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切能重来，我不想放开你的手

发表于 2016-7-21 1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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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看见公园里有老夫老妻在散步，我就想起我陪她在医院的那段时间，我还想和她白头偕老呢，她却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如果上苍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那么自以为是。
那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坐在电脑前看新闻，妻子裹着浴巾出来，坐在床上夹着腿看脚底板：“这里怎么多出一颗黑痣啊？”
我瞄了一眼，随意地道：“脚底板那么隐秘的地方，你平时又看不到，记错了也不一定啊！”我只当她是头发长见识短，大惊小怪呢，根本就没有放心上。
后来我才明白，是我自以为是了。
我和她结婚十来年，生活还是挺安逸、挺美满的。我打拼六七年后总算爬到公司的高层，薪资翻番，妻子辞去工作，在家里当起了全职太太。我因为工作很忙，加班是家常便饭，时常还要出差，有时候两三个礼拜回不了家。
换作别人，出差在外地心里还要牵挂着家里，担心父母担心孩子，我就不一样，我出差在外一身轻松，我知道妻子会替我照顾好一切，她能伺候好我爸妈，能够辅导孩子功课，是个真真正正的贤妻良母。
我公司的同事都很羡慕我，说我娶了她这样的一个好妻子，其实我也很庆幸自己有福气娶到她。当然，别人也很羡慕她有一个好老公，不用朝九晚五地挤地铁搭公交，也不用辛辛苦苦地工作，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
我家庭幸福，很早就买了车子房子，也没什么生活压力，我和妻子一直以为我们的生活会这样平淡幸福地过下去，就在我们沉浸在美好中时，上天给我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妻子从前是在医院工作的，知道平白无故长了一颗黑痣一定不简单，她没有跟我讲，自己去了医院做全身检查，确诊是得了皮肤癌。
她把这个结果告诉我的时候，我当时就蒙了，愣了愣之后开玩笑说：“你是不是贪便宜，去了小诊所？明天我请假，陪你去大医院看一看。”
她没有说话，她也同样希望是诊断错误，她并没有患上皮肤癌。事实上当然不尽如人意，是我在垂死挣扎。
那段时间，我陪她跑遍了江浙沪的大医院，所有的诊断书上都赫然写着“皮肤癌”三个字。还有一个很权威的医生给我们判了死刑，他说：“皮肤癌的死亡率高达90％，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没过多久，她的脸上、腿上、胳膊上、背上……浑身都开始长出黑痣，她身体也开始虚弱下去，现在只能躺在病床上，等着我们做好饭给她端到床边。
我坐在床沿给她喂饭，她笑着接过来说：“我自己吃。”
“我喂你吧，以前都是你照顾我，难得我照顾你一次。”我担心她身子不好，什么都想代劳。
“我还没虚弱到那个时候……听说病到最后大小便都不能自理，还有你照顾我的时候。”她坚持要自己吃，我只能坐在她身旁，静静地望着她。
其实，我想说点儿什么安慰她的，顺便也安慰自己，然而，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毕竟，这是癌症啊，我要说“不怕，能治好的”这样的话来骗她也骗自己吗？
实在是太苍白无力了，反而徒添悲伤。
妻子吃完饭就睡过去，我才匆匆忙忙地回家收拾东西，为儿子准备晚上要用的东西。
我一推开门，家里冷冷清清的，厨房里没有了那个忙碌的声音，房间里也没有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就连阳台上的绿色植物也因为无人打理而枯萎凋谢。从前温暖的家，此时就变得跟旅馆一样冰凉。
后来我实在是忙不过来，就让爸妈暂时把儿子接过去。因为我整天面对着日渐虚弱下去的妻子，心情也悲伤到了极点，害怕影响孩子的情绪，也因为我照顾不好儿子。最开始时我煮的饭儿子还能吃两口，后来他一口也不愿意吃。
我对家里的生活用品知道得少之又少，厕纸用完都不知道去哪里找，微波炉给儿子热牛奶都不会，脏衣服堆满了洗衣机，我根本就不会用……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家里没有了妻子，根本就不是家了，成为了无人气的冰窖，我也才明白她在我生命里扮演的是不可或缺的角色，我离不开她，可是我没有能力从死神手中把她抢过来。
就在她病情日渐恶化、我无能为力、痛苦不堪的时候，有朋友告诉我，广州有一家专门治疗皮肤癌的医院，在那家医院里出过不少痊愈的例子，只是医药费很贵，一般人家根本拿不出。
我没有问要多少钱，我只知道，我就算砸锅卖铁都要救妻子。
朋友还是给我透了个底：“皮肤癌一般都是按疗程治疗的，三个月一个疗程，三十万吧！治愈的可能性有30％。”
我点了点头，比其他医院治愈的可能高了二十个百分比，多出了很多可能性，松了口气，三十万，买这些可能性值了。
我把这件事情告诉妻子，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久她才听清楚，那时她已经被病痛折磨得死去活来，憔悴得就像是骷髅，但她说出了两个字，掷地有声：救我。
我知道她想活着，就像我想她能一直活在我们身边一样，我们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完啊，我们还要看着儿子长大成人，还要携手白头，七老八十的时候一起逛公园，一起逗弄小孙子小孙女啊……
我俯过身去抱着她，不停地用下巴蹭着她的发丝，眼眶都湿润了：“好，好，我救你，我砸锅卖铁都会救你的……”
从前我们的生活平静如水，我也没觉得自己多爱她，可能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会这么仓促地和她分开，很多感情根本就没有真切的体会，现在体会到了，才知道我有多么的爱她。
我下定了决心要去广州，去公司请假，办理手续的时候同事们过来询问妻子的病情，都宽慰我，祝福她早日康复。有个关系极其要好的同事拉着我说：“我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件事太冒险了，三十万，你大半辈子的钱都赔进去了，到时候人财两空怎么办？你还有儿子，将来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我知道他说的也是实话，但是我要救妻子的决定没有因此动摇分毫。三十万又怎样，钱没了还可以挣，人没了哪里再去找？如果没有了妻子，我这个家真的就要散了！如果能治好她，别说是三十万，哪怕是五十万、一百万，我砸锅卖铁都要凑出来，只要她能活下来就好！
去广州之前我去超市里买日用品，那天正好是中秋节，超市里的人都是笑容满面，甚至还有西装革履的男人陪着妻子一起买菜，夫妻恩爱的景象刺伤了我的眼睛。我好像很少陪妻子上街，也很少陪她逛超市……
我忽然觉得，世间的烟火气息变得亲切，同时又变得遥不可及。我后悔从前很多事情没有做，现在要失去了才知道其中的珍贵。
我提着大包小包的日用品回到家，那是按照妻子给我开的单子买的。手里的袋子很重，勒得我手掌都开始泛白，这么多年来都是妻子一手安排家用，我连一卷纸、一管牙膏、一支牙刷都没有买过。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这些琐碎的家事其实也是很操劳的事。
以前我总觉得，我起早贪黑地在外面工作才是最累的，我挣钱，所以我才是家里的顶梁柱，现在妻子躺在病床上，只留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才发现，如果不是她把家里打点得这么好，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安心工作，她才是家里最重要的人。
我带着她去广州治病，那三个月里我们朝夕相处，一起哭一起笑。刚开始治病的时候，化疗还是有点儿效果的，她觉得自己好多了，也不再那么浑身无力，我扶着她到花园里散步。风拂过她苍白的脸，我心中一片荒芜，我觉得她好像就要散落在风中，我怎么抓都抓不住。
晚上我将她拥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从我们相遇谈恋爱的时候开始，一直聊到结婚生孩子，甚至还聊到了她病逝之后的日子，那样的日子，我只要想一想都觉得恐怖、觉得害怕，家里怎么能够没了她？
后来，化疗对她渐渐失去效果，她一天一天地憔悴下去，到最后，连稀粥都咽不下去了，只能靠营养液吊命。她虚弱地陷在病床上，拉着我的手泪眼婆娑地道：“我想回家，带我回家……”
我连夜收拾东西，带她离开广州。回到家后，她的身体越来越弱，我们几乎已经放弃治疗，在家里的床上躺着等待死神的降临。她说：“最后一段时间，我想陪着家人，不想死在医院冰冷的病床上……”我不想违背她的愿望，只是看着她每天被病痛折磨得死去活来，心都揪着疼。
那时候，止痛药已经不起作用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挣扎，睡眠对她来说已经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在极度疲惫的时候还要彻夜彻夜的失眠，我无能为力，恨不得自己代替她来受这种罪过。
在生命的最后，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只要能够开口讲话她就跟我交代后事，告诉我孩子一般在什么时候会开家长会，什么时候换季，要注意备好感冒药，厕纸放在哪里，我要穿什么牌子的内裤，多少号，在哪个超市买……我不住地点头，可是我脑子里一团乱麻，我什么都记不住。
我一个从来都不哭的大男人，听着她微弱的声音，哭得像是孩子一般无助。
我不敢打断她说话，怕一打断就听不到她久违的声音，只能在心底呐喊：“我好笨，我做不好这些琐碎的家务，你别走好不好，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儿子……”
她临终的前几天，嘴里一会儿念叨儿子，说想看着他长大，我知道她不想死，我知道她的遗憾；一会儿念叨我，说能嫁给我是她一生最庆幸的事情，说在广州治病的那三个月，是她最幸福的时候……
同样，在广州的那三个月也是我生命里最幸福的时候，平时工作忙，根本没有时间陪着她聊天，陪着她散步，给她喂饭，细心地照顾她。在那三个月里我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也失去了提升的机会，我失去了很多物质，但是比起陪妻子走过人生的最后一段路，都算不得什么。
我感谢自己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如果我放弃救治妻子，我这辈子都会受到良心的折磨，永生难安。
妻子去世的那一天阳光普照，透过窗户洒在她恬淡的脸上。
我告诉儿子：“你妈妈去了天堂等着我们，以后我们还能团聚的，那时候，我们还是一家人。”
妻子去世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难以走出失去她的痛楚，稍微有点儿事情就能让我在大街上湿润双眼。
有时候开车回家，看见路边有一家三口接孩子放学，我就想起我因为工作忙，都是妻子接的儿子；有时候看见公园里有老夫老妻在散步，我就想起在广州的时候，我陪她在医院的那段时间，我还想和她白头偕老呢，她却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我现在又是当爹又是当妈，每次给儿子热牛奶，去超市买菜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妻子。有时候加班晚了，厨房里也没有帮我热着的饭，我只能泡包泡面凑合凑合，有时候午夜醒过来，习惯性地摸摸身旁的位置，掌心传来冰冷的触感，身旁空无一人，每每此时，我都悲伤得几欲落泪。
妻子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多么幸福，可能天天都是如此，我习惯了，她离开了之后我才知道，那样平凡的幸福是那么难得，那么珍贵。
有一天公司里组织集体献血，我想起以前她笑着跟我说：“要不我献吧，反正一家人，怎么都算在你头上。”
我记得当时我还笑话她孩子气：“你这么去了，公司的人还以为我是个胆小鬼，连献血都怕呢！”
“那又没什么，反正我在家里比较清闲，不像你，整天工作那么辛苦那么累……”当天晚上她就炖了汤给我补血，心疼得不行。
献血的时候我想到这些事情，眼睛里就不由自主地涌上眼泪，之后还被同事嘲笑了很久，说我怕疼，抽个血就疼哭了。殊不知，我只是想起了让我心疼的人。
从前，妻子还总是对儿子讲：“家里爸爸是顶梁柱，赚钱最辛苦，所以你要好好读书，考上好大学，然后让爸爸享福……”现在看来，她才是家里的顶梁柱，她走了之后，家里就失去了往日的温馨。
我买好了夫妻合墓，等到我百年之后，和她葬在一起。我要求自己帮妻子的墓碑上描红，用红漆一笔一画地涂满凹槽：爱妻。
从前，我从来没有跟妻子说过“我爱你”这样的话，毕竟是大男人，平时哪里说得出口，此时此刻我却觉得，除了“爱”，我真的不知道如何表达我对她的深情。
如果上帝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要天天对她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用我最真实的故事，告诉万千和我一样曾经忙碌到忽视家庭的男人，好好珍惜你的妻子，不要因为工作忙碌就忽略她，不要为了挣钱就总是出去应酬，不要用幸福来换取物质……要珍惜身边的亲人爱人，不要对她的付出视而不见。
很多平时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东西，失去了才觉得珍贵。这句话谁都听过，但是，希望你不要切身体会，因为那时候就意味着，你已经失去了。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好好珍惜你的妻子，她是全世界最懂你，最爱你，愿意为你倾尽所有的女人，最后，把自己都交付在你手中。夫妻之间的感情，是任何男女之情都不能相提并论的。
本文来源于沈舒然《生命中最初的感动》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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