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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方团队张嵚
战争就像电影大片,只要足够震撼精彩,哪怕配角也有可能红。
典型万历朝鲜战争的露梁海大战,这场中日古代最惨烈海战,救了朝鲜的命,打的日本快没命,公认“人类古代史八大海战”,连其中的标准配角,朝鲜水军名将李舜臣,战后几百年都不断被追加荣誉,在今天韩朝两国,都是重量级民族英雄,长期红得发紫。
但也有时候,戏红却人不红,甚至是戏红人招黑,比如一位明朝将军,作为李舜臣的上司,露梁海大战的真正统帅,却是长期默默无名,甚至放在今天韩国,更惨被各种黑。 这位倒霉的主角,就是大明王朝铁血战神,万历朝鲜战争的头号功臣:陈璘。
1
野路名将是非多
陈璘,字朝爵,嘉靖二十二(1543)生于广东翁源县龙田铺一个富裕农家,身为农家子弟,陈璘天生神力,成日舞枪弄棒,外面一群江湖朋友,且一身豪爽性情,十几岁就在当地知名。
这个做派,放当时却正常:那是明代广东最乱的年头,几十年到处匪帮,大小团伙千百个数十万人,套名臣张居正话惊呼说:朝廷已无广东矣!官府如此不给力,农家子弟习武保家,更是广东常见风气。
但这风气里,陈璘,却也是奇特人物,习武读书都是野路子,却是常年兴趣浓厚,还经常实战检验,多次痛揍贼匪,真练出一身野本事。更“少倜傥,有大志”,就盼建功立业!
嘉靖四十年(1561),一场大乱降临广东:张琏之乱!潮州贼匪张琏盘踞粤赣闽交界地,嚣张自立称帝。两广总督张臬急红眼,用了简单粗暴法子:张榜求贤。谁能打败张琏,要钱给钱要官给官。十八岁的陈璘闻讯精神抖擞,飞跑着就来了! 这位张臬总督,眼光更出名强,明朝嘉靖年间与戚继光齐名的抗倭名将刘显,就是他慧眼提拔。所以别看招聘条件诱人,可想入他法眼?真心不容易!
但放陈璘身上,却是真容易,两人见面怎么谈的,史料没细说,谈完后张臬就眼放光!当场就任命他为把总,三个月后张琏就被扫平,身先士卒的陈璘,更是立功颇多!
这场机缘后,少年陈璘一身野本事,从此不断施展,打起来比贼还贼,比如剿灭南韶贼匪卓文胜,这卓文胜占着险要地势杀人放火,还把分巡佥事冯某绑了肉票,却是陈璘站出来,先主动跑来做肉票,把倒霉冯佥事换出来,然后被捆了六天,不但巧妙逃出来,还把贼兵营地查个清楚,接着带兵杀回来,把这伙土匪杀得一个不留!
但陈璘更叫领导们喜欢的一条,就是担当!混过江湖的陈璘,平日讨领导喜欢,真有严酷考验,更总毫不犹豫第一个,甚至领导都躲猫猫,还是他第一个!
这种风格,自从十八岁从军,陈璘就是多年如一日,早年最出名的,就是万历二年(1574),平定岭东巨盗朱良宝,这硬茬子在海滩上筑城,贼兵全套西洋枪炮,一接战就把潮州副总兵李城立打的覆没。明军两广总督殷正茂都吓得要请病假,还是陈璘站出来:别请假,我来! 于是,一场经典奇袭上演了,陈璘率三千勇士,采用声东击西战术,从天而降般跳上城头,每人一捆干草,进去就放火,熊熊烈火间,这伙勾结倭寇欠下无数血债的悍匪,就此灰飞烟灭。血战过后,三十一岁的陈璘,更熬得鬓角全白。
就这样,少年从军的陈璘,多年如一日浴血奋战,做起了最称职的救火队员。等到万历五年(1577),名臣凌云翼坐镇两广,彻底平定了两广动乱,劳苦功高的陈璘,也论功官升广东副总兵。一向赏识陈璘的凌云翼,也给他一个重要任务:镇守罗定州!
这个罗定州,先前闹过大叛乱,乱过之后明朝下定决心,撤掉当地土司,改成朝廷直接治理,陈璘也受命镇守。陈璘也不敢怠慢,在当地带头垦荒,安抚各族百姓,还痛下狠手,严惩作乱的流氓兵痞。几年下来,这里已是“山城如画,行者歌,居者宁”,业绩十分辉煌! 可万没想到,这业绩却给陈璘招麻烦,陈璘但毕竟升的快,妒忌的人大有人才,而且为了安抚百姓,更硬下心肠从严治军,这下可犯了小人,被广东御史罗应鹤告了刁状,结果劳苦功高的陈璘,被明王朝处罚撤职。一年后复了职,调任做狼山副总兵,可这罗御史不依不饶,还在到处告状,气的陈璘干脆回到东安定居,在家一闲就是八年!
更没想到的是,这场小风波,更给陈璘身后带来大麻烦:清朝人编修《明史》时,不看前因后果,只把罗世鹤的奏折断章取义,硬给陈璘扣了个“贪黜”的帽子,类似断章取义,在《明史》里是常见事,陈璘的名声却给黑坏,今天好些历史图书说起他,张嘴就说是贪官!
2
铁血战将耀异邦
万历二十年(1592),日本关白丰臣秀吉,悍然发动侵朝战争,明王朝派兵入朝,万历朝鲜战争大幕拉开,可此时明朝西北东北全有战事,能打仗的将才到处都缺,终于想起来:广东还有个憋气的陈璘呢!
这下陈璘可扬眉吐气了:一下就往京城神机营调,后又调任蓟辽保定山东御倭副总兵,他在前线风光,两广总督萧彦在广东抱屈,说陈璘是广东的钥匙,你把我们广东的钥匙调走算怎么回事?昔日背黑锅,此时香饽饽。
作为“香饽饽”,陈璘却简单:倭寇收拾过好多回,就盼着跟日本正规军较量一番。如他奏折里表决心:此正卑职捐躯报国之会!但一表白,立刻又招来黑锅:兵部尚书石星是个主和派,陈璘一下挂了号,不久朝鲜战争和谈,陈璘却被石星举报了个大罪——向自己行贿!
所谓行贿,就是陈璘之前给身为长官的石星送了几件天鹅绒。就这么点不值钱的东西,石星为了政治需要,竟真拿脏水泼了过来。陈璘有苦难言,倒霉丢了官职,再度回家憋气去了。
憋气期间,广东岑溪又发生暴乱,赋闲的陈璘再次来精神,变卖家产招募了支队伍,真就冲上去浴血了,哪怕没有名分,哪怕背着黑锅,只要战鼓敲响,这位老军人,永远冲在前头!
到了万历二十五年(1597),和谈破裂的朝鲜,战事风云再起,先前坑陈璘的石星,也已狼狈下狱,摩拳擦掌的陈璘,终于得偿所愿了:陈璘升任御倭总兵官,统帅一万三千人规模的大明水师,浩浩荡荡杀入朝鲜,参加这场他盼望了五年的战争!
陈璘一入朝,立刻受到热情接待,朝鲜国王设高规格宴会欢迎,见面就送了一批精美礼物,没想到陈璘眼皮不眨就退掉,只留了几件不值钱的土特产,更当场表了个态度:永绝争桑之患,肃清翰海之波。白话的意思简单说:哥这次来,就是要把日本人消灭干净!
这优良表现,令陈璘一下人气暴涨,此后走哪都享尽尊重,甚至一个出名脾气难相处的朝鲜同行,也对他敬重有加——李舜臣!
身为朝鲜民族英雄,一代海战战神,李舜臣名号牛气,脾气也刺头,可遇到陈璘,却是见了知音,俩人极投脾气,战斗中密切配合,直至李舜臣殉难,都是生死弟兄。
于是,在陈璘和李舜臣的密切合作下,这支强大海上力量,终于锋锐合璧,先是折尔岛伏击战,逮住日本舰队一顿胖揍,接着陈璘的水师,哪里有日本船往哪打,没几个回合,就把日军揍出“恐陈症”,看见陈璘的船,慌不迭就跑!朝鲜战场制海权,霸气拿到!
接下来叫日军惊悚的,还有陈璘军队血性的战力!顺天郡大战,陈璘水师配合陆军刘綎部作战,谁知几艘战舰在退潮时搁浅,随即被日军包围,眼看日军正得意要抓俘虏,这些广东兵为主的明军们,却是骤然爆发,冲破日军重围突围在岸上,在朝鲜水师的接应下漂亮突围。
但不管多令日军惊悚,顺天一战,却叫陈璘痛惜不已,不服输的他,更是精心做局,早早在露梁海上布下天罗地网:万历二十六年(1598)十一月十八日,日本“战国名将”岛津义弘的五百艘战船,一头扎进陈璘伏击圈,陈璘军事生涯里最辉煌一战,就此上演! 如果说陈璘设的是网,那网住的“鱼”,却是极度凶残:几乎包括了日本最精锐海上力量,更是死斗的困兽。露梁海面上,双方一开打就死掐,朝鲜军在右路,陈璘主力中路,明将邓子龙左路,三路卡住日军,陈璘亲率的旗舰,更一头扎进日军舰队重围,宁愿自己做饵,也要把日军牵住!
这场血战的最紧张时段,陈璘巨舰的周围,爬满了日军的敢死队,陈璘的儿子陈九经为保卫父亲,更杀到满身是血,陈璘的搭档邓子龙,更在杀的兴起时,被乱扔火把的朝鲜兵误烧死,而好搭档李舜臣也浴血殉难,成就了之后几百年的朝鲜战神美名!
而煎熬过最凶险时段的陈璘,更赢得了最光辉胜利:搏命拼杀的日军,终于倒在了大明水师的强硬碾压下,四百五十艘战舰被击沉,烧死溺死一万五千多人。这场空前的惨败,也让刚生出狼子野心的日本再次学乖,乖乖窝在日本岛又装孙子几百年!伟大荣耀,陈璘缔造!
陈璘的战功,当时得救的朝鲜国上下,都是集体拜服,得胜后的陈璘回到汉城,朝鲜国王李均见面就眼泪哗哗,连呼将军您的头发都熬白了。但陈璘却未有半点喜悦,得知李舜臣殉难时,当场就在船头痛哭,李舜臣的葬礼,也由他亲自主持。甚至朝鲜国王表示敬谢陈璘时,他也只是淡淡回答:要谢?就多抚恤李舜臣的家人吧。身上剩的几百两白银,他全数留给了李舜臣的子侄。
而另一件事,令陈璘差点开罪于大明朝堂:副手邓子龙同样殉国,却被御史徐观澜诬告,非但未得抚恤,还要被追罪论责。陈璘愤怒了,他主动上书还了邓子龙清白,这位血洒朝鲜的七十岁老将军,终于得到了公正的对待。他留在朝鲜的最后岁月,就是这样的战友情怀!
3
身后名声惨被黑
回到大明的陈璘,依然在南征北战,终于在万历三十四年(1606)叶落归根,回任广东总兵。次年,这位六十四岁的老将军,终于闭上了疲惫的眼睛,结束了戎马倥偬的战火人生。
他的过世,当时即引得中朝两国政坛集体痛惜,万历皇帝专门下旨,在他的家乡建太保祠,享受世代香火。明朝官方祭文中一句:比霍嫖姚崛起矍铄,比马伏波威名累累,足以涵盖他保家卫国的功业。朝鲜方面,更是无比悲痛,专门遣使吊唁!
而当崇祯十七年(1644),明朝灭亡已定,中华大地山河变色时,陈璘的孙儿陈诏,因拒绝降清,愤然率家小渡海移居朝鲜。随后陈氏一族,就定居在陈璘曾战斗过的古今岛,世代繁衍生息。
但随着近代朝鲜被日本吞并,陈氏家族的命运也陡然逆转,特别是日占朝鲜时期,韩国小说家李光洙的畅销小说《李舜臣》流行,小说里对陈璘大肆丑化,甚至连李舜臣的壮烈殉国,都变成了陈璘蓄意暗害,这被歪曲的形象,也就长期流传!
甚至二战以后,在今天的韩国,丑化陈璘的风潮非但没有停止,反而越演越烈,特别是中国人越发喜闻乐见的韩剧里,陈璘的形象,被他们塑造的一个比一个丑恶,尤其是韩剧古装大片《不灭的李舜臣》里,陈璘更被扣上了勾结倭寇的污名,以至于韩国陈氏后人都曾感叹“不少陈氏子孙的年轻人因为祖上的不名誉而含辱生活,有的人甚至不好意思称自己是广东陈氏。”
▲韩国电视剧中的陈璘形像
为什么这样?也许另一个新闻可以佐证:那些在日占朝鲜时期,为抗日抛头颅洒热血的英烈们,他们的后人在今日韩国,好些都陷入极度贫困里,连一向喜欢给自己贴金的韩国报纸都看不过去,有个标题也因此流传:抗日复国穷三代。 自己的英雄,都落到这般地步,陈璘被这么黑,也就可以想象。尊敬英雄,拷问的是一个民族的良心,至少国人,该比今日韩国有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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