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谊的小船永不翻—— 胡林翼和他的朋友们

文 / 嘉非
人们常说宦海险恶，友谊的小船经常被掀翻，然而也不乏同甘苦共患难的真正友情，胡林翼的宦海沉浮让我们看到了“友谊的小船永不翻。”

胡林翼，字贶生，号润芝，晚清中兴名臣之一，湘军重要首领，汉族，湖南益阳县泉交河人。道光十六年进士。授编修，先后充会试同考官、江南乡试副考官。历任安顺、镇远、黎平知府及贵东道，咸丰四年迁四川按察使，次年调湖北按察使，升湖北布政使、署巡抚。抚鄂期间，注意整饬吏治，引荐人才，协调各方关系，曾多次推荐左宗棠、李鸿章、阎敬铭等，为时人所称道，与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并称为“中兴四大名臣”。

胡林翼画像
胡林翼与文庆胡林翼在道光十五年中举，第二年就一鼓作气考中进士。道光十八年散馆后任翰林院编修。道光二十年胡林翼被任命为会试同考官，也就是房官，同年又被任命为江南乡试副考官，是典型的“红翰林”。清代翰林有“红”、“黑”之分，“红翰林”可以“上天入地”：“上天”者，指翰林可陪侍在皇帝身边（侍读侍讲之类），他们接近皇上，沾着皇帝的恩典，自然是前途无量；“入地”者，则是可以经常被派往各地的做学政、主考和其他差事，由此收一堆弟子门生，当然，弟子门生附带的孝敬，也是少不了的，日后还可以相互援引。至于“黑翰林”，那就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只能在京师苦熬。胡林翼出身名门，科场顺利，官场早期也一帆风顺，他踌躇满志，结果却突然遭遇了人生的一次重大打击。

清代官员像
这次风波的发生，与胡林翼的“铁哥们儿”——文庆有较大关系。文庆，满洲镶红旗人，祖父做过两广总督。道光二年进士，官至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军机大臣、文渊阁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等。作为道光、咸丰两朝的重臣，文庆是晚清较早主张破除满汉之见、重用汉人的满族大臣。他曾说：“我们应该重用汉臣，他们多从田间来，知道民生疾苦，哪像我们从来没有出过京师的大门，哪里会有治国平天下的大计呢？”他又向朝廷大力推荐曾国藩、胡林翼、骆秉章等，可见此人有知人之明。咸丰二十年，文庆主持江南乡试，胡林翼是副主考。文庆因私自携举人熊少牧入考场阅卷，被免职问罪。胡林翼也因此受到了牵连，降了一级。这是胡林翼仕途上一次沉重打击，次年他的父亲胡达源病逝，他回乡丁忧，顺风顺水的仕途接连受到挫折。其实这次考场风波还有一种说法，就是私自携人入考场的是胡林翼，而不是文庆。文庆是代胡林翼受过。这种传闻究竟是不是真的呢？我觉得有一定道理。这是因为：第一、文庆带入考场的这个人是湖南人，胡林翼也是湖南人，他更有可能是胡林翼的关系；第二、这个时期的胡林翼风流倜傥、意气风发，天不怕、地不怕，做人、做事都很高调，极有可能做出出格之事；第三、如果上述推论属实的话，还有一个关键的部分就是，文庆也是朝廷大员，仕途顺畅，能为胡林翼背黑锅，牺牲自己的仕途吗？结论是肯定的，这就是友谊的力量。文庆非常有担当，而且相当看好胡林翼。他曾屡次向皇帝密荐胡林翼，是胡林翼一年之间从道员连升五级到巡抚的重要推手，而且凡是胡林翼向朝廷上的奏章，他都点赞支持。由此可见，文庆和胡林翼相交甚深，他认为胡林翼日后必是朝廷栋梁，自己毕竟是个满人，跌倒了可以爬起来，胡林翼就不一样了，如果这次摔倒，可能再也没有机会重出江湖了。因此不惜替胡林翼受过。可见晚清大员中，满人也有许多见识不凡之人。这也是当时大清气数未尽的一个征兆吧。如果没有文庆代胡林翼受过，日后就没有一个雄姿英发、挽大厦于将倾的胡文忠了。之后胡林翼出任湖北巡抚，也是出于文庆的举荐，可见这个“铁哥们儿”对胡林翼关键时候都有很大的帮助。胡林翼与左宗棠
胡林翼和左宗棠既是同学、同年，又是世交、姻亲，两人为莫逆之交，交往长达三十年。两人同岁，都出生于1812年，左宗棠小胡林翼四个月。他们两个人是世交，两人出生这一年，左宗棠老爸左观澜和胡林翼老爸胡达源同在岳麓书院读书，因此两人都属于典型的“留守儿童”。左家家世贫寒，胡家书香门第。
他们两个人相识于1833年，这年春天，胡林翼携夫人进京，遇到了进京赶考的左宗棠，两个人一见如故，相逢恨晚。两个人在一起很有意思，都预感天下将出大的变故，因此经常在纵酒狂欢之余相对流泪，别人看了都感觉很奇怪。其实这可以看出这两个年轻人都忧国忧民，且均为性情中人，无怪乎两人如此投缘。胡林翼每次回乡，都与左宗棠联床夜话，“游处极欢”。以后的人生道路上，胡林翼科场顺利，官场坎坷，左宗棠科场失意，官场顺畅。然而两人友谊的小船并没有因此倾覆。胡林翼虽然科场顺利，但因主持乡试风波，受到牵连，在家里呆了几年后，靠亲友帮助捐资到贵州做了知府。后来靠平定太平天国的军功官至湖北巡抚，却积劳成疾，50岁就去世。左宗棠则直到41岁才进入湖南巡抚张亮基的幕府，咸丰十年，以四品京堂候补随同曾国藩襄办军务（此时胡林翼已官居一品），两年后，授浙江巡抚，后来封一等伯爵，陕甘总督、大学士，74岁去世，可谓起步晚、升迁快、成就大。

左宗棠画像
胡林翼与左宗棠这两匹千里马遇到了同一个伯乐——陶澍，胡林翼成为陶澍的女婿，左宗棠成为陶澍的亲家，因此胡林翼称比自己年龄小的左宗棠为“姻丈”。陶澍是晚清经世名臣，胡、左受陶澍的经世思想影响较大。最初胡林翼仕途虽然有些挫折，但丁忧复出后仕途还比较顺利，左宗棠却连个进士也没有考上，只有在家乡授徒为生。胡林翼十分了解左宗棠的才华，积极为左宗棠谋划，曾经7次向封疆大吏推荐左宗棠。因为他的推荐，林则徐到湖南时，曾专程约见左宗棠，两个人通宵达旦的谈论时政，林则徐也非常欣赏左宗棠。
到了咸丰二年，胡林翼向湖南巡抚张亮基举荐左宗棠，左宗棠出山，做了巡抚的师爷，从此以后开始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后来发生樊燮弹劾左宗棠案。骆秉章弹劾庸庸碌碌的永州镇总兵樊燮，樊燮反而在湖南布政使文格的支持下反咬一口，弹劾左宗棠。胡林翼知道消息后忧心忡忡，积极为左宗棠化解危机。
胡林翼一是写信给官文，说左宗棠是自己的亲戚，请他手下留情；二是与京师好友郭嵩焘及疆臣曾国藩、骆秉章联系，力保左宗棠；三是派人截住准备北上的左宗棠，将他留在自己军营中加以保护。最后他又向咸丰帝举荐左宗棠，称他精通地理，熟悉兵法，名满天下，请咸丰重用他。最后左宗棠不仅幸免于难，还因祸得福，朝廷正式命其其以四品京堂襄助曾国藩办理军务，左宗棠得以结束幕府生涯，正式领兵，逐渐成为一代名臣。
胡、左的友谊坚如磐石，两人都不负陶澍重托，带兵打仗、整顿吏治、发展经济，都建树非凡，成为一代英杰。胡林翼与曾国藩
胡林翼比曾国藩小一岁，会试中进士却早了两年，因此是曾国藩的翰林前辈，然而因科举风波而受到牵连，仕途上却不如曾国藩顺利。道光二十一年（1840），胡林翼父亲去世，回乡丁忧，曾国藩亲自相送。
胡林翼是湘军集团中第二个得到督抚实权的人（第一个是江忠源，但江忠源去世很早），他出任湖北巡抚后，积极为湘军其他人谋取职位，以求湘军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咸丰十年，曾国藩署理两江总督，虽然出于肃顺等人的保举，但也是胡林翼的本意，他早就希望曾国藩能得到疆臣的实权。朝廷本想用胡林翼，但湖北离不开胡林翼，最后朝廷用曾国藩任两江总督，这样，长江上、下游两个重镇都在湘军手里，军权、政权一体，遥相呼应，彼此配合，湘军集团蒸蒸日上。曾胡性格不同，恰巧能够互补，曾国藩朴拙、厚道、灵活性较差，胡林翼灵活、机智，两人互相支持，联手建立与巩固了湘军集团。曾国藩性格比较朴拙，做事谨慎，出任两江总督后，胡林翼多次写信给他，让放开手脚，借江南大营覆灭的契机，大力举荐湘军中优秀人才，“总以包揽把持、恢廓宏远为度”。知曾国藩者莫若胡林翼，他针对曾国藩的性格弱点鼓励曾国藩放手利用钦差大臣、两江总督的权力提携人才、建功立业，湘军集团得以爆炸性扩张，几十个人先后出任封疆大吏。

曾国藩画像
曾胡在军事战略上各有过人之处。曾性格朴拙，然而谋定而后动，在事前瞻顾徘徊，然而一旦计划做某事，坚韧不拔，绝不放弃。咸丰十年秋天，太平军名将陈玉成率大军救援安庆，受阻后又大举进攻湖北，连克数城，想用围魏救赵之计解安庆之围。湖北本身兵力并不多，然而是湘军东征的大后方，给曾国藩的前线部队源源不断地提供了粮饷。湖北受到打击，胡林翼慌了阵脚，飞书求援，然曾国藩、曾国荃不为所动，认为不能被太平军牵着鼻子走。
后来陈玉成果然退出湖北，安庆后来也打下了。可见在战略上曾、胡各有所长，曾更稳重，胡更灵活，两人形成互补关系。还有一点，在带军打仗上曾国藩不如胡林翼，曾国藩有大的谋略，然而亲自领兵打仗则不可，凡是他自己指挥的战斗基本上都是惨败，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自将则败，将将则胜”。而胡林翼指挥作战则多数是克敌制胜。
在当时，胡林翼是与曾国藩齐名的，并称“曾胡”。二人相比，论学术造诣，胡不及曾，但天分强一些；论埋头苦干，胡不及曾，但比曾会变通；论坚忍不拔的能力，胡不及曾，但比曾圆滑；论工作态度，胡不及曾，但比曾灵活，胡更重工作技巧。从事实来看，曾国藩经常累得头晕气得吐血，还几次要跳河自杀；胡林翼却每每事半功倍，举重若轻。要不是胡林翼死得太早，他们俩谁能拿头等奖，还真是不好说。曾国藩也十分佩服晚年的胡林翼，他说：“润公聪明，本可入霸术一路，近来一味讲求平实朴质，从日行俗事中看出至理来，开口便是正大的话，举笔便是正大之文，不意朋辈中进德之猛有如此者”。他还说：“忧国之诚，进德之猛，好贤之笃，局量之宏，吏才之精，不特为同时辈所不逮，即求之古人，实亦不可多得。”这是曾国藩对胡林翼的由衷赞赏，能让曾国藩倾心佩服的人，同代之中大概只有胡林翼了。胡林翼去世后，曾国藩非常痛惜：“从此共事之人，无极合心者矣”，两人英雄相惜，公忠谋国，因此凡是互相商讨，互为依靠，维持了湘军大局。从胡林翼和文庆、左宗棠、曾国藩的永不翻船的友谊来看，一个人的成功绝非偶然，如果没有众多志同道合者的支持，如果没有不离不弃的真情守护，再聪明的人也难以成就一番大的功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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