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新生# W" {' U( W' l 承平五年元月,天气已是反常的和暖,长江以北河流居然纷纷开冻,朝野上下不禁都有了一丝兴奋:大秦主要还是以耕作为主,元月天气冷倒是不怕的,因为还没有插秧。但北戎最怕就是早暖紧跟着倒春寒,将已经抽条的牧草全都冻死。今年气候的反常,对大秦是比较有利的。# e0 \: l! u7 j, {9 Z# r- C # l0 g- L1 @3 I+ ]" S1 [ 也因为今年长江以北几条河道上冻的时间都很短,开冻得也早,才过了正月十五,京杭大运河上就已经有了不少船只来来往往。毕竟不论是什么时候,逐利追名者,也总是熙熙攘攘匆匆忙忙,决不会停下脚步的。3 @4 a1 A6 B3 f+ C+ L& N% } 七娘子放下手中的书本,又望向了窗外的风景,紧了紧手中的暖炉:虽然逐渐接近江南,天气已经并不太冷,甚至有了一点阳春二月的暖意。但今年冬天她特别怕冷,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离不开暖炉。 4 {9 i$ m; M7 p 她才一动,立夏就轻声道,“要不要关上窗户,免得吹了冷风?”! y; h1 q3 ~. W0 o& j3 d 身边又有人说,“还想不想吐?想的话,叫权子殷再开一帖药给你吃。什么神医嘛,连晕船都不会治。” 言下之意,对权仲白居然还有很大的不满。 七娘子白了许凤佳一眼,“我没事啦。不要我一动,你就当我有事,我是活人,会喘气的。”% l# f0 `+ u6 w$ }' | ( \' T% H b& C0 R 许凤佳哈哈大笑,和立夏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个人又安静下来,不再打扰七娘子,七娘子也就继续看向了舷窗外缓缓移动的山水。6 M; G* P& E7 ? 会在身子沉重的时候跟着许凤佳南下广州,是连七娘子都没有预料得到的——过完了大老爷的大寿,许凤佳立刻就得到了自己的新任命,皇上将他任命为广州将军,开春后南下广州,准备收拢舰队,护卫广州一带海域,尤其是要驱逐走近几年在沿海一带比较活跃的南洋水盗。 4 s9 f2 `; V8 ]& y# U. W; S 由于大秦打过海战的人,估计除了孙立泉也就是许凤佳,这个任命的确推无可推。而军令如山,许凤佳也不可能等到七娘子生完孩子坐了月子,进了夏天再下广州。他又受到往事的刺激,决心将七娘子带在身边,决不重演故事。因此便一心要带七娘子到广州去生孩子。 5 t- X+ w1 u. r0 f% E 这件事当然在京城许家激起了轩然大波,但由于许凤佳的态度出奇坚决,七娘子也更愿意到广州去过自己的小日子,而不是在京城镇日于贵妇圈中打转。' ?5 d( E! A2 ?6 p 少了四房、五房,于安于平又已经在年前年后发嫁,于宁和于泰的婚事倒不在眼前,府里这几年来已经没有过多的大事需要操劳,还有大少夫人从旁襄助。七娘子不必一定留在京城打理家务,许夫人最终态度还是软化,认可了许凤佳的决定。这也就促成了七娘子以怀孕五个月的身子登上河船,才过了正月初四,便顺流而下,往广州而去。4 n W, j7 x/ c3 _0 I G % I1 a; Z" t& ?2 H. q% x# J 许凤佳本来是有意高薪将钟先生聘请上船,带到广州去做自己的私人医生——自然这接生婆子,七娘子似乎早预备好了——这样在船上有事也可以随时支应,不想权仲白恰好要到苏州一带去亲自验收一批上等的药材,顺便考察从西域移植过来的一批药材能否在苏州繁衍成活,已经向宫里请出了假来。因此两边正好一起上路,许凤佳还扬言,“要把你拐带到广州去,住到杨棋生育之后再放你走。” 权仲白是否有兴趣去广州看看,七娘子倒并不知道,她一路上其实也没有多少状况需要权仲白的照顾:或许是因为很重视保养,这一胎并没有给七娘子带来多少苦头,成长得也很健康,最近孩子已经会在七娘子肚子里上演全武行,愉快地翻来覆去了。. v. c+ }" ~+ {! O, Z6 v8 C 0 V* _" t5 C: `( j/ B+ Q2 x& n' Z 也就是前几天船行比较颠簸的时候,七娘子有了一点晕船的征兆,许凤佳顿时下令船队缓行,权仲白又从一仓的药材中选择调配,给七娘子配了一味平复胃气的方子。七娘子吃了之后已经没事,许凤佳却还是并不放心,和立夏一道紧紧地傍住七娘子左右,令她很是啼笑皆非。* G+ \/ H0 A& z; H “好了,我真的没事。”她又打发许凤佳,“眼看着就要到苏州了,你还是去看着两个孩子,码头一带船多,别让孩子们闹出事来。” 这一番南下,大太太曾经非常积极地希望七娘子将两个孩子留在京城。许夫人也有类似的意思,七娘子却都一一婉拒。一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从小见识广阔,对两个孩子大有好处;二来,许夫人毕竟年纪大了,难免照看得不周到,很多时候也许过分宠溺,把四郎、五郎养坏了,七娘子将来也没法向自己交代;三来,孩子们亲不亲自己倒是无所谓的事,但和许凤佳之间的感情还是要亲近一点。免得将来和平国公、许凤佳一样,父子之间总是有一些说不出的心结,谈不上亲密无间。 至于大太太怎么想,七娘子就懒得去揣测了。许凤佳是亲爹,他要把孩子带在身边,大太太能怎么说?她对四郎、五郎如何,大家有目共睹,两个孩子粘她未必比粘许凤佳来得少。大太太要把担心她谋害孩子的话说出去,自己就先不要做人了。! f+ O, U4 G! F" T! j" R 以她现在的处境,其实已经不必太在意外人的看法,只要能问心无愧便已经足够。因此七娘子这几个月来,对四郎、五郎反而越发随意,没有了以往的小心翼翼。她觉得这一胎之所以这么顺,也和她无所用心,有很大的关系。 许凤佳动弹了一下,懒洋洋地道,“我不去,立夏去把两个小捣蛋叫进来吧,一早上都在甲板上野,也不知道进来看看娘。”" ?' X+ t; R, Q+ ]% V 3 K% L6 y- u1 H, ?' ?! z 立夏笑着出去,没有多久,就带回了两个一头是汗的小顽童。——四郎、五郎都要较同龄人高而且健壮,今年才五岁,甚至要比六岁、七岁的孩子还高大。 9 C5 g" r7 w/ u4 v6 M/ q" _ “娘!”两个孩子都冲到七娘子身边来,又冲到舱外洗了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七娘子的肚子,五郎就指着许凤佳嘲笑,“爹真懒,太阳晒屁股了,还在床上躺着。”4 ^) V2 x! S( w" S) ^ & M3 x, A5 }; y4 Y, z9 ~ 七娘子微微一笑,柔声道,“还不擦了汗换一件衣服?仔细一会吹了风着凉,又要打喷嚏。”9 V; A2 c% y1 ~6 d5 d ' j3 w2 x0 |5 Y; Q2 w3 w8 K7 y" D 两个孩子于是又短暂离开,过了一会,打扮得整整齐齐一脸洁净地进来,四郎又问,“咱们在苏州能住几天呀?”& o4 G2 D! D5 P 水路走到苏州,再往广州走路线就比较丰富了,很多人会选择海路,虽然慢一点,但是比较更平稳。许凤佳便决定在苏州停留几天整修一下,也让孩子们熟悉一下百芳园,一边安排海运船只在宁波等候,视七娘子的情况慢慢开过广州去。不过因为要赶上季风气候,所以在苏州也只能停留四五日而已。七娘子本来懒得折腾,但看四郎、五郎十分渴望,便也觉得在苏州停留几天也不错。 x0 T4 l- f% D! a& I 许凤佳漫不经心地和四郎、五郎说了几句,便道,“大概四五天总有的,爹可以带你们去小香雪看看梅花,不过娘就只能在百芳园里住着了。”; \* k% K$ _( w5 k 他又问七娘子,“这一次去住在哪里,定了没有?”1 _& V7 a2 Z: M/ B- M7 `8 M* W # g. w, D! z; p1 Y8 C 七娘子摇头道,“我想着百芳园里很久没有住人了,还是看看玩玩罢了,住还是住在专门的客院,那里经常有人居住,人气旺盛一些。” ) q) U, z& }* K3 C 百芳园也是门庭冷落许久,许凤佳自然没有太大异议。四郎、五郎又已经连珠炮发问,“苏州有什么好吃的?娘,我想吃酱排骨。” 8 z! Z7 d) k/ m6 K) h “我想吃黄鱼面。” " w- b$ X L8 {. n “还有还有……”( d3 o/ E: r4 k) G2 f ! p4 T" K# h1 e4 |+ t 随着四郎、五郎的吵闹,船身发生轻微的碰撞,立夏推门而入,笑道,“船行靠岸,请世子、夫人起身。” 4 l3 A& L0 q! _9 Q) b- O7 i # 难得到苏州来,七娘子是没办法上街不说,许凤佳洗去一身尘埃,就带着两个孩子去街上玩乐。七娘子倒是好整以暇,在余容苑里洗了澡,又睡了一会,才起身见了来请安的董妈妈,笑着问了几句乞巧的近况。 董妈妈对七娘子自然十分恭敬,“现在也有身子了,这一次想来请安,偏偏不大舒服,我就没让她过来……”* K4 L. U5 A! t4 T- s/ L; S 七娘子想到前情,也为乞巧高兴,“好,董妈妈要看到第三代啦。”* T' X& z( T+ }" k$ \ 她在江南也是有产业的,两个账房也进来请安奉帐,还有纤秀坊的管事,田地上的管事……立夏和上元忙着对账,七娘子当然是无所事事。在余容苑休息了一晚,第二天起来就有人上门请他们一行人去吃酒。 自从大老爷高升,江南总督一职常年虚悬,李家任满调离已久。倒是诸总兵一直在江南落地生根,还有许凤佳在太湖一带留下的老下属们也有留在当地的。权仲白有很多事要办,根本无暇应付,许凤佳向诸家解释过七娘子身子沉重不便应酬,余下人等一概婉言谢绝,只是陪七娘子在屋内休息,连七娘子让他出去走走,他都婉拒。 5 M3 F" e! Q1 [* C/ ]& | 眼看天气和暖,七娘子就动了念头,带两个孩子进百芳园里游玩。这时刚进二月,因为天气暖和,不少花朵开放,园内直是莺飞燕舞,鸟语花香。四郎、五郎在京城的狭小园林里住惯了,一进来可不是眼花缭乱?当下就要去爬假山,七娘子忙喝住道,“先到月来馆,看看你们娘亲从前住的地方。” - w& x( ]- J' R5 Z2 }6 m- g 于是就带着孩子们进了月来馆:因为五娘子之后,这里便再无人居住,是以除了一株大无花果树与一头老黄猫之外,并无可看之物。七娘子在门外粗略介绍一番,这里是去世了的娘从前起居的地方,那里是她的卧室……9 A% x( o# I( V% E" C: X' ]; g 0 x3 G3 _/ {& X# X) b. N+ I 因家具都搬到京城去收着了,月来馆余下的无非是几间空屋。四郎、五郎听得一脸无聊,五郎便去逗树下的老黄猫,老黄猫喵地一声,倒是过来蹭了蹭七娘子的鞋子。 - V3 [3 ^0 Y2 v2 @/ |2 s; G 七娘子望着它,倒是想起了往事,一时间,她的声音悠远了。“这是五姐养过的斑斓虎!不想这么多年物是人非,它倒是还在。”. n' L U# Q: s; F4 M+ } 果然,斑斓虎也认得谷雨、春分,对两个人也很是亲热了一番,才慢悠悠地跳上了无花果树。( n4 u$ L8 z) l) X5 L % [1 e' G9 _- U# p: l$ ~ 两个丫头自然是一阵唏嘘,七娘子又屈指道,“算一算,五姐八岁的时候抱来养的,今年她冥寿也二十一了……十三岁了呢。” F( `5 I z, S 四郎、五郎听说是五娘子养过的猫,倒是来了兴致,围绕斑斓虎大呼小叫起来,好在老猫脾气好,孩子动作也不大,两边倒是玩得起劲。七娘子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又别过身擦了擦眼睛。% }, y |9 |) S* I4 @: X; p( p) y/ _ 1 r2 w3 u" n7 i* j0 O 许凤佳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放到七娘子肩上。 + B; `: X5 M$ P! e1 t( W; [1 Z 七娘子靠到他怀里,低声道,“以后要是爹娘那边想出手百芳园,我们就买下来吧。”+ G4 ~( e8 s& }- f, p$ e: n7 J 顿了顿,又道,“在各院子里都埋一块石碑,写着这里住过谁,又有什么际遇……这月来馆里,要写着因一株无花果树得名,曾经住过杨家的一位小娘子……再写一些孩子们想对五姐说的话。” 许凤佳低沉地道,“好。”" t* w* d! l+ j5 r$ m 顿了顿,又道,“那再往里小香雪里面,就写一写你六姐的故事好了,一个庶女成为宫中贵妃,实在也有几分传奇。” 七娘子明知道许凤佳是在逗她开心,仍不由得微微露出笑意,招呼两个孩子,“到小香雪看看,梅花现在不知道谢了没有。”许凤佳便命人抬了小暖轿,七娘子上了轿,一行人慢慢地从万花流落一路绕到了小香雪。, H/ E4 e' F9 j- \ r 七娘子就一路指点,“这里是及第居,你们舅舅从前就住在这里读书。那里是百雨金、聚八仙,百雨金里时常拜访牡丹,聚八仙是琼花。啊,溪客坊——看到荷叶了吗?从前你们三姨四姨就住在里面。” “还有万花流落,我们在里头划船。七里香……噢,小香雪到了。”七娘子远远就闻见一段梅香,两个孩子更是早已经奔到了前头,都稀奇道,“这园子真大啊!比家里的小萃锦大多了!”. |: b, O" A: V1 F6 F, B 6 h" O7 N% v a, [ 小香雪的院子自然是锁着的,七娘子下轿来,也只是看了看梅花,这一片梅树倒是都开过了,只有几树梅花未谢。孩子们又欢呼起来——发觉了梅林里的秋千。" o* s- x! P. R 五郎顿时就要荡,纵身上去,却又立刻跳了下来:这麻绳自从六娘子进京,也不知道几年没换,风吹雨打,早已经吃不住劲。五郎一跳上去,便有一边绽开,要不是他敏捷,险些就要跌倒。 众人赏玩一番,便又从西边绕出去,一路过了长青楼,七娘子又命人开了门,带孩子们进了南偏院走走。再从朱赢台拐过来,才带孩子们进了玉雨轩。董妈妈却是早开了玉雨轩的门,布置开来,让众人在里头歇息。" k7 s4 s& r$ M5 S+ t3 T 0 f4 S4 V2 h, t, b 七娘子这一趟行动下来,也很有些累了。孩子们却并不疲倦,缠着七娘子听她说了几个玉雨轩里的小故事,便又呼啸而出,这一回是再拦不住,要去爬假山了。谷雨、春分于是匆匆而出,跟在后头大呼小叫,请小祖宗安生一点。七娘子稍微一打盹儿,再睁开时,立夏上元也不知去了哪里,只见到许凤佳站在院子里,负手赏一株梨花。 今年天气暖,梨花开得早,此时已是一院白雪。七娘子玩心大起,蹑手蹑脚走到许凤佳身边,摘了一朵梨花,别到了他耳边。许凤佳微微一笑,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还以为你要睡着了,正想要不要叫你起来。”% d- p2 |2 n$ q4 e. L1 A / L, Q: E4 _6 o- Y$ n 七娘子笑道,“你在想什么?该不会又是怕我难产吧?” 此人虽然英雄了得,但却很怕生育二字,一经提到顿时是面色苍白,尤其权仲白说过她容易难产,随着肚子越大,许凤佳一想到这事,有时候甚至会愀然色变。七娘子自己虽然也怕,却不如他这样担心。: f, G6 a7 S" b5 h2 z : V0 f8 R% L. _* V( U 许凤佳便皱眉道,“这种事实在是难以预测……” * |% a. K9 g; a 的确,当时生孩子就是脚跨生死门,一旦难产,很容易一尸两命。更别说坐月子期间会有的种种变化,尤其到底会不会难产,以现在医术来说也的确是无法完全预测得到,许凤佳会有此担心,并不稀奇。就是权瑞云腊月生产,有权仲白亲自坐镇,也很是吃了一番苦头,险险人就没有保住。这就把九哥和许凤佳的胆都要吓破了,这一次要不是九哥要下场科考,自己都恨不得要跟来广州。 8 E" M F+ R* n, ^ 倒是七娘子已经想通:她尽量按照后世习惯科学养胎,如今胎儿似乎也并不太大,这都要难产而亡,那就是老天收她。" [, S) [9 [# ]( e* z0 x) H : S$ k! k7 F6 N# W5 V3 H) g$ Q “我从小到大,度过了多少难关。”她就笑着安慰许凤佳,“这最后一道难关,难道还过不去?你小瞧我么?” 许凤佳不置可否,嗯了一声,七娘子又道,“再说,这最后一道难关前折损了,我也不会甘心,多半还是要再求一次机会,重来一次。我一世求存,就等着生完孩子之后,从此不再生存,开始生活。老天不会为难我的!”3 t0 w- Y- s1 d9 J t; W / `. V+ ^# Q' x: } N 或许是她的自信神态,也感染了许凤佳,少将军面色稍霁,又故态复萌,嘲笑七娘子。“你是求存?你锦衣玉食,你都要求存,西北那些边民们那就叫挣命了!”6 S( _, {2 f3 {6 [; x4 ] 9 W4 |8 F# y$ K* s! l5 s3 w 七娘子微微一笑,懒得理他,只是靠在许凤佳肩头笑道,“还记不记得你在这里问过我什么?”7 [1 G& A& m' V" L5 d 曾经她很不快乐,生活对她来说,只是生存中必须遭受的苦难。曾经她想要放弃,用死亡来结束似乎永不会静止的厮杀与挣扎,曾经她想要逃避,想要用麻木的桃花源生活,用一个没有血肉的主母来要求自己,安于孤寂。* e9 y* Y- A& |4 @6 }% b* r- K 4 E- y8 C% A; i7 d; j 即使是现在,她的生命依然带着灰色,她没有享受到生活的乐趣,青春的滋味,就已经要为一场生产做准备,而这一仗,她也没有必胜把握。 即使熬过来,她的未来也依然充满遗憾充满未知,许家深陷政治中心,富贵要在险中求,将来杨家、孙家、牛家……无数的政治风暴引而不发,或许哪一个就是许家的葬身地。还有大太太、四少夫人,宫中的皇后、牛淑妃……都会是她、或者她亲人的敌人。 1 m) G# E: h( l1 l5 l 而且,她一直觉得她还没有开始了解许凤佳,在过去的那段日子里,她一直太忙碌。或者两人依然并不太契合,度过了这一段同舟共济,同仇敌忾的日子,随着彼此了解的加深,他们会同床异梦,同室操戈……7 N% x% ?7 r1 Y5 X) b$ j1 _, w- s ; c7 X) B( A. k 但忽然间就在这一刻,许凤佳从身后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问,“杨棋,那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语调充满笑意。; T3 T7 p8 X% o6 n 就在这一刻,七娘子心里涌上了一股难言的暖流。她知道未来还有数十年时间,让她从容地学会爱一个人,让她和许凤佳之间慢慢地互相了解。/ J U; z7 t% o+ e. B5 M 一切风雨已经过去,在未来,她将不仅仅只是生存,有一段生活,等她展开。% L5 j# f5 ]) z. G9 y 她笑着说,“许凤佳,我预备把下半辈子,都用来回答你这个问题。”( g8 b( m- [: U2 q7 @ ---- 全文完 ---- |
301、输赢3 _1 t% A7 {; ~ q ! |0 g7 D8 k/ ^# k6 h" o 虽然大老爷的正寿日还是三天后了,但此时此刻,阁老府也要较之前热闹得多。府中处处可见张灯结彩,即使已经近了腊月,竟依然处处有鲜花盆栽摆放,七娘子在车轿里看出去,只见处处都整修一新,更是远远可以见到小花园里搭起了戏台,她下了轿子,见许凤佳赶上来扶她,便笑着问,“请了哪一班来唱戏啊?”% s6 D9 D2 x3 n 九哥早已经是满面春风地接了出来,和许凤佳一人一边扶住七娘子往里走,一边嘿嘿笑道,“是麒麟班,瑞云最喜欢听麒麟班的戏,我就偏私了。”- T2 ~5 ~& o9 M, Y7 Z1 `9 P& Q 6 u' V( V( L! q- T 提到麒麟班,七娘子不禁微微一怔,才笑着甩开了两人的动作,“我是有个孩子,又不是残废了。你们这样是做什么,又不是在雪地里,走路会打滑。”" U; O$ ^. c V9 a1 B8 x5 p* m" j) s 立夏和上元早已经一边一个,挽住了七娘子的胳膊。“世子爷、少爷,还是奴婢们服侍得经心!”% d+ Z$ s' n1 E4 {; U$ L 3 Q l5 C K: g# b 虽然七娘子并不在意,但在知道她有孕的消息后,立夏、上元等人一番商议,最后竟是坚持要留到七娘子生产后再出嫁,用立夏的话说,“这么多年了,姑娘再没有比这时候更要人看顾的,要把您这样交到别人手上,我们也不放心。” $ R% D) D7 Q. R- F 她们这样说,自然是正中许凤佳的下怀,七娘子也觉得多一重保险更好,因此便留了原班人马服侍,小花溪等人依然跟在立夏身边学规矩,这一番时间缓得开,倒是更从容得多了。 M0 c H) W, x7 N& E 大家说说笑笑,进了屋子时,已是一屋子的花团锦簇,不过放眼望去,还是七娘子两人到得最早,后头谷雨和春分又抱进了两个外孙。四郎、五郎在半空中就欢叫起来,“外祖父、外祖母!” : M: a# j0 c/ _$ i' L; x3 l 到底是隔辈亲,大老爷如此深沉的人,当着外孙也不禁是一脸的笑,大太太更是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早将两个外孙抱进怀里。“想死外祖母了!”. X' t! q: \4 z$ S7 N 许凤佳上前给大老爷、大太太行了礼,七娘子也欲跟随时,大老爷就又笑着摆了摆手,“你身子沉,这一次就不要动弹了。”8 `4 t" \ ?1 A% j5 W M- @( i* v 两父女自从决裂之后,彼此之间虽然不少联系来往,必要时更是毫不客气地借用对方的力量,但说来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大老爷还好,面上是丝毫不动声色,七娘子却有些尴尬,她淡淡地笑了笑,点头道,“那小七谢过爹的体恤。” 6 j! ~- c2 E B/ @& U “父女父女,爹不疼你,疼谁呢?”大老爷将四郎抱到怀里,难得地现出了一点感慨,“年纪越大,是越觉得功名利禄,没有多少意思,还是一家人和和睦睦子孙满堂,那才是真的。”/ ?! T* `. a I8 ?, i# a3 f 大老爷这话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示情于七娘子,那是无法揣摩的事。不过这话一出,九哥和许凤佳自然是连声附和,权瑞云摸着肚子,和七娘子相视一笑,也是一脸的春风。大太太更是满面堆欢,握着七娘子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这样的好消息,也要瞒足娘三个月?该打。” + S8 o# M8 {+ p: h' E; X 这话虽然是责怪,但透了无限的亲昵,七娘子不好意思地笑了。“权先生说我体弱,我更不敢张扬了,怕娘为我白悬着心……”) D2 |! E6 A8 } N5 [ 大家说了一会话,大太太就打发大老爷和许凤佳、九哥,“有你们在,媳妇和小七始终是无法安生,还是先到外头去说你们的国家大事,等一会孩子们都来了,大家再进来说话。” 七娘子犹可,权瑞云肚子大,又是媳妇,的确是比较局促。大老爷也就和儿子女婿自己找地儿享受天伦之乐,大太太又打发权瑞云回去休息,这才拉了拉七娘子,带她进了后堂。/ N1 q1 d' ]% n$ R: V) L “莫氏的事,你二姐还是和我说了。”一进屋,大太太就沉吟着屏退了一众人等,只留下梁妈妈、王妈妈两个心腹在侧服侍茶水。“这件事你们做得很好,只是你还是手软了点。以后有机会,还是要把莫氏的那个孩子搞掉。” 她不禁有了几分咬牙切齿。“她不是最怕失宠吗?我就要她亲手把夫君往别人床上送!”2 r5 n s9 e' }7 J% Y 七娘子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大太太了,这一次见面,她的心境又有所不同。听到大太太这样说,不由得就皱起眉来,深深地看了大太太一眼,双手护住了肚子,没有搭话。 大太太又径自咬牙切齿了一番,才告诉七娘子,“张家那边,我们也做了布置,虽不说全族败落,但那一房以后是不能再抬头做人了……” $ {+ L5 o9 l1 z! [$ I( A 又絮絮叨叨地问了七娘子四少夫人一事的来龙去脉,七娘子捡能说的说了几句,大太太似乎这才缓过劲来,她和气地拍了拍七娘子的手,低声道,“在许家,真是辛苦你了。”& P0 Z- w ~5 g. k: Q ( A! I3 h! t3 r7 r" M; | 又总还记得关怀七娘子,“手这么冷冰冰的?快喝一口茶暖暖身子。”$ |0 r) x5 t$ D+ |/ E. ` 一边说,一边已是为七娘子倒了一杯茶,又从暖盒里端出几盘点心来,“一会吃饭的时候,你未必能吃多少,这一会要开始害喜了,还是随时要记得吃一点零嘴。” 6 n/ d6 {, m+ d( \1 h T6 l/ g 七娘子一边笑,一边拿起了沉口杯放在手中暖着。 - ~+ j. h! D( d4 T& H# g “我还好,反正平时能吃的东西不多,常吃的味道都比较寡淡,似乎也没有害喜的危险……”- U* W9 T$ P; F0 l! L( v 0 J1 A2 ^4 n/ m3 `1 G S1 ] 一边说,七娘子一边深深地吸了一口茶水的蒸汽。# }0 @2 u/ `; B% X9 _ 7 o! r! Z* ]5 o/ v! |) i( M3 L7 l/ r6 F 她又似乎是不经意地扫了梁妈妈一眼,又看了看大太太。 梁妈妈面上一片肃穆,似乎心情不好,又似乎是吃坏了什么东西,见到七娘子看过来,她抿了抿唇。 5 T7 ~$ R9 P _6 Q) t 王妈妈的表情就要自然得多了,但也没有多少喜气,和今天的喜庆气氛,似乎并不匹配。' Z7 P' b+ \' H, W; O 2 s% x# p: b$ b+ J1 D' p" p3 s s; R 她又看了看大太太。 她已经实在是太了解大太太了。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她的工作,就是揣摩这女人的喜怒,解读她的微表情,简直成了七娘子的本能。 大太太虽然还是那一脸菩萨一样的慈和,但唇角却分明带了一丝紧绷,她的眼神,也正若有若无地绕着自己的手打转。 这茶水虽然香,但似乎不是七娘子惯喝的口味,闻起来除了茶叶淡淡的苦香味之外,还有一点点带了腻味的甜。0 }9 d* x! ?! A + C8 }9 q) ~) q# f; t6 p 七娘子发现自己竟然真的一点都不讶异。 自己就算在大太太心里有些地位,和五娘子比,和五娘子留下的外孙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K% U. ^$ J* X1 P% g 0 ^( R% V4 M6 Z2 I 她只是实在觉得好笑,在这一瞬间,甚至有了纵声大笑的冲动。+ b7 Z0 {" R0 v 大太太这四十多年来,一直坚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 G/ \4 |4 d5 A% m R5 R 七娘子就随手将茶水浇到了地上,让泛着热气的液体,在青砖地上激起了一片水渍。+ a7 k! D6 Y. ]( s) h# g “你们都下去吧。”她不动声色地吩咐两个妈妈,“有些事,我要私底下和太太说。” 梁妈妈和王妈妈神色都是一变,她们看了看大太太的脸色,要说什么,见到七娘子的脸色,却又都闭上了口。梁妈妈为首,王妈妈紧随其后,慢慢地退出了里间。0 h0 T- o: w: @$ b 大太太脸上就多了几分诧异,几分难堪,几分怒火。“小七,你这什么意思。” 七娘子撑起下巴,她兴味盎然地望了大太太一眼,低声道,“不瞒太太说,我一直在想,到底该怎么回报当年你的那一份‘神仙难救’。”1 g* f7 A9 A/ ]% g, M- H7 X! ? 大太太的脸色顿时刷地一下,变做雪白。 小花厅也一下就陷入了逼人的寂静之中。% {# }, E7 a3 K- y7 ] 七娘子几乎是惬意地欣赏着大太太的脸色,欣赏着她难得一见的窘迫、慌张、心虚与惊讶,她轻声道,“是啊,小七从小就知道,九姨娘的死,是因为你的一味药。甚至您可能还不知道,这一味药通过奶水传入小七体内,这才使得我天生体寒,难以受孕。要不是权先生自我七八岁时起,就私底下给我开了方子,小七很可能都活不到今天。” + ^% j# G r: ~) Q! T2 V. k 这一次,掠过大太太脸上的讶异,倒是多了几分真实:这位贵妇可能的确是没有想到,神仙难救的毒素,居然还会通过奶水传承给七娘子。 她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七娘子又一次截断了大太太的话头。 h, B' ?5 z) C; S$ j. Q “关于九姨娘和您之间的恩恩怨怨,我也已经做过了一番了解。说实话,当年的事恩怨难分,除了下毒是我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事之外,您打压九姨娘,其实并不算错。任何一个主母,在您的位置上,都会作出这样的决定。只是您不够心狠,又不够心软,再心狠一点,索性将毒药下全,九姨娘急病去世,或者和五姐一样,产后直接就弄一个大出血,也不会闹成现在这样,养出了我这个吃里扒外,身在正院,心系南偏院的小贱人。又不够心软,索性留了九姨娘一条命,给她一些体面,也就没有今天的事了。” 她这话听着很像是大太太的口气,但也因为如此,更是充满了讥诮。大太太脸上满布震惊,又有了一线无所适从,她要说话,又说不出什么。七娘子便兴味盎然地续道,“所以要不要报复您,怎么报复您,我一直都在考虑。甚至我也有过疑问,我和您真的有那样不同吗,换做我是您,会不会做一样的事呢?没有老爷的默许,您会这样做吗?是该怪您,怪老爷,还是怪封家的舅舅,甚至是怪九哥呢?” “我想,最终我有答案了。”她凝视着大太太,几乎是充满优越感地凝视着这个周身珠翠,但鬓边已经露了白发的贵妇人。“对于一个失败者来说,我又有什么好报复的呢,生活已经完成了对您的报复。您一生最看重,无非是希望两个亲生女儿得到好的归宿,希望自己地位稳固,安享晚年。可却偏偏是你自己,一手造成了五姐的死,报复这报复那,你就没有想过问一声自己,为什么会把五姐养成这个样子?” ( v* R" ^# y- S' i7 u, y3 A { “我不妨老实告诉你。”七娘子露出了一抹不屑的微笑,“五姐之所以青年夭折,是因为她做错了两件事。”0 Y; _' X' w- U; [! \ ) }4 J H% H5 s- Y. O 大太太脸上顿时一动,这个泥雕木塑一样的贵妇人,似乎也情不自禁,为七娘子的分析所吸引。她虽然没有说话,但双眸却锁住了七娘子的眼神。 “第一件事,她不应该在还没有上台的时候,就声称自己要查账起底,给五房难堪。”七娘子慢慢地竖起了一根手指,“五房下王不留行的用意是,是希望拖垮她的身体,让她没有管家的体力,自己多几分时间来周旋账目。这是歹毒,也是自保。”8 z) G" k/ [+ Q" D 8 k" K# ?9 B/ f, | “第二件事,她不应该在最大的靠山身体不好,祖母和婆婆不睦的时候,又和四嫂搞坏关系。一旦得意,便扬言要给四嫂送个通房,得罪了一心只有四哥的四嫂。”七娘子竖起了第二根手指,“四嫂下番红花纯粹只是为了报复,因为五姐讥笑她生不出孩子,她便也希望五姐这一辈子都别再生了。” 1 L3 ]: V& A( m9 i5 E, ~ “身为五姐的妹妹,我的确为她的死感到伤心。但我只是她的姐妹,教养她的责任在父母,具体到我们一家,父亲忙于政事,心里只有九哥。你是五姐的母亲,你不教,谁来教?”七娘子低声道,“太太,是您亲手把五姐养成了这个性子,这个连位置都没有坐稳就四处树敌,在最艰难的时候还要平白得罪一个强敌,一旦得志便立刻撒野放泼,吃不了苦受不得罪,连得意都耐不住的性子。如果换作她是你的媳妇,她是你的妯娌,你会怎么对待她呢?” p- T7 _; t+ ?4 l, r6 n( Q6 P 大太太的脸色渐渐地涨红了,她张开口,颓然发出了一个‘你’字,又废然而止。似乎对于七娘子的指责,她甚至找不到一句话来回答。 $ `/ `9 N, R: I) n4 J$ I “你恨张家,恨莫氏,都恨得起劲,恨太夫人也恨得刻骨铭心,可在我看来,您最该恨的是自己才对。对五姐的教育,你上心了吗?除了供给她丰沛的物质之外,你教养过她吗?在我们成长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在摇摆不定,一边想着用九哥,一边想着防九哥,一边想着过继,一边想着立嫡。一边想着四姨娘,一边想着二太太,甚至对我这个小小的庶女,您也要又打又拉。您以为您将一切都握在手心,运筹帷幄,一切都在算中。”七娘子不屑地笑了。“是,您真厉害,我不知道往事,对您是一心的崇敬,九哥不记得生母,心里又和五姐更亲,虽然也有我这个姐姐,但毕竟不在一起长大,您是把他养服了。哇,您真厉害。”9 ^7 A; F' I5 q8 p& K& Y+ r$ a * k/ n) D A% w( w; }6 P# ?& q& g “你——”大太太忍不住了,她一下站起身来,甚至有了寻觅重物的冲动。5 G! z/ F9 a) E# @( m 七娘子又竖起一根食指,轻声道,“嘘,不要太大声,被九哥听见了,可怎么是好。”+ K8 K' s9 G1 Z! P) [ 3 J$ G# _, K, i! N; x* D- F6 P 这一句话,锋锐得就像是举世无匹的宝剑,一下就戳破了大太太的咽喉,叫大太太立刻哑了声音,说不出话来。1 z& n% V! j5 F9 r' I5 i3 E . o' ~; _2 o ~$ Z 七娘子对一切心中有数,又可以拉得权仲白作证,下毒的事,只要愿意,立刻就可以对九哥翻出来。 自己的下半生还要指望九哥,指望权瑞云……甚至二娘子在夫家,也少不得弟弟的帮衬!, ?$ H1 p5 U3 }( V# l; } “就算您忙,您没有空照管五姐。”七娘子又继续了刚才的话题,“您也该明白五姐的性子,是绝不适合嫁进许家的。您为什么又要冲着荣华富贵,冲着虚荣,把她嫁到了许家呢?不就是因为当年您是下嫁,所以憋足了一口气,要把两个女儿都嫁进高门里么?五姐对您说了多少次不嫁,她根本甚至不喜欢升鸾,您听了吗?你想过没有,在她备嫁的那一段日子,她、开、心、吗?” 大太太顿时如遭重击,一下捂住了胸口。0 |% \4 G6 K9 ? “我可以告诉您,五姐的意中人另有其人,只是她顾忌着你的心胸,不敢告诉母亲。只得委曲求全,和你当年一样不情不愿地进了许家。你对五姐的养育,到底是希望她好,还是希望自己开心?太太,您自己亲手把五姐的人生毁成这个样子,你还有脸去恨别人吗?”8 d! N6 Q! r6 j ; p1 }( v2 W8 r' g; r' C 七娘子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她今天说太多话了。 1 e0 ~# G0 c# x, I \2 d% {# R 她望着大太太,又有了一点不耐。. y s1 V- T* u3 |) g 9 J4 g$ Q& R4 j; q1 J6 W) y 和这样的人,多说什么呢?难道要一点一点地告诉她,这么多年来,她到底错在什么地方,以至于有了今天的这个结局? 8 o) D* f3 N* Z 如果她听得懂,又怎么会落得今天的下场。 ! @# r+ R% Y: p' M “过去的种种,也懒得再逐一分说了。”她轻声道,“当年我出嫁的时候你给我送药材,我懒得拆穿你。到了现在,在我有了身孕的时候,你还以为一味加了料的茶水,可以把我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最好是让我一辈子无出,只能为五姐养孩子。最好是和通房斗得不亦乐乎,将庶子们扼杀于胎中,保证四郎、五郎平安继承家业?”9 t+ }. {8 g9 m8 O+ a" V 大太太脸上的神色又是一动,七娘子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她又说中了。大太太真的就是这样打算的。 1 U( H0 I( S S" P 她真的是一下失笑起来。 “太太。”她轻声说。“就算我一直装傻充愣,你也要有自知之明,人笨成你这个样子不要紧,要紧的是还想着驾驭一个聪明人……您这心思,也实在是太变化多端了。我六岁就能为你分忧解难,十三年过去,我斗倒了许家四房、五房,连许家老太太都已经被我压得喘不过气来,您也想一想,您和我杨棋,那是一个层次上的对手吗?”% s; W; g6 y+ x( ^8 H- q# ] ( ?2 I1 R Z8 k( @ “从前大家还保持着和气,我也懒得多说什么。”她没有给大太太反应的时间,便徐徐地道,“从今天起,大家索性把话挑明。从前我奉承你,是因为我没有出嫁,九哥没有娶亲。你用我,防我,用九哥,防九哥,我忍了,因为我也要用您。您和我就算是彼此交易,我对您没有感情,自然也不会计较您的凉薄。甚至连九姨娘的事,我都咬着牙忍了,我和您不同,我很珍惜我的生活,我很珍惜和凤佳之间的感情,甚至是和二姐之间的姐妹情。我想人这一生中,总是爱比恨多,我不能老想着报复,我要看看将来。”+ d* a% H9 P8 ~# d 七娘子顿了顿,她提高了声音。“可您也不能昏聩到这份上。太太,您还不懂吗?从今往后,只有你求我,没有我求你。你要求着我,求着我不把九姨娘的事情告诉九哥,求着我好好地看待四郎、五郎,不动他们的位置,在你后半生的每一天,你都要记住。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只要我一个不高兴,顷刻之间,就可以将它夺走。” ) [0 Z! @( O# D- o7 p t6 T 她的手又按上了自己的小腹,七娘子又压低了语调。“九哥最大的心结,就是不能好好地孝敬生母。虽然对养母也有情分,但九姨娘的事,依然是他无法挽回的遗憾。到了现在,您看得出他最看重的姐姐是谁了吧?”7 W# D3 e) u' ]6 [4 H1 M5 } % W5 m: Y! [& q; C “凤佳和我琴瑟和鸣情投意合,对于我查出五姐之死的真相,他很感激。家里的事,他全听我的。瑞云和我姑嫂和睦,时常和我诉苦,说婆婆对她多有搓摩。父亲要用到封子绣的力量,和他保持友好的关系,他就必须要哄得我开开心心的,不和他闹别扭。婆婆开心我稳固六房地位,对我另眼相看,言听计从。”七娘子的声音越来越高,要不是还记得肚子里的孩子,她简直要一边笑,一边说。“您还有什么力量能够为难到我,您说一说。” 大太太无言以对。 7 `2 K+ I [2 a( N. K$ R 她就像是出了龙宫的渔夫,才打开过玉盒,被盒中蕴藏的真相,熏得一下变成一个老妪。眼角眉梢之间猛地就多出了无限的心事,无限的重负,无限的震惊,与无限的茫然。对于七娘子的每一句话,她似乎都只能听而不能说,甚至连反击的力量,都已经不曾有。 “如果我的孩子出一点事。”七娘子轻声说,“不管是怀胎十月内,还是出生之后,他活着,四郎五郎没有事,他死了,自然有人陪他下葬。如果我平安康泰,那是最好。要是我也一起出事,就算我合了眼,也自然有人来带他们上路……我把话放在这里,信不信,太太自己衡量。” 现在大太太又可以说什么呢?' e0 C }4 b: Z) F 七娘子注视着这张苍老的、愧悔的无言面孔,她忽然间觉得自己一身轻松。7 `+ q3 Z! j; b# u, [# i: z, \$ A 8 Q* D/ n- ], B! K% e; s 九姨娘在她心中留下的心结,似乎随着这一番话,已经被她解开。3 v, k4 {3 v6 M- V& ?7 L6 u “而你又知道,是什么造成了今天的您吗?是什么让您的下半辈子,必须看一个小小的、卑微的庶女脸色过日子吗?”七娘子轻声设问,又很快给了大太太答案。“是您对九姨娘下的毒药。若您只是冷遇她,只是逼迫她,我未必会怨你恨你,但你又为什么要给她下毒呢?我是她亲生女儿,我怎么可能不耿耿于怀?我知道您也不得已,您也有您的难处,我本来也不想说出这些事情,甚至还会在明面上孝敬您,维持您的面子。——毕竟您名分上还是我的嫡母,无端端地撕破脸,我又能将您怎么样呢?/ U9 n; n" e! P- Z8 B* _ “可您是非得要故技重施,逼我把话挑明,好,那我告诉您。太太,您的下半辈子,是输在了一个死人手里。您以为她很卑微吗?不,她就是死了,都可以赢你。”七娘子偏过头,笑了。“她虽然死了,但她教出来的女儿,要比你教出来的女儿强很多。此后数十年,你看着我,就会想到你的失败,就会明白今天你的遗憾,是你自己一手造成。”! ?5 E$ \8 h' m! i) o& H 她一下收住了口,将满腹想要吐露的话语,全都关在了心底。+ g4 W) l2 j r" S& a . m. Q4 v( c9 F& W- u1 E" g. q0 v4 J 没必要把大太太点得太明白了,就让她保持糊涂,保持懵懂,保持着这不堪一击的愚蠢,对于七娘子来说,才最有利。+ n( ?; g5 E) Z& E 大太太也没有说话,她张开口,又很快闭上了嘴巴,似乎正在费力地消化着七娘子的说话。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眼神中慢慢地,流露出了无限的苦涩。 只是这短短一席话工夫,大太太似乎就老了十分,她本来虽然带了憔悴,但神色间还是有贵妇们习惯的养尊处优,但在这一刻,她面上透出的表情,实在是复杂得、伧然得,难以言喻。! _4 n' x1 z+ N: ^/ s# i8 s 0 C. u" k; s8 }: |- O 屋内又静了一会,外头便传来了脚步声与轻轻的对话声,似乎是王妈妈和谁在门前说话。; q. j* Z: W3 F % F5 I% y! s6 }/ }/ ~: } 七娘子就站起身来,提醒大太太,“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太太想明白了,就快点出来吧。”% m6 L8 F2 R. c6 p' |8 G+ a& _ ; g$ g T3 H u7 w 她停止了脊背,头也不回地走向了紧闭的门扉。8 T- d4 I; ]* Y' t8 J s$ O - Q$ P! E. }5 _ “你不会的。”大太太低哑的声音,忽然间传到了七娘子耳内。 她于是偏过头去,注视着大太太。& A9 m6 F i( J& B ( ]2 g) G9 @% n& X; h 大太太也正注视着她,她就像是一个垂死的老人,神态间的灰败、的落魄、的难堪甚至难以用言语描述,她轻声地、恳求地说,“你不会的,小七,你……你不是那样的人。你、你不会让四郎、五郎……你……你会好好对他们……”0 p! Y/ j6 ?( l$ W& d# Z 剩下的话,大太太居然哽咽。6 ?# n) t! F+ b3 I 七娘子勾起唇角。 她究竟会不会,大太太已经无须知道。/ s; h5 h) j. _8 c “那,你就得猜了。”她轻轻地笑起来。“你猜我会不会?你敢不敢试试我会不会?你想,如果你是我,你会不会?”' K; j' V) L( B 只看大太太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不敢。 - q" A2 U* J3 J/ d 恐怕非但不敢,她还要想一想在余下的日子里,怎么修复和七娘子的关系,怎么保证七娘子会好好地对待两个继子,怎么确保七娘子和她的孩子安稳健康。她的余生将在担惊受怕中度过,正如七娘子所言,她的安富尊荣,只系于七娘子一人的心情。 七娘子一下又想到了九姨娘和她在西北的事。 那天晚上,九姨娘需要跪下来求大太太的一个喽啰给她一条活路。 而在余下的整个人生中,大太太要跪在七娘子脚边,祈求她的怜悯,她的宽恕。 这已经是对大太太最好的报复。" E& ?/ a3 t+ X; @' e v 她打开门出了屋子。$ g6 A. V% V) G 6 [; H- [& f, ]- f “二姐。”她招呼二娘子,“和娘说了几句莫氏的事……娘现在心情恐怕不大好,不希望人打扰。”6 j4 \( K& H; \( K& t2 D2 Z/ ~2 @$ Z 二娘子顿时皱起眉,“说了你现在双身子,让她别问你,添你心事——来,大姐、三妹都来了,六姐也派人出宫来送东西。我们先出去。” 1 ~: w2 h D5 h/ P" a% h “七妹原来躲在这里。”初娘子也寻了过来。 - G3 U& N! c$ B/ r8 n/ i 三娘子的招呼声从远处响起,九哥的笑声、权瑞云轻柔的说话声、许凤佳和四郎、五郎的斗嘴声、远处戏台方向的锣鼓声、鞭炮声…… 七娘子就笑着和初娘子、二娘子一道,走进了一片锦绣之中。 |
300、重聚4 X! X) T# [# W/ c: L3 m# G) V # K! f- R: S! ^2 x3 \" Q9 [: g7 P1 ?$ X 钟先生这一脉把得还是很有水平的,等到第二天一大早,刚从宫中出值的权仲白便肯定了这个好消息:七娘子的确是有喜了。9 ^* K+ |1 g! ^ D' a : ^5 L. L# F% d “应该不是七月末,就是八月初,具体怎么算,还要问过少夫人的小日子。”这位年轻神医神态坦然,“最早是早不过七月末的。” 立夏早已经笑逐颜开,扳着手指算了算,迫不及待地道,“应该是八月初!少夫人在八月里的那一次小日子特别地短,我们心里也犯了嘀咕……”1 T9 k1 j5 @- ?) g( v 4 J) @! ^! ~! T- L% {9 G+ n) J- @- f- Y 产妇初怀,因为分泌物带着血色的关系,很可能会造成误判经期,这件事在古代倒也是医学常识。权仲白点了点头,又恭喜七娘子,“若是八月初,胎儿坐下一个月就可以摸出来,这说明少夫人体内生机还是很旺盛的!不过……少夫人也知道,你底子薄,滑胎、难产的危险,始终还是要较常人为高。这几个月,最好是什么心都别用,好生保养,将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再来操心家事。”+ g% Q, i: z+ ]: C: E0 | 7 Y" r4 J2 i& i 这个人还是老样子,也不顾场合,当着许夫人的面,就把话说得这样直白。6 J4 F: G. y% F$ M 七娘子略微感到无奈,但这就是权仲白的个性,再说,人家肯给你看病,是给你面子。很多事也不可能以对钟先生的标准来要求他。 , U& X. Z2 F. g: T7 l 她还没有开口,许夫人已是一叠声地道,“这是当然,这是当然!” ) X2 `7 Q7 }, Q* R1 c 等权仲白一走,许夫人就和七娘子商议,又将家事收拢到了清平苑手里。 “这几个月我冷眼看着,你管家的手段的确是有一套。这个安排很好,管事人并不用操心太多,只要将你身边的心腹全盘挪过来,顶上坐着的人是谁,其实影响并不是很大。”许夫人分析得也很透彻,“我也不用操过多的心,有些琐事让你大嫂去办,也是好的。你就什么都别用心了,就只管好生养胎!头三个月,连你的姐妹们也都不要告诉。”( I; J5 Y) u& o7 [8 f9 K 9 G( W" J2 S8 G7 u- [2 P' C 她又犹豫了一下,才道,“娘家那边说不说,你看着办。”) f/ O; N- p2 u# o: i6 H 许夫人要体贴起来,真是可以体贴入微。3 W4 A/ F: ]- @: j - U$ u3 O. }+ u8 p 七娘子心知肚明,她对大太太和自己的微妙关系,不会没有感受。而在自己怀孕之后,和许夫人的关系更加紧密。许夫人在现阶段肯定是她的保护神,她点了点头,笑了,“太太那里,也还是满了三个月再说吧。” " g, H' p' c3 ]9 K 顿了顿,她又和许夫人商量,“这几年来,我和升鸾看着四郎是个好的,的确要比弟弟聪明不少。娘看看,年前要不要摆一席酒,大家内部,把未来四郎世子的名分给定一定?”! t9 {& {& s8 X 许夫人眼里顿时就闪过了深深的欣慰。 * H) c) l) m7 u- J. B1 a 花花轿子人抬人,七娘子真是深谙此道,只是这一个安排,无形间就将未来很多纷争,消弭于无形。 她却没有马上答应下来,只道,“还要和凤佳、你公公商量。”, e* A( u! L1 b2 D' A 七娘子也就是表明一个态度,具体怎么操办,她是不可能多话的。见许夫人会意,也就不多说什么,只是笑道,“嗯……娘说的对,还要和凤佳、公公商量。”7 @5 K# a |+ b0 h. n 两人正说话间,许凤佳进了明德堂,这位年轻将领三步并作两步就进了屋子,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问,“权子殷怎么说?”. Y |, X0 O# j _/ G) ~8 R& F+ w- n- f- e- z% \1 u 虽说昨晚得了个模模糊糊的喜讯,但他一大早要进宫办事,这是早定下的行程,许凤佳也不是婆妈之辈,说去就去,只是这追问时的情急,到底还是显示出了他的关切。 B1 P I5 S* M) `6 R. B 没等许凤佳答话,许夫人已经笑道,“这又要当爹的人了,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唉,我不说你了,让你媳妇来数落你吧!” 1 ~* C9 x! ~2 l* r; C2 F- v4 V 她就站起身来出了屋子,将西三间留给了小两口。 老妈妈自始至终都跟在许夫人身边,见许夫人出了堂屋,又站住脚不动,她便疑惑地道,“夫人——” 许夫人摆了摆手,轻声道,“你瞧。”% H8 u3 k$ W+ l* H 老妈妈便顺着许夫人的眼神,望进了窗里。 + E/ G7 e2 ~% b3 t- X 透过拉开的窗帘,与晶莹剔透的玻璃窗,西三间里的情景,清晰地展现在了两人眼前:世子爷脸上止不住的笑意,世子夫人抿着唇微微的笑,这一对头碰头喁喁私语的小夫妻脸上写满了欢欣,写满了快乐,但旋即,伴着七娘子嘴唇的翕动,许凤佳脸上就又带上了忧色。, |9 N. S$ R6 v$ e4 x “恐怕是告诉他滑胎的事了……”许夫人喃喃自语。 老妈妈心中慨然,她低声道,“少夫人毕竟是伤于纤巧。” 许夫人也点了点头,“我倒是盼着这一胎可以安安稳稳的,生儿生女都好,一来,有个亲生的孩子傍身,她心里安稳,平国公那里也犯不着再信府中流言。二来,第一胎坐稳,往后的生育也就更容易了。”5 |) k5 q* E8 ^0 x/ e , |4 ^4 N; S/ p; e 第一胎没有坐稳会如何,她没有说,老妈妈也用不着问。 ) ~; e& q- I0 r; A/ Z% p 她还是听出了许夫人话里那情真意切的盼望,便只好措辞宽慰许夫人,“以少夫人的聪明,天下要是有她办不到的事——” 话说到一半,自己又觉得无味。 就算七娘子聪明绝世,当然也有很多办不到的事。比如说生孩子,那就只能是看天意了。 7 c5 o# E7 u1 c/ g8 e 许夫人又摇了摇头,转过身同老妈妈一道,漫步出了院子。 “于宁、于泰的婚事,我打算等善衡生育之后,交给她一手操办。”走了一会,许夫人忽然又转了话题。 8 o" O, L- ?5 N/ q. Z 老妈妈不禁有了几分疑问,“您是说——” ! Y, V" m3 B8 u( B$ i* C% i 许夫人淡淡地道,“我这一辈子,看儿媳实在是少了几分眼力,这一点就不如凤佳。第一眼就相中杨棋,始终是有他的道理在。” 这是在侧面地承认自己不如七娘子,老妈妈要说什么,又无话可说。只听许夫人续道,“凤佳前一阵子来找我,他说他是不打算纳妾了。他自己受够了哥哥们的气,善礼的死,其实也和府里的局势脱不了干系……妻妾相争兄弟不合,这就是家败的因由。有四郎、五郎一对儿子,对祖宗他也有所交代。善衡能生最好,不能生也没什么,反正他也铁了心,宁可不生,也不要庶子。” * K( k: [& Y" i1 R) \ 许夫人顿了顿,又自嘲地道,“是啊,凤佳是把府里的事给看得透了。我知道他其实还是怨他爹的……唉,总之以前的事都不多提了。孩子既然下了决心,很多事我们也不必再多说什么。他还说他屋里的那五个通房、姨娘,他是碰都没有碰过,以后几年他打算陆续放出去嫁人,也不必无谓耽误别人的青春,我说都由得他。”! t2 e2 V c0 `# l1 R ; v/ E5 m% ~9 B+ o2 \0 z 老妈妈不禁道,“世子夫人也实在是好福气。” “好福气。”许夫人声音里多了一点苦涩,“嘿嘿,好福气,也是自己挣的。”' h. l, E8 n- D& [$ f( R9 V 她的语气里有一丝妒忌,有一丝无奈,也有一丝佩服,一丝欣慰,又过了一会,才悠悠地道,“此后四十年内,府里就是她的天下了,娘家有她弟弟在,能出什么乱子?人生八十年,她是苦了前二十年,甜一个花甲。四妹要是能教得出小五,即使只及得上她五分手腕,今天的情景,又要换一换了。”# E1 F# {9 L: M+ @/ ^5 r/ c/ n) T0 o ; b: s: G2 @7 Y* c. ^ 老妈妈想到五娘子,也不禁一阵叹息,又宽慰许夫人,“她好,您也是好的,往后四十年,您就只顾着含饴弄孙,再不用操心了。”2 A% f; q D, c * a' R& v/ K: d* W* R1 X( j 想到平国公已经问过自己,要不要改一改乐山居的隔断。许夫人唇角就不禁挂起了一抹笑。——乐山居身为小萃锦的中心,其象征意义,倒是要比实际意义更大得多。 “我不操心。”许夫人就慢慢地笑了,“但有人还是要操心的,恐怕这个好消息,到她那里也就变成了坏消息……” 7 \. G: @3 n w" c: V 老妈妈自然是心知肚明,“这件事您其实也不好管,横竖以少夫人的能耐,也不至于吃亏。” 许夫人思忖片刻,又点了点头,“她们母女间的恩怨,我们的确也不好多管。” - s( f2 n/ m C, h4 m! N& [ # 既然确定了已经有孕在身,接下来的两个月,七娘子的作息一下就变得很规律。* ]' a( p% q7 J; S G7 A5 U 许凤佳问过权仲白,确定七娘子不适合再有剧烈运动,便不再准许七娘子甚至是多走动几步,每日里除了去正院给许夫人请安,便把七娘子锁在屋子里,自己更是一有时间就尽量和七娘子呆在一起,确定她按时起居,不多做操心。只是在七娘子再三要求之下,带许夫人、安王一众去潭柘寺走了走,便再不肯离开京城半步,连皇上的召唤,也都频频被他推却。 . S+ Z1 }& c9 U6 {2 o “我和他说,我同你不一样,家里人口少,不亲眼看着我是不放心的。”许凤佳同七娘子说起来,很是好笑。“他还说我婆婆妈妈,我是忍住了没有说——上个月封子绣忽然发高烧,他是半夜里派燕云卫,把权仲白从京郊拉出来……嗐,丈八烛台照不到自己!”2 k- V! k8 L% K& e a/ j8 C6 \ * H2 i# k8 B$ H' _& Q& |( |6 ^ 七娘子不禁轻笑,“也就是你敢和皇上这样说话了,你也不怕他罚你!” “他哪里敢,罚我就是罚你,罚你就是下封子绣的面子……”许凤佳自己都笑了,“不过自从知道你有了身孕,他对我似乎也特别客气了一点。” / E: @0 C7 a, t3 g, t" u `8 q 两个人就同时想到了五娘子,都有了一瞬间的静默。4 J" G) q5 w0 g, i5 ` 1 X7 g- t2 ~' l' T, f1 Z 许凤佳又和七娘子说起来大老爷大寿的事,“也就是这个月下旬了,现在你们家已经热闹得不得了,京城人都笑说,这是比皇上过生日还有排场。” 大老爷虽然很懂得韬光隐晦,但坐在这个位置上,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七娘子心中不免一叹。又听许凤佳和她商量,“算来也有三个月了,我看还是我亲自去各府上都报报喜,也免得大家说你不够热情,好容易姐妹们相见,你却又懒懒的。”. k; E$ j* D, b8 p. r 自从七娘子怀孕,许凤佳倒是精细了不少:他唯恐七娘子用心太过,伤了身子,因此什么事都预先替她考虑。这一番安排就透了从前没有的细心,七娘子笑了,“好,你正好也和大姐夫厮见一番,还有三姐夫居然也快马赶来……你只怕是没有见过吧。”1 s6 g+ j( C4 b# _* ` 2 n6 E# O0 L0 R9 B2 P 她又若有所思,“虽然我没有和娘家打招呼,但按照权神医的性格,瑞云应该是知道了。就不知道她告诉太太没有。” 许凤佳撇了撇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道,“等到年后摆酒的时候,四姨应该就放心得多了。” 因为十一月下旬是大老爷的生日,杨家人当然是忙得不可开交,母族忙,摆酒就没有太大的意思。进了腊月又没有请客的道理,所以按照平国公的意思,这酒就拖到了明年二月五娘子忌日前后。 9 q% [7 c# V2 u# W. g 七娘子点了点头,又小心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打从心底出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姿势,舒舒服服地靠在迎枕上,拿起了一本书。# Q7 n: ~. l; c “怀个孩子,倒是怀出特权来了。”她嬉笑着道,“就连四哥、四嫂离京,我都没有去送。” 0 H' _/ D' d. V& R; x* r) u 也不知道四少夫人是怎么说服了四少爷,四房没有多久就求了平国公,调动回西北去了,这一次四少夫人要随军,七娘子当然是大力赞成。两夫妻十月底离开京城的时候,七娘子并没有送别,四少夫人也无只言片语相留。想必心中对她,毕竟还是有一线恨意在。四房一去,于平和于安的婚事有大少夫人帮着许夫人安顿,七娘子只管养胎,自然是心无旁骛,过了一段难得的安闲日子。也就是随着大老爷大寿临近,初娘子、三娘子到了京城,才有了必要的应酬。' f+ X7 N, F, k$ ~% u9 y “索性我打个招呼。”许凤佳还是在盘算着七娘子回娘家的事,“就让你在正日回去一次,其余时间就由我去!”, ^/ m C, R! {* m. p) a. {3 E ) T( |" c+ ^: u: V7 w8 v, N; B 七娘子不免失笑,“也不至于那么弱不禁风吧?权先生不是还说,宝宝成长得很茁壮,过了三个月,就可以不必那么如履薄冰了吗?适当的走动,也是必要的。”. s9 e, u5 `- K3 \1 | / `2 @+ ] D6 i 她虽然也很紧张生育的事,但却及不上许凤佳这样神经质:或者是因为这件事无法他自己来完成,所以他对七娘子的督促反而更加严厉。 5 Y/ l$ S. v! t9 n7 r% L “那也只准你出门两次,天气渐冷,万一下了雪,外头多滑,要出了什么事,谁说得清楚?”他沉吟片刻,断然下了决定,“好好说一说,大家也都是亲戚,能理解的。” & K- t: _0 ~3 Y7 ]* i 七娘子只好由得许凤佳去操持,“随你,随你!” 她又提醒许凤佳,“这一阵子你不要忘记多陪四郎、五郎。我这边养身子不能陪他们跑来跑去,孩子们就寂寞得多了。”! D( X$ q5 e; Y1 b6 U4 t3 H& J! u 提到四郎五郎,许凤佳哎呀一声,“孩子们要下学了。”" S6 y6 s3 i) Y% e" U8 r 说曹操、曹操到。四郎五郎应声而入,两个孩子都是一脸红彤彤直喷白气,一进屋先脱了大衣服,又去洗了手,这才依偎到许凤佳和七娘子子身边,“爹!娘!” 就要去摸索七娘子的肚子,“摸一摸小弟弟小妹妹!”/ Y( S' O- E* g ( {& J" S: n: S( a) z5 H2 M. H 七娘子笑着握住了两个孩子的手,“冰着呢,想冻坏小弟弟、小妹妹,还是想冻坏娘呀?渥暖了再摸。”6 N5 {( W- g% c6 t* Y4 j$ h 自从有了孩子,她不再回避娘这个称谓,七娘那不伦不类的称呼,已成历史。 $ j/ o7 ^' Q t+ t 两个孩子就嘻嘻哈哈地要将手伸到许凤佳脖子里。“爹给我们暖手。”8 q- K3 ~, u- p# Q( o# R “荒唐。”许凤佳嗤之以鼻,“一人一脚,踹了你们才知道疼吗?”9 ]& e9 X6 H: V, u ^4 L : V3 L6 G+ e7 |$ k: l: ] 话虽如此,他依然是将两个孩子抱到了怀里,又考问他们。“先生今天教什么了?都背熟了没有?”5 Q T2 ^& p1 p: T* }# g6 ^/ M 两只小鸭子叽叽呱呱的,“教了好些生字,还有一段《千家诗》,我们都背熟了,先生赏了我们一人一个松子糖吃。” “背给我听听。”许凤佳不置可否。“背会了,才准去玩。背不出来,就抄十遍。” ' F; ]4 b* a3 Q* V- ] M3 o 七娘子不禁失笑,“你看看,你们爹多坏呀!打他!” ( m- U9 |' m# \% _ 屋内就响起了两大两小酣畅的笑声。 第二日,许凤佳进杨家、孙家报了喜,七娘子也写信向封锦报喜,又托二娘子给六娘子带了话,一时间她有喜的消息传开来,众人都上门来看望道喜。; e' h/ b5 N% [4 v3 q! n* j/ s 初娘子是拉着大姑爷一起来的,两姐妹毕竟只见过几面,感情比较疏远,和和气气地说了几句话,初娘子又叫过四郎、五郎认了阿姨,便笑道,“你大姐夫这一次有希望进京来,以后就能常来常往了!” 初娘子这些年来虽然风韵依旧,但眉宇间到底是有了一点风霜,只有在提到女儿喜儿的时候是最高兴了。“今年十三岁,已经定亲了……在家绣嫁妆,这一次没有带上京来。以后等她和姑爷再来见识世面吧!”. V$ ~# N; o. c, v8 y 又说,“家里也有两个屋里人有了身孕,这一向喜事是真多!” 蹉跎了这么久,总算是又有了消息,七娘子真是为初娘子松了一口气,忙不迭恭喜初娘子,“一举得男就是最好的了!” 初娘子比她大了九岁,现在已经摸到了三十岁的边,自己要生育,可能希望是不大了,但能有一个庶子,也比要过继来得强。* j, J. E' z; V. ~ ! ~, `, f2 i& g% i& E1 r& M/ d! F 初娘子也还是一脸的喜兴,她笑吟吟地道,“就是,什么事也都是要慢慢等,急不得!” 三娘子就是另一种态度。/ @7 y# \" m" s3 U1 } 姐妹们当年虽然不大和睦,但时隔多年,七娘子早已经不把当时的龃龉放在心上。两姐妹厮见过了,就问三娘子,“这一向都没有收到你的信!”: [- X! s" t( G “婆家规矩实在是大。”三娘子脸上就阴了下来,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家里的辛苦。“我又有钱,一进门就觉得家里人浑身都长了手,变着法向我要钱,从婆婆开始,嫂子、弟妹……”2 t( c8 j* m2 g8 v/ Z 5 ~- H+ w! j+ Y; g$ c; D* g$ A 以张家的门第,杨家如今的地位,其实已经可以支撑三娘子不受任何人的气,婆家人贪她的钱,更是要哄着她拍着她。三娘子自己也有儿子,听起来三姑爷对她也不错,其实日子说不上难过。要比初娘子这些年来受到的压力小很多。 / Y5 c' V$ ]8 `! Z. g- y 但三娘子看着明显要比初娘子老一些,才二十四五岁的人,眼角就有了一点鱼尾纹。1 [+ d4 J" {( m # a! E5 o! f$ L Y9 Q G 七娘子看得暗暗心惊,不禁提醒自己:还是要学会知足。 9 A, t! w+ D: I3 Y2 ~/ q: } 两个姐姐都给了四郎、五郎丰厚的见面礼。4 d- D) o# X. O/ A % e; {! b! T e% ^. S# H z% a2 Z4 M 对于五娘子之死的真相,她们却并不太了解,言谈之间只是惋惜五娘子没福,三娘子甚至以为五娘子是产后不到一天内去世的,算是难产而亡。 B. J8 S; ~7 Z- B 随着生活圈子的分散,古代传递消息的不便,姐妹们所处社交圈子的不同,彼此间的距离也将越来越大。 权瑞云、二娘子、敏大奶奶上门的时候,气氛就要贴心得多了。 这三个人都给七娘子带了很多补身的药材,还有一些七娘子在娘家时就喜欢玩、喜欢穿的小玩意儿,却没有人送她吃的喝的。 敏大奶奶又格外握住七娘子的手谢她,“七妹真是菩萨转世!” o& d/ O& `$ g4 ^" g9 _% i $ }5 u C% b& Q# w' R* u 她笑嘻嘻地和七娘子说,“家里又提拔了三四个通房,现在公公夸我贤惠,他也和我和和气气的,家里过得很舒服。” 七娘子看着心满意足的敏大奶奶,一时间真是不知道怎么回话,只好笑道,“大嫂比我贤惠得多了。” : M. y7 j. f+ f: a1 _3 c 这一次她怀孕,家里人好像说好了一样,上到太夫人下到大少夫人,没有一个人说起通房的事,好像这世上根本不存在通房两个字一样。七娘子也乐得装糊涂,打算等到生育后再行盘问许凤佳,是否又背着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9 t6 i# U6 B, m7 }9 m 权瑞云私底下告诉七娘子,“娘倒是早就知道了你有身孕的事,还叫我过去,问我二哥是不是说了什么……” ; M+ M3 a5 L' d# | 她点到即止,“七姐要小心保重身体!” 她又摸了摸肚子,幸福地道,“等到孩子出生,要是一男一女,倒不如索性——”3 U5 S1 i) c9 G4 N, X3 Z5 J8 @& H ; a& Y$ X- I5 K: P# J 七娘子忙截断了她的话头,“血缘实在是太近了!要是一男一女,就做亲兄妹姐弟一样养大,那是最好的!”! u% i7 S( V% X# B, u% { & a/ R* G1 J1 c' B" g0 t 权瑞云哈哈大笑,“就是一说,善久和二哥也都说,实在是太近了,叫我别想着指腹为亲的事。” 她又说,“善久本来想来看姐姐,可惜家里实在是忙不开了,我又帮不上什么忙,他说正月里一定来看你。又吩咐我,问姐姐有什么事要帮忙,尽管开口就是了。” ; L: _& F" O t5 }8 ~ “你们小夫妻日子过得好,就是我最大的要求。”七娘子握住权瑞云的手,轻声问,“善久对你好不好?”/ V o. c* m- c! H7 L7 H 7 z4 f8 x0 T% n7 | 权瑞云脸上的红霞已经回答一切。5 N+ h: C. c) o1 C 二娘子来的时候,带了六娘子赏赐下来的一大堆名贵药材,还有自己送的,皇后赏的,太妃赏的,总之是恨不得装了两车。+ u. d6 ~0 p, @- e: [- J$ w “都让你好生养胎,等明年生产后再进宫请安。”二娘子也是一脸的欣慰,“六妹说,家里要是有人给你气受,就只管往宫里递个话。她为你做主!” % y0 P' E; A K7 h' P* ~# t5 @ 如今六娘子在宫中的地位,也的确是说得出这种话了。8 l" h8 }5 }" F6 O6 `+ f% H' M& [ ) S$ k: c: ~) x 七娘子免不得又和二娘子感慨一番,这才将她送走,又安分休息了几天,便与许凤佳双双出门,去杨家参加家人私底下为大老爷过寿的私宴。 |
299、繁衍8 ~% }1 B9 U# ~. K + c1 V; z9 Y! n' U/ k7 d7 |; \ 殿内顿时一下又静了下来,二娘子深吸一口气,她望了七娘子一眼,正要说话。六娘子却又打断了她。1 f# f9 r6 U3 t1 K6 Q ( _4 r' {* s- |) N5 z' ` “没错。”她低声道,“我们没有证据,无法证明你对五姐下了番红花……”; w$ g- K( B' o8 b7 v 5 s9 M# Q c* ^ 她脸上又浮现出了一股天真的好奇,略微一偏头,带了些不解地问,“不过我倒想问问许四嫂,你又是为什么要这样来害五姐呢?” 四少夫人扭过头去,并不理会六娘子的问话,场面一时又僵硬起来。* N7 c% X5 J. l0 ~ 8 ~8 I/ w% V, E& O7 C/ k" M9 D u 眼看六娘子眼中掠过一丝煞气,七娘子从心底叹了一口气,她低声道,“恐怕这件事还是从五姐的言谈中埋下的怨恨。五姐在生产后很关心四房的子嗣,就像是四嫂曾经关心过六房的子嗣一样,她说过几句玩笑话,要给四哥送两个通房……” , p8 C" Q! ` q* t 二娘子和六娘子看到四少夫人脸上骤然闪过的怨恨,顿时也都没了别的话:七娘子的这个猜测,虽不中,恐怕也不远了。# h; g+ ]7 ?3 ?+ K: Q & I, ` l( N5 k W0 X/ F& l 场面上一时又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六娘子才喃喃道,“真是不可理喻!” 四少夫人这会倒是肯开口了。 + u8 q& v1 O G( e 她的态度几乎是有几分傲慢的。“我就是看不惯她的做派!从前没有孩子的时候,和我们一样做小伏低,受了通房,还不是要忍气吞声?有了孩子,态度就变了,好像她自己的相公是相公,别人的相公就不是相公。她不喜欢通房,我就喜欢?”' {( j7 @6 {* O% T, Q z( E - }6 E4 v9 z M 她抬高了声音,“连着戳我的痛处,说我几年无出……嘿嘿,我无出又如何?要她和我一样下不了蛋,又何尝是什么难事?杨善礼实在是得意忘形,不知所谓——”5 w3 l* {# X" d, B& _5 D- V+ e & m- h8 j ?7 p, y1 U( i2 x “够了!”七娘子蓦地轻喝,她一下站起身来,歉然对二娘子和六娘子解释,“二姐、六姐,我有一点头晕……”/ P. j8 m: J$ z8 R/ l$ g9 r 二娘子见七娘子面色煞白,忙道,“你快坐下休息。”1 a8 V+ \# a4 i8 d3 W" j 3 _; I) T: P3 J7 x6 ~7 Y 六娘子扫了四少夫人一眼,扭头又吩咐,“给七妹拧个热手巾来,不要撒花露!” 她顿了顿,又慢慢地道,“把我预备的那碗药,也端过来。”/ f; [1 V6 D* V9 y4 W L 四少夫人顿时面色煞白,死死地咬住了嘴唇。6 u& U) m3 Y; y- I 毕竟是久居人上,自己拿捏别人,手段多得不得了,别人要拿捏她,总是要顾忌许家和莫家。四少夫人是从来也没有想到,别人要对付她,也是手段翻新…… / I! G0 O3 J' \2 k 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和一个热气腾腾的手巾把很快就都送了上来,和它们一起上来的,还有两个面目死板的中年宫女。六娘子亲手展开手巾,给七娘子敷到了额前,这才转过身来问四少夫人,“许四嫂是要自己喝呢,还是别人喂你喝。” 四少夫人双唇紧闭,她几乎是求助地瞥了七娘子一眼,见七娘子神色虚弱双唇紧闭,并不发话,又平添了一丝绝望,她正要说话,二娘子已经沉声道,“我来喂她喝!” ) K$ V8 B1 x, p; O6 i 四少夫人顿时就被两个宫人给捏着肩膀提起来,塞到了太师椅中,二娘子端着碗,徐徐在她身边绣墩上落座,她舀起一勺药汁,甚至还贴心地吹了一吹,冲两个宫人一扭头,这两个妈妈顿时捏住四少夫人的下巴,只是轻轻用力,四少夫人便身不由己地张开了嘴巴。# v. I$ ^) q, B8 r( _ 二娘子便将药汁填了进去,两个宫人一拍下巴,又捏住四少夫人的鼻子,四少夫人反射性地吞咽了一下,这口药便滑下喉管。 ' h; b0 ^) o) \, h r* G( h5 T 她眼中终于凝聚出了货真价实的恐惧,也不知道是被药汁呛住,还是为自己的生命担心,几滴清泪,已是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6 |: N! E, P; ?3 P2 l4 t ( p# i0 X$ ]! K 六娘子站起身来,她倒背着双手,缓缓地道,“许四嫂不要怕,七妹是个善心人,她多次为你求情,说还是不要做得太过分,毕竟你也不想要五姐的性命,只是想让她尝尝番红花的味道。” % ~! p# v) `6 q 她又偏着头,露出了一抹娇憨的笑,“都说番红花的味道带了一点苦,非以麝香、水银、零陵香中和,才能带有一丝甜味。这是宫廷秘传的‘凉药’,听说只是一服,两三年间就绝不要想有身孕。两服三服一口气吃下去,运气好一点,能够活下来的,十年内要说生育两个字,也都是妄想。”0 |8 z: Q7 i' W1 a9 v+ s$ N3 Y 0 P4 G# W* d6 x! Y 她的眼神又落到了四少夫人身上,六娘子亲切地问,“许四嫂,这碗药好喝吗?”+ K- L6 n a' d 四少夫人剧烈地颤抖着,她死死地盯着六娘子,从鼻中呜咽出了几个音节,却又被二娘子稳定的喂食节奏给打断了。 “十年后,许四嫂就三十多岁了。嗯,还好这一胎许四嫂生育了男孩,要不然十年间还是无出,恐怕四嫂就是再刚烈,也顶不住长上的压力了吧。”六娘子做恍然大悟状,“噢,我忘了,许四嫂会下药嘛,谁要给许四哥纳新,您一帖药下去,也就万事大吉了。” ; X$ ]# N/ ]0 W( g- Z. i 话说到最后,到底还是带出了一点阴烧的火气。 七娘子取下额前的手巾,坐直身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v# s. i2 l4 o; u- u d- W! B 尽管刚才忽然袭上的头晕还没有完全消退,但她却并没有阻止六娘子,而是柔声道,“四嫂,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能够到这里为止,那是最好。我把话放在这里:报复两个字,你还是不要想了。你是有后的人了,以后还是想着多照顾照顾六郎吧。” 比起六娘子鞭子一样的冷言冷语,七娘子的这句话就好像一根钝针,虽然并不锋锐,但却一下戳到了六娘子所没有照顾到的软肋。 四少夫人挣扎的动作,一下就僵住了,又过了一会,她似乎想通了什么,猛地闭上眼,骤然加快了吞咽的速度。# e, ~% r* p. t) ?5 G % O8 x4 \" H6 ` 有了孩子,还是一个男婴,四少夫人就要为六郎考虑,鱼死网破的事,她是再也做不出来了。 " P W6 w- M. u/ c( q+ K* \ 六娘子几乎是歉意地看了七娘子一眼,她低声道,“七妹,我看此女留着也是麻烦,不如……” * ^* h. P# K% W$ q) D/ b% W- M7 v 这句话声音虽小,但四少夫人肯定是听得到的。六娘子当然也是要说给四少夫人听。5 _$ s* x4 {9 [2 s/ @' j 七娘子扫了四少夫人一眼,淡淡地道,“算了,一报还一报。你们也不要为我担心,我应付得来。” 1 z% ^: v& p) r8 H #( g0 S3 n3 F& j5 G( }" o 两妯娌进宫的时候是喜气洋洋,出宫的时候,自然却是另一番气氛。 七娘子和四少夫人是一车进的宫闱,自然也是一车出去。为了表示对二娘子的尊重,许家的车驾一直在前为二娘子开路,等到两边人马分道扬镳,各自回转之后,七娘子才轻声道,“四嫂,你怨我吗?”! n3 v9 Z( p0 r4 _8 q- i! J 四少夫人自从喝完了那碗药,一直一言不发,就是随着七娘子出宫时,也是一句言语没有,甚至拒绝向六娘子行礼。一路上她就好像一个塑像,脸上是一点表情都没有,就是七娘子,也都揣测不出她现在的心情。 听到七娘子的话,四少夫人颤动了一下,但却依然目视前方,置若罔闻。 * ~" _' B: i l; n6 L 七娘子柔声道,“四嫂心里肯定是有怨恨的,这一点,小七也明白。”/ `6 ^0 L7 |8 a' Z7 R. ^ 她没有等四少夫人的回应,就又接着往下说。“不过丑话我也撂在前头,第一,凭着六姐和二姐的意思,四嫂未必能安坐在此,生我的闷气。第二,我虽然心慈手软,但却也不想养虎为患,在后院留一个威胁。今年年前,四嫂还是和四哥商量一下,看着或者是到外地去吧。”% \% d4 j1 m4 ~+ E! s& D# q 她的语气虽然软,但又透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味道。四少夫人又颤动了一下,她依然没有回应。( I5 {. f) V" i “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七娘子自嘲地笑了笑,她也学着四少夫人,注视着前方颤动的车帘。“我知道对四嫂来说,死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怕还是六郎和四哥。六郎嘛,是你的亲儿子,只要我们六房的孩子好好的,我也不会为难一个不懂事的小孩。但四嫂不要忘记,五嫂为了和贤,还给过我什么东西。有些事做过就是做过,要掩盖足迹,是掩盖不来的。” ' j% }: h, N# }/ v: H# k3 \ 这一次,四少夫人的脸色变了。 通房之死,与番红花毕竟不同,番红花没有真凭实据,通房之死却有。以四少爷的作风,一旦知道此事,夫妻间的情分,只怕荡然无存。8 N, p4 c1 Z$ a0 f D “你想我怎么办?”她的声音带了几分嘶哑与苦涩。“你四哥现在京城干得热火朝天,难道我一句话,我们就能出京?” “细节毕竟还是可以再商量的。”七娘子不以为忤,甚至还帮着四少夫人出主意。“现在六房在府里稳若泰山,兵部那边又没有太多事情,四哥的性子,恐怕还是想要有一番作为的。眼看东北一带,女金人时隔百年再度蠢蠢欲动,四哥去东北也可以,回西北也可以,都可以操作嘛。”. ]8 m* N1 |3 h4 j 她和气地道,“总归这件事尽量保持低调,对四嫂来说也是好的。不然公婆知道了这件事,再一仔细查问,四嫂你的城府,未必禁得起公公的逼问,当年通房的事,未必禁得起这样的盘查……” 七娘子这是赤/裸裸地在威胁四少夫人,不要打着告状的主意,把这事闹大,伤了自己的面子。 而通房之死,就是她手中握有的最佳筹码,万用万灵。 四少夫人唇边,又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 L% c# ]! i) x1 y' p! d5 q% D$ Z0 ` 她一路都没有再说什么,七娘子也一路都保持了沉默。) b. [* e- \* z" V4 X( C " p( s5 X% G. Q8 H 等两人进了府,肯定还是要到乐山居、清平苑去向两个长辈报平安的。七娘子这一次却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先进清平苑,四少夫人自然也只能跟在她身后。! Z- ?4 v1 q! ~ 两人进屋之前,七娘子就听到了身侧传来的一声深深的吸气。0 ]# e5 G e# F/ R' Q2 h5 n ( e5 ?( A8 K% T# l3 O. B% p 一进屋,四少夫人脸上就露出了一抹笑,“给爹、娘请安了!今儿进宫,得了好大的脸面,姑姑赏了六郎……” 七娘子的心也顿时安到了实处:虽然不愿,但如果四少夫人不能接受自己的分析,非得要闹的鱼死网破,损伤到六房的利益。她也只能快刀斩乱麻,通知六娘子和二娘子,由她们斩草除根。 ; G( t4 n( G4 D 现在这样各安其份,已经是她可以找到的最好结果。% N; E( G) j6 `! ^* N0 j 0 e6 A) h" |5 R: o8 M- f, T9 i" m$ F5 F 平国公和许夫人对四少夫人的叙述,当然微笑以对,两个老人家却是很有默契,一边听四少夫人说话,一边又冲七娘子投来了疑问的眼光。 + K* t% X! G f- L& B/ ? 七娘子点了点头,轻声道,“姑姑什么事都听说了,她说,家里的事,她就不多管了。只是惦记着安王想到家里来玩一玩,我已经答应太妃,过几天就让升鸾进宫,接安王出宫走走。”+ R- w: m! J) y0 t" a7 M+ q0 P 4 Q' D7 b( ~% I# u- ~/ Y6 q% I9 y 太妃提到安王想和家里亲近,无异于表明并没有抱怨兄长,疏远许家的意思。平国公和许夫人脸色都是一宽,平国公又笑着打趣四少夫人,“莫氏怎么不说了?你姑姑还赏了你什么好东西?” 四少夫人神色复杂地瞥了七娘子一眼,她又堆出了欢容,“还有姑姑亲自求的长命符、长命锁……”9 i8 K( i+ K9 `$ ?3 c& r . N9 O) i( | L- `* f# N9 o 等七娘子回了明德堂,已经是近了晚饭时分,宫中又传了赏赐出来:宁妃和许太妃都有赏赐,只是许太妃的赏赐是给家里全员的,宁妃的赏赐却指定给六房一房。 . g8 j1 A3 U! |/ l3 C7 O P5 r 许太妃的赏赐从分量上来说,和以前几乎没有变化,七娘子的那一份,在小辈中依然独占鳌头。 来传赏的宫人又特地叮嘱七娘子,“宁妃娘娘说,您今儿说话的时候,露出了几分头晕,虽然当时没事,但也不要怠慢,还是请大夫来扶个脉,有事没事,都往宫里递个话,免得她在宫中担心记挂。”: x8 v; }" `8 f# H/ B9 | 8 D4 b- Y: R3 ~. Q4 U$ F 因为这次赏赐,有一份是单独给六房的,因此许凤佳和七娘子两夫妻自然也要过清平苑接赏,许夫人和平国公不由得都看向七娘子,; v2 T$ N9 h" n& L% ] 许凤佳更是连声道,“还不快去请钟先生过来坐坐?”! D, X$ A7 }1 Z$ R4 G5 n 0 C, J& N# [- P- e+ D 许夫人更是很关心,“怎么平白就犯了头晕?你不要走动了,等钟先生来扶过脉,让人暖轿抬你回去。”6 Z) \( y! t$ }3 P% k( O 又一叠声吩咐人,“预备下暖轿!”% |$ R6 X/ W8 ?* { 2 K9 U5 d' F: i. S8 ? 就是平国公都没有走,而是坐在一边数落许凤佳,“知道你媳妇身子弱,平时很多事你就要懂得体恤她……” 自从太夫人的事出来,七娘子在平国公心中的地位,可以说是今非昔比,一时间许凤佳倒是要往后靠了。他又有些不服气,“杨棋的身子,我一向照看得好着呢!”# B+ z3 f. I9 V; h8 E, y 几个人说了几句家常,平国公又问七娘子,“关于省亲的事,两个贵人有话没有?” 七娘子摇了摇头,轻声道,“看二姐的意思,皇后娘娘还是害怕过于奢侈靡费,这其实还是一心体恤杨家,我想二姐在背后应当是做了不少工夫的。”: ^- b1 A1 M" u7 b4 X4 E 平国公点头捋须,沉吟不语。还是许凤佳心直口快,一语道破,“主要也是四姨夫深知韬光隐晦之理。”- P6 E9 I8 {$ P) b3 x* j ! }3 h3 g( v; Z6 ^4 F$ R 许夫人也很赞成许凤佳的看法,“四妹夫这些年来行事是越来越稳重了,真是越发有宰相气度。我看省亲之事不成,也还是好的。”5 c/ F8 }$ a& e- E4 O 七娘子望了许夫人一眼,又看了看许凤佳,便低声道,“只是私底下听六姐说起来,也还是思念生母……” + {% i6 i2 L9 `9 R ~4 J 这件事她会拿出来问许家人的意见,平国公心里很是受用,只是他是公公,这件事上不大好说话,只得望了许夫人一眼。许夫人顿时会意,她沉吟片刻,断然道,“给贵人生母请一个诰命,其实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件事还是你二姐开口,才最好说话。我看你还是不要掺和。”/ p9 o8 X& p2 t8 l 二娘子毕竟是大太太的亲生女儿,很多事她说更好,这个道理,七娘子还是懂得的。她点了点头,还要再说什么时,钟先生到了。9 }. a7 E# t2 V# \2 q6 L3 z7 J; ~9 O ( z! W4 t! K: e 医生扶脉,大家总不好围着探看,平国公冲许凤佳点了点头,率先出了屋子,许凤佳望了七娘子一眼,便站起身来跟在平国公身后踱了出去。屋内就只剩许夫人一个长辈陪着七娘子,气氛静谧之中,又不乏一线温馨。, j, c( }. p* N, ^0 X 9 p# e. E8 b- o' W% H3 _, v. P 钟先生扶了许久,摸过左手,又换了右手,甚至还请示许夫人,隔着手绢,轻轻地按了按七娘子的颈脉——他今年已经是古稀之上,男女大防,倒是不必太过在意了。 见他这样当一回事,七娘子和许夫人都不禁有了一线紧张,钟先生却是垂目只顾着出神,又过了一会,才低声道,“这个脉,老朽还摸得不大准,恐怕是喜……不过,日子还并不很久,所以捏得不大分明。如若不是,则是又添了新症,依老朽的意思,夫人不如请权大夫来也扶一扶,那就更有把握了。”: g) H S% [" Z( O' m( t # ]- Y. d1 v5 ?% z: n) Y2 y 许夫人顿时坐直了身子,一叠声地道,“这就着人请去!先生你稍坐一会!”3 r0 {3 O: x4 `( s3 s . _3 i7 E: B% h- S2 P 就亲自站起身来出了屋子,也不知道找谁去吩咐什么了,到了屋门口,又回身吩咐七娘子,“善衡你就躺着别动!”/ m/ _: A/ R2 ?4 P 8 s1 ~1 a# b% P9 b# U+ |: J$ Z 七娘子一手抚着小腹,心中竟不知是什么滋味,这一天之内,实在有太多的消息,甚至让她有了些麻木……她半靠在榻上,注视着钟先生,轻声问,“先生,这——有几分准呢?” - T$ ]8 G' U9 o5 ?/ q 到底话尾还是带上了一线颤音。$ d! S- x& h& k 钟先生唇边露出一抹笑来,他低声道,“少夫人,十分里拿不准九分,老朽又怎么敢往外说呢。不过纵有,恐怕坐下也不到一个月,脉象若有似无,老朽年纪大了,精力散漫,权大夫精力旺盛,这脉他来扶,还是更准一点。” 0 e7 D# r" o, a+ J: q3 o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在这一刻,七娘子忽然想到了很多已经逝去的往事,无数张面孔在她眼前飞舞,最终,她想起了九姨娘临终前时常念叨的一句话。. `0 u, {& \ [2 R, q' T “只可惜是看不到你们姐弟生儿育女,繁衍血脉。”1 B) P1 X: C8 g' H ! s( ~1 a; a) [) T& d 现如今,她和九哥终于也都到了生儿育女的年纪了。 |
298、逼人% b3 \. G9 W& {. s/ z ! e. i6 t3 c8 i- ^; |( { 许太妃最终也没有过问五少夫人之死的细节,而是和七娘子谈起了安王的学业。“这孩子从小就很聪明,现在似乎是开了窍,反而不爱读书,只是在杂学上有兴趣。这阵子嚷着要跟权仲白学医,我说你还是正经读几本圣贤书,他偏偏还去求他哥哥,说自己读书也没有太大的用处,倒不如跟着权仲白学医,和前朝的哪个藩王一样,编几本什么《救荒本草》、《保生余录》,就算是为世间做的功德了。” j' q5 A/ d* e L u 七娘子抿唇道,“那是前朝的周定王,当时被称为药师佛下凡,在民间声望很高。看来安王年纪虽小,但却很有志向。” - U/ i2 P5 H' H 似安王这样出身的藩王,当然一辈子和权力中心都靠不上边,如果能够学医有成,也不失为是一辈子的事业,免得和别的藩王一样无所事事,被养成一个废物。许太妃明着是数落安王,实则不知道有多么喜欢,听到七娘子这样一说,顿时面露笑意,“自从上回你说要接他出宫,他就不知道有多么惦念,今天是上学去了,等到回来要是知道你来过,只怕又要念叨着这件事了。”5 f# q2 |: R. D . c9 F% F$ k0 j 七娘子忙道,“这一向家里事情也多,过几天一准叫升鸾进来接安王出去。”' h4 s4 D) P* P 4 O2 P- G- g' \1 |: ^ 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也是事情多就给忘了,不然,正好把安王带到潭柘寺里玩。” 4 n+ I P2 ~$ A7 |$ ?" O: D* G 两人又说了几句琐事,许太妃就像是根本不知道许家的风风雨雨一样,只是和七娘子说着安王的起居,“别看孩子年纪小,很懂得心疼人,前几天我犯了咳嗽,他巴巴地找了好些润肺的方子给我看,说,‘母妃你挑一个方子吃,都是极好吃的,一点不苦,您看,冰糖炖雪梨,这听起来就多滋润’……”- |6 ` u2 n+ u* ] b n: l7 i 正说着,四少夫人从内殿出来,手里捧了一个盘子,她笑盈盈地将手中的水晶珠花送给七娘子看,“我挑了一朵,看着和蔷薇有些像,听姑姑身边人说,这个登册写的是西域乌金玫瑰,看着倒是挺新鲜的。”' }4 E2 a9 N$ ? 9 t5 K, v/ }5 ~% }& u 七娘子一边折起信纸收进怀里,一边笑道,“哦,看着倒是和中原的手艺大不相同。”* B% H7 N( B8 x4 j2 t- s : {7 R5 I6 a9 A7 \# R- q0 o 她也挑了一朵,又将余下的三朵收起,“回去给大嫂和两个妹妹送去。”* G8 f4 ?9 g" q$ j6 l" z6 t, r ; }- ~, o& F7 D2 P. e# u# T 许太妃笑道,“其实都是不值钱的,就是手工新鲜,你们戴着玩吧。皇后看了样子新巧,已经着人安排工匠们去学了,改明儿等玉的雕琢出来了,再赏给你们。”3 L1 Q& R4 R7 q , {* A0 \, N, I/ H0 N. E" L# U 四少夫人眉开眼笑,“每次进宫,都偏了姑姑的好东西。” 三个人又闲话了一番家常,七娘子就笑着拉四少夫人起身向许太妃告辞,“还要到景仁宫走一走,和宁妃说说话——” # `$ ?6 U9 f3 ]( [8 P 许太妃会意地笑了,“今天景仁宫里一定很热闹,你见了宁妃,替我带句话,就说今天要是忙,就别过来请安了,免得过于劳累,才出月子,又坐下病来。” X) c* d8 j" b) _# N; ~ 只看许太妃肯这样给六娘子撑场面,就可知道两人关系融洽,七娘子点了点头,见四少夫人面上有了一丝犹豫,忙又道,“四嫂,你也要学着和宫里的贵人们应酬起来,怎么说也混个脸熟……将来四哥升官后,你进宫的次数只怕是要更多的。” # k' c6 u& _" y9 z" m 四少夫人想了想,也就笑道,“那我又要偏六弟妹了!” ( o/ v/ w ~2 ?- l( S 两个人向许太妃行过礼,许太妃又从身边解下了一个明黄小荷包递给四少夫人,笑道,“这是我月初在佛前给六郎求的长命符,回去给孩子掖在枕头底下,就算是我这个姑奶奶没有白疼他了。”- T9 j5 @7 g" y6 w* P 1 X# [4 q# y* L& \6 U3 f ?% K 四少夫人眼前一亮,再三谢过许太妃,这才亲热地挽起了七娘子的胳膊,一边和她咬着耳朵,一边出了屋子,“姑姑怎么说?没有冲你发火吧?我在屋里一边挑东西一边担惊受怕,就怕场面不可收拾,到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和……”) b0 [) \2 _1 G 她的话里,到底是有了一点真挚的关心:这几个月来,和七娘子在通房问题上受到的压力,使得两人之间毕竟有了一点同仇敌忾的情感。四少夫人这一向对七娘子虽然说不上推心置腹,但也一向很友好。 $ y2 h, A: F- z% k2 r& q1 a 七娘子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扫了四少夫人一眼,淡淡地道,“姑姑倒是没有说什么——毕竟有了安王,进宫又这么多年了,对娘家的事,什么事该管什么事不该管,姑姑心里也有数的。” 3 t; E/ x0 x8 ?0 m 这一番话其实已经将许太妃可能的想法点得很透,四少夫人沉默了片刻,又道,“收养安王,这是你为姑姑出的主意吧?这一招真是妙!”9 P8 j' \$ z! A. k 要不是安王拉开了许太妃的注意力,让许太妃更加专注于经营自己的生活,今天这一关能不能这么容易度过,七娘子心底也没有底。她微微一笑,又催促着四少夫人加快脚步,“六姐想必已经等我们一会了——可不能让贵人等得太久。” # % T9 R# F, N6 l" g5 C 二娘子和六娘子也的确在景仁宫等了七娘子一行人一段时间了。3 Z. _8 }( v' J. C2 X1 S & F- j; h: o. W+ q 这两个青年贵妇一个是皇后的嫂嫂,多年来深受贵人信赖,皇后在宫中的很多作为,背后都有她的影子。一个是刚诞育皇子的后宫宠妃,又得到皇后的欢心,在后宫中隐隐有和牛淑妃争夺二号人物的势头,许家虽然势大,但毕竟太妃已经退出权力中心,面对二娘子和六娘子,四少夫人是一点都不敢怠慢,尽管六娘子笑语嫣然,她依然规规矩矩地行了参拜大礼,才起身致歉,“打扰娘娘姐妹相聚了。”/ { t8 T' I' |1 ^+ \* P, b 六娘子眸光流转,嫣然一笑,“许四嫂千万别这样说,其实说起来两家都是亲戚,还是四嫂很少进宫走动,见面的机会才并不多。”: W$ d9 S; ], G6 @ 居移气、养移体,六娘子这几年来居于人上,尤其是去年有身以来,更是宫内宫外,万千宠爱系于一身,渐渐地就有了一股说不出的雍容贵气,尤其是生育过后,气度越发宽和,当年那娇憨的小儿女态,已经渐渐消失。这一笑之间,竟然有了艳冠群芳的感觉。 再一看二娘子,虽然也是微笑示人,但眉宇之间威仪外露,虽不至于让人望而生畏,但被她的眼睛一看,四少夫人就觉得自己好像被看穿了一样,连后脑勺都泛起了一股凉意。4 z6 J1 g$ p3 v X: X7 i1 { 她又看了看七娘子。. n+ W R! z6 K2 A( ?/ ?3 F # l1 L; k0 L& X- \) G$ [ 七娘子倒是这几个姐妹中最中庸的一个了,论美丽她自然不如六娘子,说威严,和二娘子也有一段距离,她清秀的脸上似乎永远带着一抹心不在焉的笑意,此时更是犯起了沉思,直到收到四少夫人的眼色,才笑道,“四嫂也坐吧,六姐说得对,大家都是亲戚,也不用过于客气。” `* X0 A6 b( w v) C* r: G4 M 四少夫人虽然粗,但粗中有细,她顿时留意到,虽然这三姐妹各有千秋,但七娘子说话的态度,却隐隐地露了吩咐:似乎她虽然是三姐妹里的老小,但却掌握了场面上的气氛。 真是个人中龙凤……不过一个庶女,现在也就是许家的世子夫人,头顶不知道有几重长辈管着,偏偏是走到哪里红到哪里。嫡姐也好、庶姐也好,都这样给她面子……; {+ z4 P7 k1 v% Q: c! Y$ u9 n 许家有这么一个世子夫人,就算六弟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只怕世子位的归属,也不可能有太大的变化了。9 y, J8 @( k; r j5 o+ l 忽然间,四少夫人萌生了一股去意,怂恿四少爷谋求外放的想法,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又因为场合上的不方便而消失了。 * K% y2 X) O1 l' f) R" ? “听说今年冬天,皇上有意安排妃嫔们陆续归宁省亲。”四少夫人就笑着恭喜宁妃,“如果此事当真,可是数十年没有的大荣耀。我们许家也要沾宁妃的光了。”; u d4 V' L9 n X8 [ : n1 Z1 I5 S! N% \! f6 S4 D 六娘子忙笑道,“这是哪里的话,其实皇上虽然有这个念头,但害怕我们归省,难免娘家又要惴惴不安,四处安排仪仗排场。这也是不小的开销,再说牛家一下就有两个后妃,要是陆续接待下来,怕不是要花干了他们家的银子?因此还在犹豫。”0 m' n2 s7 f( Z% j, Z ' b) Q+ E3 x! b1 O 二娘子也道,“若是孙家要接驾省亲,恐怕两三年的进项贴进去不说,未来两三年的进项还要进去。娘娘说我们不赶这个虚热闹,拿银子往水塘里扔还能听个响,因此这事我看十有八九还是成不了的。”+ c9 d! R7 K6 h% ] . k) `/ X6 |! n! o C1 E 众人说了几句省亲的事,七娘子又向二娘子、六娘子谈起来,“说起来,在家里也就是四嫂和我最亲了,当时五嫂还在的时候,大嫂呢是个木头人,四不沾边。也就是四嫂和我一样,也都是被五嫂压得喘不过气来!” % f# H0 H9 u; j% X0 D 四少夫人忙道,“嗐,还不是张氏自己倒行逆施,缺德的点子是一个接着一个!我和六弟妹也是同病相怜!”0 S! _ h% ~. g8 w. s 话题自然而然就转向了五少夫人的事。由于六娘子在出事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许家人,因此很多事都问得比较仔细,而以她如今的身份,四少夫人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会表露在脸上,她不时为七娘子补充几句七娘子不方便说的话,两妯娌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把五少夫人败露的前因后果,告诉给六娘子知道。 # @( g2 X% r3 N/ X “说起来也是报应,谁能想得到当时钟先生说话的时候,外头还站了于安这心细的孩子!也是她心里挂念着嫂嫂,事发后自己想了很久,想要知道究竟谁有嫌疑。如果不然,一时半会也查不到小松花头上!”四少夫人帮着七娘子解释了几句,又笑道,“当然,要不是六弟妹见微知著,手段又那样高超,小松花能不能招,还是另一回事了。” 二娘子和六娘子都看着四少夫人笑,六娘子又问七娘子,“听说你们那五嫂去世之后,还是给你留了一封信的,这件事连太妃都惊动了。上回我去请安的时候,还听见她念叨着此事。这封信,七妹还留着吗?” 1 f. R: k2 h/ X1 T( z 提到这封信,四少夫人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f* u( t; H& @1 R 刚才她从慈寿宫后殿出来的时候,也看到七娘子收起了一封信…… K. H: j. t& {& o- ~* e 七娘子微微一笑,就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来,送到六娘子手上,“早猜到六姐要看的了。” 纵使四少夫人也有些心机,见到此情此景,她的脸色依然不由得一沉,又掂量地看了七娘子一眼,才缓缓地松开了眉头,低眸沉思,并不再说话。 她的不快和恐慌,虽然经过刻意掩饰,但还是分明地从肢体语言上透露了出来。! b. ~ y5 v/ P, G6 b% D 二娘子和六娘子对视了一眼,六娘子拆开信来看了,也径自低头沉思。: \. a n2 J. h7 X8 ^$ J. B 殿内的气氛,一下就显得有几分肃穆沉重。 过了一会,六娘子便轻声道,“这个张氏,居心也实在是险恶了,她告诉你番红花不是她下在药里的,无非就是希望你心里营造出一个凶手,虽然下了药,但又没有丝毫凭据可以指证她,也并不知道是谁……这是要在七妹心里埋一根刺呢。” 2 L/ Z) d/ P. l 四少夫人脸色一紧,她又看了七娘子一眼。% k- r' X! ~' x2 b& a; } / O" t5 t% w% F) a2 h! b 宁妃要是再往下看,可就要读到张氏指证自己,又将当年那通房的事告诉四少夫人的那一段了。: E# t' K t% K6 A. Q , Z! q$ u+ z( \ 可恨自己当时处事还是粗疏了一点,只是听六弟妹说了说信里的内容,却并没有亲眼看到这封信是怎么写的!而杨氏心里实在也不知道是打着什么主意,分明已经当着自己的面毁掉了那封信,现在又不知道从那里变出了一封来……$ Q* [4 d6 W# K. [% G 忽然间,四少夫人感到了七娘子这一招的厉害:只要人人都知道她收到了五少夫人的一封信,这信里的内容,还不是她怎么说怎么算?只要她愿意,已经定性的案子就此翻案,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她这又是什么意思呢?按理来说,以杨善衡的为人,不至于犯下这样大的错误,当着自己毁掉了信,转头又拿出一封来,不是明摆着当时在糊弄人呢?0 X* W8 E' H* k( W& Y! g& e 1 Y, t& t; [4 `: y& D2 n# A. F 七娘子似乎感觉到了四少夫人的不快,她歉意地望了四少夫人一眼,用眼神对她打了个招呼,又道,“五姐的事,毕竟也是我们姐妹大家都要操心的事,虽然是在我手上办出的结果,但此事的尾巴,也要几个姐姐都过了目才好。”8 V) v. _- P/ u * U1 N2 N8 Z7 L* [; n6 q. ~- h& O 七娘子说得句句在理,四少夫人顿时有了些释然:宁妃和孙夫人,毕竟也都是杨五娘的姐姐。不管当时毁掉的信是真是假,宁妃要看信,六弟妹也是一定要有一封信给她看的。! F- Y+ ~4 ?1 ]; { * @8 R/ G# s. F* q, h' ^ 七娘子又续道,“当时的情况,不论是婆婆还是我这里,得到的供词反正都是一样的。熬药的胡妈妈两位姐姐也都是认识的,那是五姐身边的老人,忠心和资历,我们有目共睹,由她来下手,那是绝无可能的事。除非胡妈妈自己有所疏漏……”& V! d6 E* I5 Y M4 e% x. s 这还是定下了一个基调:要把五少夫人提出的这件事,往无凭无据这四个字上去下定义。毕竟七娘子对自己强调最多的,也一直都是无凭无据这四个字。- ~8 q6 j! R1 L" p' o; Y % s' n# x# u6 P2 I* H- N8 | 四少夫人心底对七娘子的不满就又更小了一点:七娘子也不容易,她肯当着自己解释,也算得上光风霁月了。 二娘子和六娘子面上神色都是一缓,六娘子缓缓地道,“如果是胡妈妈的性子,会有疏忽,也……” 七娘子就冲四少夫人使了个眼色。 四少夫人没有多想,她紧跟着七娘子的话头,不无自我分辨的意味。“虽说胡妈妈是去过净房的,也给了张氏兴风作浪的借口,但……” 她又觉得有些话不好往下说,于是就又看着七娘子,希望把话头踢回给她。这一眼里也到底还是不乏不快:七娘子当着她的面来说这件事,虽然是帮她开脱,但毕竟使四少夫人必须证明自己的清白——五少夫人指证是她的话,就在信里写着,宁妃现在可能是没有看到,但过一会儿看到,自己就很有些尴尬了。6 k9 d! Y2 N4 \/ V3 t5 A% ^: ` 0 |8 V9 s# v5 r- m 没有想到这一眼看过去,七娘子的态度却很古怪。0 E/ f2 O2 o. f" f$ S" f5 } ! Q9 K8 X6 H; J" b9 V8 O 她望着自己的眼神相当的平静,平静中,似乎还夹杂了微微的怜悯。5 f. P* }' w* }( R 四少夫人顿时一怔。 ) o' h7 D- r* k4 t5 e% F 还没有琢磨出七娘子的潜台词,二娘子就不轻不重地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了桌上。 3 \0 r1 n, Z9 @& Q% Z “胡妈妈去过净房这件事……许四嫂是怎么知道的?”- C5 q5 w# a! Q6 t # C7 v8 H" B0 z7 R" e 在六娘子看信之后,二娘子一直保持沉默,而她的第一个问题,就把四少夫人问出了一身的冷汗。6 ^: D0 I- {9 ^, B7 {/ q3 v ) e/ z/ k& X1 g0 r 自己……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是六弟妹告诉我,张氏她在信中污蔑我,乘着胡妈妈去净房的当口,进了小屋下了一味药!”四少夫人只好将当时自己和七娘子的对话给披露了出来。 ; P; _+ }# s' k2 M L; j3 G 忽然间,她感到脊背之下窜过了一股深深的战栗,不禁又看了七娘子一眼。 见七娘子平静如水,只是回视着她,四少夫人的心顿时打着旋儿直往下沉,心头泛起明悟:今天这事,看来是有所预谋,很难善了了。 ( J7 ^* K% m0 p, | e “咦,如果只是污蔑,许四嫂又怎么将它当作了真事来说呢?”宁妃徐徐地开口了。 这位容貌过人的得宠妃嫔,态度一直都很和气,即使是这个时候,她也像是对一个朋友,提出自己在一个故事中所不解的地方,语气中竟是没有一点烟火。# o4 v( t! g$ Q3 I9 _ 四少夫人还没有回答,七娘子倒是先开口了。 " k4 T- M1 Y# q' y8 \+ @2 z3 V “六姐。”她秀眉微蹙。“五嫂信里的说法,还是不真切的,她指说四嫂进屋下药的时候,将身边的贴身丫鬟留在外头看守——可是四嫂告诉我……”% i( u" e1 f6 c0 f+ E. P* d Z* K n% @) g( j4 R “对嘛!”四少夫人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道,“我去探望六弟妹的时候,可没有带什么丫鬟过去!”6 W+ z5 @- V3 n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又静了下来。 * i+ } I/ O3 {* }6 M 六娘子闭上眼,似乎正在思考,她秀丽的下颚明显地收紧了,似乎正竭力忍耐着什么。七娘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垂下头,看向了自己的脚尖,只有二娘子深吸了一口气,她轻声道。 “许四嫂。指证你进屋下药,将贴身丫鬟留在外头把风。进屋下药你不否认,倒是把贴身丫头留在外面,你不肯认,这么说,前两样都是真的喽?”) a3 P$ e) j* _( P; F. E& s& h 四少夫人的呼吸声顿时一沉,她左右看了看众人的面色,脸上掠过了一丝惊惶,忽然站起身来,愤怒的指责,“好哇,你们姐妹是串通了要来一场三堂会审、屈打成招?真是血口喷人,我——”$ I; N6 D1 M b ' k4 d6 i3 [5 f3 u 六娘子骤然眉立,她蓦地站起身皱眉大喝,“大胆!景仁宫什么地方,一个外命妇也敢这样放肆?来人!赏她两个嘴巴!” $ g7 x" x |) e5 I 她本来和气的面目,在一瞬间已经蒙上了深深的煞气,四少夫人甚至被她吓了一跳,待要说什么时,早为两个健壮的宫人一左一右挟持住。又来了一个面目阴森的中年妈妈,带上皮手套不由分说,响亮地抽了四少夫人两下。 四少夫人这一辈子,还真没有被这样屈辱地对待过,她捂着脸跌坐在地,一时间又气又愧又有几分的怕,心头乱糟糟的,竟是连话都说不出了。5 ^# M% E, T# i: b1 ~* f1 J8 V 二娘子又低沉的吩咐几个宫人,“都出去吧!这里用不着你们的服侍了。” - n B% T# D" \0 ^7 V8 t5 [+ L' U: G 伴随着轻巧而整齐的脚步声,她又转向四少夫人,一字一句地道,“许四嫂,再多夹缠不清的分析,所谓的证据,我也懒得一一说了。我可以告诉你,胡妈妈的确是承认,自己中途去过一次净房。她回忆出的具体时间,与你和张氏在明德堂的时间,恰好都是一段。不过口说依然无凭,再加上张氏已经身死,这件事没有任何一点凭据,我们三姐妹就希望你给一句准话,番红花到底是不是你下的,请你以令郎的长寿发誓,给我一个回答,是,不是?”0 |1 H( M- g! L/ m: ^, o 4 b$ z5 n# X0 E 四少夫人深吸一口气,她待要说话时,二娘子又道,“你看着我!” % {; N3 u( o' B 这个满是威严的青年贵妇,在这一刻似乎成了威严的天神,字字句句,都有无从抗辩的权威。四少夫人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对上了二娘子的眼神。& G* }+ i) l) v- U# h 她为这眼神中纯粹的愤怒给吓了一跳,待要挪开眼时,却发觉宁妃和七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都站起身来,这三张如花的俏脸上神色各异,但随着自己长时间的沉默,也都渐渐地多了一丝笃定—— 四少夫人忽然回过神来。 她一下明白,自己已经完了。 ) Q) D9 U. ~9 E3 l 一个真正无辜的人,又怎么会在这时候保持了这么久的无言。一个真正无辜的人,在为六娘子掌掴之后,又怎么会这样的软弱…… & O9 L* ?8 J! E# o 一个真正无辜的人,又怎么会在二娘子的眼神下,流露出了这么明显的心虚?' G( P; A. o' E* R3 X* M3 L. v; i 2 e, R) J3 U8 u/ D( n, B+ X 被掌掴之后,她到底还是乱了方寸,又被孙夫人这样一压,究竟是已经露出了破绽…… & g. ~$ R3 X$ s& ~, e' q+ w2 C3 W" V 现在承认不承认,也没有任何差别:这三姐妹已经认定番红花就是她下的,说不说,又有什么不同?. z0 b8 C9 Z) _- ~ 四少夫人流露出了一丝阴沉,她低声道,“就是我,又有证据吗?口说无凭,没有物证,你们就是权势通天,能拿我怎么样?”3 x' J; q1 B8 q& z 她不屈地挺直了身子,“难道你们还能颠倒黑白指鹿为马,非要伪造出物证来,证我下了药?”1 Y: \8 a F3 {8 \& ]; ^& S* ~ 4 k9 d+ w$ L/ j 到了这份上,四少夫人也没有留下任何一点余地,她阴森森地扫了宁妃一眼,“我们莫家虽然比不上杨氏一门显贵,但也不是那样好欺负的!” |
297、因果 " L# ~6 d/ H% y+ o: T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七娘子就显得精神不济,眼底还多了两块深深的青黑。进清平苑请安的时候,许夫人便格外看了她几眼,好奇地道,“倒是难得见到你没有睡好。” " |# q+ S8 s- b; X! X7 d8 d2 w 七娘子连忙摸了摸眼皮,笑着道,“昨晚多喝了几杯,心跳得厉害,这就走了困,一晚上都没有睡着。”6 U; X2 C7 b$ ~& t1 l. H 许夫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又道,“昨晚你们父亲进来,说是想要将流觞馆翻修一下,小萃锦里还有些建筑也要修修补补,索性就一并大修起来。本来是因为莫氏在家不好动土,现在府里也没有谁有消息,就定在九月下旬动工。估计一个月也就可以完事了,正好今年天气不大冷,等到十月初完工了。大家都可以住到园子里来,彼此也热闹一些。” 6 e- l! D! C" H5 M# T& E0 y 七娘子虽然是当家主母,但这种事因为牵扯到外头的工匠,主要还是大少爷在管,她要管的还是各屋搬迁的琐碎事务,几乎是许夫人一开口,七娘子心里就有了个章程。见众人都没有异议,她就笑道,“既然如此,那母亲自然是搬回正院来住的了,于宁、于泰我看就委屈委屈,在外头客院里将就一下,于安和于平跟着母亲住在正院,这样大家省事,什么又都是现成的。”8 q" z5 e r2 z' h& O, R . m1 _2 s) {+ R) u 只是一个月的时间,众人当然也都不介意,许夫人眼珠子一转,扫了大少夫人、四少夫人一眼,见两个少夫人脸上都很自然,似乎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这举措后头的含义,她心中又有些满意,又有了些好笑。& @/ n1 w% x* g0 `# `/ V. ?0 Q1 Q 5 R- U% A* I- k& u2 a) F { 再一看七娘子,七娘子却对着她盈盈而笑,弯了弯眼睛。1 N9 r% _5 H" Y1 ?+ O . x1 s6 ]6 K% i5 g 许夫人顿时放下心来:七娘子这是完全读懂了这一番安排背后的意思。 等到众人都散了,她就把七娘子留下来说话,“过几天进宫朝贺的时候,太妃是一定会过问最近家里发生的几件事。我想你祖母这一段时间,可能也向宫里递了一些话进去,太妃的脸色可能未必好看,不过,我们手里证据充足,也不怕什么。你将几样东西都带进去给太妃看看……太妃也是明理的人,该怎么办,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 a9 p) {4 v' }( E' ^( m, {8 y 七娘子自然是笑着答应了下来,她又有了些疑惑,“还以为会等进宫和太妃打过招呼,再谈修葺小萃锦的事……”+ P% J5 v3 r0 P* M2 r- h 修葺小萃锦,明面上是正常的家务活动,实际上太夫人从乐山居搬迁出来之后,能否再回到小萃锦的中心建筑物里居住,就是两说的事了。平国公会在这个时候提出修葺小萃锦,其实是令七娘子有几分疑惑的。: d: R Z; ?; I4 E% Q 大秦宫禁森严,即使是太妃之尊,也不可能随意派人进出宫廷,递送消息。这件事又这么复杂,若不取得太妃的谅解,就将太夫人搬迁到他处居住,太妃知道了,对景儿给许家人一点难堪,传到外面去,话说得可就不好听了。. k4 r6 @. B6 f* F6 i 7 o. |& ^, e5 Q 许夫人淡淡地道,“太妃身份再尊崇,也是出嫁了的女儿,我们许家,也不是除了太妃之外,就再没有显赫的亲戚。什么事都要顾忌着亲戚们的看法,平国公又哪里算得上是一家之主呢?”+ E* x3 I* p5 ?. T% U7 u 平国公虽然雷厉风行,但这雷厉风行,从来也未曾带给过七娘子过多的好处,是以这一次她在惊喜之余,依然有许多猜疑。只是见许夫人如此淡定,却也不好多说什么,便低眉道,“这件事是否还是由母亲亲自向太妃解说,来得更合适一些?” “太妃和我虽然和睦,但我和你祖母之间多年来关系冷淡,这件事她心里也是有数的。”许夫人唇边又扯出了一缕讽刺的微笑,“那是个聪明人,只要我们在理字上能站得住脚,太妃是不会多说什么的。” 七娘子只得将心头最大的疑虑,端到了台面上,“可现在的证据,多半只能证明太夫人有背着家里变卖嫁妆……别的证据,还都是推断而来,恐怕起不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D! H# Z0 Q2 _# X ' k5 s/ f7 N# ^; x6 |0 O9 s8 e4 [ “知母莫若女。”许夫人哼了一声,“你祖母是个什么样的人,太妃心里有数。” 七娘子便只好将疑惑吞进了肚子里,对许夫人绽出了一个迟疑的笑,“既然如此,小七知道该怎么做事了。”! \* D9 U# U4 {- U+ j 等到从清平苑里出来,七娘子就打发小花溪去慎独堂。“问问四嫂明儿要不要一道进宫请安,要是四嫂说不去,你就说我的话,还是去一去给太妃看一看,说一说六郎的事。没准太妃一高兴,也赏几件东西给六郎,让六郎沾一沾老人家的福气。” 小花溪眨巴着丹凤眼,一样一样记下来,又复述给七娘子听,“少夫人看奴婢这么传话行不行。” 就是上元刚到身边来的时候,也都没有小花溪这样谨慎。不过,她刚到七娘子身边近身服侍,这样的谨慎,反而更得七娘子的好感。她含笑拍了拍小花溪的肩头,道,“好,你就这样告诉四少夫人。” 6 v" C; x. ` T: B$ i/ s 等她人到了明德堂,小花溪就带着四少夫人的答话进来了,“四少夫人说,本来是不想去的,不过听了您的话,倒是真要进去给姑姑请安。” 4 j. t, n8 }" W' G) \7 D4 ?% I 七娘子会意地笑了笑,打发她下去,“去玩吧。”回头又叫立夏进来,“你去定国侯府送个信,就说四嫂已经答应明儿和我进宫请安。”: I4 C. ^# t' ^! e) w 等到立夏出了屋子,七娘子就托着腮出起了神,又过了半晌,她才自失地一笑,又开了保险柜,将几项重要的证据取了出来,郑重地装进了小匣子里。, s# b: @ A, \/ |9 {& f% c2 z #) b% {. n( \3 p; z* A ' A$ r! [$ O7 y3 J. y 九月十三日一大早,七娘子就打扮起来,又会同四少夫人一道,去乐山居给太夫人请安——太夫人难得地没有将她们拒之门外,而是开门让两个孙媳妇进了花厅。! @% M0 l9 B1 {! c2 N! e. ] * ^0 T9 ^% A8 @! e! S' S7 | 仅仅是一两个月的门庭冷落,就已经让乐山居里现出了一种别样的气氛。. [& }" _) o3 T: P9 S' E( H( J . ? y) `# h8 o* o" ? 当七娘子第一次进乐山居面见太夫人的时候,乐山居是热闹的,是尊贵的,洋溢着大家族中心的稳重、威权与富贵,这气氛不但从家居摆设中辐射而出,还能从下人们的打扮上,表情里,从主子们的谈吐中,感染着每一个访客。但此时此刻,乐山居是冷清的、寥落的,尽管摆设没有丝毫的变动,尽管太夫人的装扮也还是那样庄严富丽,甚至她脸上慈和的笑都没有褪色,但在这一切后头,乐山居是颓唐的,是寂寞的。似乎连建筑物本身,都感觉到了主人难以避免的低沉,好像一尊已经多年没有修葺的佛像,在金漆之下,分明露出了腐朽的木头。 & F% r, e( a3 ?' A 对七娘子和四少夫人进宫请安的目的,太夫人心里当然不可能没数。因此,对七娘子,“祖母有什么话要带给姑姑?”这样的询问,她只是勾起唇角,简单地打发了七娘子。 7 m5 I' X( {$ [8 _2 W “就说我很好,盼着她也好。”4 v; }' A- e7 B( B 7 U3 x; t5 Z X. X( J 老人家的回答很简单,甚至连表情中都没有露出一丝破绽,一丝祈盼,说完这句话,她便挥了挥手,意兴阑珊地道,“还是去清平苑,问问你们的婆婆有什么话要带给太妃吧。” 七娘子眼神一闪,倒是有了一丝好奇。, }" O) ^8 F3 {, W; g; k 9 A9 p+ X: u3 S% i& E 太夫人的表现,着实是有几分不合常理。/ C) Z( D' z$ U% l 如果说老人家已经背着家里人,向宫中递过了话——她当然也有这个能耐,现在的太夫人应该是得意的,她正等着七娘子进宫去,承受太妃狂风骤雨一般的怒火。可如果老人家还没有来得及往宫里递话,现在她也决不会这样淡然,毕竟谁能先在太妃跟前说的上话,谁也无疑就占据了先手。$ ?/ y+ v: U( y6 f; l k $ Q( {( X, P/ l' ]( M/ I2 h! a 老人家现在的表现,可以说是有一点将胜负置之度外的超然,往坏了说,反倒是多了几分破罐子破摔的颓唐。! W$ p1 g! g# J* y- l7 Z; | 不仅仅是七娘子,就连四少夫人都看出了一点不对。1 A$ p( k" S0 G) v8 M7 [1 B, G & o! N4 X( n" N& q" K “看来五弟的事,对老人家的打击还是很大的。”从乐山居里出来,四少夫人便低声向七娘子感慨。 * \, W" Z c* M2 U7 T/ S 五少爷去云南的事,当然也已经定了下来。送信的人到了扬州之后,五少爷索性连京城都没有回,就直接从扬州过云南去赴任。倒是累得平国公又打发了几个心腹家人过去,将关防官印等物给他送去,许凤佳问过七娘子,又向平国公提出,从官中给五少爷拨出了五万两银子,作为他在云南的安家费。 & C `8 v8 {" M& V3 |& T/ S 两兄弟下扬州去,到了八月里只有大少爷回来,对太夫人当然也是一个打击:五少爷这是连面对太夫人、面对现实的勇气都没有……这一去,要再得到他的消息,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9 j7 P' i1 O( X) C “就是对和贤都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四少夫人做了娘之后,似乎看哪个孩子都很可爱,对于五少爷的做法,就颇有微词,“这孩子才这么小,祖母年事已高……” $ T6 }3 p( p: J 她看了七娘子一眼,又收住了口。0 ]" ?% Z& X& l- W2 X" l 4 I: ~6 n0 C4 h% q4 t 七娘子态度坦然,由得四少夫人议论,她又笑着道,“算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这一次进宫,四嫂打算给六郎求个什么?” 0 d/ Y0 ^1 h2 x" q 四少夫人顿时眉开眼笑,“能求个长命锁是最好的,我想着为孩子求一个太妃亲手绣的小荷包,也算是沾一沾姑奶的福气。” 9 w! R) [, W- E0 ?: [. g 两妯娌进了清平苑,给许夫人看过,许夫人还有几分诧异,“听说韩氏懒得进宫,还以为莫氏你也要在家带孩子,没想到这样有兴。”. g$ A- @) z- ?% Z 七娘子这次进宫,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将家里的事解释给许太妃听。四少夫人要掺和进来当然也不是不行,只是和她的性格实在不大相符,许夫人一边说,一边就不由得向七娘子投来了一个询问的眼色。* M1 T* r# j* p& N- y7 J 四少夫人抢着笑道,“是想为六郎求些吉祥物事,也是很久没有进宫给姑姑请安了。” 8 M0 W7 m% Z; w/ i# X4 x 她都这样说了,许夫人自然不会再问什么,正好大少夫人又笑着问她,“您说咱们是明儿动身去潭柘寺,还是索性再等几天……” 许夫人自从太夫人失势之后,就很热衷于到各处寺庙去布施,对大少夫人的提议,她当然是兴致勃勃。七娘子听在耳中,又望了大少夫人一眼。 2 ]: E# j' O9 M 她弯了弯唇,转身招呼四少夫人一道出了乐山居。 #% u' T/ M6 h1 V3 G9 K2 V 不论是皇子弥月还是册封妃嫔,都有一套自己的礼仪程序要走,这一次皇后将两件事安排在一天,固然是方便了外命妇们不用进宫两次,但也把这一次进宫的行程塞得很满。七娘子几乎没有多少空闲和家人闲话,便已经被繁琐的礼仪给累去了一身的精力。等到一切告一段落,领过赏赐下来的御宴,已是午后。她隔着人群看了看二娘子,见二娘子正在大太太身边,两人为一群贵妇诰命所簇拥,便索性不过去招呼,而是与四少夫人一起,跟着许太妃派出来接人的小太监进了慈寿宫。 9 F8 l/ \! [: m( a 册封宁妃,许太妃面上也有光辉,今儿她老人家非但是出席册封大典,给足了宁妃面子,甚至连御宴都露了个脸。只是比七娘子等人早退了半个时辰,此时见面,甚至还没有换下大礼服。见到七娘子两妯娌,她和气地笑了,“很久没见到莫氏了!就是善衡,也有四五个月没看着你的身影。”' T; X/ c! U& w4 h5 [ f 之前家里有丧事,七娘子等人自然不方便进宫请安,两妯娌对视了一眼,四少夫人就上前抱住许太妃的胳膊撒娇,“这一次进宫来,是求姑姑的恩典,给我们家六郎赏一点吉祥物事,让六郎沾一沾您的福气!” “我可不就是预备下来,等你进宫来讨呢?这东西要是我赏出来,倒不如你自己来讨更有效验。”许太妃一脸是笑,似乎对于许家这一向的风风雨雨,是一点都没有收到风声。“去,把那盘东西端出来。你自己挑几件带走。还有前儿她们送来的一些西洋首饰,你先挑一支,剩下的几支带回去,你自己选一支之外,于平、于安还有韩氏也都有份。”4 L1 ?& v) I2 a. f1 i. o$ b0 U 最后这句话,当然是冲着七娘子说的。1 h, T, Z4 ?# ]7 ~# y4 K- Q ( r0 N( D# E" U, l T 四少夫人立刻就一脸开心地跟着宫人们进内殿去挑首饰,将正殿的空间,留给了许太妃和七娘子。 1 U1 N8 C' H9 B) c; ~; z 许太妃立刻就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低头沉吟起来,过了半晌,她才淡淡地问,“听说张氏自尽之前,留有一封信给你?”% e+ J0 @# z- v% c0 [5 [ 七娘子一听这话,便知道许太妃对五房的倒台,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她不敢怠慢,一边从怀中取出了五少夫人的绝笔信送到许太妃手上,一边轻声道,“姑姑这是……” : L- \* a4 j- h “你二姐这几次进宫,也会进慈寿宫坐坐。”许太妃面上看不出喜怒,打发了七娘子一句,便迫不及待地展开信纸,凝神读起了五少夫人的绝笔信。5 \; R# ^$ Y A, l6 y% w( @% P 二娘子倒是未曾说过她曾经到慈寿宫来拜访。* R& _9 z7 z4 P4 y 七娘子心头顿时一暖:二娘子做事就是这样,不但到位,而且从不居功。 ' l9 Y1 o/ \: F) c 像许太妃这样在后宫中打滚的女人,不会不明白二娘子的来访代表什么意思,更不会不明白整个杨家在这件事上的态度,代表了什么意思。 * X) x7 g3 ~1 Q3 p 尽管大太太的为人颇多可议之处,但二娘子和六娘子总是能让七娘子感觉得到,出身杨家,其实也并不是太不幸的一件事。 1 w, U6 t% {# z- a7 w6 ~: @( A4 T 七娘子也就安下心来,静静地凝视着许太妃,等着她必然的下文。/ _$ C) r `5 Q3 D$ G 5 f: C8 d3 e# J9 c 这封信当然也是五少夫人的亲笔信,信里提到的很多事,许太妃可能连影子都不知道,想必一会儿,还有很多事要向太妃解释。更别说那里头对太夫人尖锐的诽谤,想必是一定会触到许太妃的逆鳞的。! f# e0 s4 g$ B5 Z) m7 R% P 许太妃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五少夫人的信,她的反应,却出乎七娘子意料之外。; u0 d- U8 n8 H / Q. b, t8 a$ ^. `0 }9 m) D 她闭上眼,满是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又将信纸推到了一边,过了很久,才低声问七娘子,“大哥没有过分生气吧?娘的日子,现在还好过吗?”# g) Y- V7 B; z/ N1 T3 A+ x1 I 5 M! W! L% ? @# n' h, w: F 七娘子不禁一怔。 0 D/ k8 S1 f+ g" p 她寻思片刻,便决定如实相告,“自从事情出来,祖母已经称病很久了。我们去看她,老人家也都不让我们进去,有一点自闭于乐山居内的意思。这次进宫前倒是见了一面,小七问祖母有什么话要带给您的,祖母说,她很好,希望您也多保重。” 许太妃又低首沉吟了半日,才扯出了一抹淡淡的笑。 3 l t! M4 A) ^: h4 w9 r6 y/ _ 她似乎是没有一点挣扎,就接受了太夫人的所作所为,“好,这件事能落得个这样的结果,也不算太差了。”% B+ v; ]" E' C9 X& P& e5 ^ 如果许太妃不需要任何人的说服,已经接受了‘太夫人私底下变卖嫁妆,支持五少夫人吞没官中钱财,在外私自置办家产。默许甚至怂恿五少夫人给五娘子下药’这件事,那么平国公对太夫人的处理办法,她当然也说不出什么。可老人家做的这些事,毕竟没有一点真凭实据,说到底也就是账本为凭,而这账本许太妃甚至都还没有看过,按照七娘子的想法,她至少是要费一番唇舌,来使得许太妃相信,许家并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了太夫人。 ( a2 Y. B' ?2 b/ R2 M 没想到许太妃的态度居然这样耐人寻味……. r' [, C5 O3 O6 P9 g 3 _3 ?1 V; `! M# e8 i+ { 七娘子一下就觉得很不对劲。 她小心翼翼地问许太妃,“是不是二姐对您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5 G' D; g* U! W G; E7 e 许太妃倒是被她的说法给吓了一跳。 # f( B$ \ U$ M4 N$ i' q9 P “什么?”她吃惊地抬高了声调,旋即失笑,“傻孩子,没有的事!” 她对七娘子的态度,倒是多了几分亲热,又拍了拍她的手背,才感慨着道,“姑姑今年四十多岁的人了,很多事,要比你们小辈看得更清楚。”3 b3 h7 D5 b1 V& H% M; V7 a 0 ]- r0 A* S8 Q) a. p; ?. m( G 许太妃脸上,顿时又现出了丝丝缕缕的无奈与感伤,她字斟句酌,缓缓地道,“对你祖母的了解,也要比你们小辈更深……” 七娘子一下全明白了过来。 太夫人很可能是已经在私底下向许太妃求助过了,将自己的说法,向许太妃交过了底。 但许太妃对自己母亲的了解,却要比太夫人想象中更深得多。又或者她对时势的判断,要比太夫人更精准得多,在这件事上,可能是还没有见到平国公这边的证据,就已经作出了自己的判断。 . r, ?8 Z7 P, K% ]! L 连亲生女儿都不肯帮她,老人家心若槁木,也是很自然的事。 忽然间,她也感到一股无名的感慨,涌上了心头。2 d& ^! X+ @2 |, U9 u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太夫人的下场,又何尝不是她自己的选择。 |
296、简单 3 I" T: ~( U# g* n) D+ h+ b 虽然这是皇上的第三个儿子,按理已不算太稀奇。但皇三子的出世,声势却是一点都不弱于今年春天皇次子出世。不但皇上龙心大悦,赏赐了杨家不少财物,就是皇后都频频加恩宁嫔,现在虽然官方还没有正式宣布,但宫中已经露了口风:顶多就是小皇子满月之后,这宁嫔,就要变成宁妃了。9 `5 I: x% U: b2 D. [ ; x, M, W; B- u8 a6 A 宫中妃位,如今也就是牛淑妃一位,若是六娘子可以成功晋升,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是和牛淑妃平起平坐,再考虑到她低微的出身,这件事对牛淑妃的打击,倒是要比谁都更大得多。二娘子到许家吃满月酒的时候,就特地绕到七娘子这一桌来告诉她,“听说淑妃这一向心情很差,又因为皇三子健壮活泼,才出生的孩子,已经赶得上次子的身量,是没有少发火。” 由于宫中规矩很大,六娘子生产时又刚好赶上四房的六郎洗三,七娘子要在家主持家务,是许夫人进宫朝贺,非但没能见到宁妃,连许太妃都没有见着。因此这一向七娘子也有三四个月没有进宫,对宫中的消息,知道得当然是不如二娘子详细。 听到牛淑妃的动静,她唇边就浮起一抹心照不宣的笑,“娘娘这一口恶气,总算得出。”' u) D. ~4 H- N6 ~! Q, D4 ^ 皇后和牛淑妃之间无言的战争,最大的获益者倒是六娘子,因此在七娘子跟前,二娘子是不会讳言这一点的,她抿唇笑了,“也是娘娘心胸宽大,这才这么爽快地给了宁嫔妃位。” 顿了顿,又难掩喜色,“太子的身体,现在也越来越好了,自从娘娘在他的教育上多上了心,孩子现在懂事得多了!” / R7 }. b" Y4 I1 s( {6 ~/ e 太子好,对于杨家来说也是个利好消息,七娘子忙道,“这是喜事,这样大家都好!” 姐妹们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抿唇笑了起来。四少夫人又过来笑道,“显见得孙夫人和我们六弟妹是姐妹了,两个人原来躲在这里说悄悄话,来,孙夫人,敬你一杯酒!”6 L2 w5 L+ p _' V8 n# R+ ] # f0 i. c/ O" J; y 在生产后,她虽然丰腴了不少,但面上艳光更盛,待人处事,也越发小心了。七娘子几次去探望她,都觉得慎独堂内的气象有了很大的改变: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五娘子的死触动,这一次四少夫人是把小药罐安置到了睡房屋角,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看着。 和二娘子碰了一杯,四少夫人又翻身去了别桌,隔了几丈都还听得到她的笑声,“哎呀呀,生这个孩子真的是吃苦了,听说下一次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q: y! @# Z8 g+ G9 a# a0 J 七娘子就和二娘子对视了一眼,她就意味深长地望向了四少夫人的背影。9 n! x5 ?& w8 k, G! L “你家这个四嫂也是好的。”二娘子又沉吟着道,“一心只是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我看,以后她不会给你带来多少麻烦。”8 D; t8 m- w+ y Z( G' ^ 五少夫人一去,大少夫人和她又形成默契,四少夫人其实和七娘子也没有多少利益冲突,至少,在四少爷有别的想法之前,两房之间也依然是和睦的。 七娘子想到这一点,她低声道,“二姐,一会你进明德堂来,我有话和你说。” 二娘子不免有些微微的讶异,她看了七娘子一眼,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 ]+ f' C* @1 V; A% E 7 H1 A3 E- l- Q 六郎虽然是四房长子,但毕竟不是府内的第一个孙子,庆祝活动虽然隆重,但却并没有过分盛大。到了半下午,客人们就纷纷告辞,近晚时七娘子才将二娘子送出明德堂,叮嘱许凤佳,“好生送二姐回家。”6 x: u8 {; S( Z4 [: \- \ 4 a! s5 C1 P2 X- ] 因为二娘子将小世子带来吃酒,又低头摸了摸小世子的脑袋,“和两个弟弟在一起,好玩吗?”4 Q* \( F5 [" }1 Y8 ^. j 0 w+ S- A: h% v. H2 z N8 b, g! X 小世子难得地露出了灿烂的笑,“好玩!” " Q: c5 Q6 @9 s) ]# e) O( \! e 顿了顿,又补充道,“两个表弟都很听话,七姨下回让他们到我们家多住几天好吗?”+ _5 b. f3 J8 c * C4 _7 w- s) Q( s& W* p 七娘子和二娘子对望一眼,都笑了,二娘子压了压眼角,低声道,“只要你听话读书,等进了腊月,我们把表弟接来住一旬,好不好?”0 j4 l0 N' ]% t+ z: G6 C0 U 许凤佳因为二娘子在明德堂,一直回避在明德堂东翼和几个孩子玩耍,他似乎对小世子也很有几分喜欢,一把又把他抱起来,“还是你到姨爹这里来住一旬,陪两个弟弟!” 四郎、五郎也都跑出来送二娘子和表哥,四郎闻言便咯咯笑起来,“那我们先到二姨家住陪表哥,等我们回来,表哥再过来陪我们。”/ L" G- M( d$ k3 J, ^! D; T3 I 表兄弟之间感情融洽,长辈们自然开心,二娘子冲七娘子使了个眼色,等七娘子踱近了,才低声道,“这件事你别着急,我明天要进宫看望娘娘,到时候,会去景仁宫看看,什么事,你等我的信回来了再说。” 要说起来,二娘子和五娘子是一母所生,关系自然要比五娘子与七娘子近得多,五少夫人的事是没有办法,许家的面子不能冒犯得太过,可是四少夫人的事,七娘子却不能瞒着二娘子。( @4 E2 v0 [0 h1 _; G/ Y" M 她看了许凤佳一眼,点头轻声道,“那我等二姐的消息。”8 B5 v& @6 T; H & T' q! a; Z7 x! x; Z8 o# i 这件事毕竟只是猜测,七娘子告诉了二娘子,却没有告诉许凤佳。毕竟四少夫人对二娘子来说,只是一个符号,而对于许凤佳来说,却怎么都是她的四嫂。 二娘子又握了握七娘子的手,这才转身客气地对许凤佳笑笑,带着小世子上了轿。 ; W8 Z' d: s. L! c. W0 } S& K 许凤佳回屋的时候,面上就带着一点疑惑,他问七娘子,“你今儿和二姐都说了什么?我看二姐脸上的神色,倒像是很严肃。”, @0 y& F: R: C* [4 B 七娘子心头一紧。1 R" d' w( } F 1 u! p2 D+ c, g# c v 如果按照从前,她当然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许凤佳,但在那一晚之后,她一直尽量和许凤佳分享心中的秘密。两夫妻之间的感情,也的确因此有了很大的提升。 可这件事,又适合不适合告诉许凤佳呢?1 i; f* O( N% y K/ d 电光石火间,无数的思绪在七娘子脑中一转而过,她摇了摇头,老实地道,“有些事,你还是不大适合知道。”4 w; c4 N0 ]1 v' s" h. q, _- w 5 Z+ W6 b! U$ t/ g% m3 ~$ Q4 o 许凤佳脸上顿时就掠过了一线阴影,他犹豫了一下,又问,“是四姨的事?”- m/ Z; w% a! E; M # [8 T2 ` r" A3 [. q6 T! H- a 七娘子知道他有所误会,也就将错就错,“总之是我们女人家之间的恩怨,你知道了,平白难做。”$ K3 e" L6 m5 e O4 Z8 e& E/ j+ E+ A * K5 Z, r. d8 k# M 关于当年的往事,许凤佳已经知道得不少了,甚至连九哥知道的都没有他一半多。以他的聪明,已经可以猜到九姨娘的死除了大太太之外,还有很多幕后的黑手,甚至于连太监和九姨娘那影影绰绰的联系,他心中未必也是无数的。 可是很多事,还蒙着一层窗户纸,总是比捅破了要来得好一些。5 x, m& ]+ F1 u! y9 `5 `. J, Y 这一次,许凤佳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咽下了口中的话语,只是摸了摸七娘子的头顶心。 0 N$ r1 I) N( o" e) A “你还是要注意保养自己,不要太花费心机。”1 o; Y, ~4 ], I5 v2 k 8 R& X4 n5 t2 V 他虽然已经是个成熟的年轻人,但平时说话,京城纨绔习气不改,说起话来总有几分吊儿郎当。但这一句话,却被许凤佳说得很诚恳,带了几分衷心的惋惜与疼爱。 七娘子顿时觉得心头一暖,她听着许凤佳续道,“我想,即使是你生母在地下,也更愿意看到你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他的话里,不期然就多了一丝忧虑。 # ~0 ~! s9 y) ?7 l# N8 _ 七娘子却并不怪他。 5 D) v5 j# b1 q8 y" G 许凤佳并不是圣人,也不是她的傀儡,他当然有自己的考虑和倾向,大太太对七娘子再差,也是许凤佳的亲姨。从小到大,她对许凤佳的好虽然不能说是别无目的,但至少这份情谊,还是培养起来了。6 {: l- `0 B2 I, o; l) k' ~ " _9 F+ r. p+ l' s9 E: e8 ~9 T 如果只是因为娶了自己,许凤佳就翻脸不认人,帮着自己去憎恨大太太,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H6 Q' O) X* G " M, o2 Z2 A# _ z$ c7 O; j& u 也所以,说到这件事,许凤佳一直明示自己,他还是希望两边不要走到撕破脸的那一步。又若有若无地暗示七娘子,和娘家闹得太僵,对她自己来说,也没有太多的好处。6 C9 s' I/ l6 K! O 七娘子又何尝不懂许凤佳的意思?- P9 ^1 W6 s% n- v3 y7 ? 该怎么处置大太太,该怎么处置大老爷,七娘子自己也都没有答案。/ P7 W( y' x% C# \/ s 4 z7 ]9 u5 T' _5 B: C! ] 当年把九哥抱到大太太屋里的,毕竟还是大老爷,虽然他没有直接对九姨娘下手,但他把九姨娘最大的屏障送到大太太院子里时,其实已经是给九姨娘判了缓刑。只是报复大太太,而将大老爷轻轻放过,似乎有欺软怕硬的嫌疑。 而要怎么报复大老爷,却又不牵扯到九哥,七娘子是一点主意都没有。虽然她已经将自己对大老爷的不屑,表示得明目张胆,但她也知道,自己的不屑,根本伤不到大老爷。而他唯一看重的东西,却也是七娘子所在意的九哥。2 [* m7 X9 }$ g7 C( q 人生在世,往往并不是每一件事都有能让每一个人满意的答案,也不是每一个选择,都有黑白对错。# h7 L& t0 W' L; v 可每一次当她想要让这件事过去,她就会想到五娘子。 五娘子是不幸的,然而也是幸运的,她的死牵动了很多人的心肠,他们为她的死伤心愤怒,愿为报复凶手不惜余力。 而九姨娘的死,却只有她和九哥两个人的哀悼,这份哀悼,却还要被生活的压力,给压在心底,身份尴尬如九哥,甚至永世也不能表露出来。& Q+ g4 P: d1 j. Z 七娘子知道,就好像九姨娘是九哥的心结一样,生母无声无息的死,也是她久远以来难以忘怀的怒火。/ b6 t0 Z% v v9 D% V3 |& a ' e% u+ j0 v9 i g 大太太怎样对她,她其实并不介意,究竟她只是一个庶女,大太太不是她的亲妈,对她的好与坏,全凭自己高兴。! _! f3 B& X1 q i$ J 但她绝不能接受仅仅是因为利益上的冲突,就将一个人的健康乃至生命,残忍剥夺,她一生也不愿意出于自己的意志与希望,去这样剥夺另一个人的呼吸。! V. e: V- F' d 1 N7 o1 c& i2 P8 \3 E( [ 尽管这意味着要懦弱地逃避,不肯签发出、安排下处死的决定,但七娘子依然近乎天真地保存着这一份人性的残留,这一份前世的残留,似乎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有资格指责大太太当年所作的决定,的确是犯了错。 2 X" X. P/ e* Q& K 否则大太太又犯了什么错?不过是除掉一个即将对自己造成威胁的姨娘……如果七娘子和四少夫人一样,为了除掉眼中钉肉中刺,她愿意做利益上的交换,换得通房之死。那么她和大太太又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她哪来的立场去指责大太太? 可是即使现在她有底气指责大太太,七娘子也知道,大太太是决不会感到羞愧的。6 S0 r& i- b3 e$ m# d* f9 ^ 就好像四少夫人不会为了那个通房的死而良心不安,好像五少夫人是决不会认为自己除掉小罗纹有错可言。这个让人喘不过气的社会,已经将这群贵妇人变成了嘴角染血的怪物,和她们谈罪恶感,倒不如对牛弹琴。甚至于这个社会也决不会认为她们有错,尽管都号称人命关天,但身处上位者,处死几条人命,难道不是最司空见惯的一回事? 或者对大太太最好的报复,只是以牙还牙,用神仙难救,让她也尝一尝缓慢死去的滋味……但神仙难救,终于也不是救不了的,有权仲白在,大太太到底还是能康复过来。再说,七娘子没办法把自己降到大太太的程度,去蓄意、恶意地危害另一个人的健康,这到底还是突破了她的底线。 对往事了解得越多,她似乎就越加迷茫,她似乎只能承认,在这人世间,自己到底还是有能力的极限。报复大老爷是一桩,找到九姨娘当年生活的真相,似乎是另一桩。9 Z; C5 Q2 t) C" q2 K4 _ @ “我是心想事成得太久了。”七娘子就轻声对许凤佳感慨。“很多时候,我忘了我也只是个人。”- {' N1 g2 e. V) u; J 是个人,就会有遗憾,就会有无助的时候。% ]+ Y! h, f8 X* {" j9 } 6 N. [( @( ~, G! |) Q 许凤佳伸出手臂,轻轻地将七娘子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说,“你应该向前看了。” 6 ^6 e* q& l! |, ^ 是啊,对于许凤佳来说,五娘子的事已经成为往事。他还是想向前看,想要看到两个人在未来的无限可能…… + e; W. f# {6 x7 A+ y* B 七娘子的双眼不禁慢慢氤氲起来,她立刻就想到了四少夫人那幸福的笑。/ ]% r& Z1 H* D( E; j0 P+ ` 如果自己有一天也要像四少夫人一样,被迫和别人分享一个丈夫……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和四少夫人一样心狠手辣,又或者慢慢地变成另一个大太太?+ Z0 }, s" r7 Z3 D 0 L/ R- b" E6 E! G$ u" E 她就抬起眼来,深深地注视了许凤佳一眼,又垂下头,将额头抵在了许凤佳胸前。 “真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她轻声说,“我又无趣,又势利眼,又爱算计,又……”8 L: {1 ?) P6 Y 许凤佳哈哈大笑,一下又打断了七娘子的惆怅。 9 Z4 i( a3 T! [* C$ T+ ? 他才说了一句,“你现在倒是越来越聪明,越来越有自知之明了。”就忽然断了话头,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送到七娘子手上,“这是你表哥托我转交的,他说他也是替人转交。说是当年你的刺绣师傅知道你在找她,给你写了一封信来。今天我进屋的时候,你和二姐在一块儿,我就没有给你。”1 a# H, U6 a$ f- m. e6 R 七娘子不由得坐直了身体,她几乎是一把抢过了许凤佳手中的信封,打开信纸,迫不及待地阅读了起来。 黄绣娘的字迹依然如当年一样娟秀,信也并不太长。 7 G" z6 g" \8 u2 c “见信如晤。听说善衡在寻找我的下落,已有几年,唯独一直未曾鼓起胆子,与善衡相见,听闻你最终放弃寻觅,心中宽慰之余,亦感到几句话不得不说。或者此言在你尚且未曾放弃寻我的时候,总是说不出口的。” “我与你母相识已久,初识数年,可以说是惺惺相惜,后来因故翻脸,个中往事,想必你从封太太、杨太太等人口中,已经得到大概,此事为我生平憾事,并不愿多提,请善衡见谅。然而在你母亲生育你们儿女之后,我们已经尽释前嫌,你母亲前往西北之前,明知自己可能命不长久,曾经托付我在她死后,你回归苏州之后,暗中看顾你几分。我平生没有别的本事,只有将珠针绣与凸绣法传授给你,令你有谋生的本领。其实以善衡的本领,亦用不着我多加照顾。你母亲私底下告诉过我,你们可以回到苏州,个中有你很多努力。小小年纪,既有如此心机,令我感佩之余又怀畏惧,因此多年来尽量避免提及往事,害怕你意存报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请善衡见谅。” “我还记得刚见到封虹时,她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迄今我也难以忘怀,她说人这一生,谁都是逆流而上,谁都有无尽的难处。她曾经为了她的难处逼迫过我,我也曾经为了我的难处逼迫过她,我们彼此间曾存有嫌隙。但话说到头,也都是为了求存二字。” “当九哥被抱到正院之后,我去看望封虹,当时她刚被太太赏过一碗药,自以为自己生机已绝,我问她是否恨我,恨她狠心的哥哥,恨老爷,恨太太,她说自己心中竟没有恨,只有悔。她花费太多时间来爱郑连继,却用了太少的心力关心家人。和家人走到这一步,她很后悔。她更加后悔没有能脚踏实地,争权夺利追逐虚荣,想要谋夺二房太太的地位,以至于触怒大太太,落得如今的下场,不能看着一双儿女长大。她说人这一生最难知足二字,她没有做到。希望我不要蹈她后尘,总是追逐着看不到的东西。” d9 }3 J! X! K+ T; l e+ L 2 z* q" [* ~. n$ V6 f: x6 } “善衡,这样说,虽然有自我开脱的嫌疑,但我也真心盼望你不要追逐着看不到的往事与遗憾,错失眼前。”9 [& K8 I, `9 u0 i& s “经过十多年光阴,当年相处留在我心中的,竟只有这短暂的只言片语,似乎值得记述。如今转告给你,也算是了我心中一段往事。如今我已嫁为人妇,虽生活清苦,但谨记知足二字,日子过得也甚安稳。也盼善衡安好,珍重。” * {2 ~- h! D) Y% a6 r 七娘子放下信来,不知不觉,已是满面泪痕。1 _2 u6 G$ ]3 W# p 黄绣娘信中的字字句句,都是九姨娘口气。9 m! _6 M _# [. p, u: p Z 7 @- g5 g- C8 W4 u6 d, n7 b) H/ P 她告诫七娘子不要再追寻看不见的往事,可同时却将七娘子心心念念想要追寻的那一点,捧上台前。) V2 S/ N3 ~7 m) D: L $ f# r. {4 V. b& I2 C; b 追逐当年是非,无非只是想要找到九姨娘可能最为憎恨,最为厌恶的那个人。' |2 K- z! Z+ ] I5 K1 c 将她推进生活深渊的众多推手中,她想,九姨娘总是会最恨某一个人,或许是因为那个人剥夺了她最看重的东西,也或许是因为他放上了最后一根稻草……而这个人,即将成为她报复的主要目标,即使要牺牲一些重要的人脉,令人眷恋的情谊,她也在所不惜。这或者将是她对自己作出的一个交待,毕竟要将所有人统统报复回去,七娘子也没有那样大的力量,那样大的魄力。% h2 X% a- d1 _& K, U E . r ?% \6 C) Q0 A 她只是没有想到,最终这答案,居然这样简单。 |
295、福报 0 ^4 L: M0 \. w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七娘子终于迎来了她久已经想望,却又久已经睽违的宁静生活。 太夫人自从那天和平国公在乐山居里闹了不快,便‘病’了。虽说病势也并不沉重,老人家却借口静养,成日里闭门谢客,往常是一天也拉不下的晨昏定省,现在就换到了清平苑里。要不是和贤每天还在乐山居中进进出出的,乐山居是恨不得大门紧锁,连一个小辈都不放进屋里。- ?; ]0 v# ^$ i; w% I% P" i 平国公和太夫人口角的事,当然也没有瞒过府内上下众人。一时间乐山居的丫头来来去去,脸上都多了几分小心,倒是许夫人脸上又添血色,对着谁,脸上也都多了笑模样。 这世上总是有了奸角,才显出忠臣,即使许夫人自己的手恐怕也并不干净,但太夫人受到这样严重的打击,对于她来说也依然是个利好消息。平国公往清平苑里走动的次数,就要显著地增多了。& K s+ B& e, [! |7 N: |4 x 4 {3 ~! f" r2 O. G) } 少了太夫人添堵,府里说起来又还在丧事里,许凤佳等人按礼法来说,甚至还不应该和妻妾同床,生育压力,自然也就无从谈起。大房素来懂事,四房最近是一心待产,又得了七娘子送出的人情,哪里会给她添麻烦。五少爷还没有从扬州回来,于平、于安也都专心地绣着自己的嫁衣。于宁、于泰是一心读书,平时都很少走出屋门,七娘子除了每天发落一些家下的琐事,最繁重的工作,也就是陪着四郎、五郎练字了。1 v# M( h! @' ^* J( I' c/ o 自从嫁进许家,她的日子就过得惊涛骇浪步步惊心,上一次如此风平浪静,还是在五娘子出嫁以后,先皇去世之前那一段短短的日子。 权仲白八月上旬来给她扶平安脉的时候,就夸七娘子,“几个月不见,少夫人的脸色又好些了,似这样下去到了明年,想必身体就又上一层楼。” 许凤佳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一霁,也不顾权仲白还在边上,就向七娘子夸耀,“你看你看,着你练拳,真是一步好棋,不过一年的时间,我看你脸上的血色也多了,就是平时行走之间,也不像从前那样弱不禁风的,好像出的气大了,就能把你给吹倒!”9 ]# L6 R @ f# i: z/ R* ~0 A 七娘子还未白他,权仲白已经哈哈大笑,“升鸾你也实在风趣。”5 s7 ^. V& r2 C5 ^$ S: z 两个男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俏皮话来,权仲白又收回手去,给七娘子写太平方。“最近又琢磨出了几个食补的方子,少夫人拿着,若是想吃就时常吃一吃,不爱吃也不要勉强自己。” 七娘子轻声谢过了权仲白,又压低了声音问,“说起来,六姐在宫中,也是承蒙先生照顾了……”6 g4 y( l% T0 V; z$ o6 u, z * a8 J) s: I8 @- c! n* z; k/ { 六娘子说来是去年腊月里有的身子,自从过了今年五月,就是一心养胎,如今进入八月,她随时可能生产,宫中更是严阵以待。今年中秋,皇后娘娘是亲自发话,就不大办了。众诰命也就是中秋当日进去朝拜中宫,就算是过了节。# ~7 I+ Q! D, S “怕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权仲白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就是昨天进景仁宫去扶脉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胎动的迹象。宫中几个富有经验的接生妈妈,也都说骨盆渐开。快则今日,慢则明日,恐怕就有消息。不过,这到底是接生妈妈的活计,权某在这件事上,倒是真的帮不上忙了。” 权仲白年纪太轻,当然不可能在产科上有什么造诣。七娘子点头笑道,“也要多谢权先生一向照拂!”, c7 u; ]' {3 G. b1 d8 l 5 _' S$ ]+ }8 m1 c* t$ T* u 权仲白毫不在意,他摆了摆手,兴致勃勃地道,“今年真是喜事多,瑞云的脉象也很健旺,这一向你弟弟很照顾她。就是我们见了,心底都很为她高兴。”6 R" w4 ?& ~8 r9 N2 O* P 权仲白的直爽在很多时候,虽然是个缺点,但也有让人心里熨贴的时候。+ g2 G3 @* h6 r: R 七娘子和许凤佳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也都看出了对方眼底的笑意。8 f/ _4 X% W* c/ F/ w6 z* A- J& ] / S! i: y( V6 @, l# y1 s7 E" Z 六娘子的身孕对于杨家来说固然是大事,和许家却也有一定的关系。送走了权仲白,许凤佳就问七娘子,“六姐身边的接生妈妈,都还可靠吧?” 七娘子点了点头,“都是父亲亲自从江南寻访过来,不论出身还是手艺、为人,都是一等一的可靠,七月里刚刚送到宫里去。” 七月底才进宫,被人收买的可能性无疑更小。许凤佳不由感慨,“到底四姨夫做事,真是滴水不漏。” f2 Y E% ^! d; M1 @ % ~% f* N+ h( ]; c, g' x8 R 大老爷要是不厉害,怎么能坐得到大秦首辅的位置?七娘子不置可否,“六姐的事,还是家里自己操持,大家都放心。在这件事上,连二姐都没有开口,我们虽然关心,但也就是关心着就行了。”3 A+ }2 I) U6 g2 C: s; ? 1 J# c/ z4 V5 p 她这话绝非无的放矢,许凤佳自然也听得懂七娘子的意思,他笑了,“六姐这一胎是男是女,只怕最关心的人,还是牛家。”4 S& z# c6 h7 r# U t 牛家和许家之间的矛盾,虽然已经没有当年那样尖锐,但毕竟两方龃龉已在,彼此间自然还是难免明争暗斗。尤其是许家和宁嫔的联系算得上十分紧密,牛淑妃又生了皇次子……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六娘子肚子里的孩子要是个男丁,只怕许家和牛家的关系又要冷淡下去,倒是杨家和牛家之间没有太妃与太后的恩怨,关系一向是算得上比较缓和的。 七娘子伸了个懒腰,惬意地道,“这一次是真不关我们的事了,就让他们披披挂挂,爱怎么唱戏,便怎么唱戏。我们呢,就在台下坐着嗑瓜子看戏足矣。”. o1 v. C( l A" P. m 许凤佳嘿嘿笑了几声,又若有所思,“说起来,四嫂也就是这一两个月了吧?” 其时没有先进的孕检技术,即使是权仲白这样的神医,也不能精确地把怀孕的时间算准到某一周,四少夫人的胎要比六娘子晚一点,进了八月,也是随时可能生产,七娘子这边自然是预备了两三个管事妈妈,不过莫家也送来了七八个接生婆子。四少夫人怎么安排,七娘子就没有再过问了。 , e4 \$ r3 J9 f( ?, m 小夫妻说了几句话,许凤佳又拉七娘子,“你现在有空了,我们什么时候去潭柘寺住几天?两个孩子烦了我多久,嚷着要回去打马球!”5 s! x6 a4 b1 [$ A9 w" g , p" ^+ m& R! y8 X& F 七娘子不禁发噱,她想了想,又有了几分遗憾,“四嫂现在大着肚子,我是去不了的了。不如你侍奉母亲过去好了。” 6 ]$ _6 s0 ?7 J' u6 T, R 想到对大少夫人和敏大奶奶来说,似乎潭柘寺也有特别的意义,她又补了一句,“瑞云现在是不能去了,我娘家大嫂也是虔诚的人,你要是愿意拉大队去潭柘寺,我派人问问她,也沾个光一道去住两天上上香。不然她一个妇道人家自己过去,也不大方便。” 家里的事,许凤佳自然是听她的安排,只是七娘子去不了,少将军也就兴致缺缺,“你不去,就要我一个人带两个孩子?” “自然有养娘来忙,谁敢指望你带孩子呀。”七娘子不禁发噱,又柔声解释给许凤佳听,“我毕竟是当家主母,四嫂要是生产,大嫂和我都不在,外人知道了多不好看?” “那就让娘主持大局……”当儿子的顿时就把主意打到了许夫人身上。 % S. x+ W# F4 n* G% \% X- v “娘身子不好,最禁不得劳累,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发动起来是没日没夜的,半夜三更有了消息,她就是一晚上不好休息。”七娘子推了许凤佳一下,瞪眼道,“就是一两个月的事,你先带了儿子去,若好,下次我们单独再去!” 见她有了不耐之意,许凤佳反而高兴起来,他笑嘻嘻地道,“行,那我带你骑马!你会不会骑马?” & q6 D3 m' L- f/ } 见七娘子摇头,他便更加兴奋,“西北长大的小姐们,就是大家大族,也很少有不会骑马的。你们杨家村里,我就见到过几个马骑得很好的小姑娘!我记得前儿你们族里还来了一个人见你,是不是桂家的少奶奶?” “噢,你说的是她呀。嗯,我们小时候也在一块玩过几次。”七娘子想到桂家到底还是和西北杨家结了亲,倒不禁有了几分好笑。“我倒是不知道她会骑马。”, d4 r0 Q; Y4 _% L" l A1 s+ Q # [8 `, p( v' M, R. T: p( ^ “她骑术不错!”许凤佳坐直了身子,挑剔地打量着七娘子身上的装束,“不过要骑马,可不能穿着你这样的衣服,胡服总是要搞几套的。我看你那应有尽有的嫁妆里,可未必会有胡服。” 7 t# a: f# _1 ~8 D3 F4 v9 q 七娘子的嫁妆的确可以说得上是极为奢华丰厚,当时南人常说,闺女的嫁妆是要‘一辈子的花销都从里出’,她自从出嫁以来,不论是衣料还是首饰家具,都还没有向外置办,只是家中长辈的赏赐,与自己的嫁妆,就已经很够使了。许凤佳说了几次,要打几套头面首饰给她,都为七娘子婉拒,“按我这个疏懒,就是一辈子都戴不完现有的那些。你再给我,也是放着生尘。”因此这一番话说出来,就有了几分酸味。: B G5 V2 v- V6 L 七娘子一边笑,一边叫,“立夏!” 见立夏应声而入,她便懒洋洋地吩咐,“开了柜子,找两套骑马时穿的窄袖袍子,加厚的罗绮裤出来,给世子爷开开眼!” “是。”立夏抿唇一笑,果然就当着许凤佳的面开了柜子,又吩咐身边跟着的小丫头,“你留神看着,少夫人的嫁妆凡是不常用的,都收在屋子里这个大柜子中……” 见那小丫头眨巴着眼睛,又板起脸来,“你是听见了还是没有听见!也给一句话呀!”* M# |0 C9 K% q% @5 T 8 s( [0 E- m% u 这是从七娘子的陪嫁里提拔上来的小丫头,随了许家的规矩,就叫了小花溪。因七娘子已经排定,立夏第一个放出去之后,紧接着就是上元,中元本来要等到明年,但有了小福全的极力怂恿,索性也早放她出去。接下来是端午带头服侍一年,她和上元排定了明年出去,非但日期已经定了,七娘子连嫁妆一人赠与多少,都提早公示出来。) N& T* K; C1 e7 M3 a3 O' y 如此众人自然放心不说,底下人见到七娘子身边的贴身大丫鬟有如此体面身家,也都奋不顾身地往前巴结,想要填补立夏等三人空出的三个位置。七娘子便精挑细选,选了几个又伶俐又老实,相貌平平的小丫鬟,交给立夏、上元、中元等三人来带。这小花溪,便是立夏看了好,收在身边的衣钵弟子。 z9 K5 `0 \0 y/ h “奴婢听见了,”小花溪就赶着道,“是我眼睛小,姐姐没看着,我是睁着眼睛用心听呢!”+ j# n' z7 Y# @, a 此言一出,就是许凤佳都哈哈大笑,屋内的气氛顿时就活跃起来。七娘子噗嗤一笑,才要说话,屋外又来人道,“四少夫人已经发动,这边请少夫人预备下一应物事。”3 X, |2 c3 D- m. ?# _3 v 虽说色色齐备,但四房初产,到底是件大事,七娘子忙又吩咐立夏,“去找几个妈妈来,把该办的事办一办。” ( Z$ ?3 w: R) `2 `5 `$ F 等到七娘子去清平苑告诉许夫人的时候,才发觉大少夫人也在:看来,都是得到了四房发动的消息。于是尽量聚在一起,以便底下人传话。2 D( k9 |! I X. G; t 要是在以往,大家肯定是往乐山居去的…… # `$ Z! r. |0 V' U+ j/ c& G# l ? 七娘子微微一笑,才告诉许夫人,“已经使人到庙里去撒钱求顺产了,吉祥物事也都在预备,一时半会,就可以送到慎独堂去。凤佳已是亲自去官署找四哥报信。”1 z! B6 ~- b4 W' Y 4 g) t/ \' ~0 l* N 四少夫人发动得实在是早了一点,仓促之间可以做到这样,七娘子已经算是很会安排。许夫人点了点头,笑道,“咱们娘俩索性一起抹抹骨牌来等消息吧。莫氏是初产,年纪又大了,也没那么快。” 四少夫人说起来也就是二十三岁,哪里算是大龄产妇?七娘子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却不露出来,便坐下来陪许夫人对骨牌儿。4 ]' N% `( g. l; F 等到吃过晚饭,四少夫人还没有消息,又因为四少爷已经回来在院子里等着,许夫人就打发七娘子和大少夫人,“都回去歇着吧,这妇人生产也是说不准的事,别莫氏没事,倒累垮了你们。” : Q: H7 M$ b. G9 ~3 N 两妯娌见许夫人有了倦色,对望了一眼,便也都起身告辞,并肩出了清平苑。七娘子一边走,一边和大少夫人道,“凤佳和我下午还在说,打算带两个孩子到潭柘寺玩一玩。一并请母亲也去散散心,当时我怕四嫂没有生产,家里不好离人,现在看,八月下旬倒应该是有空的。我娘家大嫂欧阳氏也是极虔诚的,我想着请她一道过去上香。或者还有我娘家弟妹也一道过来,大嫂要不要一起也去走走?”4 d$ t: l1 [& O8 _3 W* H 大少夫人眼神幽深,她闪了七娘子一眼,又垂下头去,等到两个人转过弯角,从侧门出了小萃锦,才抬起头轻声道,“那大嫂谢过六弟妹的好意了。” 七娘子笑眯眯地摆了摆手,“算不得什么,打墙也是动土,能去大家就一起去。” 两人又走了几步,已经站到了岔路口,大少夫人嘘了一口气,竟破天荒主动握住了七娘子的手,又紧了紧,才低声道,“不论如何,大嫂领你的情……六弟妹,你是个极聪明,又极善心的人,以后有你的福报!”' o2 \: |2 q! t9 P 0 M4 M i& Y1 L+ R9 L 以大少夫人的为人,会说出这种话来,已经是非常难得。 七娘子还没有来得及回来,大少夫人已经带着丫头们,拐过了甬道中的弯角。 转身又走了几步,立夏就在七娘子身边轻声感慨,“能如大少夫人一样懂得知足的人,府里其实也不多了。”2 Y) ^; B; Y3 q' g; S1 ?% ?2 } 今儿个也巧,七娘子身边,就只带了立夏。, g5 }# Y' L' Q4 R# F 4 D8 ^8 h7 F+ s2 j “大嫂和六姐一样,都是看得很透,也很知足的人。”七娘子透了一口长气,她轻声道,“虽然生活不易,但也总能找得到开心度日的办法。我只恨我不能和她们一样撂得开手。” 立夏微微一笑,抖开了手中的斗篷。“虽说是秋老虎,但这入了夜,也还是有几分凉意。咱们快回去吧——世子爷还在屋里等您呢!” # l* ?/ R: P8 I n3 E, Y 提到许凤佳,七娘子唇边不禁就浮上了一抹笑,她轻轻地应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说来也巧,四少夫人第二天一大早生了个男孩之后,宫中六娘子也就在第三天晚上传来喜讯——$ h7 ^6 ]+ A+ T( \ 4 J# ^6 [% h7 { x& D% ^ 就是中秋前一天,皇三子平安落地,母子均安。 |
294、离场2 e( N |; O3 `/ ?5 X 2 O2 r* F7 C! F7 i7 m6 p- |$ z 平国公这一次的反应也出乎意料地快,仅仅是第二天下午,他就将七娘子和许凤佳叫进了梦华轩里。7 {- m# u# S1 p' T! p 七娘子也不是第一次进梦华轩说话了,给平国公行过礼,她就安之若素地在许凤佳下首坐下,看着似乎并不将平国公的黑脸放在心上,甚至有了几分泰然自若的意思。1 F4 r/ s6 O/ I! H: R$ o 8 Y( P! v* w6 j, J" [7 g9 r 平国公看着七娘子的表情,就不由得打从心底泛起了一点腻味。7 H# y% D9 P: A6 e9 k 大户人家,公公是很少和儿媳妇直接接触的,但凡有一点不满,和儿子透出几句,当儿子的还不如奉着圣旨,忙不迭地回去先捶了一顿老婆,再赶着过来给父亲赔罪:某氏行事无状冲撞了父亲,我已经处罚过了,请父亲不要往心里去。6 w, O" R; O' F% x' [ . y1 D- m* e" t0 j" ? f 可许家的情况,从很多方面来说,都和一般的家庭也不大一样。, |5 z: W8 S; K% E7 f& K5 d 先不说凤佳这孩子自幼就有自己的主意,从小身边也有一群自己的势力,到了现在更是羽翼丰满,没有自己这个父亲照料,恐怕也可以闯出一番天地。只是这个杨氏背后的娘家,就已经是庞大的力量,她自己又这样有能力……说起来,许家对杨家也不是没有亏欠……这种种特别的情况累加一起,再加上正经婆婆是旗帜鲜明地和六房站在一起,这府里的很多事,倒不像是平国公做主,而像是杨氏这个世子夫人在做主一样。就连凤佳、秦氏,似乎都只是她手中的一个傀儡,在家事上,是对她言听计从。 虽然一个合格的世子夫人,一个合格的未来国公夫人,也的确需要这样高超的手腕,但平国公今年也就是五十多岁,要比杨阁老还小几岁,虽然不算年轻,但也还远远没到老迈的年纪。 : u+ [) L& \9 N2 k" }1 e$ m0 o8 z 现在就这样厉害,等到自己老迈昏聩了,府里还不就成了她杨氏的世界,杨氏爱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可怎么行? 平国公又不由得瞥了许凤佳一眼。 0 ?, L R, P. R; ~ 自己的这个儿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杨家五娘的死,始终心怀愧疚,现在对这个七娘,又太迁就了一点,非但专宠,还是专听专信……男子汉大丈夫,这样惧内,也不是什么好事。 b; A% V2 s) i4 v! Q4 m ' u0 g) Q+ w. ] R$ A, Y 或许因为这种种复杂而且微妙的考虑,虽然杨氏一向是做得无可挑剔,但平国公心底对她,总是有一点忌惮的意思。# H0 k/ a& I- a- j: h7 d - b0 W. Q, j3 p' e3 y6 w. `& Q 只是要找到敲打她的借口,也并非那样容易。 子嗣和通房的事,有凤佳在前头给她顶着,按理应该最着急的秦氏,又只顾着含饴弄孙,似乎是一点都不在意杨氏在生育上的艰难。 * x4 p% t1 v% I, q0 q! w5 y- X+ Z 管家上更是挑不出一点毛病,和五房之间都走到那样剑拔弩张的地步了,平时对五房的供给和关怀,也是做得百般周到,一直到她拿出充分证据,将五房一击致死之前,自己都没有觉得一点不对…… 5 a4 l$ O' T* h: X 这样的城府,这样的手段,现在却难得地和太夫人起了争执,让太夫人险些就要气出毛病来——这忤逆的把柄,可是轻而易举地就递到了平国公手上。使得难得握住一点错处的老人家,多少有了一丝沾沾自喜,更有了一点得意:杨氏你似乎也不是完人,一经犯错,这错处,竟然就这样严重。 . {9 o5 _" h! j5 P% X! q 可平国公毕竟依然是天下有数的战略大家,当年西征的主力统帅,在得意之余,心中也不禁有了一点不安。 8 |7 c# E, p/ a- ~3 ] @ 以杨氏的作风,太夫人的要求就算再过分,她给个软钉子碰也就完了,是什么事,非得让两个人之间有了这样激烈的冲突,让杨氏都是分毫不让地,不肯给太夫人一个台阶来下?( C# `+ _+ }$ ?- i. h 4 R0 l3 I7 n0 s; r5 u& T& F 这个要求,也一定是一个很要紧,并且对六房的利益存在严重冒犯的要求。+ y& }$ d! w! W, l% N2 g 7 _& G- X; |! r# `9 l, H 平国公虽然不喜欢七娘子,但也绝不想让府里再生事端,出现什么兄弟阋墙的事,让六房更加心淡,让硕果仅存的大房和四房,更加难以自处。9 a9 U( p W- Y0 w! b - l1 Y9 \% k. y. v& X, H! o 尤其是大少爷,这么多年来安安稳稳,却屡次被弟弟们牵累,这一次五房出事,从小松花的口供来看,竟是还想着要先去攀咬大房…… 一想到大少爷当年的意气飞扬,与如今的小心翼翼,平国公心里就多了一份不忍。( j7 i( R9 f( B7 G% L$ P . _" X- t& p/ L; H6 N" T0 N 听说杨氏昨天早上还进了慎独堂去找莫氏说话……. ]3 a& \) |, H 平国公心底就将对七娘子的不喜欢,给放到了一边。+ e0 [2 m3 u, q( G, e! A ! J& G; ~: F! ~( Z" b6 t# _; ~ “听说这几天,二门内很热闹。杨氏你是先进了乐山居,又进了慎独堂,到哪里,都引起了一番轰动。”他的话里虽然有淡淡的嘲讽,但却并没有多少火气。 许凤佳动了动,他刚要张口说话,平国公就指着他道,“我听说明德堂里的事,一直都是杨氏说了算数,既然如此,你今天在梦华轩里,也就不要多说什么了。” 老人家毕竟是老人家,这一番话,敲打得分明还是七娘子,却臊得许凤佳满脸通红。' D* D* J" L7 ?1 [, A/ n ' R( e6 S6 Z0 P7 d1 m" B* y 少年人也毕竟是少年人,许凤佳望了七娘子一眼,不服气地道,“我是个男人,家里的事,当然是媳妇做主,我的心机不在外头使,难道还要在家里对着自己人来使?”: N- b9 L: p/ x. { ( o' R9 _& v) ]1 @+ u 这句话却是又将以前的事,拉下水来说。尽管是正理,但依然过分忤逆,也依然戳到了平国公的痛处。* N- }( w2 r. W3 b# ~6 J1 M0 c# R 没有等平国公说话,七娘子就柔声道,“世子,对父亲说话,怎么能这样暴躁。” 许凤佳发出了一声冷哼,别过头去,竟是一点都不肯示弱。, S! Y' }: J: ?5 X3 m* U( H 8 `: Q- G6 ]5 Q+ X) n 这孩子就是这样倔强!8 q7 h2 C' L, h- m1 z & ~/ M4 ?" k: k8 C# M* S/ [ 平国公看着七娘子脸上的为难,心底倒是有了一丝兴味,他面色冷漠,却是等着七娘子的下文。 七娘子白了许凤佳一眼,又直接转向了平国公,徐徐道,“其实有些事,小七也早就想和父亲私底下谈一谈,只是苦于无从开口……既然父亲已经知道了乐山居里的事,那么这一封信,也应该给父亲过目了。”, E0 x' Z6 `* @ O$ O& H" W / X/ s, [4 L1 K 她一提到信字,平国公已经悚然动容,一下有了站起身来的冲动。+ G4 V# M) F+ J, o) V8 y6 ] # g8 Y" U' T3 h; ^. A& o' p “你是说——”他字斟句酌,望住七娘子不放,已经将刚才那小小的不快,抛到了九霄云外。 七娘子神色微暗,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来,送到了平国公手上。/ W/ @& ~' [8 k 3 R1 J& G" \' M6 q3 W& z7 w0 d1 h 平国公接过信来,却是先犹豫了一下,又望了杨氏一眼,才将视线集中到了这素色信封上,似乎想要透过信封,看穿里头的内容。* t0 S; c( z( B7 W% O5 }! b 7 ]7 Y' Y2 O- ?% g 一封信,毕竟是可以伪造的……% g+ _4 g1 J* c& B: U " b7 t% Z3 c/ |* E* C+ K9 _9 V 他还是抽出了信纸,凝神细看起来。 6 I4 K) x& e+ D. { 先看笔迹,平国公就暗自点头。 3 O+ Z7 \( p; Q 一个人写字时的心绪,当然会不由自主,流露在字里行间。这封信如果是后来伪造,那么笔锋之间的仓促、绝望等情绪,是怎么都仿不到这么肖似的。 他就把心先放下几分,开始仔细地审读起了这封信的内容。6 y, w1 b- h$ h- m9 [. V & h8 c* P2 `' `" a 却是越看脸色越青,还没有看完,已经迫不及待地问七娘子,“这十五万两的船契,什么意思?”, L& Z0 k4 Z% H( Q1 S: [ % e- T7 _5 }5 T3 |' N4 N. {4 l5 h 七娘子便注目许凤佳。 0 q, n7 a: I9 O 许凤佳倒也没有再和平国公怄气,他脸上挂上了沉重而肃穆的神色,从怀中取出了一张花花绿绿的契纸,送到了平国公面前。 平国公捏着信纸的手,一时间都有了微微的颤抖。 3 c2 S0 k& ^% I1 h7 y+ U 张氏吞没公产,平国公心底是有数的。张家儿女最多,虽然家事总的说来,与韩家、莫家比也不差什么,但摊到张氏身上,她的嫁妆就少了一点。, f/ m0 t& {! a3 t$ u% X, \, w3 } 6 T: F4 W6 q+ g 平时府里当然要一碗水端平,各房也都有自己的脸面要做,张氏说来最不容易,再说许夫人移交过去的时候,账本也未必干净,三年三万两,多了一点,但也不是解释不清楚。再说,这三万两,许家也真的不看在眼里。就是杨家两姐妹的万贯家产,相较国公府的身家,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 r* o- W( b4 n1 Y( p- T3 B$ t6 q 但为了贴补家用吞没公款,与有计划地吞没公款,在外私底下为五房置办家业,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前者还可以辩称是出于无奈,而后者却已经是赤.裸裸地吃里扒外了。 才放下船契,凤佳就又递了一叠宣纸上来,平国公稍加翻阅,瞳仁顿时缩得更紧:他当然是立刻就认出来了这些账目的来源。 % V5 I4 U5 T- [# l& x. N 七娘子望着平国公的神色,她微微地笑了。 2 f, V- ^$ v4 M 也不知道是五少夫人有意,还是觉得这件事没必要说明,在这十五万两船契上,她是一点都没有提到太夫人三个字。4 ~+ f2 } y3 V ' q6 ]0 p. v9 l$ u. Y 太夫人和五少夫人一向很亲密,在七娘子查账的时候,甚至还为五少夫人说过几句话……这十五万两银子船契是去年写的,就是那段时间里,太夫人私底下变卖了自己的陪嫁凑了十万两…… 这几件事,都是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可以辩解的余地,而且也的确都是真事。七娘子所隐瞒下来的只是她的猜测:在这十万两银子的下落上,连太夫人都是为五少夫人所蒙骗。这十万两银子,是五少夫人骗出来的。 也只有五少夫人是骗出来的银子,她才不敢告诉太夫人自己又利用账本设局对付六房,才使得太夫人出面为五房说情,坐实了五房贪墨的名头。 也只有太夫人根本不知道这十万两银子已经下了广州,她才会绝口不问船契,甚至对邱智的生死漠不关心……7 Y; J: u, E6 a - w/ i$ K6 T6 G1 w8 m$ h 根据七娘子的猜测,五少夫人可能就是告诉太夫人,自己需要一些银子来周转亏空,将五娘子生产后可能出现的财政危机弥补过去——比如说,要从印子钱庄家那里支取出银子来,也需要一段时间。就用这个借口,骗出了太夫人的私房。 当然,这些事,平国公就没有必要知道了。' K; i1 Q. q2 ~- [4 s/ T 他所需要知道的只是,太夫人已经偏心到这个地步,不但坐视五房贪墨公中银两,在外置办私房产业,甚至还越过了平国公,将自己的嫁妆私底下变卖了去,给五房凑足银两来办这条船。$ |7 B/ ?, m2 h) _ 平国公虽然是庶子,但能够承爵,也是因为太夫人把他收为自己的养子。这份嫁妆按理来说,是应该由平国公继承的,孙辈所能得到的,只是数额有限的纪念品。可以说太夫人的做法,不但是伤了大家大族当门立户所不可或缺的潜规则,更是已经伤了和平国公之间的母子情。$ D1 W3 @$ d6 H' r- J. s 1 e9 V: B: m' x5 @4 z) d- d- F+ o 当平国公再往下看,看到五少夫人承认,太夫人对于下药的事心中有数时,他就更没有一点吃惊的情绪了。 2 p# V$ q, W" \. H1 J 连吞没公产的事,太夫人都积极帮忙,不过是下个药而已,又算得了什么呢? 五少夫人对太夫人的分析,自然也被平国公看在了眼里。五少夫人笔锋虽然锐利,用语虽然刻薄,但说得又何尝不是在情在理?甚至就因为是出于五少夫人之手,才更为可信。6 k0 `3 m$ F6 V, a* r- j# d& s 8 E0 n2 G+ n! x7 q" b! l, ] 为了和媳妇不和,就把这个家闹成这个样子,闹出了多大的风波……太夫人不是为老不尊,又是什么?! f' Q: p( v# Y6 `6 ~) O/ t! A0 \ 等到这一封信看完,平国公已经是没有一点脾气。 ' G& y2 \6 K4 a1 w* y# W 他沉思了半晌,却还是责怪起了七娘子。 “这件事的动静,你还是搞得太大了一点。”平国公的态度,已经不止是温和得一星半点,他徐徐地道,“毕竟有太妃在宫中挂念母亲,要是传到了宫里,你又该如何解释。” . K: m* I6 t) T0 @' f0 e9 L 七娘子唇边逸出一线苦笑,“父亲,即使这件事没有传到宫里,五嫂猝死,五哥远走,总也要向太妃解释……这封信,我准备带进宫中,给太妃看一看。”1 B x+ J- K/ s3 r. D * s: x' Y4 p7 C' l 平国公不由攥紧了信纸,又寻思了片刻,也跟着七娘子苦笑了起来。“好,我们不遮遮掩掩,是是非非,就由得太妃自己来判别吧。” + W5 F% e& [2 N. o4 |; Q 想到太夫人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心中就像是吃了一整块肥肉,腻味得竟有些作呕的意思,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疲惫地问,“那这一回,老人家又是为了什么事和你闹成这样?”; W: j0 S1 M6 ^/ V; r+ V$ c 两次发问,平国公的用词已经有了明显的转变,由‘七娘子来闹’,变作了‘老人家在闹’。, l( L, |) D9 a- [ 七娘子平静地回答,“祖母希望五哥能在京城续弦,并且留在京城附近,不要远走云南。老人家想我来开口,向父亲、母亲求情。小七不从,一来一往,就闹到了这个地步。”% }6 X$ c* Y# M) _4 |% q 她又解释给平国公知道,“本来这个船契,是想要在当时一并拿出的,因为牵扯到祖母,恐怕大家脸面上下不来,想着等到日后有了机会,再向父亲私底下解释……” * Z# E6 i A" s7 D9 `8 n 平国公摆了摆手,已是满心的苦涩。6 Y: e0 A3 ~! F/ J6 E& ^& H* k+ E # q1 H8 ]' C" A! k/ _" @# F [ 这个家里,真是没有一盏省油的灯。杨氏这样把厉害摆在面上的人,和太夫人这样面上慈和,私底下兴风作浪的角色相比,已经是输了一筹。. j$ Z- @0 @8 O6 T* N' h1 b5 O 家长的心,总是想要一碗水端平,觉得谁更弱势,就更照顾谁一些。5 E) O0 B8 @% S9 y; Y& X “你祖母知道船契的事已经暴露了吗?”他问,顿了顿,又添了一句,“这下药的事,你和她对质过没有?” / ?- G) n0 s, o6 i& n6 k 七娘子目光如水,她诚恳地回答,“船契的事尚且不知道该怎么说,下药的事倒是说了几句,祖母走了嘴,不过当时我们只有两人在后厅单独相处……也没有什么凭证。” . Z' }$ G5 @% m( I, S, ?0 r 她今天进梦华轩来,是没有打算说假话的,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禁得起平国公的盘查、思考和审问。所以她的态度,也就分外的坦承直率。4 U2 n( B6 }. U8 H 平国公看在眼里,不禁就又沉吟了起来。. \* e/ b/ X; y3 O" I2 b1 L ! F9 Z% R' l+ Z6 o! o 过了半晌,他轻声说,“好,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这件事,先不要和任何一个人说。” 3 S5 s" v5 Q7 b+ L+ M 见七娘子和许凤佳都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平国公不由得一笑,“别忘了把船契带走,这账本,就先留下来吧。” 账本留下来,当然是要和太夫人对质的,毕竟七娘子只是按着格式抄出了一份,并没有偷走原件。不过这对质也只是表面功夫:七娘子如果傻到伪造这样重要的证据,也就不可能坐到如今的地位了。! W9 H. J3 `; z$ G* l* u- s ! E5 c. e' X) W4 V 许凤佳脸上倒是多了几分讶异,“爹,这可是十五万两银子!” % G: O: c$ {& H% D) \3 D 平国公瞪了他一眼,“我说要给你了吗?” 4 l5 ~. Z/ c! V& f% Z1 ~7 U 他面上多了几分嫌恶,“只是嫌它放在这里,脏了我的桌子!”" `# c, O* S7 x- {+ z/ x/ ^ 许凤佳还要再说什么,七娘子已经扯了扯他的袖子,他便不再说话,只是瘪着嘴上前将船契给拽到了袖子里。“给了我,我可就不往外吐了。”" ?9 ~. l& f+ e2 h* Z) }2 z 0 V7 B4 K7 P- z) B6 s 平国公叫他拿走,当然也就是要给他的了,这点潜台词,谁都不至于听不出来,七娘子白了许凤佳一眼,又对平国公行了一礼,便站起身来,拉着许凤佳要退出梦华轩。- N" v1 }9 f5 ~0 h9 S ) k" U7 Y# e9 E, ~; l9 N% M 人已经走到门口,平国公又咳嗽了一声。8 o) i1 ^0 P! U* Q/ R* a( ~/ h ( p1 a6 r% p, t& X 七娘子回身望去,只见平国公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己,他问,“张氏信里关于下药的那件事,还有一个说法,杨氏你怎么看?”9 y3 f* F l8 p% N 七娘子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一点凭据的事,就是信了能如何,不信又如何?倒不如不要去想,好好地过日子算了。”; U& R% _9 e6 @ 5 @' y) T. F2 ?0 {. I- ` 这话,已经是说到了平国公的心坎里。) s/ I& J, ]$ j+ z! v& a8 d 许家虽然威风,但没有真凭实据,要将任何一个少夫人问罪,也都要提防着媳妇娘家那边闹起来给自己女儿做主撑腰,到时候大家脸面上,实在就太难看了。3 C+ f; P% Z2 \ 这件事虽然丑恶,但没有证据,也的确就只能这样算了。 # v4 n- e% `7 R' n% z' P8 r; | 他冲七娘子点了点头,语含深意。“你会这样想,爹就放心得多了。”, H- ?) i. N' C# ^ 平国公还是第一次对七娘子这样亲和,甚至自称为爹。 4 |0 a, V q) Y) V 七娘子微微一笑,便和许凤佳一道转身出了屋子。 许凤佳一出梦华轩就活跃起来,“说什么家里的事,都听媳妇儿的话……难不成从前家里的事不是娘在做主?一只手指指别人,四只手指指自己!” % Y6 J m6 V" Z/ R+ y 七娘子恨不得捂住他的嘴,“你少说两句成不成!从前也不见你这样——在父亲跟前,就和个孩子似的,脾气倔是倔得来!” - B; [+ d3 b6 i" e2 Q 小夫妻一路打打闹闹互相埋怨,回了屋里,许凤佳就抽出船契给七娘子,“这个你收好吧。”, N- o" j+ K7 Z; G3 l2 j/ w : z2 g! C3 b" o6 r) X, {, X4 b 七娘子淡淡地道,“你拿着,以后给四郎和五郎好了。”: [4 {) y2 Q1 R r2 o X' H ! T9 N% A& K1 x 她顿了顿,又道,“要不是为了这十五万两银子,五姐也不会……”0 i! b9 z. Q% q) y- a. A1 I 许凤佳没有接口,却依然还是把船契塞到了七娘子手里,“就是要给四郎、五郎,也是你来收着。” ( F& {# c7 p) ~2 y, D. I; e! ? 七娘子便不再推辞,打开自己的保险柜,将两件东西放了进去,又若有所思地道,“今天的乐山居里,可有热闹看了。” ) w1 P2 Z6 {! L 许凤佳也似笑非笑,“只可惜我们没有福气,不能亲临现场。有很多事,也很难知道细节。”+ B6 R6 g9 c# P; f# k $ f( V2 c8 w; U( t) T 七娘子只是笑,不说话。0 W- m+ {& z; F1 Z" [ 等到第二天早上,小黄浦给她梳头的时候,就学给七娘子听,“哎哟哟,真是好一阵的热闹。国公爷进来了先问账本,又要问太夫人船契的事,太夫人先还说不知道,后来国公爷耐着性子一件一件地说给她听,把太夫人说得面如土色,怔了好半日,又晕死过去……国公爷这才叫人去请大夫……” $ f8 V1 C3 n3 E( }: @3 B8 V 对一个人最大的打击,并不是让她在肉体上受到多大的折磨和苦楚,而是击毁她最为看重的精神支柱。 船契的事,太夫人可以不知道,五少爷却是一定会知道的,毕竟有很多事也需要他来出面。譬如十五万两巨额银票,那就肯定是要五少爷出面去兑。 五少夫人骗自己,太夫人可能还不觉得什么,可连五少爷都来骗自己……这一点,对太夫人的打击就很大了。$ C" Z' z0 d0 x0 L3 Z& C7 I" t* S$ } 七娘子望着镜中的自己,她缓缓露出了一抹快意的笑。 - |" _6 k5 @) \5 Y 经此一事,不论是太夫人还是五房,都已经提前退出了国公府的舞台。已经不可能,也没有心思再对六房的世子地位,造成任何冲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