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美声：顾月华《贵妃醉酒》朗诵 晓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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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醉酒》

作者：顾月华

世上的事，一幕又一幕，有时想起来，有的像做戏，有的像做梦。

自己有一段清唱京剧《贵妃醉酒》的录音，深藏在手机里，平时五音不全，从小到大，在班级里连小合唱也挤不进去，这一段京剧花旦唱腔中最难唱的一段，被我拿下来，是奇迹，也是一段有缘分、有前因后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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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在微信中得到一封私信，请我去看京剧表演艺术家盖叫天（诞辰）125周年纪念演出，发出邀请的是盖叫天长孙张善麟，他以七十岁高龄的身板，将会在台上舞枪弄棍、反身接棒，做青年武生高难度的压轴演出。

张善麟武松扮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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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张善麟是在五十年前，当时我二十多岁，分配在中原地区的省城工作，在那里认识了一些上海人，其中有几个京剧演员，一个是已经崭露头角的京剧花旦孙毓敏，一个是省京剧团当家青衣胡芝梅，还有一位就是盖叫天孙子张善麟。我常常跟他们相聚，因为是同乡，又是志在四方的有为青年，在他们年轻的肩膀上，分别挑着各自事业的大梁，每个人都很优秀。

然而这种温情生活在文化大革命开始之后戛然而止，直到文化大革命之后，金嗓子孙毓敏重新登台，又被调到北京上台演出，轰动全国。这期间张善麟去了杭州，胡芝梅调到苏州，而我最后到了纽约，我们终于都离开了那里。

在美国我见到了孙毓敏，她来美国领取给她颁发的杰出艺人终身成就奖。她在中国非但在舞台上有成就，又培养了许多学生子弟，后来她当上北京戏曲学校校长，亲力亲为，终于桃李满天下，站到舞台上一个个都成了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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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g' L! A; f  v( i# L孙毓敏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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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毓敏在功成名就之后，便发起了给“京昆界”优秀艺人颁发终身成就奖。有一年在美国颁奖，我在隆重的颁奖仪式上见到了孙毓敏，也见到了张善麟——张善麟是因为在盖派艺术的传承中贡献卓著也去领奖。可胡芝梅在哪里？我惦记着她。

颁奖演出的晚上，我去后台取票，坐电梯上去，到了楼层，电梯打开，进来一位中老年女子，她一见我便喊了我的名字，我疑虑地看了她一眼，是她吗？只有她有那幽哀的神态、矜持的微笑，胡芝梅？我们相拥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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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胡芝梅真是阔别了几十年，我知道她一直唱梅派，就问她你现在好吗？她说：“我现在回上海退休了，被上海老年大学调去教京剧班，收了不少学生，每周上一次课，每堂课薪水一百元，虽然薪水不多，年终奖金给我发了五百元，元旦晚会各个班出节目，我的京剧班得了第一，又给我发了六百元奖金，这是对我的肯定，所以我很满足。”

我听了久久不能平静。现在，高深文化受冷落，而胡芝梅却能在浮燥中保有一份知足的心态，真让人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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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她要了地址，我说我要去看她。与她聚了两次，后来我有一次去，取出一只信封，告诉她：我想向你学戏，这是学费，先缴了。

她的丹凤眼只向我一扫，便要把信封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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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她知道我心思，说我是想帮她，我急着否认。最后，她说：那我要听你吊一下嗓子，如果你的高音区可以到达这个高度，我才接受，否则我就不接受，也不要你的学费。

说着，她让我跟着她站直了，一波又一波地从腹腔丹田往上送出声音，不许用鼻子，不能卡在喉咙口，由低到高地发音，我是一个从来不唱歌的人，真假嗓门搞不清，被她逼着，一波又一波地喊嗓子。临了，她说：嗳，你还真有嗓子。你想学什么？我说就唱梅兰芳的《贵妃醉酒》吧。她吓了一跳说，这段戏可是大学毕业后博士生的作业，你是一年级学生，怎么可以学？在我这里学过一年我才教这出戏呢！她又问我识不识谱？我说在小学就学了，那就好办多了，她说。于是她找出了乐谱，取出一把京胡，调了音，先唱给我听了一遍，又一句句地教我唱。累到精疲力尽，才让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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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几天我没去上课，过了几天接到她的电话，说要亲自上门来我家给我上课。她说，你交了这么多学费，看来是上不完了，但是我得让你把这段戏学会。我看出来她是不会罢休的，于是又接着去上了几次课，在家也复习了，最后一次上课时，一个女子走了进来，胡芝梅说，她把她的一个唱得最好的学生找来了，陪我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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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学生看上去四十出头的样子，体态丰腴，皮肤白凈，她先唱一遍给我听，真把我吓傻了。只见她边唱边舞扇、甩水袖，走圆场、下水腰，唱得同梅兰芳一般甜美动听。

《贵妃醉酒》中梅兰芳饰演杨玉环

唱了一会休息，胡芝梅去厨房弄点心，这位学生就跟我聊起了家常。

她本是花园饭店的一名职工，每天上午在自助餐厅工作，这一做就是十五年，渐渐觉得人生索然无味，后来开始学唱京剧，逐渐入迷。现在心情大变，只觉得时间不够用，对人生也不那么反感了。

后来，我明白了胡芝梅的心思，我知道，我只有尽快把这段戏唱好，她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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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在她那把京胡的伴奏下，我独自唱完了《贵妃醉酒》，并且录了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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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了，老朋友，老师，你多保重！她让学生送我乘地铁，她也坚持要送到地铁站。

胡芝梅有足疾，走路不便，骑着一辆自行车送我，车站不太近，我与她学生走到车站了，胡芝梅也到了，她把车子往边上一扔，过来就抱住我，我们拥抱着互道珍重，我慢慢地往下走，台阶很多很多，似乎再走也走不完，几次停下来抬头看，胡芝梅还站在上面向我挥手，我也向她挥手，终于下到底了，她挥手让我进地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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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告别，那个学生嘱咐我说：“你在美国要天天练，要天天喊嗓子，等你下次再来，就要学做功了。”

可我后来既没有再唱戏，更没有练过台步，《贵妃醉酒》成为了我学的第一部戏，也是唯一一部戏。但这几个人的影子却时常在面前浮现，我觉得，自己从中学到的东西是付再多的学费也无法学到的：如果遇不到胡芝梅，我便遇不到在自助餐厅工作的女工，也便不会知道做一个普通人其实也很快乐，因为通过学习京剧，你能发现生活是很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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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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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  月  华

顾月华，上海出生，诗歌《带血的桂冠》荣获2002年的美国《彼岸》杂志社《李白诗歌佳作奖》。散文《灵魂归宿》荣获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女性文学委员会的《新世纪海外华文女性文学奖》。作品入选多部文学丛书，如《采玉华章》《芳草萋萋》《双城记》《食缘》《花旗梦》等。华文女作家协会会员，北美华文作家协会纽约分会会员，纽约海外华人作家笔会前副会长。

朗 诵 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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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s- C' K$ {: ]- C晓    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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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电台播音导师，天津广播电台主任播音员，天津影视协会理事。曾是天津经济广播巜千家万户》 、《健康之友》 、《津沽大地》等节目主持人。作品多次获得中囯广播协会一二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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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 期 制 作

! }  W+ W6 `( q3 _' K/ @# |危    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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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羚，高级编辑，第五届全国广播电视“百优理论人才”获得者，中宣部、教育部“千人计划”入选专家。曾受邀在多所高校讲授广播课程多年，出版多本专著、广播专业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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