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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p' b. q! X" Z3 }1 u* Q. b《美丽的霍金河》(下) 作者:陈九(美国) ; C7 M8 H; ?1 I6 F0 N
(接上篇) 当我把书包拿起来,想垫在头下时,不小心打翻了书包,里面的书哗地一声流在了草坪上。 6 x7 r2 o+ u f+ u! P
“八岁,你在修查理教授的课?”柯丽丝问。 “你怎么知道?他早晚把我做成灯罩。” “一看这些书就知道,我修过。” “这些书你都读过?” “用不着都读,挑两本主要的就行。” “哪几本主要?快帮我看看,趁我还活着。” 4 ~& c$ O* g7 ~
她护胸的双臂仍不放下,边看边努嘴。这本,那本,我挪一本她看一本,就不肯伸手。嘿,你说多气人,让我脱,她自己倒挡起来,这不双重标准吗。美国人就爱玩儿这手,国际问题如此,男女问题看来也如此。不过割地赔款也好,丧权辱国也好,先忍着,等她帮咱挑出书来再说。可惜修自行车不能光着,要么下次给她修车咱也让她脱了等。 . z6 B8 ]& M. }) o- n0 j8 K& r% ?
正想着,柯丽丝已帮我选出两本书。这两本就行,她语气十分确定。这两本?对,你学过黑格尔的辩证法吗?她的问题又让我大吃一惊,丝毫不亚于上次那句‘臭男人’。当然学过,我大学的专业就是西方哲学。可是,你怎么也懂黑格尔?我疑惑地问。还不是为修查理教授这门课才补的。他是黑格尔专家,也是马克思专家,你用这个方法分析就行。什么,真的吗? % z2 m; q" B, \$ R
人们常用跌破眼镜表示吃惊,不知典自何处。不戴眼镜的人吃惊怎么办,难道跌破眼球吗?不管他,反正这次我是大大跌破了眼镜,在美国大学里运用马克思的辩证唯物论,楞在查理教授的课堂上混个优加满分。这是我到俄亥俄大学以来取得的最佳战绩。严峻的灯罩问题没想到竟如此轻松解决了。班里同学有补考的,重修的,还有个别不及格的,凄凄惨惨戚戚,李清照般哭倒一大片。
. w1 R+ m1 l% i s" C" \5 h有个阿根廷的同学借去我的论文,非要看差别在哪儿?看了半天说没看懂,黑格尔是谁,世间一切事物凭什么都是相互联系的,“我跟前妻离婚后再也没联系啊?”他这么一说我倒也糊涂了,对啊,我跟柯丽丝也再没联系呀。 " O- J# s1 u&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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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想再见到柯丽丝,告诉她我傲人的成绩。不光为感谢人家拔刀相助,她双手护胸的样子更让我坐卧不安。护什么护,那么大奶子两只胳膊能挡住吗,早让我看个正着。肤如凝脂这词已让歌星影星们用滥了,可想起她白花花的胸膛还是会连到这句成语。我突然开始了徘徊。虽然灯罩的恐怖散尽,可生存压力学习压力,还有找工作的压力,样样都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可我居然徘徊了,玩起闲情逸致的小资情调。
1 \+ N+ T+ @5 N+ U9 i6 o# z0 G我突然有想写诗的冲动,这种感觉很可怕,人像得了神经病。李白一辈子想当官,就因为写诗当不上。徐志摩更甭提了。还有顾城和食指,食指我见过,听他朗诵过诗,当时就觉得他神神叨叨。现在轮到我,也开始神神叨叨了。进图书馆非要坐那个有橡树的位置,出图书馆一定要走那条最远的路,因为那里存放了很多自行车。草地是越来越没指望了,天已大热,肉食公司的卡车一到天热或天冷就不翻车了,别说两个点,双臂护胸的也看不见。妈的,我这是怎么了。 / A; m/ j7 x; ?3 o6 s
我在校园里东闯西撞,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看上去既像丢东西又像要偷什么。相反的两端只要感觉或看着毫无区别就算走向极致;太甜或太咸,特香和特臭,痛苦了呻吟舒服了也呻吟,两极归一分不出来就是到顶了。几次看见柯丽丝骑车的背影一闪即逝,没等我喊出声就过去了。那天我开车路过图书馆后面的一条窄路,窄得像法国的乡村小径,只能走一辆车。我停在红绿灯前,突然看到柯丽丝骑车经过我身旁,赶忙摇下车窗大喊,柯丽丝,柯丽丝,总算见到你,查理教授的课我得了优加满分,多亏了你。 ( f. J- E3 x4 B- j0 o+ W, R9 p6 a
周围行人都回头看我,他们肯定不是因为不懂中文,而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有话不能一句句说,非要井喷似地一块儿冒出来。柯丽丝满脸惊讶地走向我,八岁,八岁,是你吗?还以为你不辞而别回国了,你要走了我的车再坏了怎么办?我激动得心砰砰跳,忙说,我哪儿也不去,守着你的车还不行?往下还想说什么,可突然卡壳儿。她低头弯腰看着我,白花花的胸脯晃得我睁不开眼。后面的车一个劲儿按喇叭,我只好先开走,再绕回来就没了柯丽丝。 1 V% K6 w% g" @4 ]- C+ ^
现在我不想写诗了,我要唱歌,当歌唱家。今夜不能入睡,女人善变,午夜里的收音机,得抒情男高音的,不是高音我不唱。看来唱歌比写诗感觉好一百倍,写诗太压抑,不如唱歌来得痛快。我就这么哼着唱着,期待再次与柯丽丝相逢。 ( s5 Z w8 h0 }; c! T
这天我又从图书馆前那条路走过,在这里我曾对柯丽丝展开过一箭双雕的迂回攻势。如果再给她修车,绝不能说声好了就放她走,太便宜她了。要慢慢修,不脱就不脱,陪着我就行。我修着她看着,那什么劲头。正胡思乱想,天啊,我眼前一亮,这不是柯丽丝的车吗!路旁停放着一大堆自行车,俄亥俄大学地处小镇,很多学生都喜欢骑车代步,但再多的车放在一起我也不在乎,照样能一眼认出她的那辆,不是吹,闭上眼都行,闻都能闻出来。我连忙左顾右盼,却不见柯丽丝人影。 ! N% w+ ^ x9 m! l' f( K* A
转身刚要去图书馆找她,走了几步觉得不对,还等什么,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她的车链子卸掉,再装着碰巧打此路过,她一定还得让我修车。到那个时辰,告诉你,今夜不能入睡,女人善变,还有什么什么收音机,不是高音我肯定不唱。 5 u, A, w2 h$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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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悄至,远远看到柯丽丝扶车独立的身影,在庆典般绚丽的晚霞中随风飘荡。她时而沉思时而望远的样子让我感动,都舍不得冲出树丛打断她。不是有位诗人写过“她看天时很近,她看我时很远”吗,根本不对,看来写诗的全部秘诀就在于正话反说。 ! y, J+ v# q" M
明明是她看天时很近,她要看我肯定就更近。我想起那棵碧深绿透的巨大橡树,还有查理教授的长长书单,都像薄雾一样涌向我覆盖我,又远离我逃避我。我终于忍不住走出树丛,装着刚从图书馆出来的样子。她看到我,一边微笑一边喊着“八岁八岁”。无论微笑还是喊声都与以往不尽相同,热情之外凭添一分时隐时现的温柔,让我本想装出的吃惊表情说什么也做不出来。 7 ]$ l' P( Y; b+ E. h" r
“八岁,车又坏了。” “又坏了,怎么坏了?” “它就是不动,嘎嘎嘎地响。” “嘎嘎嘎?”
+ m, L, [% H3 s4 F0 V# L& T我蹲下来故作镇静地检查她的自行车,咬紧牙关按原计划执行。哎呀,这下麻烦了,轴承好像断了。边说边从链条上摸过,弄得两手油泥,再用黑乎乎的手碰碰鼻子摸摸脸,生怕柯丽丝看不见。我用余光看她坐在我身旁的长椅上,没穿袜子的双脚伸到我眼前,脚指蠕动着像在说话。听我说轴承断了,她非但不急,还笑得合不拢嘴,哈哈,花脸的八岁呀,你会修好的。 * G5 T! ~+ f9 U8 a' |
说着她站起来,用手指向远处的霍金河,快看哪,霍金河,真成金子的颜色了。我走近她,很近,连她的呼吸都听得到,顺她手指的方向远眺。是金色的,真美。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这么美的!
# w, A2 d3 @" o7 e4 f4 o“美的什么?” “美的,美的自行车。” “修好了?” “好了。” “不是什么断了吗?” “我用口香糖沾上了。” “骗人。” 0 b* |) [' H9 x$ v
她跨上车,对我俏皮地笑着说:“那,下次什么时候再坏?”我一楞,突然想冲上去抱住她,再用手上的油泥给她画个黑鼻头或小胡子什么的。就犹豫了一秒钟,柯丽丝的身影已飘然而去,留下一串叮叮的笑声像打碎的铜风铃,逼我入梦。
( F) c1 B/ `7 g' H- ^8 r几只野鸽子被猛然惊起,扑噜噜地向天边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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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R3 \9 p$ r* e4 K) p# M" z! K 作 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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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 九
陈九,自由撰稿人。第十四届《小说月报》百花奖和第四届《长江文艺》完美文学奖得主。现居纽约。
! E) W: Y. H. f朗 诵 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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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市人,祖籍山西大同,高级记者,资深媒体人。 曾为下乡知青、工人、电台编辑记者。有多篇广播作品获国家级、省级大奖。爱好文学、音乐、朗诵,薇电台“风尚故事”主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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