Z8 H; @- c9 s他这一问，袁今夏与杨岳顿时急了，连声解释，颇有些语无伦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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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a, c' @5 g/ O* s  n# T亏了还是捕快，被人一问竟这般慌张，陆绎暗自好笑，接着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箱子藏在水下？你说。”她让看上去老实些的杨岳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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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是这样的……那些箱子上面有蜡，哦，不对，是地上有蜡……还有那些痕迹……就是这样，然后我们就猜……”杨岳结结巴巴道。“

, a# B$ a- O) y2 {  F& `陆绎忍无可忍地制止他，抬眼看向袁今夏：“你说。”

  F0 U3 F7 u$ ?5 I# o) Y她有点无赖地摊摊手道：“其实，就是瞎猜的，没想到运气这么好，真的在水下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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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i0 J" G; h1 Y“原来如此，”陆绎盯着她道，“那么你们不如再猜猜，我会不会把你们俩装箱子沉到河里头去。”

“经历大人真爱开玩笑，哈哈……”她干笑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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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8 N" O/ p- S3 a: y  f) \陆绎目光未有稍移，仍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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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z% G7 g+ I5 w+ b" d, Z) R8 {她只得一条一条地将各种发现和推测如实道来，未再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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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推测出来，却着意隐瞒，还说不是为了私吞？”陆绎慢悠悠道。

“王方兴，连同他手下的人既然都有嫌疑，我自然不好当众说出。”她讨好地朝他一笑。“再说，我们无法确定箱子就藏在水下，所以想的是找到之后再告知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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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她笑得小狐狸一般，偏偏还是一只没道行的小狐狸，陆绎不由暗暗好笑。他让杨岳去把王方兴请过来时，见她站在那里无事，忍不住故意出言刺了她两句，看她明明气得咬牙切齿却硬忍着，他无端生出些许惬意来。

. ^4 Z/ `. N# g- k- K沙修竹是个北方汉子，且没经过多少事儿，看见那些箱子就愣住了，陆绎再稍稍一诈，他就误以为事情已经败露，坦然认了。陆绎心知，此事虽是他做的，身后却一定还有人在为他出谋划策。

窗下还有人在偷听，陆绎知晓是何人，心中暗自恼火。这两个小捕快究竟是自己不知死活，或是听了杨程万的授意，竟然胆大到来听他的墙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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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修竹性性倔强，不肯说出同伙究竟是谁。陆绎瞥了眼窗口，骤然出腿，疾电般扫向他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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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骨头断裂的脆响，沙修竹惨叫倒地。

2 R$ u/ ]0 t( e3 w. Q, @陆绎面色不改，转向窗外，正对上袁今夏吃惊的双目。此举，一来给这两个小捕快一点警示，莫再做这等越逾之举；二来也是为了方便制住沙修竹。陆绎此行未带随从，袁今夏与杨岳二人连他的壁脚都敢听，显然靠不住，先打折沙修竹的腿，让他行动不便，便是有人来搭救也要多费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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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搭理袁今夏二人，他先命船工将沙修竹带回底舱关押，然后径直去叩了杨程万的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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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a2 q& T8 D“陆大人？”杨程万一瘸一拐开了门。

! i+ \: O" U& C  D3 K' |  T/ c陆绎温文尔雅有礼道：“令徒二人不知为何藏在我窗下偷听？言渊行事自问光明磊落，并无不可告人之处，只是担心前辈是否对我有所误会，故而心存芥蒂？”

杨程万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连忙朝陆绎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大人千万莫要误会。小徒顽劣，竟敢冒犯大人，是我失责，我一定让他们向大人您好好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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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言重了，”陆绎风轻云淡地笑道，“言渊年轻，此番江南之行，若有不当之处也请前辈直言才是。”

  V' d7 z6 @: T( G7 V“不敢不敢。”杨程万忙道。

“既是误会一场，那么前辈好好歇息，言渊就不打扰了。”

陆绎转身走了，留下杨程万在原地眉头深皱。

" d: [. T' }4 Q4 V杨程万也曾是锦衣卫，他知晓，锦衣卫行事时盯梢窃听是家常便饭，但若用自己人身上，却是犯了大忌。没想到杨岳和今夏竟然会如此不识好歹，敢跑到陆绎的窗下偷听，凭陆绎的官阶身份，要收拾这两个小兔崽子轻而易举，还肯来告诉他一声，已是给足了他面子。江南之行才刚刚开始，得让陆绎消了这口气才行，不然只怕以后杨岳与今夏在他手底下要吃大亏。

正想着，杨程万就看见了磨磨蹭蹭过来的徒儿，暗叹口气，板起脸来，有意重重道：“你们如今翅膀硬了，我交代的话也不必放在心上，我看也不必再跟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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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L- w7 F% v2 D“爹爹，孩儿知错了！”杨岳率先就跪了下去。

今夏连忙跟着跪下：“头儿，您别听那位陆大人瞎说，其实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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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话未说完，就被杨程万狠狠一瞪，只得收了声。

# x8 o% N1 i9 @: Y# t“头儿，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她只好道。

存心要他们好好反省，也是为了做出样子给陆绎看，杨程万不理会他们，砰地把门关上，任由他们在外头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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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陆绎上下楼梯几次，远远就能瞥见两个小捕快跪在杨程万门口，他心中知晓杨程万是为了做样子给自己看，但这二人连自己的墙脚都敢偷听，当真是不知轻重，也该好好受些惩戒才是。

; j9 n7 I. {- c# C1 e何况，不过是在地上跪一跪，已经轻馓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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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R2 W/ ^2 U, P7 @; g直至日暮时分，站船靠船，船工上上下下补充淡水和食物。陆绎靠在船头看落日，同时留意到此处码头的人。沙修竹被押在船上，且受了伤，同伙若是讲义气之人，只怕今晚就会来救他。

杨程万一瘸一拐地踱了过来，与他闲聊了两句。陆绎请他同去用饭，杨程万推脱不过，两人便一同往里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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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A5 T3 N% r1 V" R' @3 N. D“他们这是……”看见今夏二人跪着，陆绎故做诧异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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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劣徒不懂规矩，冒犯了经历大人。不必理会他们。”

陆绎瞥了眼袁今夏，见她低眉垂目，一声不吭，倒是难得一见的乖顺模样。果然让她受些教训是应该的。

1 i3 y( q4 Q# [4 g7 F5 s“一场误会，小事而已，前辈无须介怀，还是让他们起来吧，否则言渊如何过意得去。”陆绎含笑对杨程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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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7 \8 L5 x( ]' u/ Z这句话，杨程万已等了许久，两个孩子跪了一日，水米不进的，他早就心疼了。现在好不容易听见陆绎这么说，便顺坡下驴道：“即是经历大人发话，就饶了他们便是。听见没有，还不起来谢过经历大人！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 H! b3 f6 C, \* v9 y0 @- V9 h. D今夏扶着船壁艰难起身，转向陆绎，口中道：“多谢经历大人宽宠大量……”话未说完，双腿压根使唤不上劲站直，扑通一下又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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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6 z" U' f2 Q$ e8 e' y) n知晓她多半是腿跪麻了，陆绎下意识就要出手去搀扶她，幸而及时忍住，袖手而背，淡淡道：“不必行此大礼，快起来吧。”

& g3 j! {+ \+ h8 G7 \她拐着腿，与杨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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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u- ^; T7 i0 r# m# w& [/ e7 x杨程万叹了口气：“两个不成器的东西，让大人看笑话了。”

- i  {: c; J8 t% j6 n1 s0 `陆绎微微一笑：“前辈过谦了，昨夜生辰纲一事，还得多亏了他们俩才能找回来，假以时日，必有所作为。”

% b0 z5 y% [% M( Z7 O“他们俩，不惹祸我就安心了。”

/ T* j0 X) d( x: |6 ]沉沉夜幕中，一叶小舟悄无声息地靠近站船，很快一，人个人影如猫般跃上船来，累盈无声。

隐在暗处的陆绎一直等到那人潜入船舱，这才现身，跃上那人的小舟，取过桨杆，对着船底接缝处，猛力一戳，桨杆戳穿船底，河水哗哗地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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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O* t5 _% I* Y/ ~" X+ O- P靴底微湿，他一个鹞子翻身，复回到站船上，靠着船舷等街着。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船舱才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陆绎转过身，看身蒙面的大高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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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p& K& [1 ~) V“你的手脚未免太慢了些。”

“就是你废了沙大哥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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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压根就没有理会他的话，目光落在他腰间的九节鞭上，淡淡道：“九节鞭是个易攻难守的，你没带别的兵刃吗？”

“爷就是空着手，也能废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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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4 |2 X+ P# {4 W* O话音刚落，蒙面人便抢先动起手来。两人你来我往，九节鞭舞得猎猎生风，他的功夫不弱，陆绎存心想试出他的来历，故而并未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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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v6 j) R; F5 n2 [% f出乎陆绎意料的是，数抬之后，竟然看见沙修竹挟持着袁今夏出来了。一个断了腿的囚犯居然能挟持一句六扇门的捕快？

看见匕首架在袁今夏脖颈上，陆绎脑中的想法是：六扇门的捕快是猪么？她是存心的吧？怎么能蠢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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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过来，我就杀了她！”沙修竹将匕首往她脖上顶了顶。

陆绎瞳仁缩了缩。

0 l+ P, S. J% V- u/ w2 S) T- D“这位哥哥，你最好冷静点。”

1 ~0 \% ?  A% b% v2 p她倒是很冷静，陆绎暗叹口气，用冰冷的语气道：“我早就猜到，你与他们是同一伙人。难道你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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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R% M; e, u3 C- l& H她呆了一瞬，立时向他恳切道：“冤枉啊大人，我真的是被他们挟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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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冷冷打断她：“不必再做劲了，你们不如三个一起上，我还省些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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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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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面人又从旁功上来，他的功夫不弱，陆绎不得不先对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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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K1 i$ w6 |  C9 J沙修竹始终把刀架在袁今夏的脖劲上，紧张地关注两人打斗，生怕蒙面人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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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一边对付蒙面人，一边还听见袁今夏在抱怨沙修竹：“别看了，你还指着他们俩打出朵花来，小爷算是被你们坑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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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Q! Z* Z1 H" E. O# Z& n1 M% A) F她居然还在抱怨，而不是赶紧想法子脱身？陆绎此时的心声是：这丫头当捕快是怎么混到现在的？

沙修竹与蒙面人喊来喊去，无非是兄弟义气之类的话，陆绎趁势急攻了几招，在蒙面人身上划出几道血口子。正在这当口上，杨岳冒出来了，陆绎原指望他把袁今夏救下来，没想到，他居然还给沙修竹让了条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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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u4 i. H/ T6 ^5 y4 o. o  G0 O陆绎要想拉住沙修竹，朝蒙面人不再手下留情，九节残鞭闪电般攻向蒙面人的咽喉——突然之间，袁今夏跌过来，正挡蒙面人前面。

% O  x8 ?$ _: F; w- X( H根本来不及多想，陆绎瞳仁一缩，急撤内力，胸口被撤回的内力重重反噬，痛得他禁不住皱了皱眉头，而已无内力支持的九节鞭堪堪划过她的脖颈，渗出些许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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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v0 T; k  \4 U- K沙修竹扑上前抱住陆绎的双腿，朝蒙面人嘶声喊叫，蒙面人撂下狠话后跃入水中。杨岳则紧张地查看袁今夏。

“……你你你……你觉得怎么样？”

# O6 ]% U2 S0 I# Y$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快死了？”她摸着脖颈，疼得直呲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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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中调理气息，待胸膛中的疼痛稍减，陆绎才朝杨岳道：“过来，把他拖回去关起来……她只是皮外伤，何必大惊小怪。”

杨岳恼怒回道：“你差点就要了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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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8 M4 ?2 n9 ]* Y9 j$ R# o- Z9 F+ w原本不想解释，但看她站在那里摸着脖颈，样子有点可怜又有点傻气，若是此时不说明白，恐龙快打当真会误以为自己想杀她。陆绎只得道：“其一，她是在骤然间被沙修竹推过来的，替那贼人挡了这鞭；其二，当时我已经撤了内力，她的伤势不会比被一根树枝划到更严重；其三，沙修竹是带伤之人，以她的能力，即便被他挟持也应该有能力逃脱，她为何迟迟不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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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 m! u2 G杨岳的样子也有点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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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5 P. B! P- \# }( H( q6 j: |: H胸口还在隐隐作痛，需得赶紧回舱打坐调息，陆绎不耐烦道：“我若当她是贼人同伙，便是杀了她也不为过，她眼下只受这点小伤，已是我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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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之前不是已经说我和他们是一伙人么？”她看着他问道。

这丫头是傻啊，还是傻啊，还是傻啊？

陆绎颇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不欲再解释，然后转头吩咐杨岳把沙修竹带走。衣袍上沾着血迹，厌恶地掸了掸衣袍，陆绎抬腿而行，准备回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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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时这么说，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不必理会我死活！”她觉得自己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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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P8 s$ v: b2 U" [/ I9 [0 c* |陆绎暗叹口气，停住脚步，微侧了头看向她，却还是简短道：“都是官家人，话说得太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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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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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i& Q) f& b* ^7 M“……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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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还想责骂她几句，但看她脖颈上还淌着血，陆绎只淡淡说了一句，遂转身回舱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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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坐调理气息过后，胸口疼痛稍减，陆绎这才躺下，睡了小半宿，天便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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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时，不知怎的就想到那小捕快脖颈上的伤，陆绎思量片刻，起身从包袱中掏出一小瓶药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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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她是被自己所伤；毕竟她还是个姑娘家，身上留了疤痕不是件好事；毕竟还得给杨程万三分薄面。他想着，将小药瓶揣入怀中，想着用过饭后去探一探她，顺便将药膏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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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d& x. b( U, p( }待用过饭，他行至她的舱房外，正欲叩门，便听见里头有话语声：

“我看你以那位陆大人远些，爹爹说得没错，对他只管恭敬就行。”是杨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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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I+ u& I$ |, i; d# }接下来是袁今红地毯，嘴里似乎还吃着什么东西：“扬州的案子还未开始查，姓陆的身边连个随从都不带，到时候肯定来差遣咱们俩，怎么远着？躲都躲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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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陆的？陆绎皱皱眉头。

7 l$ }% U4 b: r0 V+ S8 y, m杨岳又道：“咱们只照着吩咐办，莫让他挑出错就是。”

袁今夏嗤之以鼻：“姓陆的那般阴险、狡猾、奸诈，怎么可能不挑咱们的错。昨夜里割我喉咙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的，大杨，他可是北镇抚司的人，面冷心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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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p+ Q6 Y' e3 x/ S' I听到此处，陆绎眉头皱得越发紧，已经不愿再听下去，药膏也不必给了，径直回自己舱内去。

如此过了几日，站船缓缓停靠在扬州码头，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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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t7 E4 \) w. f9 U今年东风磊狡狯，弄晴作雨遣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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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n# z% D% \  P6 |" |江南一夜落红雪，便有夭桃无数开。

第134章

1 k$ Y) U$ O, W& m& z% C 　　宫中,蓝道行也听说了俞大猷之事,他与陆绎同在岑港抗倭之事,对俞大猷为人也甚是尊敬，听说此事不免诧异,遂寻机与陆绎密会,方才得知此事是严世蕃设下的毒计。虽说陆绎已在想法保出俞大猷,但蓝道行却知晓以严世蕃的阴险为人,此计不成必定再生一计，若再不想法尽快扳倒他，恐怕陆绎危矣。

　　一日，圣上又让蓝道行扶乩,问神仙道：“今天下何以不治？（为什么天下未能大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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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a8 C8 c* {  S) O/ L# K. t- q) }　　蓝道行心知机会已到，托神仙之言答道：“贤不竟用,不肖不退耳。（贤臣不用，奸臣当道。）”

" D$ ~" ?, S4 K9 N. y2 W　　圣上又问：“谁为贤，不肖？（谁是贤臣，谁是奸臣？）”

　　蓝道行心下迟疑片刻，意识到自己不能做得太过明显，得把陆家撇清，遂答道：“贤者辅臣阶、尚书博；不肖者严嵩父子。（贤臣如徐阶、杨博，奸臣如严嵩父子。）”

　　圣上看着“神仙”的回答，眉头微皱，忽而抬头望向蓝道行，目光犀利之极。蓝道行双目澄清，平静之极，如寻常一般盘膝而坐。他知晓圣上生性多疑，且自负聪明，除了道士之外，几乎不相信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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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 [$ W* o6 y; ~/ ]; s 　　半晌之后，圣上又问道：“上帝何不震而殛之？（既然如此，上天为何不降天谴于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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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z6 G; y# X/ q; x$ @9 {  Y　　此问话犀利之极，稍有答错，不仅无法撼动严家，且连蓝道行自己都可能有杀身之祸。

　　蓝道行丝毫不乱，提笔答道：“上帝殛之，则益用之者咎，故弗殛也，而以属汝。（上天处罚他，会让原本该执行的人内疚，所以不降天谴，是为了留给圣上您自裁。）”

　　看了这几个字，圣上龙颜大悦。

) e( g6 w: s; W& h7 i 　　这件事情很快传到了严嵩的耳朵，同时也传到了陆绎耳中。

　　陆绎大急，他没料到蓝道行竟事先未与自己商量，便自作主张做了此事。仔细打听之后，他才得知，为了保全他，蓝道行丝毫未提及陆家，而是说了徐阶与杨博，故意转移严党的视线。

, v1 L; B) t' k; e# _. ~9 [7 s1 s 　　这次，严嵩的反击极为迅速，他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收买了几位中官，这几名中官是在扶乩之时服侍的太监，指使他们诬陷蓝道行启封偷视，将他打入狱中，逼问究竟是何人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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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B0 V( a9 Y( y/ N 　　蓝道行被打入诏狱。

　　陆炳虽然统领北镇抚司，却并不代表整个北镇抚司之中都是他的人，严党势力之大，诏狱之中也有着不少严家走狗。

( ^8 Y4 r" B) A  [% O 　　因严嵩此番铁了心要蓝道行承认此举是受人指使，所以一入诏狱，蓝道行就被上了大刑，半日光景不到，人便被折磨地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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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a1 S) N2 n( q0 c4 c( D 　　期间，陆绎从刑室之外经过两次，没有朝里头望过一眼，但刑室内的鞭打声、烙铁在火上炙烤的声音、人在极限时刻的喘息声，都像尖针一样扎入他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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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w' m7 v0 p' {1 C: W9 [2 Z 　　蓝道行什么都没有说，因此，用在他身上的酷刑也愈发狠辣。

/ S2 H8 F, F# }- p' ~ 　　陆绎不动声色，一切如常，直至回到家中，紧闭房门之后，才全身脱力。夜半，陆炳自廊下慢慢踱过，抬眼瞥了眼稍远处陆绎所住的屋子，隐隐可见内中灯火。他望了又望，长叹口气，慢慢行过去，叩响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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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爹，这么晚还没睡？”陆绎开了门，忙将他让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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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j( d" q  p. { 　　陆炳坐下：“你还在想救蓝道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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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5 D: ], k6 d0 q* ]$ q　　陆绎不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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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心里应该清楚，这件事情最好的做法，就是让他死在诏狱，这样严嵩才会彻底失去圣上的信任。”陆炳淡淡道，“只是你狠不下这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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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低低道：“我已经收集到很多证据，可以证实严世蕃与罗龙文通倭，也有机会扳倒严家。他不一定非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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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炳冷笑：“你想一想邹应龙弹劾之事，最后只闹了贪墨八百两纹银！只要圣上对严家还有情分，再大的罪名也无济于事。最要紧的就是，让圣上对严嵩彻底失望。”

# i( W1 k; y" D# i" b% D　　陆绎仰面朝天，长长吐了口气：“……严嵩收买的那几名中官，我已经命岑福去逼他们翻供，但他们碍于严党势力，只怕没那么容易。”

　　“现下不急，先把人看紧了，等蓝道行死了之后，再让他们翻供。到了那时候圣上后悔也无用，必定对严嵩更加恼怒。”陆炳道。

' A, b! I* g4 O; z 　　“爹爹，我思量着，只要中官肯翻供，他就可以不死。”

3 D# ]9 Y8 B, v7 n$ d　　“他死或不死，圣上对严嵩的恼意也不一样。”陆炳道，“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步，你切莫一时心软，错失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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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F; w+ A/ o　　陆绎看着他，默不作声。

2 f: C* g+ C: e# ~5 B& [1 { 　　次日清早，陆绎再去诏狱，看见蓝道行已经被折磨得体无完肤不成人形。他借故支开看守的人，喂蓝道行吃下止痛的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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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设法救你出去，你一定要撑住了。”他在蓝道行耳边低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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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F, ~( v" W' e1 b) i7 \ 　　蓝道行摇头，他已经连开口说话都很艰难：“……让我死……在这里，只有这样，严嵩……才会彻底失去……圣上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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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料到他早就存了这个心思，陆绎说不出话来，只能定定看着他。

　　蓝道行微微一笑，艰难道：“咱们……一开始就……说好的，弃车保帅，我……求仁得仁……”

　　外间隐隐有人声，陆绎匆匆出了刑室。

8 C4 q, S9 H- n: F- s7 F- A7 }0 ~ 　　刑室内，新一轮的严刑拷打又再开始，陆绎就在隔壁佯作查看诏狱的笔录。以他的耳力，他能听见每一声从蓝道行口中逸出的呻吟，直至他晕厥过去，被水泼醒，然后再拷打，最后彻底晕厥过去，被拖回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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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在六扇门中，也听说了蓝道行的事情。对于蓝道行和陆绎之前的关系，她并不知情，只听说了他对圣上说的那些话，不管是不是假托神仙之言，心中都暗暗赞赏。后来再听说他被关进诏狱，想来多半是要吃苦头，不由扼腕叹息，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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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已深，袁益还在院中摇头晃脑地念诵：“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

% \0 B! C- x8 h! l. N7 S　　“别念了，赶紧睡觉去，明儿还得早起呢。”

　　今夏把石磨清洗干净，拿着水瓢赶袁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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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益不肯：“里头热得睡不着，姐，你下次发了薪俸，咱们就买张竹床，可以放在院子里睡觉，又凉快又舒服，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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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x9 ?" J6 O: N0 u　　袁陈氏从屋里出来，手里头还搭着两件衣衫，朝袁益嘘道：“小声点，你爹刚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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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衣衫我来洗吧。”

; }' n7 v" W2 P) p  w2 `1 a5 J　　今夏伸手就要把衣衫接过去，被袁陈氏避让开：“不用，你帮我打水就行。”说着，又赶袁益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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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益嘟嘟嚷嚷不情不愿地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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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娘不要她洗衣衫，今夏还是在旁忙活，把明早要磨的豆子洗净了泡上。

　　院中已无其他人，袁陈氏边搓着衣衫，边作不在意状问道：“夏儿，你这些日子是怎得了？自打从南边回来就不对劲，整日神不守舍的。”

9 h  l5 }8 J. D' ?! g　　今夏的手在水里拨弄着豆子，头也不抬：“……没有……哪有，我挺好的。”

　　“一个多月也没见你抓过一个贼，还说自己挺好的。”袁陈氏盯着她，“易家，挺好的一门亲事，你就是不愿意……”

　　“娘，您当初是怎么嫁给爹爹的？”今夏知情识趣地岔开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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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陈氏盯着衣衫上一块污渍使劲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呀，还能怎么嫁。”

　　“您出嫁之前，认得我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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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得。”想起年轻时候的事儿，袁陈氏不由自主笑了笑，“实话告诉你，那时节，上我家提亲的有好几家呢，你爹爹是最老实的。”

) J' g0 t" n8 h　　“您就看中他老实？”今夏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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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我看中，是我娘，你外祖母看中了他。你外祖母说以我的性子，得找个老实的才能过得长久。”袁陈氏笑道，“我也觉得他老实，若是和旁人成了亲，指不定怎么被欺负呢。”

6 n1 X! b: M' b7 }3 L1 Z: n　　今夏忍不住笑道：“他和您在一块儿也没少受欺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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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v1 _1 p7 G  q8 }　　“你个死丫头，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爹爹。”袁陈氏笑骂着，衣衫洗好，吩咐道，“把院门栓了，赶紧睡觉去吧。”

3 a5 a7 u+ S: _( y5 `; @+ a; h7 o　　外间风过，吹得门前的枣树沙沙作响，今夏拉开院门，朝外头望了望，沉沉夜色中，枣树下似有个人影。她瞧得并不分明，待月亮出了浮云，再定睛望去，那人影却又不见了，想是树影被她瞧花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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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j1 L8 K& c2 h8 \4 x) M　　又是一日。
5 _$ h+ j! p( Q) R0 L$ n) x6 H( i. L* W
6 P9 U) L8 q6 e  u 　　陆绎静静地站在刑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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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诏狱内八成以上的刑具都在蓝道行身上招呼过了，另外两成之所以不用，是因为那是直接至人送命的刑讯方式。严嵩恨不得蓝道行死，却又还不能让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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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轮酷刑之后，蓝道行被拖回囚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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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g& U$ k0 ]5 K  N4 Y6 ` 　　岑福赶过来，附耳朝他低语了几句。
3 {; ]% O4 D* M& f# G6 q8 V- e
" x& j. ^$ G! I) F! A 　　“还是不愿意翻供？”陆绎目中闪过凛冽的寒光，“你把他们的卷宗拿来，看来他们是没见过诏狱的手段！”此时此刻蓝道行的遭遇，已经让他出离愤怒。

　　岑福领命而去。陆绎命岑寿留在诏狱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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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q8 n( `( _" J6 F. W 　　夜半时分，岑寿匆匆从诏狱出来，回到陆府，在书房寻到还未入睡的陆绎，禀道：“大公子，蓝道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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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提笔的手一顿，深吸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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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死的？”

, m! w6 b4 Y3 B- a& v. U- F　　“伤得太重，没撑过去。”岑寿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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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尸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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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0 o- D, d4 {8 g8 Y" r　　陆绎强制自己要冷静，这原本就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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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尸首我没动，等明早刑讯的人过来看清楚才好拖出去，免得到时候说不清楚。”岑寿皱眉道，“大公子，您也知晓那些人麻烦得很。”

0 u. r7 w: }, y2 q  y　　“啪”的一声，陆绎自己也微微一惊，低头才意识到手中的笔杆竟在不自觉之间被自己折断。

　　“你回诏狱去，等明日他们验明尸首，就把人扣住，一个也别放走。”由于愤怒，手的指节处微微泛白，他的声音却异常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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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寿忐忑道：“这个……大公子，不行吧？”

0 S# C7 ]! I% N; w7 m, |! S　　“他们在蓝道行身上用过的，我要一样不少的让他们自己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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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 B  W* w; `4 W4 D( |　　天还未亮，陆绎随陆炳进宫，带着蓝道行的死讯和三名中官翻供的证词。圣上震怒，下令厚葬蓝道行，严惩凶手。

　　次日，收到陆炳指使的御史林润再次上书弹劾严世蕃，并说出严世蕃根本未去雷州，而是在逃江西家中。

　　圣上大怒，完全忘记此前不许让人重提此事的旨意，严令查办，将严世蕃再次捉拿归案。

　　事情进展至此，严世蕃再度入狱，圣上对严嵩失去信任，且日渐厌恶。然而，严世蕃的罪名仅仅只是发配在逃，并不足以至他于死地。一切仍在风雨飘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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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L  O0 }  I& n0 l　　陆绎，已到了刑部大牢，出示锦衣卫的制牌之后，狱卒就让他进了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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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Z( h8 v- C 　　此番严世蕃再次入狱，已不复第一次的风光，由于圣上震怒，昔日严党也纷纷偃旗息鼓，不敢再像从前那般嚣张。

　　严世蕃按规矩被关押在刑部大牢，倒是有些优待，他一人独享一间能晒到日光的牢房，不用与旁人挤，而且他这间牢房布置得甚好，桌椅板凳一应俱全，床铺上铺得还是丝绸缎子。

　　严世蕃正斜歪在太师椅上晒日头，神态甚是悠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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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R/ b  R7 O7 T 　　“他们说，你找我。”陆绎冷冷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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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严世蕃朝他笑道，“我听说令尊身体不适，我出入不便，也没能去府上拜望，失礼得很。”

% Q8 e) m; x6 T* M7 x6 a* r3 a$ ~& ?　　陆绎淡淡道：“不劳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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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世蕃嘿嘿笑着，目光却在细究他的神色：“那日，你说夏行秋令，多肃杀之气，要我多小心，没想到却应在令尊身上。”

, ~& o& ]/ ~# }. q; U　　“听严公子之意，莫非觉得自己还能出去？”陆绎冷道。

9 y8 |0 r! l! _0 b. k- l- c! \ 　　严世蕃慢条斯理地起身，踱步到木栏前，悠然道：“你用蓝道行一条命，才把我送进来，看不见我死，你一直不甘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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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蓝道行，陆绎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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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爹没看出来，还以为蓝道行是徐阶的人，卯了劲想让他招出徐阶。可我心里有数，蓝道行他是你的人，送白鹿也是你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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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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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L9 B  X& P( D5 o 　　严世蕃接着道：“我知晓，你很想我死？可你有没有想过，扳倒了我们严家，陆家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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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此时，陆绎方才冷冷一笑：“本来我一直以为严公子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直到今日我才知晓，原来你也会怕。”

2 ]# a' j7 t% L& e4 ~$ d3 y　　“我怕什么？怕你杀我？”严世蕃欺近他，“那我就告诉你，你爹若能回转十年，说不定有望，可惜啊他老人家这身子已是半截入土，就凭你，根本动不了我。”

　　陆绎压根不理会他的话，道：“……人害怕的时候，话也会变多，你与旁人也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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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9 L- ~( z: x　　闻言，严世蕃原想说什么，却又即刻忍住，目光闪烁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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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再多言，陆绎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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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着！”严世蕃开口道。

% N  G* _" V5 {- e) g9 P: o1 ^# K# J 　　陆绎仅仅停住脚步，却未转身，其实他觉得连停步的必要都没有。

　　“你记牢，以陆家和严家的牵连，扳倒了严家，你陆家也得跟着陪葬！”严世蕃狠狠道。

+ E. }0 V  Q# ]% \ 　　陆绎转头望了他一眼：“原来，你真的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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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j& i0 b: Y2 I　　未再多留，未再多话，他径直出了刑部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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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L' w9 b6 U　　把一名当街偷钱袋的男子扭送进来，今夏瞅瞅时辰，差不多该交班了，遂卸了朴刀。她刚出六扇门，迎面便遇见岑福。

) B, {! Z5 b+ y3 |9 D- E 　　“袁姑娘。”岑福面色凝重，“请随我走一趟，有人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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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他面色不对劲，今夏以为是陆绎出了事，心底一慌：“他出什么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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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 j: ]  I" D4 A2 g& S　　岑福却不愿多言，沉默着把马牵给她，示意她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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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心中七上八下，随岑福一路驰去，见方向是往陆府无疑，她愈发不安起来。陆绎若有要紧事，完全可以自己来见她，绝对不会要她来陆府，今日竟要她往陆府，难道他受了重伤，下不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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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V5 Z2 g( b0 j- M 　　后角门早有人候着，岑福把马缰交给他，带着今夏匆匆往里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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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F% R8 E6 j6 o 　　这是今夏第一头进陆府，只觉得颇大，跟着岑福转过山石，过了九曲桥，才至一处隐在花树之中的屋舍，屋舍仿旧唐而建，颇具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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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f, o" _3 C! d6 |8 t: m 　　岑福在屋外恭敬垂手道：“老爷，袁姑娘带来了。”

) _6 M# `; T* B6 i0 n5 D　　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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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9 o0 i: e9 x/ G& t% m' I% S 　　今夏一惊，要见自己的人不是陆绎，而是陆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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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舍的拉门原就半开半合，内中传来陆炳的声音：“让她进来，你们都且退下。”

/ t) W! O& l2 O, Y- q% ]　　除了岑福，旁边又冒出来数名家仆，皆听从陆炳的命令，鱼贯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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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炳找她来究竟有何事？莫非他已经知晓自己的真正身份？还是有别的缘由？今夏尚楞在原地，不知自己是否该进去。

　　“袁姑娘，进来吧。”陆炳语气中带着叹息，“有好些话，我早就想找个人说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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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迟疑了片刻，今夏才脱了靴子，换上摆在门口处的木屐，往里行去，走了两步，便看见陆炳正盘腿坐在矮几前，旁边一个红泥小火炉，上面茶水正好煮沸……

　　“来的正好，”陆炳用竹制茶则舀了一勺茶叶入水，“待沸上两沸，茶就好了。你平日喜欢喝什么茶？”

　　今夏盯着面前这个人，以前她也曾见过陆炳，但都远远的、隔着人、且陆炳皆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但今日见到他，却觉得他再寻常不过，只是眉目间的沧桑忧患也比常人来得更重。

+ {- t0 q: K0 h 　　“……我什么茶都喝。”她答道。

0 U: A' x& @6 P$ b' G$ s 　　“坐吧。”

　　陆炳指了指自己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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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他今日要谈什么，自己终究都占着理，着实不必惧他。想到这层，今夏与他一样，盘膝而坐。

　　茶煮好，陆炳替她斟了一杯，放在桌面上推过来，抬眼看她，轻叹道：“你的眉毛和你祖父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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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e- q; K8 t& B0 c% ~) \/ M　　今夏怔住，如此说来，他已经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是有人告诉他？还是他自己查出来了？

/ }! [+ Y0 v; V 　　“你不必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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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V) P& _! ~. j1 m+ a* l　　“我不紧张！”今夏当即否认，戒备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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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状，陆炳也不着恼，反倒微微笑道：“你虽是夏家的后人，但对我来说，压根算不上什么威胁。”

　　既然他把话说开了，今夏也就不再客气，冷笑道：“那是当然，你位高权重，要捏死我比捏死蚂蚁还要容易。既然你已经知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有言在先，此事我爹娘并不知情，你不必再费周章去对付他们。”

　　“对付一对以做豆腐糊口的市井夫妻？”陆炳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水上升腾的热气，“我还不至于闲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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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紧盯着他：“你今日要我来，是想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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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是与你说说话罢了，你不必紧张。”

　　“我不紧张！”今夏再次重申，“而且我与你也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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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炳望了她片刻，突然笑道：“你挑眉的时候与你祖父特别像……我知晓，你恨我，觉得是我害你们一家人。但是，以你祖父的为人，即便没有我，他也难逃一劫。”

　　“你胡说！他为官清廉，为人刚直，却被你勾结严嵩，让仇鸾污蔑他结交边将。”今夏怒道。

, H: U; T. D4 D1 S1 `8 D 　　陆炳不急不燥道：“为官清廉是事实，为人刚直也是事实，只可惜他做得过了头。过刚易折，当时朝中有句顺口溜‘不睹费宏，不知相大；不见夏言，不知相尊’，可知朝中众臣对你祖父是何观感。”

+ s* s# w  o+ I  ^8 F: d　　“你害了他便害了他，还给自己找借口，这等嘴脸，只会让人不齿。”今夏思量着今日横竖是豁出去，言语间也不再客气。

　　“我只是说出事实，并非给自己找借口。”陆炳也不着恼，喝了口茶，才道，“我告诉你，你的祖父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当年他手上有一封弹劾我的折子，为了求他把此事压下来，我不得不在他面前下跪哭求。”

　　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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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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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A* f) n, Y1 n: E" L- ~. I 　　今夏呆楞住，她虽然听杨程万提过陆炳曾经有求于夏言，但却不知场面竟会难堪至此。陆炳当时已经是锦衣卫指挥使，以他的身份，向夏言下跪哭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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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在我心里搁了许多年，总算是说出来。”陆炳微微一笑，笑容里竟有着说不出的轻松，“当年我因为此事，将夏言恨得咬牙切齿，其实这么些年过来，回头再看，才能看清——我跪得并不是夏言，而是放不下的名利。夏言呢，看着是个倔强老儿，却看不得人哭，经不住人求，心还是太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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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b! _) V1 b4 x　　今夏听着，怔了好半晌，才道：“他是个好人，可被你们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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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0 E! F+ {/ T. b  @　　陆炳已不再否认，望着今夏，缓缓点了点头：“是啊，可惜等我觉得对不起他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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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4 w+ b" v# o  p. Y8 A  z: Y　　“你……你当真觉得对不起他？”今夏定定望着他。

& {7 f! S6 [- e. k 　　陆炳不答，从桌底取出一柄长匕首，搁到今夏面前：“你是夏家的后人，若心中忿恨，不妨刺我一刀，我绝不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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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静静盯着长匕首，似在思量着什么。

% {8 P" p1 a4 C6 t; ]1 |  } 　　过了片刻，她秀眉颦起，朗声道：“我是六扇门的捕快，律法严明，岂能私下用刑。你若当真有悔意，就请启奏圣上，昭雪我祖父冤情，还他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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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P# w1 Z1 [, r　　见她压根不去碰匕首，陆炳目中有赞赏之意，他自袖中掏出一叠卷宗递过去：“这些就是可以替夏言昭雪的资料，你且收好。”

3 F1 ~  ~9 l& v5 H0 R　　今夏不可置信地接过那叠卷宗，略略翻看，手不由自主微微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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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 a( F% h8 q 　　陆炳又道：“但你要记着，当今圣上为人甚是自负，认定无人能骗得了他，更加不会认错。他在位一天，你就不可能为夏言昭雪。你只有等到将来新帝登基，才能提此事，否则就是在引火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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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H4 C) u8 b　　今夏看着他，她已不知晓眼前此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仇是敌是友？

　　“可惜，我大概是等不到那日了。”陆炳笑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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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把那叠卷宗叠好揣入怀中，犹豫了下，朝陆炳认真道：“这是你欠的，我就不用谢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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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颇欣赏她行事清清楚楚，陆炳答道：“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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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k& j# m* L2 G1 f7 W7 ~- y　　有脚步声急急地往这边赶来，声音嘈杂而急促，隐隐还可以听见人声。

/ m, t0 x  v$ G 　　“大公子！大公子！”

　　“大公子，您不能进去，老爷有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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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陆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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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正揣测着，不过转瞬功夫，陆绎已经疾步进来，两人四目相投……今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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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B" f; G6 ]4 r! O 　　“爹爹，您找她来作什么？”陆绎问陆炳，语气透着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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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不答，开口便薄责道：“你看看你，连靴子都不换就踏进来，踩得一地泥。袁姑娘还比你懂事些，知晓先换了鞋再进来。”

5 x8 M6 n% x' ?! X( I　　陆绎楞了楞，目光瞥向今夏的脚。

　　“岑福！”陆炳唤道，“把袁姑娘送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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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一声不吭地起身，与陆绎擦身而过的时候，轻声道：“我走了。”

　　陆绎还未及点头，转身望去，她已随岑福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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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爹，您找她来作什么？”他复问陆炳。陆炳已经接连好几日都卧床休息，难得今日看上去有些精神，怎得突然把今夏寻来，莫不是知晓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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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炳抬眼，慢吞吞道：“我也想问，你总三更半夜跑到人家门口呆着，作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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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陆绎语塞，“您怎么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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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炳冷哼一声，不理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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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K9 Q9 v0 n& x　　“你看她的样子，像被吓唬过么？”陆炳转开话题道：“对了，俞将军的事情已经有些眉目，很快就会把他转入刑部大牢，由刑部尚书黄文升亲自审理。黄尚书那里我已经打点过，应该会安排他去北边戴罪立功。先在北边呆两年，再寻机会往回调吧。”

5 L- Q( c& d/ g　　陆绎闻言大喜：“如此再好不过，多谢爹爹。”

# {- p8 P: t( ]  N" n1 @0 M/ K5 V& @　　“好在蓝道行这事一出，严嵩也顾不上其他事情，这事办起来也还算顺利，就是多花些银子罢了。”陆炳问道，“我之前还真没想到，区区一个山野道士，居然能撑住拷打十几日，死不开口，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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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C* j0 d" B: a: j+ T$ X　　陆绎沉默不语，每一次蓝道行晕厥过去，陆绎都希望他不用再醒来，不用再受此非人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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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扶我回房去，我还有件东西要给你。”

% ~* G) f8 N4 ~1 r　　陆炳扶着桌子欲站起来，忽然身子一歪，整个人栽倒下去。陆绎大惊，慌忙扶住爹爹：“爹爹、爹爹……”

) I" `( N- }: m+ k' H8 v' y　　似在片刻之间，陆炳整个人都垮了下去，面色灰白。

　　“扶我回房……”陆炳低哑道，整个人要靠儿子的支撑才能勉强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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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未见过爹爹这般模样，陆绎心中甚是焦灼，看出爹爹已无气力，他干脆将爹爹抱了起来，一直抱到屋内床上。

' G; O# ?$ j. d) C 　　“爹爹，我马上命人去请大夫来。”陆绎轻柔地将爹爹放下，拿靠枕垫在他后背。

　　陆炳努力撑了撑身子，手指向多宝格：“你把那部《杜工部集》拿来。”

$ z- A' `* T! T. S! S' W　　“爹爹，请大夫要紧。”

　　“不……你拿过来。”

　　不放心地让他靠好，陆绎将多宝阁上那部《杜工部集》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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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s3 ~8 F# I3 A/ n; l 　　陆炳的手已经使不上力，示意他将书册打开：“把里面那封信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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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9 B. o7 W# ?( ^　　信？夹在书册里？

　　陆绎心中泛疑，翻了好几页，才找到夹在其中那几张薄薄的信笺，递给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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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炳却摆摆手，示意他自己看。

; N4 \. r0 t  B" c8 [; V: h" v 　　心下诧异，陆绎展开信笺，有一张风水堪舆图，详细说明某块地如何如何有王气，得此地者有得天下之势。另外几张详细描述了严世蕃如何霸占这块地，在上头建造楼房等事。

　　“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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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t/ U* H# K  K　　“这是我几年前就给严嵩下的套，”陆炳喘了口气，艰难道，“蓝道行已死，中官翻供，正是圣上对严嵩对厌恶的时候……我知晓你手上还有严世蕃勾结罗龙文通倭的罪证，现下就是扳倒严家最好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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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k; I" u* h% d) X　　“爹爹，你……”

) h) z% }3 I0 q' H4 g: M+ T　　陆绎万万没有料到陆炳对严家还留了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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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都交代毕了，陆炳疲惫地闭上双目，口齿含糊道：“交代给你，我就可以放下了……你去吧，让我歇歇……”

　　“爹爹、爹爹……”

2 C# _. g& ?9 B5 M0 h/ y+ n　　眼看陆炳脸色愈发灰败，陆绎忙替他把脉，脉搏弱而无力，时有时无，竟已是油尽灯枯之照。他大惊，连声唤人去把大夫唤来，又赶紧命人赶紧去煮参汤……

' h% Q: r$ `. }% q3 `, x5 K　　参汤未煮好，陆炳便已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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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C' p0 P+ C$ R: G2 {　　今夏得知陆炳的死讯，已是第二日。她楞了好半晌，想起昨日他与自己说话时虽看得出病态，但精神尚还好，怎得突然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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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u- Q/ e$ k+ Q/ B 　　陆绎，他必是极难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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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后，今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翻身起来，又把陆炳所给的卷宗拿出来。点灯恐怕娘亲要骂费油，她便拿到院中，借着月光细细再看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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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c+ \# G' l- X. c: m8 Y 　　夜风轻轻拂过，小院里很凉快，能听见外间那株大枣树沙沙作响，她把这份卷宗看了又看，回想陆炳讲的话，心中就如一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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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t* a" M/ ?$ l5 u7 E, v$ q 　　这份卷宗上有些纸已经微微发黄，显然已经有些年头，陆炳一直将它留在身边，难道说他心里一直存有替祖父昭雪的念头？

; A; E' [( A* j# ~6 h$ u+ Q 　　还是他不愿这些资料落在他人手中，所以藏在身边？若这样，他为何不干脆毁了这份卷宗，岂不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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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炳，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真叫人琢磨不透。

　　今夏漫无目的地望着院墙外，枣树枝叶迎风摆动着，她怔怔看着，忽然想到那日清晨看见的脚印，骤然起身，拉开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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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w$ m6 O8 e; W4 |　　枣树下，来不及避开的陆绎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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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a0 G' W$ _ 　　真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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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T( c7 d9 ]: w' o6 h2 \# l6 _ 　　他来过几次？曾在这株树下坐了多久？

9 i( [9 V% o, f3 m- a! K 　　陆绎缓缓站起身，月光透过树叶照着他略显苍白的面容，憔悴而疲倦。

8 w, u8 V8 O  n 　　“昨晚是我守灵，今晚是二弟守着。”他轻声道，“可我睡不着，就出来坐坐。”

, l9 K% C; f) l# l6 q　　今夏只是看着他，觉得他不真实地像一个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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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这里能让我觉得好过些，我想不出比你家门口这株枣树下更好的地方。”他自嘲地笑了笑。

+ o6 ~; a" O0 J2 s* p  Y# r 　　她仍看着他，生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

* Z2 M, J2 K5 }9 }8 l" k- @ 　　“不。”他摇摇头，“……我知晓我不该来的，可心里不好受的时候，就想来坐坐。”

4 i& R3 D( g; a  s( p　　今夏一声不吭地快步走过去，一下子抱紧他，什么话都不说，只是这样紧紧地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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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8 D& G# F6 c* Y& w; o, ? 　　夜色正浓，**星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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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靖四十四年，严世蕃因通倭、勾结江洋大盗、霸占具有“王气”的土地，被判立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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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2 d' i5 w: g8 k2 e 　　严嵩被没收家产，削官返乡。家中抄出黄金三万二千余两，白银二百余万两，另有珠玉宝玩数千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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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9 O( b' ^& T% }9 ? 　　午时未到，午门前人潮拥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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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y$ _# R, _$ S- @ 　　今夏等大批六扇门的捕快被临时调派过来维安。

　　看着乌央乌央的人群，其中不乏自带酒坛，就地畅饮者，甚至还有喜不自禁，当街载歌载舞者，杨岳啧啧叹道：“素日没看出来，严世蕃人缘真不错，斩首能让人欢喜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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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R( \! k+ P1 U; x$ V$ D* e　　今夏不言语，抱着朴刀，冷静地看着周围。

　　“怎得？你不跟着欢喜欢喜？”杨岳用胳膊肘捅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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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急，等他脑袋当真落地了，再欢喜不迟。他这样的人，只要脑袋不落地，指不定还会出什么幺蛾子。”今夏看着刑台，“我得看着他脑袋掉下来才能真正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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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岳笑道：“看不出你还挺谨慎。”

' T  e" X  R& _, W$ V% N　　午时将至，严世蕃与罗龙文被押上，跪在刑台之前。此时，百姓们群情汹涌，喊打喊杀，呼啸之声有排山倒海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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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3 D: ^6 b7 r. y 　　日头毒辣辣地晒着，严世蕃跪在刑台上，披头散发的。

　　今夏疑心重，目光探究，紧盯着严世蕃，就想看清他究竟是不是真正的严世蕃。冷不丁，严世蕃骤然抬起头来，目光森冷，缓缓扫过周遭的人，看见今夏时，居然还认出了她，阴寒一笑。

　　炎炎夏日，他这一笑硬是让今夏脚底生出一股寒意来。

　　刀光闪过，人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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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0 ^4 Q* k4 h  Z- y9 { 　　陆炳立在近处的楼上，冷冷地看着刑台上的血迹，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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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J6 O- E# @: @9 n% v/ j　　京城繁华的大街上，一男子拼命在往前飞奔，今夏带刀在其后追赶。经过街角时，今夏将刀连鞘一起掷出，飞砸在男子背部。男人踉跄一下扑到，还未来得及起身，便被今夏一脚踹倒，干脆利落地反剪了他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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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今夏！出事了！”

' O6 u1 z" ?4 B/ x% e- _: V　　杨岳从后面喘着气追上来。

; P  e/ ]7 G* G  n 　　今夏拧住男子的手，抬眼看着杨岳，喘着气等着他说下文。

　　“言官弹劾陆炳，说他是奸党，圣上下旨，将陆绎革职抄家入狱，还要追讨陆炳生前的十几万赃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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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今夏骇住，手上失了准头，险些将那男子的手拧断，痛得他大声呼救。

: f( [) i" X. {( T$ C( a6 ` 　　“人呢？现下在哪里？”

5 L  t" w4 Z5 J. n& V# N　　“听说已经被抓进诏狱。”杨岳皱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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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那男子往杨岳身上一推，今夏转身就往诏狱方向飞奔，到了诏狱外，却被挡在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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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8 B" g9 s* f+ O4 X1 b7 E! S* h 　　“我是六扇门的捕快，有公务在身，让我进去！”今夏掏出制牌亮给守门的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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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尉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没有公函，六扇门也不得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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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r" G! u7 j$ F　　“我真的有公务在身，你先让我进去，回头就有人把公函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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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d4 A2 ?) I　　校尉仍是摇头，将她挡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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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

　　“袁姑娘！”岑福赶过来，将她拉到一旁，低声道，“没有用的，除非你有公函，否则这些家伙只认钱不认人，不会让你进去的。”

, W! A/ a1 U( [  N& T5 Z; ?　　“你是锦衣卫，”今夏一把揪住他，“他们肯定会让你进去，你带我进去！”

　　岑福为难地道：“实不相瞒，陆家出事后，连我和岑寿也被撤职了。现下，连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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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他在里头怎么办？”今夏急得不行，“我知晓诏狱里头的规矩，进去没钱孝敬就得打，他现下被抄了家，哪里还有银子来打点。”

　　“我也正是为此事着急。好在诏狱内有大半是老爷的旧部，就盼他们能看在老爷的面上，对大公子和二公子网开一面。容出功夫，让咱们去想法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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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问道：“要多少银子？我马上回去筹！”

　　“我知晓你家不容易，能筹多少是多少吧，我和岑寿也在想法子。”

　　“行！”

1 J" w+ p3 X( V' _　　今夏一丝犹豫都没有，拔腿就走，径直去了六扇门。

　　“我要预支一年的月俸。”她朝管账的廖师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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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师爷干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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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急道：“你瞪我做什么，赶紧的，我要预支一年的月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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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没有这个规矩。”廖师爷不满道，“六扇门又不是你家开的，哪有这样跑过来想支银子就支银子！”

6 r. K, W3 }3 b　　今夏扫了他一眼，压低嗓音道：“你在李家胡同养了一房妾室，这事，你也不想我捅到嫂夫人那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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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z3 T6 }* U& }　　闻言，廖师爷大惊失色：“你、你怎么知晓的？”

　　“我怎么知晓你就别管了，就说支不支银子吧，痛快点！”

　　廖师爷欲哭无泪，道：“一年的月俸真的不行，没有这个规矩，若是被上头知晓，连我的饭碗也要被端掉。我最多只能帮你争取支半年的月俸，这也是冒了风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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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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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多最多只能半年，”廖师爷恳求地看着她，“你再逼我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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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无法，只得道：“行行行，半年就半年吧。”不管多少都是银子，能筹多少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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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8 q4 k7 m; R* n. @, T2 B6 y! d8 l 　　拿了预支的月俸，今夏又往家中赶去，见到袁陈氏，什么都不说，扑通一下就跪下来，把袁陈氏吓了一大跳。

+ [7 n, N; M6 k* M$ o  |% c 　　“这孩子，怎么了这是？你别吓唬我啊！”袁陈氏拉扯她。

8 E# ^, B1 h1 X6 M; ~ 　　“娘，孩儿今日遇上难关了，您能不能把给我攒的嫁妆钱给我。”今夏不肯起，抱着她的腿，“娘，求你了！”

+ ^5 ]: B' p/ s2 H2 d　　袁陈氏被她弄得心慌慌的，追问道：“什么难关啊？你总得告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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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 K7 {# F4 o　　“我现下还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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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i  [3 ?) m( W5 _6 P　　“你这孩子，我连你要银子做什么都不知晓，我怎么能把银子给你呢。”

　　今夏仰头看她：“娘，你把嫁妆钱给我，我答应你，不用这钱，我也把自己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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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o( T) E4 e- D　　“说什么胡话呢！”袁陈氏被她弄得晕头转向。

　　今夏跪着抱紧她：“娘，我求求你了，这事真的很要紧，若是、若是……我就活不成了。”

  @) A5 U1 G0 w; C' E: S　　“什么活不成了，你胡说什么呢？”袁陈氏伸手摸在今夏脸上，湿湿的，惊道，“你怎么了？怎么哭了？”今夏从小到大，就甚少哭过，今日这般模样，着实将她吓着了。

$ {$ v2 f0 c0 Z: e2 m1 q5 R8 P 　　“娘，你把嫁妆钱先给我，以后我保证把自己嫁出去，还把钱再挣回来还你，好不好？”今夏恳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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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Y) I5 v, z- L4 v2 D 　　“……娘要你还什么钱，你个傻丫头，攒这些银子还不是为了你么。”袁陈氏把她扶起来，“别哭了啊，我给你拿银子去。”

, g2 h, l! e6 l  S　　“谢谢娘！”今夏拿袖子胡乱抹眼泪，“银子我自己拿吧。”

9 {' _9 `  Z' {# |　　“不用，你不知晓在哪里。”

　　“不就在灶间钓鱼篓子下面的瓷缸里头么，您没换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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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 f$ C' v) g8 S* ~& {3 Z　　袁陈氏楞了楞，回过神来没好气道：“你个死丫头，什么时候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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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5 s" R$ X" T8 t　　抱着支来的月俸和嫁妆银子，今夏赶紧找到了岑福和岑寿。

　　“一共是六十四两银子，够不够？”她把一包银子摆到桌上。

　　岑寿拿出自己的包袱：“我这边凑了一百三十两。”

　　岑福道：“我已经找人打听过，他们还没有为难大公子，应该是还念着旧情。我寻思着再用银子上下打点一番，大公子在里头日子也不至于太难过。”

　　“那……能见着他么？”今夏忐忑道，“不见着他人，我心里终归放心不下。”

　　岑福点头：“这事我来想法子，你且回去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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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接连过了七八日，她都没有等到岑福的消息，不放心去问，岑福总是说没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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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严家那件事之后，里外变动特别大，原先当值的人现下也不熟。”岑福皱着眉头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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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2 k7 y& ]7 |0 \  k 　　岑寿在旁只皱眉，不吭声。

　　今夏无法，整日呆在六扇门内坐立不安，直至这日黄昏，见杨岳匆匆忙忙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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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e! E9 b! [: l: Q) ^5 ^9 Q% `& ` 　　“陆大人的外祖母家也被抄了，方才我看见一大批女眷被押进京来，淳于姑娘也在里头。”

　　“啊！那他的外祖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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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一惊。

　　“听说她本就年事已高，遇上这样的事儿，人便有些禁不住，在路上感染风寒，还未到京城便死了。”杨岳道，“我想把淳于姑娘赎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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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女眷要送往何处，教坊司么？”

　　今夏紧张问道，人一送进教坊司，再想往外头赎，可就不容易了。

. x% |7 q$ T0 Z" @( R% C 　　“不知晓，但听说想买丫头的，可以先去挑。”

3 N1 H6 B* A8 A　　“那你还不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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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岳踌躇道：“我担心我爹爹不同意，他不愿意，我便拿不到银子，如何赎人？所以才来找你商量，怎么样才能让我爹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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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把人赎出来要紧，你去老廖那里支银子。”今夏附到杨岳耳边，如此如此这帮说了一通，“……你只管这样说，不愁他不给你支银子。到时候人已赎出来，头儿再要反对，也没辙了。”

: J( C5 e  I6 O6 W+ z4 f3 F5 R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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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你赶紧，万一人被别人挑走了怎么办。”今夏催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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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4 O8 k+ L6 B. c& v: c0 c6 m2 Q 　　杨岳被她说得一急，撒开长腿就去找老廖支银子去了。

　　没想到陆家出事，竟然连陆绎的外祖母家也被牵连进来，现下陆家的状况，与当年的夏家何其相似，覆巢之下无完卵。今夏心中百味杂陈，刚想去看看这些女眷都被押在何处，才出六扇门，就看见岑寿匆匆忙忙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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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1 ]/ T6 Z5 q9 F/ t! p9 f3 @ 　　“快来，我哥找你！”岑寿招呼她。

' Q4 d" i* l; \ 　　今夏奔过去，跟上他：“他在里头怎么样？好不好？怎得等了这么久，这些日子我都快急死了。”

* D% V! D7 e8 E; X+ e2 B2 q+ w　　看她的模样，岑寿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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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i" [& V0 C2 Z# h5 P 　　“怎么了？”他的神情没有逃过今夏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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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G- C8 h+ N- [2 G) H 　　岑寿为难地别开脸，被今夏又给拽回来。“他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呀！”今夏急道。

　　“……其实是大公子吩咐的，他不想见你，叫我们别带你进去。”岑寿一口气道。

　　今夏一愕：“他不想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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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k7 t- @; ]　　岑寿也很是烦恼：“我也不知晓究竟为了什么，他再三交代了，我和我哥也不敢违他的意思。”

. E9 ?  r/ s$ o　　“那……现下是他肯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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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岑寿急得直叹气，“大公子在里头不太好，可能这些日子变故太多，老爷刚刚才离世，又出了这么大事情，他整个人都不太对劲。前几日还肯吃些东西，这几日连水都喝得很少，我和我哥都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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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i3 w) S# |4 u0 R0 I　　只是听着，今夏就已经心急如焚。

2 @) s* S' S3 Z- X 　　岑寿领着她到北镇抚司后头的小门，门口守卫显然已经打点过，见他们到了便赶紧招手让他们进去，岑福在里头等着他们，引着今夏曲曲折折往里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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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还是今夏头一遭进入北镇抚司的监牢内部，比起她更熟悉的刑部大牢，诏狱内潮湿阴冷，而且弥漫着一股终年不散的腐烂气息。到处都能听见哀嚎和呻吟，饱含着巨大的痛苦，锥子一样扎入耳中，听得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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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Q  ~+ s& h$ e8 [" p# \ 　　监牢比起刑部的监牢，更小，更加低矮。略高些的人被关在里面，想要站直腰都不太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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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f# }- k' I' N$ d+ x8 o 　　今夏跟在岑福身后，曲曲折折地走，经过一间又一间监牢，看见内中一个个或憔悴不堪或麻木呆滞或已不成人形的囚犯，心里一阵阵发紧。她不敢去想，陆绎现下会是怎生一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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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2 Z* T8 d7 ^: h! H; I' S 　　潮湿发霉的通道上，岑福毫无预兆地停住了脚步，转向左侧的那间监牢。

　　“大公子。”他轻声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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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I" |7 v2 o4 y. x2 g: S( L 　　是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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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0 w0 V& z8 Y4 K5 V# G 　　今夏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慢慢蹲□子，轻声唤道：“是你么？”

　　听见她的声音，灰袍人的身子微微一震，缓缓转过脸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监牢颇小，今夏从木栏中探手进去，轻轻拨开他脸上的头发，露出他清隽苍白的面容……

　　“这里不好，我叫他们不要带你来的。”陆绎朝她微微一笑。

　　岑福知情识趣地拉着岑寿走到稍远处，以作避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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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A: o& P/ a9 I 　　看见陆绎现下这般模样，再想起他昔日何等风姿卓绝，今夏心中酸楚，却知晓自己绝对不能在他面前伤感。

　　“这里不好，想来东西也不好吃，可总会过去的，所以你还是得吃点。”今夏的手慢慢滑下来，握住他的手，朝他笑道，“我小时候在堂子里头，那里也不好，可那会儿我也没亏待过自己，吃得可多了，一群孩子就数我最胖，我娘一眼就看上我了。”

/ l! d: d2 t$ K3 j+ M　　陆绎低首看她的手，大概因为他的手冰冷之极的缘故，她的手显得特别暖和。那股暖意通过手心直传到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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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见她好端端的，真好，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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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你有金甲神人护佑，”他微微一笑，低喃道，“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今夏望着他，想到还在新河城时，他就像现下这般握着自己的手，对她说——“……别怪自己！所有的事情，我都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我需要一点时日。你只要好好活着，不要去想也不要去做任何报仇的事情……”

) w0 Z& k- T! V& P; c, P5 c) A- o　　骤然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一下子攥紧他的手。

　　“你说过，所有的事情，会给我一个交代的。”她问道，眼睛紧盯着他，目光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神情变化，“严家已经被扳倒，你现下莫不是在拿自己的命想给我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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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微微垂下双目，一声不吭。

　　今夏再也忍不住，又是气恼又是伤心：“你怎么能这么傻！你以为你这样做，是在给我交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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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4 J2 |- p% d) [- F& V, {) ~2 e　　“……这个仇太大，我也不知晓该怎么还你，现下这样，正好。”他低声道。

　　“你……”今夏被他这一气，脑子倒清醒了许多，“你要给我交代是吧？你知晓么，因为你在这诏狱里，为了能进来见你，我不光预支了半年的月俸、还问我娘把我的嫁妆钱全要出来。你听清楚了，现下我连嫁妆都没有，想再攒银子，又得花好几年光景，到那时候我肯定成了没人要的老姑娘。你若要给我交代，就好端端从牢里出来，把我娶了，这才叫交代！”今夏拽着他，面对面，一气把话说完。

4 ?1 t6 A4 z# ~ 　　莫说陆绎愣住，因她声音清脆，连同稍远处的岑福和岑寿也是一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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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6 r: @; O4 l+ b, c7 Y( l 　　“你……你莫忘了我们两家之间……”陆绎语气不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 M. s, l" _: R/ ]7 Q" P5 _& y 　　“我祖父死了，你爹死了，严世蕃也死了，严嵩被发配边塞，那些当年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若把自己也搭进去，那……我想我也活不成了。”今夏顿了顿，“方才的话，我是认真的，我向我娘要嫁妆钱的时候，就朝她说了，不用嫁妆，我也能嫁出去，她才肯把银子给我。”

　　陆绎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不知为何，泪水不知不觉就滴落下来。

　　今夏握紧他的手：“现下，该轮到你了。你答应我，再难也要好好活着，别的事情都不用去想，只想着一件——我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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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5 j5 t& ]6 c( Q" ]　　陆绎定定看着她。

( R3 ~( P9 W1 P/ r/ w+ W8 L! _# a 　　“答应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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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伸出手穿过木栏，摸摸她的脸，微笑着点了点头。

　　“以后别来了，省着点银子，等着我就好。”他嘱咐道。

　　今夏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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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X3 F2 f& t. M) @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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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r/ K: D+ m$ T- \! a 　　此后，今夏、还有岑福等人一直在致力于为陆绎昭雪。

, e, ?# _8 ~( T( S  C 　　三年后，陆绎再次上折，首辅张居正也为其雪冤，认为陆炳救驾有功，非谋反叛逆奸党。此时当朝天子已非嘉靖，而是万历。万历下旨，赦免陆绎，免去追赃，并令陆绎官复原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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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腊月里，江南飘着细细小小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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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B# k2 ]5 x% L7 r4 P, }; h) O 　　上官曦带着兜帽，手持货单，在渡头一样一样地清点此番自京城送来的货品。一阵寒风卷起，掀开她的兜帽，她伸手去扶，不留神货单从手中松脱，被风卷走，飘向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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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还未去追，便见一抹人影飞身跃出，翩若青燕，足尖轻点过船篷，接住那张货单，在空中旋身而回，最后落到上官曦面前。

　　“堂主。”

1 ]- m" G" o' g1 p- k4 P& _　　仍旧如旧日里那般，阿锐唤了她一声，将货单递到她手中。他面上的旧痂已经尽数脱落，但仔细看还是可看见条条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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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N0 M0 u2 u- m% Y( C# c) R 　　上官曦看着他，唇边泛开一丝笑意：“唤错了，现下我可是帮主。”

　　阿锐一愣：“这么说，你和少帮主，不，和谢家公子……恭喜啊……”

1 T  W1 g, j: U2 S# Y" C　　上官曦打断他：“我没成亲，那两坛子酒还在湖底沉着呢。谢霄去了西北，这偌大个帮无人料理，我帮着老爷子暂时料理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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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i' p; g; N　　“……”得知她还未成亲，阿锐讪讪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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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b* W6 h& i, \( f2 v 　　上官曦看看他，又望向水面，轻声道：“等天暖了，你帮我把湖底的两坛子酒捞上来吧。”

" `/ @5 X) H, D. \( G+ }1 F- Q3 s　　阿锐看着她，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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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中，雪下得正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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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淳于敏系上围裙刚进灶间，便被杨岳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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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o9 t- H" y3 E$ ` 　　“天太冷，我来包羊肉饺子就好，你莫沾手了，到里屋烤烤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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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淳于敏笑道：“我来帮你烧火，今日大哥哥从诏狱出来，我也该尽点心才对。他们什么时候能到？饺子可来得及？”

5 p4 w0 K- k4 o/ E' y　　“来得及。我听今夏说，还要去圣上赐还的老宅看一眼。”

  F4 d8 s, D2 h) C+ h: F# `* m% J　　陆绎走出诏狱，雪粒子打在他脸上，冰冰凉凉的，却是久违的清新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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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头不远处，今夏牵着马匹，笑意盈盈，正等着他，肩上积了些许雪，显然已经等了好一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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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过去，轻轻替她掸落肩上的雪花，两人之间，能有此重逢之日便已满足，再无须过多言语。

4 {$ V' {% R+ ~# d0 C 　　两人翻身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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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5 E# \/ ^( x) i/ L4 Z- Y5 L. V 　　“那所老宅被封许久，里面定然是……”今夏不愿他看见破败的老宅而伤情，“要不等过几日，打扫好了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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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Y* [  ?& d+ s; B' O% F5 N, G　　“我想先去看看。”陆绎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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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r" S( c8 M* m9 j' ^! I! s( N6 x 　　今夏便不再劝，随他一起驰向陆家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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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至老宅前，一枚硕大的铜锁挂在上面，钥匙在陆绎出诏狱时才还给他。陆绎打开锁，推开门，久未上油的门轴吱吱呀呀地响……

　　原本以为会是满目苍夷，但却因为大雪的缘故，将所有的破败都隐在雪下，展目望去，白皑皑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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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T5 J  A* @, d 　　陆绎举步朝前，一直行到大堂，今夏栓好马匹，快步跟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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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X7 V3 ?5 A2 k' e9 t! |+ a, Q 　　大堂已不复当年模样，桌椅残破，画漆斑驳，屏风上的绸缎早已褪色。

& D' J! A1 a0 j* Y& [ 　　今夏突然拉住陆绎：“等等，后面好像有人。”

1 }2 [5 _5 K7 \, o( N0 p% I　　她指得是屏风后面影影绰绰的黑影。

　　除了他二人外，陆绎并未听见其他呼吸声，但看那黑影确是可疑，遂一把将屏风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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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瞬，两人齐齐定住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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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风后，竟是一个做工精细的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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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容用细瓷制成，笑容僵硬而诡异，双目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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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9 s5 g- z) ^+ b- F3 D6 X9 p 　　它，正定定看着他们。

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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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3 ]# ^( P; }' T1 G7 K 　　很快桌椅摆下,锦布铺上,酒菜则从满香楼送来。

　　严世蕃慢吞吞地从当肉屏风的捕快前走过,忽得问道：“我记得，六扇门里头,似有位女捕快,怎么不见她在这里？”

! a4 r- f. l3 J, m# e　　居然还记得她！今夏恼怒地抠紧窗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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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P1 A4 @, _% Z7 y 　　童宇正要开口,被总捕头以眼神制止。

! z3 p% F: H$ ^; f6 ~( N5 ~ 　　“是有位女捕快,今日一早就往城郊去办案，夜里还得蹲守，所以还未回来。”总捕头素知严世蕃好色，今夏好歹是他麾下一员干将,他自然还得护着她些。

  M& w! D$ x0 a+ R1 B 　　严世蕃瞥了总捕头一眼，总捕头面不改色,并不准备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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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官员陪着严世蕃入席。举杯之际，刑部右侍郎鄢懋卿朝严世蕃笑道：“严公子，有件事我先向您禀一声，您这起案子，圣上交由三法司会审，我们斟酌再三，审议结果是——三千两纹银，您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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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L8 }6 s1 R% }) |& D3 M' c1 @& \　　严世蕃掏了掏耳朵：“多少？”

　　鄢懋卿观察他神情，试探道：“要不，二千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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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严世蕃眯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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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w) {1 D7 v$ K. b 　　“多了？那……那就一千两？您也知晓，圣上责令严查，我们也得有交代，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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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6 |% v0 N  [3 U3 L　　严世蕃懒懒道：“我觉得上千不好，这样吧，八百两纹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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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百两？”鄢懋卿为难地看向其他官员，见众人皆不吭声，只得勉强笑道，“……那就依公子所言，八百两纹银。”

% W, e+ A# F, U6 a, S　　耳房内，今夏听得莫名其妙，低声问杨岳：“什么八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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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R& R1 t7 R9 \, a2 }　　杨岳摇摇头，示意他也没听懂。

　　外间继续觥筹交错，忽然听见有人通报：“陆佥事求见尚书大人。”

! s- U; D& ~2 l　　今夏一愣神，陆佥事？是陆绎，他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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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f' O5 K  l3 G0 U/ C3 m 　　“哪个陆佥事？”寇尚书居然一时反应不过来，立时有人附到他身边耳语了几句，“……他回京了？他怎么知晓我们在这里？这个……”堂堂刑部左侍郎，此时居然有点紧张，严世蕃怎么说也是朝廷钦犯，若让陆绎看见在六扇门内宴请他，不知会不会惹出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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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世蕃轻松笑道：“原来陆佥事回京了，快快有请！”

　　不好违严世蕃的意思，寇尚书只得让人将陆绎请进来。

　　又看见陆绎的身影，今夏喉咙一阵阵发紧，双目紧紧盯着他，只恨不能再将他看得清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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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诸位大人都在，请恕言渊冒昧了。”

　　陆绎微笑着向在座各位官员施礼。

　　看见他，严世蕃似乎心情颇为欢愉，唤人给陆绎添了椅子和碗筷，与他闲聊了好一会儿些两浙的风土人情，才问道：“你今日来找寇尚书，可是要事？”

　　“听说严公子回京，爹爹要我来探望，没想到昨日到了刑部大牢扑了个空，才知晓您被寇大人请至家中。”陆绎风轻云淡道，“原还担心您起居不便，所以特来探望，想不到连六扇门的捕快都可以当您的肉屏风，看来我是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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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X0 g" T& U* {　　他这话，说得在座其他官员面上都不太好看。

: z* C+ O  G% l) B; L. ~ 　　严世蕃拍了拍他肩膀，大笑道：“多虑了、多虑了……对了，你还有所不知吧，方才他们才告诉我，三法司会审，已经给我定了罪名，贪墨八百两纹银。”

　　闻言，今夏这才明白之前那番讨价还价是为了什么，不由在心中冷笑，严世蕃身为工部侍郎，每年贪墨的纹银何止百万，最后居然定罪为区区八百两纹银，恐怕连街边小儿都要笑掉大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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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听了这话，神色间波澜不惊，目光缓缓扫过在席间的诸位三法司官员，过了片刻才淡淡一笑：“还真是我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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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一片银杏叶随风轻飘而下，正落在陆绎面前的席面上，他取下来，端详片刻，笑道：“还是夏日，怎得这叶子就已经黄了？未到秋日，就有枯叶落下，这可不是吉兆。听说夏行秋令，多肃杀之气，严公子多保重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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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席话，话中有话，意有所指，严世蕃何等聪明，又岂能听不出来。

　　“你我都在树下，既有肃杀之气，陆佥事你也该多保重才是。”他含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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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G4 A* N9 V; {0 U 　　陆绎微笑以对，已无需再多言，起身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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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g  ~! k% w( g6 E( ~ 　　待他出了六扇门，严世蕃面上的笑渐渐变为冷笑，寒意渗人。

& i$ x1 Y% w5 \% L3 t 　　三日后，三法司会审定案，原工部侍郎严世蕃专权弄职，贪墨白银八百两，发配雷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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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圣上已觉得处罚过重，下令若再有人敢上与邹应龙相同的奏折，立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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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表面上看，似乎严家受到重创，实则不然，圣上此举恰恰堵住扳倒严家的路，让人无力进攻，只能坐待严家的反扑。而严世蕃压根也没去雷州，而是一路游山玩水，反倒回了江西老家，盖房建楼，衣锦还乡一般。

　　而在京城，蓝道行除了照顾白鹿，还常被圣上召唤谈论道学，颇受赏识，进入西苑为圣上扶乩问仙，被尊为蓝神仙。

. X9 O7 D' T, f% \: j' S* e 　　严世蕃之事他在宫中早有耳闻，这日收到陆绎传入宫中的迷信，得知严嵩今日将进宫进呈密札，遂在扶乩时，假托神仙之言，对圣上道：“今日有奸臣奏事。”

/ Q# ~6 V1 E* b6 A　　圣上对神仙之言深信不疑，等了半日，见到严嵩前来觐见，不由在心底对他存了奸臣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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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m! \  j* u3 h2 T 　　陆绎深知，要扳倒严嵩，在朝中笼络再多的人也无用，只有让圣上对严嵩失去信任，才能真正将严家连根拔除。所以他此举就是利用蓝道行扶乩之便，加上圣上痴迷仙道，在圣上心中一点一点地种下对严家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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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用意，蓝道行很清楚，且比他更加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

2 y6 U8 a) c$ n; v5 G 　　一日，圣上又让蓝道行扶乩，问神仙道：“今天下何以不治？（为什么天下未能大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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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m( Q7 w& _: a) T$ P　　蓝道行心知机会已到，托神仙之言答道：“贤不竟用，不肖不退耳。（贤臣不用，奸臣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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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N. Q0 g. X　　圣上又问：“谁为贤，不肖？（谁是贤臣，谁是奸臣？）”

　　蓝道行心下迟疑片刻，意识到自己不能做得太过明显，得把陆家撇清，遂答道：“贤者辅臣阶、尚书博；不肖者严嵩父子。（贤臣如徐阶、杨博，奸臣如严嵩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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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上看着“神仙”的回答，眉头微皱，忽而抬头望向蓝道行，目光犀利之极。蓝道行双目澄清，平静之极，如寻常一般盘膝而坐。他知晓圣上生性多疑，且自负聪明，除了道士之外，几乎不相信任何人。

$ P" G8 M7 {/ m( ~* t 　　半晌之后，圣上又问道：“上帝何不震而殛之？（既然如此，上天为何不降天谴于奸臣？）”

　　此问话犀利之极，稍有答错，不仅无法撼动严家，且连蓝道行自己都可能有杀身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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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m0 s4 `8 }: w 　　蓝道行丝毫不乱，提笔答道：“上帝殛之，则益用之者咎，故弗殛也，而以属汝。（上天处罚他，会让原本该执行的人内疚，所以不降天谴，是为了留给圣上您自裁。）”

: `  C$ c! V4 J# y0 B　　看了这几个字，圣上龙颜大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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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e$ x4 b3 o7 r 　　这件事情很快传到了严嵩的耳朵，同时也传到了陆绎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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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大急，他没料到蓝道行竟事先未与自己商量，便自作主张做了此事。仔细打听之后，他才得知，为了保全他，蓝道行丝毫未提及陆家，而是说了徐阶与杨博，故意转移严党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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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h% F1 x" f 　　这次，严嵩的反击极为迅速，他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收买了几位中官，这几名中官是在扶乩之时服侍的太监，指使他们诬陷蓝道行启封偷视，将他打入狱中，逼问究竟是何人指使。

( \: z5 N- p0 Q# ? 　　蓝道行被打入诏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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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X1 y, j4 _, {$ Z 　　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原本好好在两浙抗倭的俞大猷被剥夺世袭蒙荫，入诏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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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B& W, u# E/ N" | 　　而他入狱的缘故让陆绎看了就想骂人——有一伙倭寇在两浙沿海游荡，胡宗宪兵力有限，腾不出手来收拾他们，以至于他们跑去福建抢了一把。福建巡抚大怒，都察院监察御史李瑚状告胡宗宪纵敌逃窜，以邻为壑。胡宗宪知晓李瑚是福建人，他疑心自己人中有内奸，查了一圈，恰好查出俞大猷也是福建人。于是胡宗宪二话没说，把这个黑锅推到俞大猷身上，上奏圣上。圣上大怒，当即下令，削去俞大猷官职，抓入诏狱。

　　同一时候，陆绎的两名至交好友被抓入诏狱，他急急往诏狱赶去，却在途中被岑福岑寿两人拦下。

' |3 y+ X7 f1 C9 h8 w 　　“大公子，老爷请您回去！”岑福有礼拱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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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现下有急事要办，回头就去见爹爹。”陆绎道，“你们让开！”

　　岑寿不肯让开，且手牢牢拽住陆绎马匹的缰绳：“大公子，老爷说了，一定要我们把你请回去！您就莫为难我们了。”

. S/ J  ^- u2 v) W9 \( @1 h' [" P2 Y　　陆绎冷眼看着他们，骤然出手，食指中指如钩，直探岑寿双目，这下去势甚快，岑寿仰身躲闪，顾不上手上。陆绎中途变招，轻松夺回缰绳。

9 i( P! Y7 c! i9 k1 d$ \ 　　“大公子！”岑福急道，“老爷连日身上不好，您是知晓的。我们难交差是小事，可老爷的身子经不起着急。您便是有急事，见过老爷之后，再办就是。皆是，我二人绝不敢再拦您。”

　　想起爹爹的身子，陆绎凝眉片刻，长叹了口气，调转马头，朝家中飞驰而去。

第1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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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鹿进京,龙颜大悦。

　　胡宗宪凭此成为圣上颇看重的人,看上去两浙总督的乌纱帽能保全很长一阵子。陆绎也不必担心被他牵连。

　　今夏离家两月有余,离开时还是初春，回来时已是初夏。石榴花、杜鹃花、木兰花、金银花等等从城郊一直蔓到城内,到处花团锦簇。她行走在其间,心境却是愈发萧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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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2 P* T4 V1 u' i 　　“娘,我回来了。”她推开家门,朝院中正推磨盘的袁陈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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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陈氏转头，看见她撂下磨盘就过来，拽着她胳膊先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她一遍，问道：“受伤没有？闯祸了没有？被扣薪俸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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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r2 {/ f* `* g　　今夏摇头：“都没有。”

3 T( [$ V, W6 b! V& e9 F　　“头上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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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3 e. w; M( D　　“不小心磕的,没事。”

- p# D+ |/ u  F- Z; ]7 r0 m% w　　袁陈氏这才放下心来，接着没好气地斥道：“你还知晓这里有个家？还知晓要回来啊！一野就是两个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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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务在身,身不由己。”

. r" P! Q4 l$ E$ u　　今夏掏出刚刚从六扇门领来的月俸，递到她手上，安抚她的怒气。袁陈氏接了银子，稍许平息了心境，立即想起另一事来：“对了，易家的亲事，既然你回来了就得赶紧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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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易家的亲事推了吧，我想升捕头呢，这两年没心思也没空闲给人生孩子。”今夏把早就想好的说辞搬出来，“升了捕头，每个月就有四两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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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2 g0 X& t- k, B2 w) F　　“不行，不能再拖下去了。”便是看着银子的份上，袁陈氏也没松口，“能遇上易家这样的人家不容易，我都没想到易家三公子对你居然挺上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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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_# C. t& L; c8 m2 P　　“娘！”

　　今夏打断她，语气有点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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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O, n, K. }; j' K& X 　　袁陈氏一怔：“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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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今夏怔了怔，对她道：“反正……我当上捕头之前，不考虑这事儿，您就别忙活了。”说罢，她就匆匆忙忙进屋去了。

　　“你这孩子……婚姻大事，我还没法给你做主了是吧！”袁陈氏一肚子恼火，复回去推磨盘，磨了两下，朝屋里高声道，“灶上蒸了碗鸡蛋羹，你赶紧去吃了。”

　　今夏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那是给弟弟的吧，我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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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你吃你就吃！人都瘦了一大圈了。”袁陈氏唠叨道，“还‘当捕头之前，不考虑这事儿’，现下就这么横，以后当了捕头还得了，你还嫁得出去么……换洗的衣衫你泡盆里头就行，等我把这袋豆子磨完了再给你洗……”

0 k5 x! e7 E5 V' y6 a: D9 D　　今夏在屋内，换下的衣衫放在一旁，掌心中是那块姻缘石，盯着看了片刻，仍重新揣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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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F8 D+ \# ^) N! G: l　　两浙事毕，陆绎终于赶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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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9 d+ v1 Z8 E/ |6 k5 I8 X 　　他还未到京城之时就听说了一件大事，邹应龙上折弹劾严世蕃，该奏疏杀气腾腾——“工部侍郎严世蕃凭籍父权，专利无厌。嵩以臣而窃君之权，世蕃复以子而盗父之柄，嵩父子故籍袁州，乃广置良田、美宅于南京……臣请斩世蕃首悬之于市，以为人臣凶横不忠之戒！苟臣一言失实，甘伏显戮。”

" h* E6 J8 W- C8 ~0 A, I3 A　　这封奏疏完全是玩命的架势，圣上震怒，下旨缉拿严世蕃，并将其逮捕入狱。

　　听见这件事情，陆绎心中并无丝毫欢喜，恰恰相反，反而更添担忧。邹应龙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在这时候上折弹劾严世蕃，他的身后一定有人。无论此人是谁，刀子亮出来，却无法立时置严世蕃于死地，并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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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回到家中，从岑福口中得知爹爹正在园中，遂赶往园中拜见。远远的，于花草树木间影影绰绰地看见爹爹家常惯穿着的玄色大氅，他的心便微微一沉，现下已是五月末，爹爹尚穿着大氅，果真是身子大不好了么？

　　他快步上前，看见陆炳拿着剪刀正给一株茶花修剪枝叶，神态间专心致志，倒像个山野居士，哪里像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指挥使。

　　“爹爹，我回来了。”他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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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E% ?' m+ G$ c 　　陆绎抬眼看他，接着复修剪花枝，口中问道：“怎得回来这么迟？今年这株鲤鱼珠倒是争气得很，开了十八朵花，可惜啊，你连一朵都没赶上。”

% Q9 o6 C) Z( m' B+ P6 i6 Q　　陆绎微微一愕。这株鲤鱼珠是千里迢迢从大理移植过来的，因不适应北边气候，自打移植过来后三、四年都未曾开过花，没料到今年却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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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最后一片残叶剪下，陆炳把剪刀递给一旁的家仆，招招手示意家仆退下。

　　“爹爹，是不是身上不好？有没有请大夫来瞧？”陆绎斟了杯热茶，恭敬递上，“听说，夜里头也睡得不好？”

& g5 @$ A3 m  u0 l7 M　　陆炳却不愿多谈：“没什么事儿。白鹿送得不错，胡宗宪的乌纱帽算是还能带上几年，你给他出的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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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笑道：“什么都瞒不过爹爹。”

" h" C% {3 O# }3 p; Q! p, n# k1 `　　闻言，陆炳深深看了他一眼，似别有意味，然后才低目抿了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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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1 i' c7 ~- r% F. D) U. C 　　“对了，邹应龙弹劾严世蕃一事，怎得如此突然？他身后主使之人是谁？”陆绎问道。陆炳是锦衣卫头目，京城里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更何况是这件大事。

5 [1 @; {) v* z) @9 d( h5 A 　　“你怎得就不想问上次弹劾你的给事中，他的幕后主使之人是谁？”见陆绎不答，陆炳才道，“你早就知晓是何人，对吧？他既然敢欺负到我头上，拿你下刀子，也就不能怪我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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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闻言一惊，他此前倒未想到指使邹应龙的人竟然是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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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X7 X6 s  L3 x; ~ 　　“爹爹……”他深皱眉头，“我担心的是，严家树大根深，一下子根本扳不倒，若让他扑腾起来，必定会反咬我们一口。”

　　一阵风过，陆炳禁不住咳了好几下，头一阵阵眩晕，身子也跟着晃了晃，陆绎忙上前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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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我想歇会儿，你先下去吧。”

: }; L3 O2 }9 R- G3 f: ~8 p　　见爹爹面色不好，陆绎不敢再拿朝堂之上的烦难之事打扰他，只得先行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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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六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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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事儿？还非得把人都召回来？”今夏莫名其妙看着满屋子都在忙活的捕快们，“不用巡街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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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罗嗦，赶紧干活去！那屏风上头只怕还有灰，你赶紧去擦一擦。”一名捕快往她手里头塞了块抹布，催促道，“上头说了，在酉时之前必须全部弄干净，还有院子呢，院子还得打扫，赶紧赶紧……”

! _% t7 M+ b: l3 _, V- j! ]  S　　“这又不过年的，好端端地打扫什么？有这闲工夫，小爷我不如多抓几个贼。”今夏不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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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c' @5 S+ f/ n7 c# }9 N7 m2 r 　　“上头说了，待会儿严公子要过来，让咱们赶紧打扫干净。严公子特别爱干净……”

　　“等等！”今夏惊道，“哪个严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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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T# U6 |: d' L  \9 J/ |3 [  e　　“还能有哪个严公子，严世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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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上不是下了旨意，要把他缉拿下狱！怎么回事？”今夏愈发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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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缉拿下狱，人倒是带回来了，那是请回来的。刑部寇尚书亲自迎接，一进京就请回府里，好酒好菜伺候着。今儿听说是严公子自己提议，说毕竟圣上有旨意，还是得呆牢里才妥当，这不，上头赶紧要咱们打扫庭院……”

　　“……这也叫下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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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 Q6 O% r9 \  b, W1 t　　今夏大怒，还欲说话，被杨岳拽到一旁。

2 W/ j% M8 Q; [ 　　“嘘！别乱说话！”他把今夏直拽到耳房，劝道，“我知晓你心里不舒服，你先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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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走！我就想看看这是什么样的朝廷钦犯！”今夏气得胸膛起伏不定，把朴刀往桌上一撂，“大理寺不管，刑部不管，都察院不管，满朝的文武百官都不管！我们还当什么捕快，抓什么贼！”

　　杨岳着急道：“行了，小爷，我知晓你一肚子怨气，可现下不是时候。你听我一句，回家去歇几日……”

1 ]. U1 d& O% F7 {" f　　他正说着，忽听见外间一阵响动，其中以童宇的声音最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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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9 B" S2 D4 s- x( K: S9 o 　　“站好、站好、都站好！严公子马上到了，赶紧都站好了！”

3 j( U: m- k0 g0 A3 k  Q　　今夏听得，心中恼怒，恨不得立时出去踹他两脚，被杨岳紧紧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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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爷，现下走是来不及了，你就呆在这里别动弹！别逼我绑着你啊！”杨岳警告她道，“现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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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忿忿扯过条凳坐下，气恼归气恼，她也知晓自己人微力薄，意气用事只会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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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何时，外间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4 J+ j7 }  \- y1 x% x 　　这片寂静并未维持太久，很快外间传来纷沓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听见刑部寇尚书陪着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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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w& R! r) K1 F  ^ 　　“严公子，您看看，这里也不成个体统，我看，您还是回去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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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起身，和杨岳扒着窗缝往外头看，严世蕃轻摇折扇，在一大堆官员的簇拥下，进了六扇门，站在前院，仰头看银杏树。

6 x4 ?3 o5 b% H1 w; p 　　正是盛夏时分，银杏树枝繁叶茂，树下清风徐徐，间或着落下几片叶子。

- E% }* F& v8 Y6 a 　　一片黄叶正好落在严世蕃肩上，他取下来，端详片刻，笑道：“还未到秋日，就有黄叶落下，夏行秋令，有肃杀之气，六扇门就是六扇门，果然与别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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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n! l1 L! m  g6 ]* h6 ]　　总捕头凑到寇尚书旁边耳语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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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5 {) j6 g. L 　　寇尚书忙朝严世蕃陪笑道：“马上就到饭点了，旁边有一座满香楼，饭菜尚可，不如先过去用饭？”

' l: H; x( O, p7 g　　严世蕃摆摆手，道：“我看这院子就挺好，摆上桌椅，就在这里用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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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k- T1 @/ k　　“这里？”寇尚书面上尴尬，“这里可是六扇门的前院，这个……外头人来来往往的。”

　　“这有何妨，设个屏风就是。”严世蕃毫不在乎，朝整整齐齐站在一旁的六扇门捕快努努嘴，笑道，“这不就是天然的屏风么。”

　　用捕快来当屏风，总捕头的面色不甚好看，早前倒是听说过严世蕃用美女当肉屏风，那是他家中私事，也就罢了。六扇门捕快好歹是为朝廷维护法纪，被用来当肉屏风，实在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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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尚书一怔之下，也不管总捕头的脸色，陪笑道：“还是严公子想的妙，来来来，你们赶紧布置起来。严公子，咱们先到里头喝杯茶，等他们布置妥当了再用饭。”

0 L" r7 f3 z6 f; e. j　　严世蕃含笑颔首，摇着折扇，随寇尚书往里头行去。

+ T  m, X9 d- v& ^2 n6 z" S 　　耳房内，今夏恨得几乎咬碎了牙，杨岳也是眉头深皱。

第1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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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N5 L5 e# U& i. r 　　“唉,我早就说过,你这样是把她往死里头逼。”丐叔看着床上的今夏,唉声叹气，“这孩子招谁惹谁了,也不知晓脑子有没有摔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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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夫人一言不发,已经将今夏额头上的伤包扎妥当。

( ~& o5 y( o5 e; j. B- h 　　“昨日她才认了你这个姨,欢喜得什么似的,你们俩亲亲热热谈了一宿，今儿你就翻了脸，又是不认她，又说她不忠不孝……她就是个孩子呀,外头看着机灵，其实是个实心眼,哪里受得了这个。你跟她说家仇，说上百口人，她连自己爹娘什么模样都不记得，她怎么可能和你一样去恨。”

. J& r, O% T2 g　　见沈夫人始终不吭声，丐叔又接着道：“认真算起来，我也算和陆家沾着亲，要不，你先拿我消消恨，要杀要剐，我都随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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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夫人终于瞥了他一样，目中有泪，恼道：“你存心的，是吧？”

5 m6 r! Y& Q# N" K6 P; x2 q　　丐叔手边也没帕子，便拿自己衣袖替沈夫人抹了抹泪，“我今儿才换的衣衫，干净着呢……我知晓你对我肯定下不了手，别说我是陆家出八服的亲戚，就算是五服以内，你肯定也舍不得下手。你再想想今夏，这孩子毕竟还小，认准了人就死心塌地的，陆绎若有什么事，估摸她也得去半条命，你就舍得看孩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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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y7 h3 Q8 M2 y3 b' H) _. j) I. B; c　　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今夏，沈夫人已经心疼非常。

　　“其实我知晓，这个理儿，你也懂，可是你就是一下子过不了这个坎，是不是？”丐叔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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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也忍不住泪水，沈夫人伏到他肩上，身子由于抽泣而颤抖着。

　　丐叔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轻轻道：“你知晓么，十年前你去刺杀严世蕃，差点丧命，我好不容易看着你回转过第一口气，那时候我就想，我再也不能让你这么活着，再大的仇，都比不上好好活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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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 z. G! |% x! M　　“当年宫中□□，江山易主，我的师祖逃出宫外，一路乞讨一路寻找主公，想得也是要他好好活下来。他们谁也不愿投降，他们不再伺候任何人，不受任何人的管辖，不接受任何人的俸禄，可他们也没有去报仇，因为他们知晓只有好好活下来，找到主公才有希望。”

　　“今儿就算今夏不拦着你，我也不会让你做出傻事来。你想想，陆炳是什么人，麾下锦衣卫遍布整个大明朝，连高丽都有锦衣卫的暗探，你若杀了陆绎，他就算是把大明朝翻个底朝天，也会把你找出来……我想和你安安生生过下半辈子呢。”

　　泪水浸湿了丐叔的肩头，沈夫人抬起头来，望着他道：“……等夏儿一醒，咱们就走？”

　　“好。”丐叔也不问去哪里，点头道：“那你记着别再骂她，这孩子心里已经够苦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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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0 z7 C8 a$ Z7 ]6 Q/ u/ c/ G　　沈夫人点了点头。

7 E5 u+ ~& S# f3 Z2 [ 　　丐叔起身，打开房门出去，看见陆绎仍等在外头，拍拍他肩膀，也不知该说什么。

　　今夏悠悠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缓缓睁开眼睛，就看见沈夫人坐在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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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姨……”她唤得有些迟疑。

7 B& ]: a. S; l 　　沈夫人伸手制止住她本想摸额头的手，柔声道：“别摸了，伤不碍事，就是肿了好大的包，得过几日才能慢慢消肿。”

0 a$ W# z0 d6 U* }' c, y4 d9 Y6 p　　“姨，您不恼我了？”

　　今夏顺从地放下手，期盼地看着她，那眼神看了叫人愈发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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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3 L9 V& E7 y4 I1 V 　　沈夫人静默了片刻，才道：“我就和你叔一起走了。将来的事，你自己好好斟酌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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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去哪里？”今夏撑起身子，忙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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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8 h7 d3 G) {& g0 _+ } 　　“我也不知晓，先走着，也许走到那一处地方，觉得好，就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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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望着她，眼圈一下子就红了，道：“那……是不是以后我都不见着你们了？”

5 u: c# X) u3 ?( A7 _4 r" O% ?9 o　　“等将来我和你叔安定下来，也许会写信给你，也许不会。”沈夫人别开脸，深叹口气，“其实，见不着或许更好。”

4 R" W& d) @5 u- g2 x7 u+ L7 P6 O　　“不要……”今夏恳求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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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U0 ]0 z5 D! @2 y* k8 x 　　论起来，沈夫人便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在今夏心中颇为重要。

　　沈夫人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脸，叹了口气道：“你叔说了，好好活着，比什么都要紧。你要好好活着，姐姐和姐夫好不容易才让你逃出生天，你应该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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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重重点头，牵动额头上的伤也不管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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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U# p: a1 }2 u5 Z 　　该说的都说完了，沈夫人这才起身出门去，看见外间陆绎仍一动不动地站着，漠然望了他一眼，轻声问道：“你莫不是以为你还能与她在一起？”

　　陆绎干涩道：“我不敢奢望。”

% j+ y& B, C+ |' ~　　沈夫人盯住他，终是未再说什么，径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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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除了今夏已再无人，陆绎轻轻推开门，斜阳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地上。

　　今夏望着他——夕阳在他衣袍间缀上点点淡金，不知怎么就透着满身的孤寂，叫她想起一句诗来“夕阳依旧垒，寒磬满空林。”，屋子虽非山林，弥漫着的空寂和凄清却是同样让人感受到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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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缓步走过来，在床边半蹲下来，微微抬头望着她。

　　短短半日间，两人却似经历了沧海桑田，面容各自憔悴，瞧在眼中，彼此都是心疼。今夏红着眼圈，只是看着他，胸中千言万语，却是连一字都说不出来。

　　深吸口气后，陆绎率先开口道：“明日，你还是按原先定下的，随白鹿回京，好不好？”

8 V. n8 q: T& ^% V　　今夏点头，随之，一滴泪水滑下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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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1 J* l8 \# Y% U0 u3 N 　　陆绎伸手轻轻抹去她的泪，轻声道：“你这样子，一点都不像一身浩然正气的六扇门捕快……”

$ g0 G, i# p1 d# k: I5 S: |　　想起两人在扬州办案时自己说的话，今夏有点想笑，泪却落得更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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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5 q( X* m  U2 M; m$ J- D. y5 N7 O 　　“还信我么？“陆绎问道。

- M$ L. x, G- w; e5 T& B 　　今夏仍是点头，未有迟疑。

& f$ l( p1 Y6 ~7 W1 l6 E) l2 M 　　“好！记着我说的话，别怪自己！所有的事情，我都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我需要一点时日。你只要好好活着，不要去想也不要去做任何报仇的事情，对你而言太危险了，明白么？”他深深看着她，似要将她的模样看进心底。

　　今夏点头。

　　“答应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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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N1 F( [6 v　　今夏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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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V) X1 p8 D2 X& r( g% D) ^ 　　望着她，陆绎微微一笑，持起她的手，轻靠上去，低低道：“我的今夏，有金甲神人护佑，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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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p3 C  @8 g7 q: B& G' {7 J7 l　　别院之中，上官曦也在收拾行装，她的腿伤已经将近痊愈，想和谢霄一起去寻南少林的师兄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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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要走了？”阿锐立在门口。

　　上官曦听见他的声音，收拾行装的手顿了顿，从包袱中翻出一套玄色衣袍，手轻轻抚过，转身走向阿锐：“在成衣铺里头买的，不知晓你合不合身？”

3 D7 f" Q+ K2 `　　阿锐一怔：“是按少帮主的身量买的？那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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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就是按你的身量买的。”上官曦把衣袍交到他手上，道，“我记得你在帮里常穿玄衣。”

　　“堂主……”

　　阿锐不自觉，按过去的习惯唤了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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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D* d  x2 b. a# X% w 　　“我知晓，只要严家还在，你就无法回帮里……”上官曦顿了顿，问道，“你接下去有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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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打算投军。”阿锐笑了笑，“和你们一样，杀倭寇。”

5 k9 D2 E; y+ b% r! z* }　　上官曦望着他：“然后呢？”

4 x6 C/ {- b/ o9 l+ ]　　“然后……”阿锐不知该如何作答。

　　“倭乱终会平定，严家也不会永远得势，我在帮里等你。”上官曦平静地看着他，就像是素日交代帮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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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j- A& `/ p4 H& ~) Z/ R 　　有热流冲进眼眶，阿锐强忍住，点头道：“我记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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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X, Y1 S) m* }　　次日，百名士兵护送白鹿出了新河城，一路向北。今夏、杨岳还有杨程万也随行回京。

　　陆绎立在城墙之上，看着队列渐行渐远，直至最后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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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7 D" M2 ~/ K" |# J 　　岑福、岑寿一直候在旁边。过了好半晌，见陆绎没动静，岑寿忍不住问道：“大公子，那咱们什么时候回京？”

  H  d8 V+ s1 A" |: f　　陆绎这才回过身来，淡淡道：“你们俩先将淳于姑娘送回去，之后就先行回京吧。我还有事要办。”

: U8 E3 T# [) r5 s; ]; m　　“大公子既然还有事要办，不如让岑寿送淳于姑娘，我留下来，有事您也方便差遣。”岑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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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l/ f1 \7 ?# N' \4 q! u  p 　　岑寿忙道：“我留下来，哥你去送淳于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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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l4 P# o: I. U) H! C　　“你们谁也不用留下来。”见岑福还欲说话，陆绎抬手制止，“不必多说，你们回去准备行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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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 L2 c9 C0 E　　岑福岑寿不敢再多言，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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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O0 Q3 |* t7 R1 e" Y  T. ^- { 　　待他二人走后，陆绎独自一人又在城墙上站了许久，目光停留在城门前的空地上——他尚记得那日相见，兵荒马乱，她从沉沉夜色中飞奔而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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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从今往后，都只能深埋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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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深吸口气，决然转身，下了城墙，牵过马匹，往城中大牢而去。

　　“我要见这两个人。”他亮出制牌，拿出一张名单，将其中两个名字勾划出来。这张名单上的字是徐渭的笔迹，五日前，他请徐渭将罗文龙当卧底时接触过的倭寇名单列出来，这些倭寇倒有一大半被关在两浙各地牢中，有的已处死，有的还在。

" i9 v, C  ~2 k9 B9 q% }' W. x  q 　　他要拿到罗文龙通倭的证据，就要先从这些人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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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6 i2 e/ o) L) U6 _# j* c 　　狱卒将两名人犯押出来，两人皆是常年混迹，关入牢中时就以为必死，想不到关了许久都未处决他们，现下完全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 d5 _. |9 f$ h 　　“把罗文龙与你们往来的详细经过说出来。”陆绎也不与他们废话，把一沓子纸往面前一放，往砚台中滴水研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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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j" v' z- \  c5 e. A' h, t: k 　　“大人，一年多前的事情了，谁记得清啊。”一犯人懒洋洋地看着他，“再说了，是不是说了就能把我们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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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和我谈条件？”陆绎淡淡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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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条件不敢，可您想从我们嘴里套出些东西，总得给点好处是不是？”犯人眼尖得很，一看便知晓陆绎不是新河城内的官员。

　　陆绎微挑起眉，冷冷一笑道：“想要好处，行！”说话间，他站起身来，一手拿了一张纸，另一手端起笔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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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官进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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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他将纸贴到犯人面上，随即淋上笔洗中的水，纸张受潮发软，立刻贴服到犯人脸上，使得他呼吸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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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S+ a+ g+ L' T8 y& x; c 　　手指蘸了水，轻轻滴了一滴至已潮湿的纸面上。只是小小一滴水，对于那犯人而言，却如遭重创，痛苦不堪地手舞足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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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却不管他，挑眉看向另一位犯人：“你也试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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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U3 p; H+ i) z! y# C- `* x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那犯人连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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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这才将轻轻一挑，将湿纸自犯人面上揭开。犯人大口大口喘着气，余惊未定地望向他，不待他开口，便忙道：“我也说，什么都说，大人想知晓什么，我就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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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0 A' z: j$ P! I( T1 ?; i8 ~. e! O　　“我这里还有诸样好处，都是来自诏狱，你真的不想要了？”陆绎冷道。

- q; J8 r& \+ W4 s6 A5 a3 T, N, z 　　“不要，什么不要……”犯人恳求道，“我说，我现下就说，罗文龙那小子不地道，他的事儿我都记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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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 i' _6 K5 `　　短短数十日，陆绎辗转两浙十八所牢狱，一一查访，收集到许多罗文龙与倭寇之间来往的资料。

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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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2 b! f6 R: N$ b' K+ k 　　次日早起之后,今夏忽得想到一事,原本定下他们明日就随白鹿回京,可现下头儿来了，是不是可以暂缓回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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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着,她急忙去寻陆绎,叩了半晌房门,屋内一点动静也没有,更无人来开门。她试着推了推，才发现房门并未栓着，进门一看，陆绎压根不在屋内。被衾叠得整整齐齐,她把手放上去试了试，床铺冰冷,显然陆绎并非早起出门，而是一夜未回。

) @; }" F& O8 k) B# a4 E 　　他去何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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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心中正自诧异，听见身后有轻微声响，转头望去，正是陆绎站在门口，神情间难掩疲惫，静静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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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大人，你……”今夏上前细察他神情，“你怎么了？昨夜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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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C- H  i9 R& w# G　　陆绎原以为她已经知晓所有真相，眼下看见她神色如常，还这般关心自己，显是还不知情，看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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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z$ e- O  R3 r. p3 `! R 　　“你到底怎么了？”见他也不说话，今夏心底有点发慌，问道，“你是不是又不想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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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a6 q" F+ T, ?8 v3 i　　陆绎摇摇头，涩然开口问道：“昨夜，你和沈夫人一直在聊什么？”

- U/ F% a! c* h* n# @+ s( |2 o　　提起这事，今夏心中欢喜，上前拉了他坐下，笑问道：“我有个天大的秘密，你想不想听？”

　　早就知晓她的秘密，陆绎心中痛楚，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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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U3 m# M& i- \( |- Z! B 　　“我一直都想找生身父母，你是知晓的，现下我终于知晓生身父母是谁了！”今夏朝他道，“而且我还知晓我有好多好多亲人……只是可惜，他们好多人都已经死了，我见不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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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l% u, s$ Y3 |6 k" A$ Z8 m* o　　说到此间，她眼圈微微泛红，但很快复打起精神来，笑道：“你怎么想都想不到，我一直管沈夫人叫‘姨’，可她竟然是我亲姨！她的姐姐就是我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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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果然还是知晓了，陆绎艰涩地吸了口气，勉强自己笑道：“是么，这么巧。”

0 w) K, O9 P9 J$ B4 L1 x　　“还有更让人想不到的，我爹是夏长青，我的祖父就是夏言。”今夏自己都直摇头，“我怎么也想不到，我竟然和前首辅有这层关系。还有我外祖父家，是泉州府有名的医家，常常义诊舍药，难怪沈夫人医术那么好。”

　　“嗯……”

  m& Z7 s4 s* \; L+ @) {5 c- q* k　　“对了，严嵩居然是我仇家，当年沈夫人还曾经试过刺杀严世蕃，可惜功败垂成，险些丧命，幸而丐叔及时搭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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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H9 Q, M  u: k6 b　　陆绎突然抓住今夏的手：“你答应我，不管多大的仇，不管仇家是谁，你都不要轻举妄动。所有的事情，我来替你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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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今夏被他一抓，才发觉他的手冰冷之极，微微吃了一惊，“你要替我办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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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绝对不要学沈夫人那样！”陆绎深吸口气，问道，“她有没有叫你一定要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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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P; l+ Y' G: h% y2 g9 K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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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L. k2 q; K' W　　“那就好，严家的势力不是你所能想象的，你的身份也一定要绝对保密，绝不能再像这样随随便便讲给旁人听。”

6 g, ?7 e3 C6 l" N1 `+ h& \5 J　　“你又不是旁人。”今夏看着他，理所当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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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怔了怔，然后道：“对，但这事连你爹娘都不能说，知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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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2 W8 E  a# r3 s! {; m% U　　爹娘毕竟都是市井中人，说出此事，恐怕给他们平添烦恼，今夏想了想，点点头。

　　把她的手牢牢合在掌中，陆绎再次郑重其事地叮嘱她：“你记着，不管仇家是谁，你都把这件事情交给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总觉得他的话有点怪怪的，今夏估摸着他是担心自己鲁莽行事，遂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放心吧，严嵩身居高位，我就算把他恨得咬牙切齿，我也够不着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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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这才稍稍松开他，目光却仍未有半分稍离，似心中还有无限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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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咸香可口的萝卜干切碎了炒肉末，虾皮上淋上些许香醋，煮好热腾腾的米粥，加上煎得焦黄喷香的香酥小鱼儿，这些都是杨程万素日在家中常吃的，杨岳仔仔细细地备好了，请爹爹来用。

2 F& r1 o% k3 S; s2 C/ P# p 　　认下今夏，沈夫人心中说不出的畅快，想带今夏回泉州老家去看看，丐叔自然是没意见，于是她又询问杨程万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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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3 X1 [' Z' ]3 g3 @ 　　杨程万倒是没意见，道：“我替她在六扇门告个假就行。”

　　“对了，”沈夫人与他商量道，“夏儿她毕竟是个姑娘家，虽然机灵些，可留在六扇门整日里打打杀杀也不是长久之计。她现下也不小了，我寻思着是不是也该考虑她的终身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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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Z5 A( h5 x6 n　　杨程万点头，波澜不惊道：“我想过了，她和岳儿从小一块长大，彼此知根知底，脾性也合得来，你若不嫌弃，择个日子就替他们把事儿办了吧。”

　　此言一出，不仅杨岳呆楞住，连正帮忙端碗来的淳于敏也在门口驻住脚步。

" Q% ^/ A  y/ Q! b, S( k 　　“爹，您……您什么有这个主意？怎得也不问我一句？”杨岳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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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程万面沉如水：“婚姻大事，自然是听父母之命，你听我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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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您明明知晓今夏与陆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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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W$ g* \: ~8 B) ?0 {% |( T: o+ o4 K　　“她和陆大人不成！”杨程万打断他，重重道。

& N& [% _% _. s9 a 　　“只要陆大人愿意娶她，这是好事呀，有什么不成的？”杨岳就是不明白为何爹爹非得拦着此事。

$ I3 j  `6 r* _ 　　沈夫人此时也开了口：“杨大哥，夏儿和陆大人的事儿我也知晓。我是这么想的，陆大人毕竟是陆炳的长子，他若娶了夏儿，以他的身份，正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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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绝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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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程万仍是断然否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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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声，杨程万转头看向今夏，又看见她的手和陆绎挽在一起，皱眉责备道：“夏儿，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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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摇头，往陆绎身旁挨了挨，道：“究竟为何不行？您总得让我知道个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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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说不动今夏，杨程万转向陆绎，沉声问道：“陆大人，夏儿是不是把她的身世都告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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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沉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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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你应该知晓，你的身份和她的身份，根本不应该在一起！”

8 q6 }8 D  L! y# }　　不待陆绎回答，今夏急急替他道：“头儿，他根本不介意我的身份，他只要我好好的，也不要我去想报仇的事情，我也只想和他好好在一起。头儿，我求您了，您就答应我们吧。反正我是一定要嫁给他的，这话我虽然没对他说过，可在心里对自己说了好多次。”

　　握着陆绎的手微微地颤抖着，透露出她心中的不安。陆绎低头看着她，听着她的话，胸中气血一阵阵翻腾，心痛得不知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回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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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w+ Z& O- V 　　“头儿……”今夏哀求地望着杨程万。

　　“杨大哥，”沈夫人帮着今夏道，“两个孩子既然彼此有意，你成全他们便是了。当年你和姐姐也是因为我娘拦着才不得不分开，将心比心，你该多为夏儿想想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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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程万长叹口气，站起身来，对她道：“好，你随我来，我告诉你究竟为何不行。沈夫人，你也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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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W: {" D0 ^- K' A9 e" v　　沈夫人不解，起身跟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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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握紧陆绎的手，朝他道：“你放心，不管头儿说什么，我都不会改主意，你等我！”

) K3 e' f5 P. m/ i- s5 X　　陆绎却知道她这一去，两人之间便是万丈鸿沟，心中凄凉，重重握了下她的手，轻声道：“你也记着我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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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点点头，松开他的手，追上杨程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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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I% w* f7 k/ M( B9 Z/ {9 S 　　陆绎立在原地，掌中所残留她的余温，一点一点地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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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q; e6 m8 Y- V' a2 Y　　杨程万走进屋子，待沈夫人和今夏都进来之后，示意今夏将门关好。

$ b# E) A7 p* h- c9 F, A8 s 　　“头儿，您说吧，究竟是何缘故？”今夏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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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夫人也望着杨程万，等待着他说出真正缘由来。

　　“你知晓，真正将夏言置于死地的是仇鸾的那封折子。”杨程万望着今夏，“你有没有想过，是谁让仇鸾写的那封折子？”

　　今夏没多想就道：“自然是严嵩。”

　　杨程万点头道：“严嵩算一个，但当时他并没有出面；亲自到牢中提出仇鸾，指示他写下这份折子的人是陆炳！”

& s. q/ Q& M$ ]+ r% F  H1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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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2 Z6 _" K- H# j　　今夏完全愣住。

; d- m) k- F3 V& {0 V 　　沈夫人也是一惊，追问道：“陆炳与夏言虽不算交好，但也算彼此敬重，他为何要害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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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此前夏言曾经收到一封弹劾陆炳的折子，证据确凿，他原本预备上奏圣上，严惩陆炳。但陆炳上门苦苦哀求，最终夏言还是放过了他。”

　　沈夫人听得愈发不解：“既然夏言放过了他，他更应该感激才对，怎得反而要加害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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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炳是何等样人，他心高气傲，如何受得了这般折辱。此事之后，他对夏言恨之入骨，我就在他近旁，岂能不知。”杨程万缓缓道来。

　　“所以、所以……陆炳也是我的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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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Y5 @- B6 j( I/ d& I& L　　今夏脑中空荡荡的，似已完全不能思量。
) {+ M0 O+ a$ o7 z( P0 d" J" ~8 S
+ L' L& g* X$ s8 B9 ~7 ? 　　杨程万望着她，颇心疼道：“对！正因为陆绎是陆炳之子，所以我才会阻拦你和他在一起。一则，以陆炳对夏言的恨意，一旦被他发现你是夏言的孙女，虽不至于杀你，但也绝对不会让你进门；二则，陆绎是仇人之子，夏家上百口，还有林家七十余口，都是你的亲人，你怎能恋上仇人之子，更不用说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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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2 Q' v% g# B　　今夏原本靠着多宝阁站着，听罢他的话，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寒，这寒气透骨噬心，让人站也站不住，身不由己地滑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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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j/ s8 r& S, E 　　沈夫人静默了良久，突然盯住杨程万：“此事，你昨日为何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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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程万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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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不是因为陆炳对你照顾有加，所以还想瞒住此事，若非这孩子执意要和陆绎在一起，你就将此事瞒过去，是不是？”沈夫人手指着杨程万，微微发抖，“你照顾今夏这么多年，我感激你，无法为姐姐报仇，我一点都不怪你，可你怎能瞒我！”

4 S1 F8 y* l$ z6 `# S9 x/ h　　杨程万说不出话来。

$ `1 f* h2 c% u: i 　　想起自己还曾救过陆绎，沈夫人更是将自己恨得无以复加：“真没想到，我竟然还救了陆炳的儿子，这真是天大的笑话！陆炳害我家破人亡，我竟然还救了他儿子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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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1 h1 t1 I2 ]' e. S% C- B# [: N　　今夏抬眼望向沈夫人，呼吸艰涩，满目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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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片刻，沈夫人骤然站起身来，口中喃喃道：“好在还来得及，他还在这里，我配一剂药就能杀了他，就能杀了他……”说着她就朝外走。

　　闻言，今夏大惊，连起身来不及，从地上连爬带滚地扑过去，抱住沈夫人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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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U; ^8 m+ l# _" @ 　　“放开我！”沈夫人掰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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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9 Q2 L0 D* E 　　今夏死死抱着她，埋着头，手不肯松开一丝一毫。

　　沈夫人怒道：“你快放开我！你知不知晓什么叫家破人亡的滋味？！那是你爹、你娘，都是原该与你最亲近的人，他们全死了！仇人之子近在眼前，连仇都不报，枉为人子！”

0 r2 s0 t. v- ]5 B　　每一句话都重重砸在今夏心上，她何尝不知，何尝不懂，早已满面都是泪水，手却始终不松开。杨程万在旁看着，拦也不能拦，挡也不能挡，也禁不住垂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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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E0 q, P; d( b) x5 u 　　“昨夜里白白和你说了那么多事，在你心里，爹娘、外祖父外祖母都算不得什么，是不是？你自己报不了仇，但你不能拦着我！你可以不当林家的孩子，可我是！”

　　沈夫人激愤之下，打了今夏好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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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z3 m5 P$ x5 u% g 　　今夏无言以对，哭得哽咽难抬，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求得沈夫人不要去伤害陆绎。她稍稍松开沈夫人，膝行退开些许，重重地朝沈夫人磕下头去！

　　一下接一下，磕得又快又急，青砖被她磕得咚咚直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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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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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H( e! p# }- c8 f　　沈夫人立在当地，又是气恼又是心疼，竟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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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s0 ^+ J4 g9 j0 o, K0 A8 ^ 　　丐叔原就在外头，听见里头动静不对，推开门一看，惊道：“这是怎么了？这孩子怎么把头都磕红了？”

: `2 h/ R+ W& N5 o! b/ H# d) |　　沈夫人低头看着今夏，眼中也满是泪水。

　　知晓最不应该拦住沈夫人的就是自己，也最没有立场拦她，今夏没脸开口劝阻，只管咚咚咚地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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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c; }7 ]7 B8 t) [" E 　　“到底是怎么了？”见大的小的都在哭，丐叔急道。

　　“当年是陆炳指使仇鸾写的折子，害了夏家和林家。你说说，难道夏家上百口人，林家七十余口人，还抵不上她一个情郎。”沈夫人身子微微发抖，“早知晓，当初我就不该救他，也算对得起爹娘。”

　　“陆炳，也是你的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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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丐叔弄明白了这事，再看向拼命磕头的今夏，顿时手足无措，也不知该如何解开这个结。

8 }9 v9 A* U) Y6 v: l 　　“从今往后，你别再唤我姨，姐姐没你这样的孩子！”沈夫人对着今夏颤声道，“你起来，我受不得你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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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闻言，泪如倾，额头咚咚咚犹自不停，地砖上殷红点点，是额头磕破渗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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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4 X7 N: `5 a 　　“别这样，你让她怎么办？别把孩子往死里逼啊。”丐叔着实看不下去，劝道。

　　原本在内堂，隐隐听见动静过来的陆绎一眼看见今夏跪在地上，心中大痛，箭步上前就要扶她：“今夏，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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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见他，今夏急着推他走：“你走！你快走！……”

　　沈夫人看见陆绎，目中怒火更甚：“陆绎，你我就算不论前仇，我是不是救过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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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r3 n1 d3 ]- f/ B. M8 s" ?  J　　陆绎扶着今夏，手捂着她渗血的额头，点头道：“是！我这条命是前辈所救，前辈想拿回，我绝无二话。”

　　“不行不行……不行……”今夏急道，泪水纷纷而落，哀求地看向沈夫人，“不要……不要……”

　　陆绎温言安慰今夏：“记不记得我说过，不管多大的仇，不管仇家是谁，我都会替你办妥。爹爹做的事情，我来替他扛，父债子偿，原就天经地义。你容我一些时日，我终会给你一个妥当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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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8 j& x/ |- O) e! L) r, a　　“交代？什么交代能抵得上夏家和林家的上百口人。”沈夫人质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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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 x( S% S  P$ A/ J' f  E 　　陆绎深吸口气：“在下必将尽力而为，便是以命相抵，也绝无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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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夫人盯着他和今夏，目光痛楚，片刻后道：“我今日不要你偿命，不是因为我信你的话，而是这孩子。但她今日替你求情，不忠不孝，已不配当我林家的孩子。今夏，我原还想带你回泉州老家，现下看来，也没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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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觉对不起家门，今夏头都抬不起来，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沈夫人转身走了，丐叔也跟着出去。

　　陆绎扶起今夏，今夏泪眼婆娑地望了他一眼，然后轻轻推开他的手，自己慢慢地朝外行去。

　　外头日头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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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脑中空荡荡的，茫茫然仰头去看，阳光明晃晃地照下来，亮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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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0 P) m  e. R# m+ g 　　下一刻，她身子晃了晃，从石阶上栽倒下去。

第129章

　　杨程万的腿伤还未痊愈,按理说是不该行走,更不应长途跋涉,但他一接到杨岳的信，就不顾谢百里的劝说,径直赶往新河城。而在别院内,见到今夏与陆绎相拥的一幕,对他而言,更是雪上加霜。事态比他所能想到的，似还要严重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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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C9 M8 m' h% p 　　“头儿，您怎得来了？”今夏惊讶道，“您的腿好了？”

　　杨岳在杨程万身后朝她紧打手势,示意她别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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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绎注视着杨程万，沉声问道：“杨捕头，您为何会来新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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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孩子毕竟年轻，听说倭寇闹得凶，我一把老骨头闲来无事，就过来看看。”杨程万转向今夏，“……夏儿，你随我过来。”

7 L! W) P9 ~0 N' L) S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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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不敢违背，只得跟过去，不放心地回首望了陆绎一眼，后者只是深深地望着她。她朝他笑了笑，才与杨岳扶着杨程万回到杨岳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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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儿，你可知错？！”杨程万刚坐下便朝今夏怒道，又喝斥杨岳，“你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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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岳扑通就跪下，今夏虽觉得自己没什么错，可若跪一跪就能让头儿消气，也划算得很，便也跟着跪下。

: M, e' ?' Z7 p 　　“临行前，我要你看好夏儿，你到底都做什么去了！”杨程万朝杨岳怒道。

, e' U+ v/ M4 ~3 L$ w( A( e 　　今夏忍不住插嘴：“头儿，我不是好端端的么？又没不是缺胳膊少腿。大杨他把我看得挺好的。”虽说方才情景被头儿撞见，不免有些许尴尬，但她心中坦荡荡的，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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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敢说，方才、方才……姑娘家要知羞耻，陆绎是何等身份，你怎得能与他搅和不清！”杨岳气得手直抖，“你这样，让我对你娘怎么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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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说着，外间有人敲门，两人都跪在地上不敢动，直到杨岳看见爹爹点了点头，才忙起身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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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s8 x! ~9 T) F4 z  F 　　门外站着的正是沈夫人。

. ~1 x8 x" F/ G4 D 　　杨程万看见沈夫人，不由怔住，一时竟不敢相认。

　　两人已经多年未见，更不消说各自经历变故，两鬓悄染淡淡风霜，早已不是当年模样。尤其以杨程万为甚，他入过诏狱，断了腿，在六扇门虽算不上委曲求全，但也是不受重用，与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杨立犹如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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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姨！”没有头儿的吩咐，今夏不敢起来，跪着唤了声，“这是我家头儿，我常跟您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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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3 O0 u/ T4 n5 W$ [" n% p$ G: [! D　　听见今夏如此清脆的唤了一声“姨”，杨程万身子微震，双唇颤抖了几下，才说出话来：“她……她唤你姨？！”

　　沈夫人迈进屋来，抖声道：“是！她唤我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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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8 i! Q/ k& v" }* q" f( I$ g2 O　　“你当真还活着？！”杨程万道，“当年，我听说你竟然冒险行刺严世蕃，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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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夫人含泪摇头：“没有，有人把我救了。当年我到京城寻你，可听说你被关进了诏狱，已无活路，后来你是怎么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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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Y& U- w- A. l, l　　两人这一问一答，把今夏和杨岳都给听呆了。

　　“姨，您认得头儿？你们俩是旧识？”今夏好奇问道。

　　沈夫人转头看向今夏，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脸，朝杨程万道：“我得替姐姐谢谢你，这些年把这孩子照顾得很好，还教了她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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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v8 s7 n, f+ p  b" Y　　今夏愈发听得一头雾水：“啊？”

1 h. J/ {* S0 p. I" ~" G* h　　杨程万连连摇头：“不，她原该更好才对，是我没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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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o& \+ x: `( P; X" p( j　　“头儿、姨，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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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杨程万没有否认，沈夫人便已经可以完全确认这件事，转向今夏，泪水禁不住滑落：“孩子，我是你的亲姨！你唤我一声姨，还真的唤对了。”

　　今夏楞了楞，奇道：“我娘家里倒是有两个姐妹，可我都见过，莫非您是打小就被送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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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3 j. e5 T0 {& x　　“傻孩子，我说的不是你的养父母，而是你的生身父母。你的亲娘是我的亲姐姐，打小被送走的人是你。”沈夫人朝她道。

　　“……”今夏花了一会儿功夫才把这句话听进去，“头儿，这是真的？您也知晓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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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R" C6 N2 ]# j) F2 k9 C　　这件事情深藏在杨程万心中多年，时至今日，今夏竟能在茫茫人海中遇见沈夫人，他才点了点头，承认道：“当年，你娘把你托付给了我。”

0 u$ ^4 z0 f- L1 d  ]6 F$ e3 U　　今夏还是不甚相信：“可收养我的不是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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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大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会被关进诏狱？”沈夫人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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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j: }* T* _; E4 f 　　杨程万长叹口气，这才将当年事情一一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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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前，杨程万身为锦衣卫，和锦衣卫经历沈炼，两人都颇受陆炳重用。那时节，杨程万也曾意气风发、也曾雄心壮志、也曾野心勃勃，想要在发奋进取，虽及不上陆炳，但也想要在朝中占一席之地。

　　杨程万与沈鍊并不相同。沈鍊原本是县令，为官清廉，颇著政绩，但从不阿谀逢迎，加上秉性耿直，每每酒后龇龉权贵，而后被贬为锦衣卫。陆炳欣赏沈鍊傲骨铮铮，对他颇为青睐。虽被贬官，但沈鍊不改其为人，每每伤怀国事。杨程万只觉得他过于迂腐，两人完全谈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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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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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 Q; T8 W 　　杨程万不喜夏言、不喜夏长青，但他绝不希望夏家出事，因为她现下是夏夫人。重重迹象表明，在严嵩操作下，倒夏言势头颇为凶猛，他寻了由头往南京办差，悄悄去见了夏长青夫妇，请他们千万小心，那也是杨程万第一次见到今夏。夏长青却知覆巢之下无完卵，唯一舍不得是自己年仅五岁的女儿，遂与杨程万定下一计。

% R- S' @! _! I 　　上元灯节，他们会带孩子上街观灯，然后派人抱走孩子，暂时安置下来，谎称孩子走丢。若来日出了事，就请杨程万将孩子偷偷送去给夏夫人的妹妹，托付于她。若无事，便可称孩子寻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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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计原本设定得甚是妥当，但没想到，京中却出了事情，严嵩收到风声，有人在暗地里给夏言通风报信，且又有人说杨程万见过夏长青。严嵩疑心通风报信者是杨程万，遂将他关入诏狱，严刑拷问，杨程万知晓严嵩没有证据，只咬紧牙关，否认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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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时，沈鍊站了出来，向陆炳坦诚是他在向夏言报信，并且拿出弹劾严嵩的十罪疏，不听陆炳劝阻，毅然上疏历数严党专擅国事，排斥异己，遍引私人居要地，吞没军饷，战备废弛，致东南倭患猖獗，北方俺答寇掠京畿。要求严正典刑，借以纠正“人心纪纲，败坏难言”。

　　沈鍊此举，换来的是廷杖数十，贬至保安州为民。而杨程万则拖着断腿，放出诏狱，陆炳对他心怀愧疚，想让他官复原职，却被他婉言谢绝。此时夏言已因仇鸾弹劾而被斩，夏家被抄家，沈家也被抄了家。此前抱走孩子的人因担心受牵连，将孩子卖给了人牙子，杨程万只得暗暗探访，最后才查到这孩子被袁氏夫妇领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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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N1 H9 z6 i4 n 　　那日，在大街上见到小小的今夏时，杨程万心头大石终于放下，眼中一片湿润。此后数年，他搬到袁家所住的街上，一直照顾着她，教授武功，直至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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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罢一段长长的、曲折的、就像是发生在别人家的故事，今夏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楞了好半日，才迟疑问道：“头儿，您是说那个、那个夏家的孩子，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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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0 w# I, f& ]2 Z2 v　　杨程万看着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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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4 W' I! ^" r; Y* w9 Y 　　“……会不会您认错了？”今夏还是觉得不太可能，“前首辅是我祖父？您看我哪里像首辅家出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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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O! c. }' a1 {8 B# D  V　　“你这孩子！”沈夫人拉她的手去摸下巴处的小疤，问道，“还记得这个伤疤怎么来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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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x3 y( j" z2 w+ O; l' b　　今夏摸了摸，摇摇头：“不记得了，我常与人打架，从小打到大，有伤疤不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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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说你打小就顽皮，这是磕在花盆边上伤着的。”沈夫人对她道，“再说，你这眉眼，笑起来的模样，与姐姐都神似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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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y6 y; F; {5 Q2 b　　杨程万朝今夏道：“你不必怀疑，那年我在夏家见过你，自然认得出你。”

　　“……真是我。”

　　这个事情对于今夏来说着实有点惊吓，她深吸口气，再长长吐了一口气，反复数次，转头看向杨岳：“大杨，你也知晓？”

$ v  T' w& c3 T- u　　杨岳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也是刚刚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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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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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m2 J$ ^0 _  s6 s# N3 k　　突然之间多出一个夏言孙女的身份，让她有点无所适从，一时间也不知自己该如何自处，颦眉思量半晌，问杨程万道：“是严嵩害了夏言，也就是我祖父，所以他算是我仇家吧？”

　　杨程万点点头。

　　“原来我还有仇家。”今夏喃喃自语着，五、六岁之前的事情她已然忘得差不多，对生身父母也无记忆，所以这血海深仇对她而言，就像是别人家的事情，她着实很难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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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S9 ~" _5 m1 J: w0 M, I 　　“夏言一案，不管是夏言一家，你的外祖父一家也受到牵连。”沈夫人对她道，“当年，咱们林家在泉州府世代行医，颇有名气，可惜一夜之间被抄检，死的死，散的散，唉……你外祖父若在，一定喜欢你得紧。”

$ @5 O5 u+ `' `0 P* A　　“是么？”今夏眼睛发亮，问道，“外祖父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我娘呢？她什么模样？长得俊不俊？……”对于这些未见过面的亲人，她着实好奇得很，忍不住追问沈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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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R) n3 {% n5 a8 H6 r1 ~ 　　从母亲、外祖父、外祖母，再到家中的屋内布局，闲时读的书、玩的游戏，沈夫人事无巨细、一样一样地耐心给她讲述。杨程万在旁听着，想起从前种种，不由无限唏嘘。

0 m8 F# U; F+ d- A# N& `% Y 　　今夏听着，脑中慢慢建构出亲人们的模样，他们的言谈举止一颦一笑，都在脑中渐渐鲜活起来……
& E2 T9 \# e2 f) [6 s8 b
1 z% _5 m8 G- P) n　　“……每月的初一十五，你外祖父都让医馆义诊施药，若是遇上厉害的飓风，附近村子有人受伤，他便带人带药赶过去……”沈夫人继续讲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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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夏听得悠然神往，赞道：“没想到外祖父这般仗义疏财，真是条好汉！”

! l" z- z- [/ o. \; j3 }  y　　这夜，今夏与沈夫人同寝而眠，听她说从前家中的种种，直至夜半才困顿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