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古风]《庶女生存手册》作者：御井烹香

9 a7 X; B) ~8 T/ d$ R* g  B
文案：
, F, c- M% k* U2 x0 c6 {2 ?
    嫡母心机深，嫡姐脾气重，庶姐庶妹，个个不是省油的灯，生活在杨家好似走钢丝，左边是深渊，右边还是深渊
    人羡她锦衣玉食，殊不知深宅大院，庶女是举步维艰
    只愿嫁得良家子，良田几亩耕读一世……
    为了理想中的桃花源生活，杨家七娘子在奋斗。

* `/ _6 k4 A1 L    架空文免考据，女主不圣母不小白也不过于阴狠，奏是个平常人

+ |! Q. q- {0 Z心得：
  o& t5 P- O8 [% g4 X
( U( s7 J' S# [" A    《庶女生存手册》，我觉得确实比《庶女攻略》更像攻略。记得《攻略》里，11娘作为庶女在娘家生活的时间非常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大部的都是婚后生活。《手册》里则作为庶女的生活，详细了很多。总体来说，两本书都很不错，只是生活态度不同。《攻略》是平平淡淡才是真，《手册》则是葱白强者的。不过既然看的是宅斗，那么我觉得还是《手册》更过瘾些。但是如果较真的话，其中一些桥段未免有些生硬，不靠谱。比如5娘的死，这么关键的事情我一直感觉不靠谱，都是那么聪明的人，直接下毒，还杀人，完全无法理解啊。而正因为有了这个硬伤，有时候看整篇都有点别扭的感觉。感觉读者们宅斗，宫斗看多了，智商又了大幅度的提升，作者不好写了呀。嘿嘿
% G8 m& n4 Y7 N9 u6 I4 Y. J
书评：    不完美中透着完美－－评<庶女生存手册>  by 薄荷冷

5 o- [% X+ \4 ]+ r! G女主心思缜密有心计，身为双生子的姐姐，弟弟从小被无子的大太太抱养，自己在生母身边长到八岁，因生母去世被大太太收养。这里说一下大太太此人，通篇看下来，文中最大的奸角非她莫属，这个女人愚蠢自私小气，简直俗不可耐，一生都见不得人好。因为和女主生母争宠给女主生母吃下慢性毒药，后又为贤名收养女主，又防着女主，甚至害怕从小收养的女主弟弟有异心，多次想过继侄子承继香火，被女主一一化解。女主从小伏低作小，终于得到大太太的欢心，然而大太太的欢心却是有限的，虽然承诺女主可以自己选择婚配，却为了亲生女儿牺牲女主，她怕自己从小养了两只白眼狼，却不想自己又何曾不是狼心狗肺。

文中的感情戏，文中帅锅也有几口，花样气质美男封锦，官二代纨绔子弟许凤佳，魏晋之风神医权仲白，军人气质硬汉桂含春，我就一直巴巴地猜着哪个会是男主，又舍不得翻看后面的结局，按捺着往下看。渐渐被小许吸引，小许童鞋乃天不怕地不怕混世魔王一名，十多岁年纪因为不满家中有意为他定下达家庶女联姻，跟着母亲躲到姨母大太太家避风头，恶意捉弄众表妹，却被女主吸引，一次又一次吓唬女主，让女主烦不胜烦，更引得女主双生弟弟为她出头闯出大祸，虽纨绔却很有担当，为不连累女主把事情承担下来．多年后因许杨两家连姻，大太太有意将亲生女儿五娘子嫁给小许亲上加亲，小许为女主费尽思量，跟母亲说："我只娶杨棋！"，亲事一直耽搁下来，面对女主的拒绝，这个少年痛彻心扉，玉雨轩的梨花树下那段戏，让我潸然泪下，他说："杨棋，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我以为，小许从此成为了小七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作者却没有这样安排，许杨两家联姻，大太太的亲生女儿五娘子嫁到平国公府，却因为骄纵的性格处处树敌，生下一对双胞胎后被下药而死，面对嫡姐的含冤，小七把事情闹大，非要许家给出一个交代，将许杨两家冲突推上风口浪尖，后为修补两家的间隙，女主成为牺牲品嫁到许家，这段看得我非常难受，小七是个善良的姑娘，虽然有着上一代的恩怨，和几个姐姐的感情倒是真挚的，小五骄纵任性，小时候也为难过小七，但姐妹之间还是有感情的，面对小五的冤死，小七坚持让权神医尝药，逼迫小五婆婆也就是大太太的姐姐给杨家一个交代，让家族交恶，她为的是什么？？！！杨老爷这个冷酷的政客，痛骂小七，为了两家重修于好，将小七再嫁许家，大太太为了冤死女儿及两个小外孙的利益，也选择牺牲小七，看到小七差点割脉自杀，我为她愤怒不平。
1 {, Y/ |, ?; L
$ F5 R( O" d* f0 W$ k  a7 S接着作者笔锋一转，进入小七婚后的宅斗生活，和军中回来的小许从刚开始的疏离到后来的冰释，两夫妻同心协力找出五娘子被害的真凶，还有为宫中六娘子及太妃前程的种种算计，政治中心的风云变幻等等，也相当精采。可惜后面结局算是半开放式，很多事情并没有写死，像女主怀孕，大太太为了两个外孙的利益，给女主一杯下了番红花的茶，被女主识破私下翻脸并把旧事全部摊牌，后面女主是否顺产生下孩子，大太太会不会善罢甘休，杨二娘子会不会因为小七和大太太交恶而不再支持小七？四少夫人被杨家众姐妹灌下红花，日后是否会心存报复，六娘子，封表哥能不能圣宠不衰，杨家许家孙家政治局势一发而动全身……留着伏笔，我都要怀疑作者是不是想写第二部了，但万事交代得那么清楚也有一种看故事的感觉，像<九全十美>，后面交代女主怀孕，前面的庶子庶女全部婚配，女主的大儿子承继王位娶妻，小女儿聪颖可爱，男主和女主在山庄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等等，总有一种完美童话的感觉＿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生活中有变数，所以<庶女生存手册>给我的是一种不完美，包括女主前面有小五，还有小五留下的孩子，虽然小许和小七相亲相爱，却还是让我总有一种意难平的感觉，这种甜蜜混合着一种酸涩，让我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
' O. K' y0 {) F: B  E& C! A2 T
; k9 }* J* I% E8 y) S2 A个人说点题外话：觉得作者御井烹香有点取名无能的感觉，庶女生存手册书名取得不好，没有什么吸引力．但感情写得细腻，男主女主年少的悸动，偏执，争锋，男主追求女主的狂烈，女主的矛盾，写得非常生动，有别于很多宅斗文中男女主婚后恋爱，古代男子的含蓄内敛，如<锦屏记>中的男主，对女主的第一印象只是不讨厌，只有<花开春暖>男主程恪，对女主非常迷恋，一心一意要娶到女主，到女主闺房偷看偷听她说话，但女主婚前并没有爱上程恪，一直理智得过份，所以<花开春暖>被我扣了很多分．文中的小许是我大爱，风流倜傥，敢爱敢恨，对女主的追求痴心执着，一次又一次打动着读者。
( h# ?1 c& k/ F6 K) ]
宅斗也非常巧妙悬疑精彩，有些宅斗文婚前精彩，婚后平庸，这文设计得非常用心。前后宅斗各有看点，步步紧逼，前后相连。

1 P! }2 v# K0 a( G* v4 C还有个人一点爱好，咳咳，其实<庶女生存手册>里并没有太多的船戏，刚开始还挺失望的，后面发现并不如此，写得虽然少却不乏情趣，其中有一段男主生女主的气，女主为讨好男主为男主做口J　(斑竹表和谐我．．．．．)．看得我意犹未尽啊！！！流口水中．．．．．

& p0 K. g. U  ~  _对文中的各色男配，其实男主娶了小五后我看好权仲白的，可惜小七和他相互不来电，不然结伴游山玩水多好啊！桂少将军也不错，可惜破了相，封表哥芝兰玉树，可惜取向不好，和小七又血缘太近了，不好不好．说到血缘，这里提一句，小五和小许是表兄妹，怎么生下健康的四郎五郎呢？？ORZ．

转载请保留当前帖子的链接：https://www.beimeilife.com/thread-20164-1-1.html 谢谢

1、探视
9 N2 K. X+ q4 W* O; _) `2 K　　
    王妈妈行走在百芳园长长的回廊里，神色肃穆。

    阳光映在杨府的院墙上，明晃晃的，照得院墙上已有些晦色的红漆一阵暖融。小丫鬟们三三两两地靠在院墙上，磕着瓜子儿说闲话，见着王妈妈，机灵的，便上前问好，胆小的，就缩在墙角，巴不得王妈妈没看着。

    杨家是百年世家，行事有一定的规矩，小丫鬟们闲了没事，在百芳园内嬉戏游玩，也是一道难得的景色，王妈妈虽然严厉，却也不曾斥责她们。

; a! x5 [5 G& f; ~  v- h5 D* g    她经过浣纱坞，又绕过了朱赢台，再转过长青楼，眼前便出现了一堵高墙，两三个小丫鬟背对了她，靠在墙角花圃间，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府中的事，却是没听着王妈妈的脚步声。

, T! X7 u; X7 i# ~9 U" `  S4 b, E" l    是小库房里做活的丫头们，都是新提拔上来的，未曾入等。

    杨家是江南豪门，这些不入等的小丫头片子，也穿得体面，一色的淡青色棉布袄，虽然看着朴素，但袄子里的棉絮，却都是厚厚实实，纵使是冬日，也透着暖。

, a/ V8 ^( T- I9 _  g% f    “这回大姨娘过生日，可要比上个月七姨娘的生日更体面些。等闲不拿出来使的金线银线，一下就领了十多团去，也不晓得针线房上头能不能紧着日子赶出来。只是咱们的冬衣就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了。”不知是谁的声音里透了艳羡。
4 j& t: h5 w* g# s+ Y5 S2 M: ~
    “眼浅！”又不知是谁笑吟吟地道，“那是大太太身边提拔上来的姨娘……自然更体面，你也是没见过世面，前几年四姨娘做三十岁，那才叫一个场面呢，啧啧，什么星光缎、古香缎、缂丝八宝锦……流水似地从小库房往外拨，不知道的人，哪一个不说是太太过寿？”
4 O4 ?6 w+ \1 s9 b9 X5 n
    王妈妈便沉下脸，冲着墙边冷斥。
$ r+ t' H& @. C1 \
    “没规矩！太太姨娘们的事，也是你们说得的？”她在回廊边上站定了，拧起眉头凶神恶煞一般地瞪着墙角的小丫头片子，唬得这一群不入等的小丫头一阵纷乱，争先恐后地钻进了墙边的红漆木门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从门缝里望着王妈妈目不斜视地经过了小院门口，这才互相议论着，“王妈妈去南偏院有什么事儿呢。”
& J  P3 ?3 }4 u0 V' C/ Y+ M& a
    “怕是去探九姨娘的吧。我听人说，九姨娘这两天越发不好了。”
4 c+ d8 f; f( l  S& m
    “她去探病？也不怕越探，九姨娘病得越厉害。”不知是谁，撇着嘴说了一句。
' B8 A8 ^; _1 s+ A! b
    说着，几个小丫头便都笑了起来，都道，“不要命了！人家是大太太身边的红人呢，也是咱们能说得的？”
0 `+ O& v, P3 H1 F1 D5 y5 Q+ S" d
    大太太身边的红人王妈妈，果然是到南偏院探病的。南偏院说是偏院，其实就是下人住的大杂院隔出来的，距离正院，有十万八千里，在百芳园的边边角角上，开了一扇门再弯过几个夹道，才能进南偏院的门。一墙之隔，就是嘈杂喧闹的大杂院。
5 x6 a8 {  V7 i! o; |
    这几年来，众人心里都是有数的：住在南偏院里的，那便是这所大宅里最没本事，也最不受宠的姨娘。
6 f  [+ I# F% {& [8 `& c9 ?
% r4 ]! r: Z9 l% t0 w2 H4 T. o* J    前些年三姨娘还活着的时候，三姨娘住的是南偏院，三姨娘去了，就是九姨娘住了进来，这两个姨娘果然都是既不受宠，也没有什么脸面的，这南偏院就显得有些阴森，院子的角落里，还从青砖缝里长了老长的草出来，院子里的几竿竹子，也都是半黄不青的不讨人喜欢。王妈妈站在院门口左右看了看，难得地叹了口气，这才进了院子最里头一溜三间的青砖房。
! E1 R' e; y6 `0 E; N
    王妈妈一掀开帘子，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

    “奴婢给九姨娘请安来了。”她边说边往九姨娘的卧室走，直到进了卧室，才有两个小丫鬟迎了出来。这两个小丫鬟身上穿的还是去年发下来的秋衣，过了一年，青棉布都褪色了，显得格外的寒酸，年纪更小的那个，衣襟上还打了个大补丁，透着股村气，王妈妈高高在上地撇了撇嘴，这才调换出笑脸来，走到枣木大床边，轻声细语地重复了一遍，“奴婢给九姨娘请安来了。”

    说是请安，但王妈妈只是半蹲了蹲身，便直起了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床上的女人。九姨娘似乎也并不以为忤，她咳嗽了几声，吃力地半坐起身，冲王妈妈点了点头。
, A. n" L: N5 O
    “王妈妈是代——”她又咳嗽了起来，两个小丫头忙上前为九姨娘捶背捧痰盒，王妈妈后退了几步，像是怕九姨娘咳到了自己脸上似的，她放柔了声音。
" ^7 T9 s* R+ S- S' Z
    “奴婢是代太太来看望九姨娘的不错。”
( V9 B9 l% e9 `) N( x
    王妈妈见室内就这三个人，便左右望了望，这屋子里不过两三个樟木的箱柜，上头的锁头都生了锈，窗门紧锁着，窗棂下靠着个小风炉，还有一两个小板凳。

    王妈妈就皱了皱眉。

# T8 l! ?' I8 G) K" i" e    “怎么不到廊下去煎药？”她的声音并不高，但却有一股冷冷的刀锋般的威压，两个小丫鬟对视了一眼，正要跪下请罪，九姨娘已是一边咳嗽着，一边气喘吁吁地道。

    “王妈妈不要责怪她们了，唉，唉，也是人手不够。”
; z; r9 d5 d' O* l, J! Z* g
    王妈妈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她硬邦邦地道，“规矩不可废。”
5 e( }. c0 `& H! R% `1 n6 B& G  D
    两个小丫鬟就很无措地站着，也不知道是请罪好，还是就当作没这回事好。

    和这样蠢笨的小丫鬟子计较什么？王妈妈忽然又心平气和了起来，她问，“怎么没见七娘子。”
% d9 `( ?  p" Y. F& p/ u
    “回王妈妈话，七娘子还在午睡。”还没等九姨娘答话，小丫鬟便抢着说，“奴婢这就去叫七娘子起来。”
& s, p% x8 ?  j/ R9 K
, F8 C0 Y1 w/ f1 I' p- d    王妈妈和九姨娘都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这小丫头灵巧地跑出了阴沉的屋子，九姨娘怔了半日，才想起来让，“王妈妈坐。”
! ?; Y3 [2 V! |& P; R7 g
' }, B* ^' ?# l7 ?2 r    余下的一名小丫鬟便上前为王妈妈搬了一张樟木椅，上头的弹墨椅袱都泛了黄，王妈妈干咳了声，俨然地在樟木椅上坐了，九姨娘又吩咐，“给王妈妈上茶啊。”
3 t  X! h# P( b/ P5 T
    那名小丫鬟便也跑不见了，王妈妈带着一丝不满，“这院里的婆子丫头们，也该好好管教管教了，大白天的，一个个都不知去了哪里。”

: W, m. f9 \$ ?- i" _    “嗐，她们也都忙着呢，眼看着就到了年下，各家谁不是一摊子的事？”九姨娘却似乎看得很开，这是个生得很平实的妇人，大约二十**岁的年纪，形容却已枯槁，瘦得肉都干了，腕边的一个金镯子可怜兮兮地晃荡着，就像是随时都要掉下来。

6 Z/ _- k2 ]7 {, Y3 I    王妈妈就矜持地笑了笑，接过那小丫头捧来的茶，却并不喝，只是放在手心里暖着。九姨娘又咳嗽了几声，吐了一口痰，靠在枕上略带期盼地望着王妈妈。
; k3 J" H/ E4 y5 A! u: k
  f0 }" {. w6 B+ F    “七娘子也有六岁了吧。”过了一会儿，王妈妈问。
+ h! T1 A9 s6 [2 I0 c  |+ Q  B7 z
    九姨娘就笑了，“嗯，与九哥儿是一样的年纪。”

    提到九哥儿，王妈妈脸色就柔了三分，话也多了起来。“九哥儿调皮着呢，昨儿又打了个什么玩意儿，惹得太太一阵好说，偏又舍不得打。也不知道七娘子是不是这样的性子，人都说，双胞——”她又收住了这半截子话。
5 ~% E2 @6 ~2 ^' V! i
    九姨娘露出几分苦涩，接着她的话头道，“七娘子却安静得紧，成日里寡言少语的，只是绣花。”

9 h/ [6 Y+ P3 S0 ~    “九姨娘的一手针艺也算是有了传人。”王妈妈就抓着这个话头说了下去。“只是七娘子才六岁，就绣得花了？”
0 Y% F& {+ T4 R- Q: R- W
( W" n! A) \, f. A7 Z& i/ S2 D    “断断续续学了半年，也不过是勉强不把迎春绣成月季罢了。”九姨娘眼里就闪过一丝骄傲，声调却仍是淡淡的。“昨夜在我床前服侍到了半夜，今日好容易赶她去睡了一会儿，倒显得她有几分懒，叫王妈妈见笑了。”
2 E- a/ s) p1 F1 F4 v- J
5 o! F+ v& P, U6 {+ w, c    到底是当姨娘的人，再落魄，说话行事，也不至于土得掉渣。王妈妈就有了三分敬重，“哪里，七娘子孝心可嘉。”
* U: k5 }: K  u& X# A4 `" _
    这时，便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揉着眼，被那丫鬟领进了屋子，她穿着天青色万字不到头的小袄子，梳了两个小丫髻，身上的衣服虽然旧了，花式也是老的，但浆洗得很干净，看起来，倒也有几分可爱。

. v" P! V+ ?" k/ Q4 M# i' d    王妈妈就笑，“七娘子，可还认得我吗？”

    七娘子抬起眼迷迷瞪瞪地望着王妈妈，看了一刻就蹲身行礼。“王妈妈好。”
3 h* ?; L, N: H* _3 ]
    “七娘子多礼了。”王妈妈连忙站起身，不敢受七娘子的礼，她脸上的笑容更多了。

    九姨娘冲七娘子招了招手，七娘子依偎到她身边，大眼睛咕噜咕噜直转，看了看九姨娘，又看了看王妈妈。
+ e3 i0 ~# \3 `3 v
$ k* e4 x/ B) Y$ B4 W    王妈妈忽然就觉得她和九哥儿长得很像。
/ t- ?) o3 B* D7 L+ E' M% v
) J% H- \4 Z* @1 C& D% P! e    双胞姐弟，就是双胞姐弟。她在心里头暗暗想着，就把原有的傲气，收了一点起来。
' x5 M: j: c  b7 E0 c( Y: p
    “王妈妈这次来，就是为了看看小七的吧。”九姨娘带着一丝疲倦地道，“不是我自夸，小七这丫头，倒真是挺伶俐的。将来，不至于给太太添太多麻烦。”
+ C2 D  I+ w. _- o/ f- ]; _8 S
6 Q1 v! u' u: s8 }" E9 j( h8 _, |/ g    王妈妈连忙说，“是不是太太养活还不一定呢，太太只是叫我来看看九姨娘，问问九姨娘，这大年下有什么礼要捎给娘家。”

, k, h4 V2 [9 ?    九姨娘的娘家人就住在城外，年年到了年下，都要来打一两回秋风，九姨娘脸上就闪过了一丝难堪。她垂下眼望着手上的金镯子，嘴唇翕动了几下，待要说话，又咽了下去。
! @8 O- c2 C4 o' |' l
    王妈妈素日里刻薄惯了，倒不觉得什么，安详地坐着，拿眼看着七娘子，七娘子依然依偎在九姨娘身边，大眼睛看了看九姨娘，又看看王妈妈，忽地就抿着嘴笑了。

    “七娘子笑什么？”王妈妈就放柔了声音问。
0 U8 x: Z4 s* N! r* |8 @- ?- u5 ~
    七娘子脆生生地道，“我笑立夏笨手笨脚的，想要搬小风炉，又搬不动。”
& `) t* A$ G7 U# ^/ {/ E- J5 ]0 W8 j
9 t1 @2 C4 p+ t  q9 a! q    王妈妈和九姨娘不由得就都看向了那端茶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正撅着屁股想要把小风炉搬起来，可小风炉上还有个药罐子，她怎么搬都使不上力，脸上倒是沾了好些黑灰。
7 q1 |9 n' g4 B
    王妈妈和九姨娘不约而同都笑了，王妈妈眼里闪过了一丝怜悯。

    这大宅门里，最落魄也最好糟践的，就是九姨娘母女了……王妈妈是大太太身边的红人，平时迎来送往，应酬得都是有脸面的姨娘，很少见到这么凄凉的景象。

    这一笑，就好说话了，九姨娘望着王妈妈，恳求地道，“我是挨不了几天的了，这年，未必能过得去……就让小七跟着太太过活吧，也唯有跟着太太，我这个当娘的才能放心闭眼。”
, T% B' ~) ?) Q, N" {8 f
    七娘子眼里就蓄起了泪，九姨娘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左手摸摸索索，摸到了右手上的金镯子，吃力地把它褪了下来，递给了王妈妈。
! ~4 G4 g, [0 Q3 p9 r  y+ Q! B& R
. o% L0 m# O" V/ T! Z' S    “妈妈若是能在太太面前美言几句……”

    王妈妈忙把九姨娘的手推开了。“这可不敢当，我们下人做事，乃是本分。”
0 t2 H8 _7 V5 [& i& ?! J
$ |' _2 \6 r9 H    九姨娘不知哪来的力气，倾身握住王妈妈的手，就把金镯子往她手上套。“妈妈别和我客气。”

    她冲七娘子使了个眼色，七娘子就也脆生生地道，“妈妈千万不要客气。”她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小七全仗妈妈照顾了。”

    王妈妈也就不推辞了，握住了那沉甸甸的金镯子，微微笑着说，“其实太太也是有这个心思的，毕竟，七娘子和九哥儿是双生姐弟，养在一处，也热闹些。”

    九姨娘顿时显出了心满意足的样子来，“妈妈这一说，我心底的大石就放下了。”她摸了摸七娘子的头，“小七，去把你绣的那幅牡丹花拿来，给王妈妈看看。”

: r+ O+ f% W9 D8 v. c8 i    七娘子就听话地出去了，立夏不言不语、利利索索地跟在她后头，搬着小风炉也走了出去。九姨娘对那端茶的丫头皱了皱眉，“秋枫，你跟着立夏，别让她打了药罐子。”
4 c6 \) u8 u" ?' C" U/ j; R
. [, M) @5 R# g3 m. t/ y: }    秋枫这才知道走，还滴溜溜地，不舍地看了几眼王妈妈，才出了屋子。
6 u& R7 J# J5 G
    少了这三个人，屋内顿时就空了起来，阳光终于照到了屋子里，隔着窗纸朦胧地散射进来，把九姨娘的脸映得也有了一丝血色。
* e; e# }, K% }' i# o. x  B) p! ]; O0 d
5 z; J6 e) G$ Z0 l& Z/ }    “我这些日子，就是等着妈妈。”九姨娘徐徐说，王妈妈收了她的金镯子，便会为她办事，这使她的心情好了不少，看起来，也有了一丝笑模样。“只是……四姨娘前些时候，也来过几次。”
" `& D- j* g. X" J
( Q" y/ F- u; y+ X2 t5 U    王妈妈顿时就眯起了眼，“四姨娘来过？”她觉得自己的语调，也未免激动了些，便连忙又道，“四姨娘最近忙着呢，想不到也会踏南偏院的门。”
5 @6 f! f/ z4 n) f6 A) T" N: t% C
1 r3 n- F! N9 W0 u9 o# \& J9 I# D6 A9 ]( k    “四姨娘也是好心。”九姨娘就低下头徐徐地转动起了左手上那个小些的银镯子。“我这病越是冷发作得越是厉害，大夫也说了，很难过去年关。四姨娘便来问我，要不要将小七放到她的院子里养。”
: }6 L. c2 Y1 J; [- C$ C/ D
: }* t) b* H6 l    九姨娘的病，其实并不是过不去年关，只是要拿百年的老参做药引，才能吊着命。

* G7 N, G9 D" _, ^4 k    王妈妈就仿佛不知道这事似的，先叹了口气，“九姨娘的病也拖了好些年了。”才探询地望着九姨娘，“若是九姨娘应了四姨娘，我可就不好说话了。”

    九姨娘就微微笑了起来，指了指王妈妈手腕上的金镯子，“若是答应了，又怎么还要请王妈妈帮忙？只是这庶女要进太太的院子里，实在是难了些。我一向也没什么脸面，恐怕……太太未必会应我呢。”
6 P, N& I( y6 O. Z+ V0 e
    大秦的规矩，庶女养在正妻膝下，说亲时按例是当嫡女来看待的，出嫁时，嫁妆也与嫡女一样丰富。因此，被太太亲自养育，对庶女来说是天大的脸面，王妈妈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她转了转眼珠，就笑了。

    “九姨娘也太客气了，你近些年来虽然病了，但好歹也是九哥儿的生母，光是看在九哥儿的份上，太太就得对七娘子另眼相看不是？实话说了吧，今日来，我便是要领着七娘子去见太太的。”
3 }* X; \+ z" T8 U5 |0 r
, n2 p% E3 v& R/ F    九姨娘这一次，笑得才是真正安心了。

. ^" k5 }. t! ?, G2 q! {3 t    “以后小七要仰仗王妈妈的照拂了。”她叹了口气，又咳嗽了起来了。“这孩子性子闷，妈妈闲了时，定要多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日后……小七定会报答王妈妈的。”
) m! B; F# l' c$ M7 X) c4 \
9 Q% M( q- g9 ]. H    王妈妈望了眼窗棂，透过仅有的半扇玻璃窗，她望见了七娘子站在西厢前，拿着个绣绷子往屋内张望，隐隐约约的，也能看出她脸上的焦灼。

    她在心底就有几分高高在上起来，微微扯了扯唇角。
  J( R* }& p7 w* {5 _
    “那还用说？九哥儿的双胞姐姐——我是非得照顾得妥妥帖帖不可的。”她起了身，“九姨娘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这就带七娘子见大太太去了？”
# H/ f8 W  M. x% S
    九姨娘也望了望窗外。

    她唇边浮起了一抹笑，笑容里，透着伤感，透着期许，也透着少少的自信。

# A& x( o( d8 N' M( {    “小七不会给您添麻烦的。”她柔声细语地说，又咳嗽了起来，“就托您多照应了！”

2、正院

    “一会儿见了太太，可不要露怯。”

    王妈妈带着七娘子走在回廊上，一路走，一路吩咐着。
; {- k/ e2 p# b
    “你很少与姐妹们相见，一会儿未必能认得出人。现在在太太屋里的，大约只有二娘子与五娘子，都是你的姐姐，可不要无礼了。”

    “是。”七娘子轻声细语，牵着王妈妈的手，一路上左顾右盼，看不出怯场的样子。

    王妈妈心里就有点奇怪。
' q7 f, q& U4 W5 a1 O* g5 s
! w3 J; q" ~+ Z% W( T    七娘子自从出生，便和九姨娘住在西北老家，去年才到苏州，才到苏州，九姨娘就病了，七娘子朝夕侍疾，等闲少出院门，与太太也就是去年过年时见了那么一面。这么丁点大的孩子，马上就要去见陌生的嫡母……她怎么就不知道害怕？
4 N! s$ _# n, A, m8 e5 O. Z1 [
$ f" I) X' g' t$ V5 h    是太聪明了，所以不害怕，还是傻得连害怕都不知道？
+ ?; n$ J5 c+ O
    王妈妈忽然就对自己的擅作主张，有了些疑虑，万一这七娘子是个蠢笨的人……

/ f8 M7 d/ r9 u7 [. C( {2 s. @3 b    九姨娘也不至于不懂得自己的女儿吧？王妈妈看了眼七娘子，就又觉得自己多想了。九哥儿是个胆大包天的性子，也许姐弟连心，连七娘子也是天生的胆大。

: x: \0 |, @2 i9 V5 p    虽然这么想，她还是多叮嘱了一句。
5 w  _$ v" B/ v( O7 v/ ]0 B0 t
    “若是在太太面前出丑……你就该糟了。”她刻意带了几分凶狠。“太太虽然慈和，但她身边的规矩嬷嬷们，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打手心、不许吃晚饭——都是轻的！”

; N6 v- r4 i, v! ?' b2 {7 c+ c" F    七娘子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抬起头望着王妈妈，轻轻地说，“知道了，妈妈。我不会给您丢脸的。”

    王妈妈忽然就看不透七娘子了。
7 b5 I: m) g+ \' v+ ~2 m5 x
2 ]2 y8 `+ G  _- T8 L) B    她们穿过了百芳园，进了正院，正院里有一群小丫头，正把成捆成箱的皮草、丝绸往外搬，一边搬一边笑着说，“大娘子还是这个性子，恨不得把夫家的好东西，全都搬回了娘家来。”

    王妈妈就略带一丝骄傲地对七娘子说，“你大姐姐也是庶女，也是养在太太膝下……你看看她送的节礼！这么大的院子，都快摆不下啦。”
2 f/ Y' M2 w4 M$ R0 E, j" T" O  L  i5 O
    七娘子就歪过头看着一院子的大木箱、成篓成篓的荔枝葡萄，带着艳羡地点了点头。

: W1 t% r1 {- i6 c& @$ x    王妈妈忽然又觉得她看透七娘子了。
8 p* w% q8 s! Y5 }( J  c
; G, l0 `2 n. V: |9 }1 {    他们是从后院门进的正院，正院与南偏院不同，堂屋坐落在院子当中，屋顶飞了两三重的檐，上头的人物雕刻得极精细，还贴了金箔，在阳光下明晃晃的，刺人眼睛。
* [7 R3 \6 `  z: }
    就有个丫头迎了出来，笑着问王妈妈，“王妈妈今儿过来得倒早？牵着的是哪家的娃儿？我看着倒是可人意儿。”
2 T* ~  ?4 s6 W8 e/ o( D
' ~! l2 ]. W9 p0 d. Q3 P) d    王妈妈板起脸，“这是七娘子。”
; \: {- q" C- Z. U' k! ]
! U" H3 e; p) E; w9 ~  p    那丫头轻呼了声，忙笑盈盈地给七娘子行礼，“奴婢立春见过七娘子。”
) @" m+ N2 f# f# O/ f# [" ^
    七娘子笑着让开了半边身子，“立春姐姐好。”

' o1 i( M* D+ n: }! `    立春也甜甜地笑了起来，她穿着簇新的嫩黄色贡缎袄、天青色提花马面裙，手上身上，穿的戴的，都很精致，站在七娘子身边，倒比她更像个小姐。“七娘子少到正院来，我一时眼拙倒认错了。太太才午睡起来，还没用过点心……我这就去回报。”说着，她就转身急匆匆地进了堂屋，王妈妈带着七娘子在地下站着，进进出出的丫鬟们就过来问。
  Y* t9 N; a9 Y! [7 c4 h
9 o2 f' ]$ C' A* f    “王妈妈，这皮草是收到小库房，还是收到官库。”

/ E  S% M9 R: q# C    “太太说把荔枝窖藏起来，待到年节下再拿出来待客。可这一筐已是有大半都发黑了，妈妈瞧着该怎么办？”
5 R( b0 |$ F+ X% H% f
    “好妈妈，这一匹缎子搬进来的时候便脏了一截子，我可把那一截裁去了啊？不足斤两，妈妈可别来寻我们的麻烦。”

* {' P" A  Q# M1 N    七娘子就知道王妈妈是太太身边的大红人。王妈妈端着架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回着。
) x# E1 }' h% K& R6 \  Y8 D0 T% I
: i9 B0 I" F$ G+ Q' o* x* o    “收到官中库里，这种料子，太太看不上眼。”

' v2 I* E6 W2 A5 w7 ]    “散与你们吃了吧，便宜了你们这些小蹄子！”

    “裁去了便放在一边，不要入库了，一会儿我问过了太太再做处置——你们做事是越来越不经心了，这织金麒麟缎一匹也要好几十两银子，是淘噔得的？”

% T7 S# u' L7 Q) r/ e: Z    丫鬟们就都低眉顺眼地下去做事了。看来，王妈妈虽然是太太身边的红人，但人缘却不大好。
4 n5 m" e1 {2 C' i
    七娘子站了一会，立春便笑吟吟地走了出来。

& @. E, b( S2 s" X  @( g    “七娘子快进去吧，太太听说你来了，欢喜得很呢。妈妈，太太说，叫您看着这些小蹄子把年礼入库了，一会儿再进来对账。”

    七娘子依依不舍地望了王妈妈一眼，王妈妈就觉得自己有了些责任，她按了按七娘子的肩头，松开了手，看着立春牵着七娘子进了黑洞洞的堂屋，才转头看着小丫头子们搬东西。

    七娘子进了堂屋，就觉得眼前一黑，险些看不见东西，立春牵着她转过了一道屏风，屋内才重新亮堂起来——堂屋面向正门的一侧，装的都是明晃晃的玻璃窗子。

8 {, \5 @) [6 \4 V' `4 {    立春带着她又转过了一个多宝格，才掀起了玻璃珠帘子，笑着把七娘子牵进了一间明亮的卧室。
+ ~5 P' ~8 ]: ~  z- f' o
    卧室里或站或坐或躺，足足有六七个人，七娘子扫了他们一眼，见得有两个小姐打扮的女孩儿坐在椅子上，两三个仆妇打扮的丫头婆子，或是坐在椅子前的小机子上，或是站在床后，屋内正当中是一张酸枝木拔步金漆螺钿大床，床上躺了个小男孩，一个打扮华贵，面孔富态的中年妇人正坐在床边，轻声细语地与那小男孩说话。
. g! x. ?% Y3 K* _* V2 g1 m; d
* q3 r" R' ?) n    “你七妹妹都来了，还不起来？只是赖着作甚？”
3 a' H8 G( u  `) p
, u2 `4 V/ X( [    七娘子就规规矩矩的双膝落地，磕了个头，抬头道，“小七给太太请安。”

    大太太才转过眼睛看她，眼里带了一点笑意，“哎，你长大了。”

- E/ c) Z1 {7 v/ l* y    七娘子就又起身转向两个姐姐。“小七给二姐请安。”

    “小七给五姐请安。”
0 T# N4 ?; L/ o9 N
    神色冷淡的二娘子就站起身点点头，受了她的半礼。俏丽的五娘子翻了个白眼，哼了声，别开头看也不看她。

( O6 }8 \/ W3 G$ f7 P    七娘子安之若素，起身低头束手，站到了大太太左手边。

    大太太望着七娘子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惊讶。她也没有想到七娘子应对得这样得体，挑不出一丝毛病。

    “小七坐吧。”大太太就露了笑模样，又转头哄着床上的小男孩。“九哥儿，你瞧，小七长得与你一模一样呢。就是比你高了些。”

    那小男孩一骨碌就爬起身，瞪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七娘子。
  b* U' B5 q. a9 u# i7 ~5 X
7 g4 C3 r) f. E* W+ ^/ w. j! t    “娘骗我。”他嘟着嘴说。“这人分明和我一样高。”

! A4 o% V, E. a2 e7 f0 U    “什么这人，是你七妹妹。”大太太笑模笑样地说，又瞥了五娘子一眼。“别被你五姐带坏了，她没规矩，你也跟着没规矩。”

    五娘子又哼了一声，盘着手把头扬得高高的。大太太白了她一眼，又说，“成日里就听得你们俩置气了，五姐也不晓得让着弟弟些。”

    九哥儿就得意起来，大太太继续说，“九哥儿也不懂事，五姐脾气不好，你就跟着学——回来告诉老爷，仔细打你板子。”

/ b( c" d" f. ]1 e+ C; l; ^8 Q9 C    七娘子唇边含着微微的笑，坐得安安稳稳地，听着大太太和九哥儿母子情深。
2 }: u% A9 |+ R* P( i2 G6 ^
    大太太就觉得有点没趣。
% z2 v5 c- t! e
4 S7 z9 `, C6 _! X    九哥儿溜下床，穿着中衣就跑到七娘子跟前，“你就是七妹妹？”

    “九弟，我是你七姐姐。”七娘子忍俊不禁。
/ Y9 g2 s" k9 c$ i1 w* C9 J  z
3 C4 K3 m; M2 `* S6 N) X    众人就都笑了，立春笑得最响，还有五娘子椅子边站着的丫鬟，也笑得放肆。

- E* [4 ~0 T% G5 X    五娘子也忍不住偷偷的笑。九哥儿小脸涨得通红，走回大太太身边一头扎进她怀里，再也不肯出来。
$ P; p( `4 i+ t) y" H1 _& T. w
6 ?( {# e  ?3 L2 Q3 w) m    大太太柔和地望着七娘子，拍打着九哥儿的背，问，“七娘子识字了没有？”
% h/ J* I) ^- s$ `
' v% {, R0 C* d" R& a, X    七娘子神色一黯，站起来说。

' i5 U; w6 q  |4 J" R    “回太太话，小七没有上学。”
7 S4 G% ~* Z3 O8 K+ k' s
    “是我事多，就给忘了。杨家的女儿，字都是要认得几个的。”大太太说，“瞧你一脸的聪明，也到了上学的年纪了。过几日，我和先生打个招呼，就叫白露接送你上学吧。”
! R! n9 y6 s! V$ z7 X
    原本站在床边的一个丫鬟赶忙就应了一声，七娘子望了她一眼，微微一笑。白露穿着玉色云缎袄子，浑身上下半新不旧，看来虽然没有立春风光，但也是好料子。

8 O$ `+ Q5 W; E8 V$ [# K, T! Q    大太太不说话了，七娘子就站起来说，“那，小七告辞了。”
3 Y9 Z! f( i8 x. \( z1 i* n" L) t
) C" Y3 S/ Z2 ~* r2 k, O0 k6 }( {0 B    大太太笑了笑，点点头。二娘子和五娘子都转头看着白露上前牵着七娘子走出门，连九哥儿都抬起头，撇着嘴要看不看地瞄着七娘子的背影。
  u) c& |7 r* Y, m, A$ F9 a9 R
    直到七娘子出了门，二娘子、五娘子和九哥儿到院子里去玩耍了，大太太的脸色才沉了下来。
! W& ?! R( G: T. Q
    “王妈妈人呢？”她问。
% n! `+ N* E  }0 r( L/ S( O0 R
    王妈妈很快就进了里屋。

6 z/ g6 Y6 o$ H" i    “叫你去看看九姨娘的病，你怎么就把七娘子给带回来了。”大太太吹着滚烫的热茶，慢慢的问。
. u& B" _- l# @
    王妈妈心头一紧，很快，又放松下来。

- v! y2 C0 L6 Y3 p    “回太太的话，”她就跪了下来，膝行着靠近了大太太，轻声说，“四姨娘昨日去南偏院，果然是想把七娘子收到自己院子里养。”
7 G' V% f% K8 v( X: r+ V
, ~! P+ w% O- {- u) O! |) }7 I    大太太的眉头就挑了起来。

3 [3 x' G4 \) H- ?- g# J% O    “怪了……”她喃喃地说，透过亮晶晶的玻璃窗望着院子里九哥儿四处跑动的身影。“四姨娘怎么忽然就好心起来了。”

. [3 r' l( _) `1 T    王妈妈已经跟了大太太足有二十多年了，她晓得大太太的性子，就没有多说话，只是垂着头，等着大太太发问。
  G2 N& Q, E! f+ w1 Y! S
    大太太果然问，“九姨娘给了你多少好处？”
! ?) B' u* q4 g8 o6 Q% [2 K$ H
" s5 i, l' s" W" M0 Y* D; S6 T    王妈妈就把手腕上的金镯子给大太太看。
7 c' C: e) [. N& q
    大太太一看，就知道这金镯子足足有三四两重。

    “这是九姨娘压箱底的首饰了。”王妈妈说，“我还记得那一年她生了七娘子与九哥儿，太太从手上拔了这个金镯子赏给她的。”
$ {* w7 l* y0 L& l6 H. g
( P' t1 t! r' a    大太太目光悠远。“一转眼又是五六年了。”

; C2 f, A8 g2 L3 k; h2 i    王妈妈就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 t+ W- Q: f1 y: y/ A
    九姨娘把压箱底的首饰都送了出来，可见得是真心想让七娘子到太太院子里来养活了。四姨娘开出的条件，一定还没有让她心动……四姨娘是怎么开的条件，又是为什么想把七娘子往自己院子里划拉呢？

5 u, [. K( A/ S3 w" V* A    大太太的目光就冷了下来。
! C+ X+ j( d* Y5 |' C2 P  k$ j
2 P3 R! A# D# N' L# I    晚上用饭的时候，大太太漫不经心地提起了七娘子的事。“……九姨娘看着已是弱下去了。我想着，七娘子才六岁，这么早就分院过活，没个人教她眉高眼低的，将来到了婆家，难免被人瞧不起。”
7 M) L' n& w) |: a' k3 z; d5 u
    杨老爷想了想，才想起来，七娘子就是九哥儿的双生姐姐。

( L! ?6 x! z, v2 {7 V: X    “那你就看着办吧。”他随随便便地说。“一个女儿家，认得几个字，会绣几朵花也就是了。”

$ p" k  H/ V. O1 E    “到底是九哥儿的双生姐姐呢。”大太太柔声说，“我想着，二姐很快就要嫁了，五姐又是个糙性子，倒是七娘子，今日我留神细看，是个文静的，正好和九哥儿做伴。”
) E' }$ Q  ^1 K, K: W7 P. k
    “你愿意接到自己院子里养活，那是最好。”杨老爷看着大太太的眼神就变柔了。“只是你才送了大姐，展眼又要送二姐出门，五姐再过几年，也就到了出嫁的年纪。还要再照管七娘子，实在是辛苦了些。”

    大太太低下头有些害羞地笑了笑，“妾身为的还不都是这个家？”

* m( d2 B/ Q: z& B: P8 {    七娘子被接到大太太屋里养活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8 x% `5 }$ }: A& p; [: a7 x
: X' i! B" n* p& Q    当晚，大太太就让白露去吩咐九姨娘，把七娘子的衣服杂物都收拾收拾，将西厢东边的屋子收拾出来，进了腊月，就叫七娘子到正院来住。
+ {5 n: U8 Q5 H& _$ V
    “九姨娘还病在床上……”王妈妈有些踌躇。
9 k! P$ j) Y( q9 E; f* m/ K
    “要接，便是现在接来。”大太太有一丝不高兴。“九姨娘究竟只是姨娘罢了。快过世的人，身上都带着晦气，七娘子进了正院，你就打发她洗个澡，把晦气洗掉。”
% o& z8 y( _. p
" ]6 A2 l2 E0 l- F! }4 S    王妈妈心头有些发凉，“是。”
' L+ f% [7 ]  A( U
    大太太又换了笑脸，把九哥儿叫到身边问，“你七姐姐就要到正院来住了，多了她陪你玩，开心吗？”
$ B, ^) O' w) B, p9 t
    九哥儿眨着眼，看了看王妈妈。王妈妈的心，早就提了起来。

    “爱来不来。”九哥儿想了想，丢下这句话就又跑远了。

    大太太轻笑起来。“这个九哥儿，真是……”
; S8 I) B! T/ P. M" {' w
    她没把话说完，王妈妈松了口气，陪笑道，“九哥儿年纪到底小了些。”
) z7 x) M' `7 z
+ l  |/ ^' t0 n. i    正是因为小小年纪便被大太太养在身边，九哥儿一点都不认生母和双生姐姐。

    大太太又沉思起来。
5 W' ]. y7 ?- H/ [- s# Y
( y! I" y  N& o' z: x& x, n    “罢了，就让七娘子住到年后吧。”她轻飘飘地说。“明日找个时辰，把九哥儿带去见见九姨娘……到底是生母，病成那个样子了，九哥儿也该去尽尽孝。”
% `- K' P' l9 N
0 |* z4 g9 |/ P8 p" H7 E    “太太贤惠。”王妈妈忙说。太太让九哥儿去见生母，四姨娘就挑不出什么毛病，只能称赞大太太贤惠了。否则，生母病成那个样子，儿子连见都不让见一面，大太太就显得绝情了些。

  C7 k+ K3 s5 s& v    大太太摸了摸脸颊，叹了口气，“七娘子与九哥儿生得倒真是像。弟妹恐怕也认不出来哪个是哪个呢。”

# V9 Z/ A5 g, s8 @. r# C' {' z    大太太的弟妹，自然就是二太太了，杨二老爷在京城做官，却把二太太丢在了对街的老宅子里。二太太三五天总要过来窜窜门子，见了九哥儿，总是喜爱得摸了又摸。

% ^$ {: f7 E; A+ J    王妈妈的心又紧了起来，她寻思着，大太太到底什么时候立心要把七娘子接到自己院子里养活呢？

    总归不是今天临时起意吧。

; S( E: I- x; V6 W5 }    大太太的心思，谁也琢磨不透。

3、探病
　　
9 J& T( Q$ U7 v# \    七娘子虽然还没被接到大太太那去养活，但她要挪窝的消息，不到一天就传遍了整个杨府。

    “大太太心慈，她这是怕七娘子没了娘，就少了人教导。少了人教导，就……”九姨娘意味深长地说，“七娘子也到了该懂事的年纪了。”

    七娘子说来才刚满了六岁，九哥儿与二房的八娘子与她都是一天生的，九哥儿还只是个孩子，八娘子连针都没拿过。七娘子手上，就已经有了做针线做出的茧子了。

    四姨娘别开眼，微微笑了笑，没有接九姨娘的话茬。

8 g' t% P$ S" {) r* G7 r9 n. `    这是个十分清秀的女人，看着不过是二十七八岁，却穿了一身莲青色隐芙蓉纹的对襟长袄，浑身上下，只戴了一双耳坠与一根银凤钗，越发显得气质是何等清贵。不知道的人，谁不说她是当家主母的气派？偏偏命苦，就到了杨府做四姨娘。

  ^9 w4 k2 }4 ]- B& c4 k3 P3 |* F# Z    九姨娘依然保持着笑容，七娘子站在九姨娘跟前，望了望九姨娘，又望了望四姨娘，不说话。

) R; B' Q. B8 I+ ~    气氛一时冷了下来，直到三娘子带着一脸的笑走了进来。

' @: n) _1 M& b; w$ U% y    她手上还抱了一个美人耸肩瓶，瓶里插了一支新开的梅花，开得疏疏落落的，顿时就给这只有药味的屋子里，添了一股清香。

    “九姨娘好，许久没来看望九姨娘了。”三娘子未语先笑，圆圆的脸上，喜气争先恐后往外跑，“七妹妹，你看三姐姐采的这支梅花。”
* ^8 Z+ ^' P6 I, O% W; Y
    七娘子便走了几步，到三娘子跟前仔细地端详着那支梅花。
& R' z% J7 F8 A1 K
    三娘子虽然说得客气，但脚步只到了九姨娘床前好几丈远，便不肯再走进了。
  a7 ~" z1 E% J1 e
    是怕被过了病气吧……年纪到底还小了些，四姨娘的那些个弯弯绕绕，还没学全。
, u) N# ?" o( V( W, ]( O9 G7 _
5 x4 E8 k2 B1 w    七娘子抬起眼，笑得天真无邪，“三姐姐，好香呀。”

    “梅虽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嘛。”三娘子满意地转身把瓶子放到了小立柜上头，歪头端详片刻。“嗯，就是好看，九姨娘屋里就缺这一支白梅呢！这一下冬意就出来了不是？”

4 s* d, ]  G' ^    三娘子拿的这美人耸肩瓶，看着像是郑窑的瓶子，又上了雨过天晴釉……这个瓶子在外头，足可以卖到四十多两银子。更别说才进了十一月，哪里就能寻访到开得这样好的白梅？

+ {6 S  M+ u$ e& j" k( o$ x    四姨娘终究是有些不满的，虽然自己不说什么，却让女儿来露了露富。
- n5 O7 n5 P/ Y. ~
. W; _: V- x  f; F    九姨娘环视了一圈，看着泛黄的墙面、锈迹斑斑的锁头、霉蛀了的箱柜，就咳嗽了起来，七娘子连忙回到九姨娘床前给她拍背。

9 d& Y9 p2 t. _) M  g    四姨娘脸上不自然的神色一闪即逝。
5 X# f5 D8 t, O, E3 [$ E4 K2 w
    “七娘子孝顺。”她夸奖。

    七娘子低眉顺眼，“四姨娘过奖了。”

    “只是，”四姨娘话锋一转，“这九姨娘虽然是生母，终究只是个下人，七娘子要记得，尊卑有别。”

    她笑吟吟地看着七娘子，九姨娘咳得越发厉害了。
# U; V; T7 t  n" r' \
    四姨娘这个人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是云山雾罩的，叫人看不透她的用意。七娘子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想把自己接到膝下养育，又为什么来露了一次富，说了这么一句暧昧不明的话。

9 h& e8 u% Q0 V# O, {6 @) W. w    她垂下眼，就要说话。
0 m! m4 j) a+ L' k
    九姨娘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1 |9 s0 G6 @3 w3 K; _    七娘子立刻改了话头。

    “姨娘，我去给您倒杯水。”她歉意地对四姨娘点了点头，便匆匆走到外间，瞪着那豆青色粗瓷茶碗，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七娘子不是个贪图富贵的，她也不大爱那些穿的戴的冷冰冰的东西。但是大太太屋里，连一根草都是有来历的，而九姨娘就只能用粗瓷茶碗，打碎了也不过是一文两文的事。
* q. Q4 [6 S* x1 L$ {+ _
    归根到底，还不是因为九姨娘生了九哥儿，九哥儿又被大太太养到了屋里，认作了亲生儿子？
: h4 q/ S: \1 o) Z: D
5 v$ S+ d4 ?0 p3 h. R    大太太的心胸也未免狭小了点，九哥儿长大了，若是知道九姨娘死得这样落魄，难保心里不会有什么怨言。

. S) H' }3 c0 w7 p    七娘子忽然浑身发冷，不晓得大太太接她去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 v  q3 W" c/ c3 C  G
    她原来以为，自己是九哥儿的双生姐姐，不看僧面看佛面，大太太于情于理，都应该把她接到膝下养大。毕竟她和九哥儿之间的血脉联系是斩都斩不断，他们几乎生得一模一样……若是随便指了个姨娘来养育，九哥儿长大了，难免难堪。而大太太也应该把她教成一个上得了台盘、恭顺听话的大家小姐，将来到了夫家，才不至于给杨家未来的家主丢脸。

$ J, r, q; t: A3 s    可，大太太也可能是实在懒得再花费心机去造就一个庶女，更何况，都在九姨娘膝下养到六岁了，和大太太再怎么亲，心里也是先有生母的。

, P( ~2 ]2 i7 z: e, }    说不定，大太太一开始就没想要她，所以才没把她也一道抱去主屋。
. z( Y  W  R1 `0 ]% [4 t
( \  h5 o- l  @$ U: ^; H' t5 C# i    现在要她过去，也不过是方便收拾罢了。
1 K# k+ J/ m5 p2 n
% S; C6 B7 K) t; l7 a$ u  E    可如果是这样，大太太大可顺水推舟，把她推到四姨娘那里。来年想个办法，等她出了什么事，再说声四姨娘教养不力，她毕竟是九哥儿的双生姐姐，也有几分体面，大老爷会不高兴，也是自然的事……

' |( s  @$ r+ i# P7 F    但王妈妈才听说四姨娘来坐了一会儿，便急急忙忙地过来了，九姨娘只是略提了提四姨娘想收养她的事，她就带着自己进了主屋。大太太，多半还是想用她的。
7 J( E4 L2 |$ b' C& L/ p$ i* o6 [
    或者有什么别的心思也未可知。
# q  x. D2 a/ j0 |6 x9 {1 b
# d2 q7 x$ `7 _7 L    七娘子就对着茶壶苦笑着，倒了浅浅的一杯茶进了里屋，四姨娘正和九姨娘说话。
" o# b0 e0 M' w" N$ v
1 Z; Z. R' W6 v7 K$ v1 N    “……到底是你肚子里养出来的人，你成了这个样子，那边连句话都没有……”

    九姨娘见招拆招，“四姨娘刚才还说了，尊卑有别。”
# |) x+ F) W' J
    “可这生母，到底是生母。”四姨娘的话都是两头的，她看了眼喜眉喜眼的三娘子，“打从他落了地，你就没见过他吧，现在都长得好高了……”
$ h. |" p- e, z
7 U/ M+ s2 ]$ V, S" t    “姨娘喝茶。”七娘子平静地端过了茶杯，九姨娘就坐直身拿过茶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呷着。
/ k9 I3 n/ P& m2 D* u
  C/ ~8 x- A8 P/ @    “哎，就长得和七娘子一个样！”四姨娘像是今日才知道他们是双生姐弟，拍了拍大腿叫道。
+ |8 O' }7 C5 K4 W3 T8 m# k
' \- [, M$ O$ X# _3 g    七娘子不禁莞尔。
6 E% K4 s/ O2 H/ N1 K4 K" f1 M1 n
    “七妹妹笑什么？”三娘子娇憨地问，“可是见了这白梅，心里舒坦？我就知道你平时等闲看不到这么稀罕的东西。”

: q2 C( O& X4 \5 M3 N    杨老爷今年刚连任了江南总督，手底下的织造府、盐铁司，都是赚钱似聚宝盆的好地方。杨二爷在京城做官，是最最清贵的翰林学士，前途无量。两个杨府加在一起，就占了一条街，这条街就叫二杨街。杨家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户，怎么连一支白梅，七娘子都看不到？

    再说，每年冬天，杨老爷都带着妻妾去香雪海看梅花，有时候一住就是半个月。——香雪海的白梅花是最有名的。

, i; S) E, T8 y    三娘子这话，是指名道姓，当面打脸地说七娘子不得宠。
4 Z' G" I. m7 w3 t
. o6 l3 V- {( N) [* c2 z9 t    七娘子一扬眉。
6 |; ^; ^6 P$ z5 R
    “三姐客气了……我平时光顾着伺候姨娘，的确是无心这些玩物。这个美人耸肩瓶子，也是好东西吧？”
$ F; c% G+ i, R/ Y, a5 }" O
    三娘子脸上带了一丝得意，到底还小，不晓得收敛。
. v: J; a- j4 x. k8 M
    “外头要卖到一百多两呢。”

6 B6 E: A& ]' M( ?4 J( m; e: _    “唉，这样贵重的东西，都是上了册的。”九姨娘忽然就道，“三娘子年纪小不懂事，随随便便就拿到我们这里来。若是摔碎了，算谁的……四姨娘也不拦着点？”
$ T, F7 f; H; Q$ A" d. j% u% L
8 S( A$ B9 @" o7 q$ s) J    四姨娘满脸是笑，宠溺地望着女儿。

    “我说话，她哪里会听。一心惦记着七妹妹，捡了个瓶子就装了来。”
3 A5 G5 |3 }  R6 L* f5 |
    九姨娘的意思很明白，大家都是奴才，七娘子是姨娘生的，你也是。你们屋里贵重的东西都是有数的，别打肿脸充胖子。
5 Q* t& D9 ?  M4 a& p) {
    四姨娘说得更直接：这瓶子就是烂大街的货，在我们屋里，没有谁把它当回事。
. I6 J8 |- R" Z8 A/ K; O
  E* ^# n7 h1 B+ e    七娘子轻描淡写地对三娘子福了福身。“那就谢过三姐的心意了。”

* K; u# m* t4 ^    三娘子有些爱答不理的，四姨娘瞪了她一眼，她就又绽放出甜甜的笑容，“七妹妹别和三姐这么客气，你在南偏院长年累月的也不出门，做姐姐的照顾你，是应该的。”

    七娘子就算修养再好，都不由得暗自不悦起来。
" V, S8 N. ?, A0 B
# [- L) X8 g2 `) T  E: J& H0 Y    三娘子看着喜眉喜眼，其实……

    大家又说了一会话，最终，四姨娘起身告辞。
3 y, z2 o  ^- |, m0 ?
3 _' J5 S: s8 j& ^+ o    到末了也没说到底是为什么来的。

    七娘子就十分好奇。
; a! L3 Y. K+ ^0 |( I2 l" L' I
    吃过晚饭，九姨娘靠在枕边似睡非睡，秋枫不知道去哪里钻沙了，唯有立夏勤勤恳恳，在廊下煎药。
7 N3 E/ p' K: T
2 k2 Q8 N# ?- L, S! @' A( v3 }    自打那天王妈妈来过了，她便只在廊下煎药。九姨娘说了好几次，“我们这人手少，没那么多规矩。”
+ }& i: K5 c$ _! m: Q0 X
1 x) ~/ u- \* n; f0 e    立夏只说，“不能让九姨娘丢脸。”
4 O  K* m2 c1 L- B9 a6 T5 J! `
3 T/ z/ b! c9 R7 \& A+ E( h    那一日王妈妈过来，眼底一直是透着一股优越，这势利，在杨府内人人都能理解。九姨娘这样失宠了的姨娘，和王妈妈比，那就是脚底的泥。
- \- B9 u( y, Y+ K
. W+ x0 ?  }3 \. ?8 T- [    唯有她看到屋内小风炉的那一刻，眼底露了怜悯：是要落魄到什么地步，才得把风炉搬到屋子里，不然，顾得了这边，就顾不了那边。
( r  F7 V0 C8 A, D2 N/ ~' _
: _- {3 O5 a( ]: [6 x    有些人可以习惯轻视，但最受不了同情。

    七娘子就是其中一员，立夏也是。
0 b: o! {9 z# W, v
) [4 T( n' H; {- I1 [7 u& g    九姨娘叹了口气，也没有再坚持。她望着小立柜上的美人耸肩瓶，眼底渐渐透出疑惑。

! \" H& r, @; U3 T    七娘子见状，忙细心请教。“姨娘，四姨娘到底想做什么。”
2 F7 x( C8 Y5 f1 j/ ]" V; \7 H5 A
, c9 o6 O& E9 d    九姨娘轻轻地咳嗽了几声，慈爱地望着女儿，眼眶微热，若不是自己没有死，大太太一定会把她也抱到主屋的……唉，贱命一条，想死还这么不容易。
4 ^  V" t" L, g6 l% T) [0 C
    “四姨娘行事一向大有深意。”她沉吟着说，“这次拉了三娘子来说了这么多话，我听着……倒像是帮我们的。”

+ H6 P. L& @. D- L! }    七娘子就很不懂了。

' c; h5 u& y/ f8 k; {+ N    九姨娘活不了多久，是众人皆知的事实，七娘子甚至暗地里怀疑，九姨娘一等年后自己搬进主院，便会撒手人寰。都病了有六年了，打从产后就一直病到现在，再健壮的身体，也掏空了。现下还支持着她的，是自己的下落。

, B- F3 ?( ]% P- ?  q2 O' m8 M    按理，杨家就一个男丁九哥儿，身为九哥儿的双生姐姐，还是有些特权的。至少，大太太在考虑自己下落的时候，就不会随手塞给哪个姨娘或通房了事。她要考虑到九哥儿的心情，以及老爷的心情……毕竟是双生姐姐，爱屋及乌，总是有一点的。等到九姨娘双眼一闭，没准恩典就来了。
! a6 h/ H' G1 o! e
    大太太小气得都不肯让九姨娘放心撒手。

+ P! \; e; ^( F    七娘子在心底撇了撇嘴。

    话说回来，若是大太太真的小气成这样，她不想看到自己，也是情有可原的：她的出现，或许会提醒大太太自己不是九哥儿的亲娘，让大太太心里多根刺。

, F* O$ z8 R" {3 r2 l& }    但大太太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四姨娘来养她的……她的敌人已经够强大的了，四姨娘得了自己，一定会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带着四处串门，无声地宣扬起大太太之前是多么苛待她们母女。大老爷那里，她也一向很说的上话，到时候惊动了大老爷，大太太就很难解释了。

    所以王妈妈才来得这么急，那个金镯子，她才收得那么干脆。
6 G1 p1 W! F2 [0 {- _
( b$ E9 J% U+ ~% G' a% M0 g" y    这些事，七娘子自己也想明白了。她不懂的是，四姨娘为什么要这么无形地拉她一把，今天又为什么要来坐坐。
# F  V* {* J  m( D+ }" v/ x9 r
    深宅大院里可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心。四姨娘这么做，一定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九姨娘叹了口气。

  _( i, {1 w0 u0 _& @. N3 X    “想太多，也没用的。”她咳嗽了两声。“咱们只能任人摆布……那也要被太太摆布，太太养了九哥儿，对我们就不会太绝情。这不是还让你回来陪我住到年后吗。”
. [1 n% }, h. Y& n# A$ h
    大太太在这件事上，还是够意思的。本来着急上火让她当晚就收拾东西，七娘子还颇为不舍。如今能陪到年后，也好。
1 e* e; r$ t; O& y) a# Q5 [& _5 |
    至少九姨娘能多活一岁……

    她心里就酸楚起来。

    九姨娘虽然从来没有得宠过，也从来没有宽裕过，但对她这个女儿，却是尽力做到最好，一向都极为舍得。

: C% i% w( c. I) s; c    九姨娘看着女儿，心里却极宽慰。
6 Y* W0 Z7 i- c8 X
0 v2 ]; c! C! w* u5 @# y  c8 _    “太太肯发话，我就放心了。”她轻轻地说。“太太这个人……心地其实还算软的。”所以，才老闹得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的。
! A( M; Z4 F& U
    大太太身边就是少了个能出主意的人，初娘子在的时候，大太太行事很有章法，如今初娘子才一出嫁，主屋那边，就有些慌乱起来了。亲生的二娘子五娘子都指望不上，九哥儿……听说是个天真无邪的。

, i8 m& w- _0 f) X4 F/ P0 p+ z    正是小七出头的好机会！

    卖上几次好，献上几次忠，大太太自然会懂得小七的好。小七没了娘，深宅大院里，能靠的只有九哥，只有大太太。九姨娘要是大太太，老早就接走她娇养起来，免得还要花费心思去笼络。
- n- S: R9 `1 X
5 `( V6 O: G2 O* A9 ]6 Q! r    但这样也出不了小七的性子。
  i4 N+ _7 S" B+ M
    九姨娘含着笑望向女儿。

; k# ~7 `1 ?0 _* C. ]    小七有一双大眼，黑嗔嗔的，极是可人，面孔虽然还很稚气，但也看得出，是个美人坯子，眉眼有杨老爷的影子，但也很像九姨娘。

    讨喜。九姨娘想，真不是我偏心，小七的长相，讨喜。
; X% f; u5 |  Q8 {. }
, e8 |$ v# [0 C) K' b7 b6 A5 I0 a" G    性子又稳重，又有心计，不是那等一被挑拨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轻狂性子……到了大太太屋里，应当能平安长大的。到时候再说个夫家，大太太看在九哥的面子上，怎么都会找一门不错的亲事的。

6 w3 p6 \' \6 k& W* x- e) [1 |' Q    女人一辈子，还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 n6 e9 E6 K" f    “无论如何，能养在大太太屋里，是你的福分。将来……你也多了重身份。”她略带吃力地说。“瞧初娘子，带过去的陪嫁就值上万两银子。大太太在钱上，倒不小气。”
+ B* F! n* l8 R( f* P
    唯独对她们母女，多年来分分克扣，处处刁难，就是要把九姨娘往死路上逼。

% W+ r/ {1 M9 k! K9 _( q    “等你到了主屋，她会待你好的。”九姨娘的思路无比清晰。“你要听话……听大太太的话，听……九哥儿的话。”

    七娘子泪盈于睫。

    “我是庶女，九哥儿是嫡子……我当然听九哥儿的话。”她乖巧地说。

- V! @$ \) ?) i' J* l    九姨娘就放心了：小七虽然不是那样的人，但听她亲口说出来，总是多一重保证。小七不会和九哥儿套近乎，不会给九哥儿添麻烦，也就不会给自己惹祸上身。

" Y% K/ |( r& _0 f: K    “乖乖的，不要争闲气。”她的意识已渐渐模糊了，却还嘱咐着。“忍得一时，风平浪静……”

5 F) ]3 `5 g' d* Y. j    真想看看九哥儿的模样！

4、丧事

. h) P1 T2 Z$ _; j1 n: ]    九姨娘的丧事办得还算隆重。

. G% j3 G8 _) X9 D    生前虽然不得宠，但到底是九哥儿的生母，九哥儿过继到大太太名下，她也沾光。她的丧事，花了三百两银子。

# K( @/ [8 X/ e# ^( j4 w    是前几年去了的三姨娘的十倍不止。
1 T6 _% O5 \* @/ r2 r: j
7 Z  k! ?( v# Z0 f* g1 j& d    三姨娘不过是草草买了一口棺材，没让她被草席裹着，也没有进杨家的私墓，到乱葬岗上一埋了事。
( t; ?- o: D& _* A* u& x% |* T
    九姨娘在杨家停了七天的灵，这才把灵柩运去宝鸡，立夏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消息，告诉七娘子，九姨娘的坟定了，就在杨家祠堂后头老七房王姨娘旁边的小角落里，虽然偏，但是好歹也有座碑，上头也有姓氏，将来九哥祭拜的时候，不至于找不到生母的坟。

    大老爷还亲自来给九姨娘上了柱香。

6 }" K( C6 g4 Q3 U    大老爷过来了，姨娘们，也就跟着出动了。

1 r: R& f( j6 @( [" g" B    大姨娘和五姨娘是一道过来的，两个人都握着七娘子的手，说了些惋惜的话。
$ K# u; O: ^% u6 g# K* U, z
& Y, F  h  y6 N: f    “九姨娘生得好看，所以就命薄。”大姨娘是睁着眼说瞎话，九姨娘的长相在杨府姨娘里，不过中下。
/ d: I1 Z9 R8 |" e3 y8 |- F
, j2 @1 a/ ?/ P2 Z. G    七娘子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 F/ D7 N, y. j% j0 i6 E
    “能为杨家诞育儿女，是姨娘的福分。”她答得滴水不漏。
. o: Z# i/ H. M& {: R
    大姨娘看她的眼神有点惊讶，又有一丝欣赏。

    五姨娘上过香，擦着眼睛，“没想到九姨娘去得这么早……唉，当年她进府绣花的时候，才止十八岁。”
& O6 Y. F; U# [: u2 }9 ^7 ^
% x/ e! W" L: Q    九姨娘原是进府做绣娘的，早前也说过一门亲，还没过门夫婿就没了，因此她进府绣了两年花，才被大老爷拉上床，生下了七娘子和九哥儿。

* P' [* ?9 O$ ^    五姨娘这话要比大姨娘还阴险，大姨娘只不过想勾起七娘子对大太太的不满，五姨娘这话，却是隐隐指责大老爷不安份。
, |/ l8 r0 y* p3 `% M/ O
    七娘子垂下眼，就要说几句绵里藏针的话出来。
2 t3 N/ \# t' A7 h/ E: w# v2 T
8 P: i0 @+ l& U    她就想到九姨娘这时候，总会一把握住她的手。冰凉的手心连一丝丝温度都没有，无言地告诫着七娘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七娘子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7 K2 j7 }" d: x3 \$ M/ h    大姨娘五姨娘齐齐一怔。
2 y. P; S, r( Q2 A6 E: b* M% o
; L9 E5 e  A0 j7 S, `7 Z& o    她们都是大太太的贴身侍女被抬了姨娘，现在也常到主屋走动，服侍大太太，与九哥儿相处的时间很多。对九哥很是熟悉，九哥儿前几年还小，性子很骄纵，底下的人稍微做了什么冒犯的事，一下就哭起来。
- a# N2 f  {  @! d, E% I
1 R: T0 u" l) N3 E    私底下，大姨娘和五姨娘常议论：到底是九姨娘的种，哭起来那满面涕泪的下作样，与九姨娘是如出一辙。

- u+ f0 S7 g: J    九姨娘被收房，是一路从家哭到下轿，从下轿哭进新房的。

    哭得鼻涕眼泪沾得到处都是，大老爷嫌弃得当晚就睡在三姨娘屋里，碰都没碰九姨娘。

    私底下，这个笑话传了很多年。
' k/ q- P) ]% R$ J- ^# f
    七娘子哭起来却不是这样。

% S$ G, R$ ]9 ?  A0 G& k# v    两行眼泪静静地滑下脸颊，肩头一抽一抽的，就好像被雨打着的迎春花，孱弱娇嫩，又那样精致。
! D  T! V% q, n0 R: @1 t
    大姨娘就笑了，“好孩子，别哭了。仔细别哭肿了眼睛，就不好看了。”

    七娘子便掏出帕子，细细地抹去了脸上的泪水，白皙的小指头屈在素帕边缘，她的手仿若一朵才开的白兰花。

* d, M) ~2 o$ K- Z" g, O( p. M7 c    七娘子举止优雅，不下二娘子。
! I+ ^( A1 y# v, S  x5 O: g0 C; f
    大姨娘微微眯起眼，笑得更为亲切。

$ c; A, ]# }( f( o5 E5 @    “九姨娘去得虽然早，但却有你们这一双儿女，”她按了按七娘子的肩膀，“好好长大，你姨娘在天之灵也能安心。”
! E' w. O( Y; Z( ~9 ~: `
    大姨娘与五姨娘虽然有些脸面，但一直无儿无女，在后院里就像是无根的浮萍，只能靠着大太太讨生活。大姨娘这话有点自爆其短的意思，不过含得很深。

# E3 [1 I" j. D# U    满院子都说大姨娘其实是个善心人。

    七娘子就觉得，原来要得到大姨娘的善心，也是有条件的。
2 s) V5 E, ~5 _: P9 s0 t
7 ^( H5 n- B7 w  v& F8 `+ x    “多谢大姨娘。”她细声说，对两位姨娘福了福身。两位姨娘连忙避到一边，不敢受她的礼。“将来到了主屋，还要请两位姨娘多加关照。”

( [2 A2 }; {$ `0 F' M. [    五姨娘看了大姨娘一眼，也摆出了和气的笑。
! k5 Z: t# Q- `) k1 G  Q6 N" @
9 ?/ s1 _3 I& E2 C8 o. p. f; g    “哪里谈得上关照不关照，七娘子有事，只管来问我们就是了。”
5 F# u4 [  S) {' ?& J' z" P
    两个姨娘又说了几句客气话，就离开了南偏院。
! _8 j0 F& Z! }5 T" z6 a
4 T4 w+ z0 o9 _& N' p0 T% U    还在正月里，南偏院虽然有了丧事，但也只敢把红红绿绿的吉祥物事摘一摘，七娘子身上穿的，还是姜黄色的袄子，只有鬓边插了一朵白花。
5 a/ Q4 |" e4 G9 t; j+ r. d) |
    梁妈妈进了院子，就看到七娘子站在檐下望着淅淅沥沥的冬雨发呆。

    “七娘子。”她未语先笑，圆脸一团和气。

    七娘子连忙也露出一个笑。

( G( p! c6 I: S$ |8 O    “梁妈妈好。”

, ]9 V) ]6 z' d* D1 e7 d2 D    “七娘子好。”梁妈妈收了伞，先洗手到屋内牌位前上了一炷香，这才出来拉住七娘子的手，“七娘子瘦了。”

    “这几天忙得厉害。”七娘子露出了一点疲惫。“晚上也睡得不好。”
8 j/ P+ [# ]& `* l0 y
' t6 L0 |& B% C/ K, L' c4 _. \    梁妈妈眼中闪过了然。

    七娘子还睡在南偏院，和灵堂就隔着一层帘子。才刚七岁……睡得不好，也是很正常的。
0 ^9 ~( Q& `# Y& k, h
    七娘子是在催问自己什么时候能搬到主屋，小小年纪，话倒是说得很婉转。

$ i. {6 R0 Y) Z( v, P    梁妈妈就笑了。“七娘子别是认床吧，今晚到了主屋，要是还睡不好，那就麻烦了。”

    “倒不认床。”七娘子柔柔地说，她的声音就像是江南岸边的春风，不知不觉间，听得人嘴角都要翘起来。“就是天气寒暖不定，实在恼人。”

; K/ C2 r: t, a/ E    梁妈妈嘴角就不由得被这柔柔的声音带得上翘了。“嗳，今年的春天是来得迟了些。”

    她又问七娘子，“七娘子现下跟着哪儿吃饭？”
$ Q, \" Q6 a, F1 B% N6 }
    梁妈妈和王妈妈都是大太太身边的红人，王妈妈专管账上的事，梁妈妈管的就是人事任免。九姨娘去世后，七娘子一天三顿就换到了小香雪开，立夏每天跑小香雪给七娘子端菜，有时候到了南偏院，饭菜都凉透了。
& Q$ y( \: I' _" A9 B4 S8 m
    还好有小风炉，可以热一热再吃，不至于落下胃病。
8 \4 v3 @) K/ i' n
    七娘子云淡风轻，“现下都到小香雪去吃。”一句诉苦的话都没有说。

' {7 v8 o5 f$ w% T4 Q3 D    梁妈妈脸上的笑更盛了。
5 P0 E' S. p1 R, x
! m* x$ x5 z- s: r    “……倒是个有些城府的。”她回到主屋，向大太太回报。“晾了这七天，吃了七天的冷饭，就好像日日都是大鱼大肉似的，并没有一句抱怨。”

- F) M' i: ~# A0 [2 W9 V0 s3 A% p    大太太挑了挑眉，“哦，”怕的不是有城府，怕的是九姨娘带出了个上不了台盘的村小姐，又或者，把七娘子养得太娇嫩了。那，大太太就为难了。“四姨娘去了吗？”
# G/ k) @' D0 I4 j/ P
    “大姨娘和五姨娘一早就去了。”梁妈妈温温笑着，“七房、八房也有丫头或妈妈去拜祭。倒是四房一直没见着动静。”梁妈妈手底下使出来的人遍布杨家，论消息灵通，大太太也比不过她。

    大太太沉思起来，四姨娘这是什么意思？年前和九房走得热火朝天的，九姨娘死了，却不去打个呼哨。
0 a: c" [! s( b" i% m
) h5 ^6 s7 q9 ~- M    放长线钓大鱼，四姨娘或许是要有大动作了。
& N6 I4 [! b$ P$ i  E: M; _  s
    “太太，”梁妈妈又说，“老奴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 U% n+ R1 `9 a& U1 T3 u* l    七娘子已经守了九姨娘的头七，看得出，这是个有城府，能沉得住气，说话做事都比较得体的小姑娘。进主屋被大太太养，已经是够格的了。守过头七，再不接到主屋来，四姨娘就有话柄向大老爷告状了。
$ J% X. t% j' M! T! V
    大太太舒展开眉头，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屋里的丫鬟们。立春正和白露对坐在床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劝九哥儿起床。

4 h8 G6 F' M: b# u    九哥儿就是爱赖床，睡个午觉，老睡到傍晚。
* P& D& Q/ B' S: U$ L  l- I
  A& z7 U5 l: w- T    “白露，”她说。“你点几个人，去把七娘子的箱笼搬到西边偏院吧。”
; }2 I3 s( E8 b; R/ J8 K. v
    白露就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站起身出了堂屋。她的背影袅袅娜娜，看得梁妈妈都有些迷了眼。
8 @6 g5 C$ m! f3 C
2 s$ v- _) e9 B$ l. t. A# C    “小白露长大了。”她笑吟吟地说，“是个大姑娘啦。”

    大太太失笑起来，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心疼她。”
1 U' d) B# G, H5 t" Z5 O( Q6 @( O
6 p+ A+ _/ c$ a; Y1 h( N+ p) D    梁妈妈只是陪笑。

! O5 J( `" P; M( z/ s' N    大太太沉吟片刻，淡淡地说，“我看，就让她去七娘子身边服侍好了……还缺什么人，你看着挑了。”

    杨府女儿身边都有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与一个粗使婆子，一个管事妈妈。七娘子一直在九姨娘院子里，身边得用的人，怕是没有多少。

* H1 Q5 ?8 f4 C0 @0 c( _3 v    七娘子被白露接到西偏院的时候，身边只带了立夏。

/ |& J( ?2 ]) m  }    “九姨娘那边到底还需要一个人照顾。”轻飘飘的一句话，秋枫便被留了下来。

    白露对七娘子就格外多了几分小心。
4 m; M/ M! G$ k' L3 D# D: L
    西偏院原本是初娘子的住处，初娘子十岁后自己有了院子，住到了百芳园去，便改做了大太太的衣帽间，大太太有好几十箱衣服，堂屋哪里放得下。
4 }3 o2 a6 v2 Z% a, x
    因为大太太的话发得突然，七娘子的箱笼就只好先堆在门外，等里头的箱笼搬出来了，再挪进去。
% L! p) O2 S. @2 L
4 R6 R+ S# L: D, E    四处褪漆的木箱子就显眼地出现在了正院人的眼底下。

    正院里最没油水的就数扫地的张婆子了，就连张婆子屋里，都找不到这样破烂的箱笼。
6 C6 ^0 P& L- E; z- M2 e
    众人看着七娘子的眼神里就出现了几分讥笑，几分轻视。
% U( y7 j& g) [$ e. e- W, K- f) `
/ q; s" a0 a8 E  h5 J    七娘子仿若不觉，大大方方地走进堂屋给大太太请安。

    九哥儿正和五娘子画画玩，二娘子找了本书在美人榻上靠着看，大太太笑着与梁妈妈唠家常，天伦景象，温馨不言而喻。

    “给母亲请安。”七娘子福身。

    大太太望向她，看到鬓边那朵白花，微微皱眉。“来了。”
. t# `% K  O5 w: Q4 Z, \" C6 s
    “是。”七娘子抬手顺了顺浏海，就把白花取了下来。“二姐好，五姐好。”

    二娘子眼神胶在书上，抬也没抬起来，五娘子哼了一声。“九哥，你亲姐姐来了。”

" T! L/ T0 \2 _7 y4 y    九哥抬起头看了看七娘子，又低下头对着二娘子画的小人哈哈大笑。

    到了腊月底，九姨娘病得不成了，九哥才来看了她一次，也只是在门口远远看了一眼，扭头就怕得哭起来，养娘赶忙抱着他一路哄回了正院……九姨娘连他的正脸都没看清楚。
- A* x0 L& r$ b8 V/ E4 f
( A. x4 e. N) Z; s% L" Q5 q; T    七娘子眼神微黯。
- [+ H& i2 {: }. i! U5 m
    大太太先为五娘子的话皱了皱眉，看九哥的冷淡，却又开心起来，就从黑檀木架子上摘了对牌给梁妈妈。
9 W% Q( s8 a8 g, m
: I3 c/ D: c$ Z7 Z' \; x2 g1 a    “一会儿让人给她量身做几件新衣服。”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五姐穿小了的几件，先改一改，让她穿几天等新衣服来了，再换。”

) Q8 y4 F5 z6 j3 K' m1 A: P$ o# H; Q    这话的意思，是嫌七娘子打扮得寒酸了，不像是正院里养的姑娘。也是不想七娘子身上还有什么九姨娘给的物事。
5 Y. s1 |+ ^( {' @
    梁妈妈眼神飞快地掠过七娘子的耳朵脖子手腕，很快放下心来：九姨娘没给七娘子留什么名贵首饰。

    旋即又觉得有点心酸。
' `2 w  t1 K" s1 a) z; y
    三娘子和四娘子身上的首饰，都能换好几百顷田地了，更不要讲二娘子和五娘子。都是杨老爷的女儿，七娘子却一点都不像官宦人家的小姐，看她的打扮，倒像是个小丫鬟。
% K0 q7 _" B5 Z* H
    行事也像。哪家的小姐要向执事婆子媳妇行礼的？
% r# Y+ M. Y3 l% u
    她笑吟吟地走到七娘子身前，拉住她的手道，“有新衣服穿了，七娘子可开心？”

    七娘子便露出一抹无邪的笑颜，柔柔地道，“自然是开心的。多谢母亲，多谢梁妈妈。”
/ l0 l2 y6 {: E% p" g; B
    大太太不免一笑：这个七娘子倒是恭顺。

    这样的人放到自己屋里，虽然也是情非得已，但性子好，总比不好来得省心。若是如三娘子那样，大太太倒宁可把她交给别人来养了。

    “以后日日在一处，倒不必这么客气。”她说。
% K! o" \7 q4 }% B; x/ m* m
1 N4 h" G0 G: S) A, z6 w2 F5 E0 V    二娘子便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七娘子。
6 }: N* x3 Y( U+ P# `! F
# X+ U( M9 F! x: I! c8 w    她眼中的轻蔑一闪而过。

    五娘子却没有这样的城府。
& S" j" n6 d& _/ B: n: `# Q- {. Z
    “娘！”她大声的，中气十足地喊着。“我的衣服才不要给人！”
- I* [) g, e) z4 @
    大太太皱起眉，扫了眼七娘子。

' s/ K/ i2 a4 y8 v% e    七娘子低头望着脚尖，露出了些局促，但脊背还是挺的很直。
2 l7 l/ A$ k; X
    七娘子是九姨娘一手带大的，九姨娘才出了月子，便带着七娘子一道去了西北老家。
+ m: j% {* R6 ~' J" y) o/ J
    西北老家那里民风淳朴，九姨娘每日里见的都是乡民。到了苏州，又日日的在南偏院呆着，极少出门。七娘子生到现在，恐怕还没出过几次门。
* Z* L  R. k, G5 K
    五娘子呢？
0 @% c2 K5 ]2 u
: b& ]9 |4 s3 M% v8 D  d0 J    她是太太亲生亲养的，才两三岁就带着出了门，去了太湖玩耍，每年冬天，还要在香雪海住一两个月。更别说历年来有什么大户人家的女眷上门，五娘子都要出面陪客。
$ E4 f2 b, h* D$ g' c
    按理，这两个人比较起来，五娘子才应该是那个大度从容的，七娘子才是那个小气任性的。
: `- `: X4 S- |4 h* |7 |  G
6 a5 {  w; q5 W$ z' M. G, ^7 M    可现在却像是反了过来，七娘子从从容容，虽然有些尴尬，但却不显得过分腼腆。五娘子呢？任性跋扈……

    大太太就叹了一口气。

; r# `0 S+ A5 h4 b    “你的衣服都多得穿不完了，拿几件给妹妹，又碍着你什么了？”她的声音软软的，但是里头的锋芒，谁都听出来了，连九哥都停下笔看了过来。“五娘子怎么不学学你大姐姐？”
: }+ h5 Q$ t2 @; m4 S5 b
    初娘子杨怡虽然是庶女，但才出生就没了娘，又是这些子女中排行最长的，自小就养在大太太膝下。从来行事都是大方得体，对姐妹们热情有加。去年她出嫁，五娘子极是舍不得，哭湿了好几条手帕。
9 [% ?$ d' a: P* |
8 r# t* c; I0 t5 s. C. _    提到初娘子，五娘子便不说话了，气鼓鼓地坐了下来，别开头不看大太太。

    梁妈妈忙笑道，“七娘子，那头的箱笼，怕是都搬得了。”

  I/ b( Y  V2 b# w" l1 J    七娘子就对大太太福了福身，又与姐妹们点点头，回身与梁妈妈一起出了正屋。
6 k2 t: o9 K7 y! `
    她连眼尾都没有望过九哥儿。
: ~3 r" d3 T; l, z! B" F" R0 J
    九哥儿撇撇嘴，无趣起来，埋首又画画，画了一个圈又一个圈。
; Q0 ]; P7 x2 Y4 Q
3 {4 t. h5 g$ A% d* Y    “五姐，我画一个九连环送你呀？”他问，清朗的声音一下打破了屋内沉寂的气氛。
; j9 F4 W' v, X( d# X7 D, k
& Q& |& L0 x9 X# {    五娘子挤出一个笑，看了看九哥儿的画，摸摸他的头，笑道，“好，小九真疼姐姐。”

    大太太也笑了，立春就凑趣道，“九哥儿是个能疼人的。”
8 ]& x' y! R+ ~
$ i$ ?( I/ O# K$ M( e1 K+ N1 f3 h    大太太眼底全是欣慰，望着这三个儿女，口中却是淡淡的，“我们杨家的儿女，本当就是这样和睦。”
; @/ o4 t6 G9 p% ]1 Z' {7 I
    二娘子垂头喝茶，眼底的不屑更深了。

5、风波
　　
. H- W. V1 t5 F9 G8 Q6 `    杨府占了一整条二杨街，大太太的正院，大得能容下几百人在里头奔跑。但七娘子之前住的南偏院，就又小又局促，又陈旧。

6 z' f) \8 h5 ^, N    七娘子搬到正院来，倒是得了一整个西偏院。
9 \, ~5 B/ p8 t* U% p+ _
1 j' S0 c& E- S$ a    这是个小小的院子，从正院堂屋一侧开了个小门，经过抄手游廊通进来，北边是一溜三间青瓦房，南边则是一溜的倒座小屋，被大太太的箱笼塞得满满的，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腾，她只得了北边的这三间，与东西边的两间小耳房。
5 y! |0 A3 I" o' D0 P
3 r( x" A9 G/ F4 h  O' _    只是这小小的五间屋子，对七娘子来说已是很大了，她从南偏院带来的箱笼，在卧房靠窗墙边一字排开，屋内都显得空空的。

    屋里已有了一张酸枝木螺钿床，只是不如正屋那边的大，七娘子摸了摸那木料，却觉得单从料子来看，与大太太睡的那张床没多少不同。
+ d0 `  Y  |' n0 q: U# g, Z/ w
8 n. F- X% a3 _, Y( J    “这还是初娘子睡过的。”梁妈妈眼里带了一丝怀念。“当时那么小小的抱来，如今都是一家的主母了。”

    梁妈妈说这话，不无安慰七娘子的意思
" `5 C- Y7 ^. s8 D% A
! i0 G0 _8 J6 S" x' _    七娘子也真的被安慰到了。大太太虽然刻薄了些，但在钱财上，倒也真的不小气。

    杨家毕竟是名门世家，这点钱，大太太倒是舍得的。
& q& v3 }* S. o) J& A% z
    梁妈妈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又道，“今日来得急了些，有些家具还没搬过来，我这就叫人搬去，七娘子稍坐片刻。”

    七娘子忙站起身来，“辛苦梁妈妈了。”
. P- p1 v5 L5 |8 [
. ]0 w; y9 s: x5 L* x0 h    是正院的小姐了，就不能再对梁妈妈行礼了。但谢意还是要表达的，梁妈妈是太太身边的红人，她为你做事，做到五分好是本分，做到七分好，便是给你面子了。

% p* A( k7 J9 q+ H    七娘子很懂得这个道理。
0 ?' U: {9 O) ]- Z) w
    梁妈妈听她语气诚挚，唇边露了笑，拍了拍七娘子的手，亲昵地道，“到了正院，就是正院的小姐了。我们杨家好歹也是江南豪门，正院的小姐，做派当然不能与姨娘房里的那些个庶女一样，你也要快些立起规矩来，免得，被人笑话。”

! v* y/ H+ [+ F$ p    梁妈妈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七娘子感动得眼圈都红了。

    “一定不会让太太丢脸的。”她轻声细语地说。
3 `7 ?* b, d5 d. p+ q
    梁妈妈就笑着出去了，找王妈妈商量，给七娘子屋里添多少摆设。
( M7 [3 W& r5 Z
4 E5 z* k6 Z& d3 J    “我看，把日前新得的那套酸枝木桌椅箱柜给了她吧。”梁妈妈说。
! X/ X0 c7 `- `3 N0 f5 j% c, r
# c' t3 }. S: D7 L/ a    王妈妈有些犹豫。“雕工很精致呢。”
, ?1 b* y- P& h8 y- R
    “到底是正院的小姐……”梁妈妈又去问大太太。

    大太太很高兴。“还是你知道我的心思，再寻些好东西给她摆在桌上吧。白露回来与我说，九姨娘房里最值钱的，还是三娘子拿去的一个美人耸肩瓶。”

    梁妈妈撇了撇嘴，“三娘子大方。”
% ^, R3 j, E. D# {
    她就拿了对牌进了百芳园，找管库房的药妈妈嘀咕了半天。药妈妈带了钥匙与一群健壮的青年媳妇，搬了成套的酸枝木桌椅箱柜，与十数个瓶瓶罐罐、碗碟瓷器，到西偏院。
/ v8 a! F; k( Z2 M& {  r
5 _, X# S0 v$ J( r( |" Q    “辛苦妈妈们了。”七娘子诚恳地道谢。

    这些妈妈们笑着应了是，却没有走。

    立夏有些慌乱地扫了眼七娘子。梁妈妈和药妈妈笑眯眯地站在一边，看着七娘子的反应。

1 B( u3 g$ [! M& H. \- ^5 h    七娘子知道规矩，这样的重活，按例，姑娘们都是要给赏钱的。

    但是她身边是一两银子都没有了，只有九姨娘给的几个镯子，也都是不值钱的货色。

    再说，总不能一人发一个镯子吧？那成何体统。
7 ?" j* m1 L& a) V6 c; r' ^& M
- _& S# M% h! P- b, ^& P    她有些为难，咬了咬唇，就要硬着头皮送客。
- G: R! |, f# ~. }- E
% t* l. ]- @/ A    白露忽然从屋外进来，笑吟吟地从腰间掏出了一把零碎银子，“辛苦众位妈妈了，这里有些银子，妈妈们拿去打酒喝，妈妈们别嫌弃少。”
) L# _( K( @1 N! E  |+ }/ i
    妈妈们的笑更真心了，纷纷说，“七娘子大方，谢过七娘子。”鱼贯退出了西偏院。
2 p. l- M8 M9 {2 x% {/ n/ w4 G% h
5 a2 J/ G' h: e    七娘子望着笑吟吟的白露，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白露一身半新不旧的藕荷色缎袄，只有手上戴了一对碧玉镯子，看起来很朴素，脸上的笑却让人很舒服，她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对梁妈妈说，“太太说，七娘子没什么好衣裳，请了纤秀坊的人来给七娘子做衣服，不过纤秀坊的人今日过不来了，请梁妈妈把五娘子的衣裳取几件出来，先给七娘子换上。”
. Q& n# Y' }* ]  a$ ?5 B
    纤秀坊是大太太的产业，在江南也算小有名气，大太太让纤秀坊的人给七娘子做衣服，算得上是很给她体面了。就算是二娘子、五娘子，一年也只得十几套纤秀坊的新衣服。
1 y$ ~' W' |0 R$ j7 f; l1 ?- l, ?
& P' f( D' U7 U$ j) \    梁妈妈笑吟吟地说，“好，这就去拿，巧的很，五娘子的衣裳就收在西偏院。”她看了看七娘子的身形，在心中稍微估算了片刻，便同药妈妈出了屋子，白露犹豫了一下，与七娘子道，“七娘子，我去安置那些小丫头们的住处。”便跟了出去。
# q( O: f+ [2 s' v, x) C7 E6 }. W9 r
4 r, v& p. ^% ?6 n- D: c  r; s- J    梁妈妈果然就在西偏院院门处立着等她。

    “干妈。”白露福了福身。
4 e# L1 B) J* B' O# \
( G* B1 B$ e4 {' C. M    “七娘子身材纤瘦了些。”梁妈妈未语先笑，“少不得你受累，把衣裳快些改好，到了用晚饭的时候，别让七娘子在太太跟前失礼。”

  V1 ^9 Y' T# S$ A    白露就低下头细细地应了声是。
: B. Q' A. t( H# c3 q9 B$ s
    “你是大太太屋里的人，到了七娘子那里，也要像个大太太屋里的样子。”梁妈妈和气地嘱咐，“刚才的事，你做得很好。七娘子爱重你，你才有脸面……七娘子现在虽苦，熬过了两年等九哥儿大了，也就越来越有脸面了。”

  f9 ^5 v* L7 x4 k1 V2 E& w    白露抿着嘴笑了笑。
/ P7 s* I( ~9 f( M+ k
    “我不会给干妈丢脸的。”

; N) M# k, L" v& t/ J4 i' D! }% k    梁妈妈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转身含笑出了西偏院，到堂屋找大太太拿钥匙。
- }* h. W/ W7 T
0 H5 i( D1 b6 U3 h5 k    “大太太心慈！”她笑得和一朵花儿似的，“也舍得。大太太这样大方的主母，满苏州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 @4 S: k7 j$ p. H. R$ @# B    纤秀坊做一套衣裳，造价百两以上，那是常有的事，还不算师父的工钱。大太太这一次，的确是很大手笔。
$ c3 V: B! u: a4 ^% |0 |
, i  l# ]& o4 W: ?( F* c    大太太眯着眼，没有搭理梁妈妈的话茬，而是说起了五娘子的事。
7 C3 T9 I0 L4 `
- x6 d2 C2 `5 L( G+ V5 O    “也不知道是谁教出来的性子，小小年纪，什么不学，学会了一身大家小姐的虚做派，女红、诗词，没一样拿的出手的。我想着，要找个严厉些的妈妈带着，杀杀她的傲气。”

    五娘子是大太太的老生女儿，三十岁上才得了这么一个，自然是看得如珠似宝，九哥出生前，全家她最大，整日里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生。
. m( z0 ?9 W5 K2 C2 r0 U1 S
    现在有了九哥，五娘子就得慢慢改性子了。

    梁妈妈有些为五娘子难过，小心地道，“到底是大家女儿呢，大了，自然就好了。”现下七娘子才来，就给五娘子换嬷嬷，不知道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五娘子。

% R$ x9 L$ m' z" o" ?$ k    大太太想了想，勉强道，“再看一段吧。”她低头合了合杯盖，漫不经心地道，“二太太方才遣人来，送了些八娘子的衣服过来。”
$ \9 D5 L: V# H) \" t7 B$ r
9 Q/ v& C! p: B/ z  n- E: K    八娘子与七娘子是同年同年月同日生，只差了半个时辰不到，现在也是六岁，被二太太教养得很好，是个乖巧知礼的大家闺秀。
! T1 o1 e' J" q. [' g' H
    梁妈妈一时不查，就要顺嘴夸一夸二太太的用心，但细一琢磨，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5 g& z0 a, I, G/ ?& i
    “这七娘子今日搬到正院，也是临时起的意，还不到两个时辰呢……”她审慎地说。更别说五娘子闹别扭的事，分明也就是几柱香之前才出的，怎么这二太太现在就知道了，还送了衣服来。
: k! z" L  x; c* ~( {* W# z# e
    这不是在打大太太的脸？

    大太太面上还在笑，眼神却带着一丝不屑。

    “二弟妹的心思，放在咱们这的，倒比放在自己府里的多些，也难怪知道得这么早了。”她比了比床上的大包袱，“八娘子和七娘子的体格倒也相近，有了这个，不必再拿五娘子的旧衣了。也免得这丫头又闹得沸反盈天的，叫人不省心。”
8 ^3 H" k8 W: U( C# k
    虽然二太太的做法，让人心里腻歪，但也是好心，梁妈妈拆开包袱看了看，里头只有三四件袄裙，都是这个天气穿的，颜色有天青的，有淡蓝的，很得体，又照顾到了七娘子的心情，又不显得过于素淡。

    “二太太行事还是这么着，有章法里，又透着没章法。”她低着头笑了，“您也别和她计较，她的心思，谁不明白呀？”
/ s4 }, r4 n9 g4 m
9 b$ c9 l! U# m    “我要是和她计较起来，那一天也不得安生了。”大太太嘴上没好气，却是冲立春点了点头，立春抿嘴一笑，拿起包袱出了屋。梁妈妈才陪着大太太坐了一会，王妈妈便进来了回道，“福建王家的人路过苏州，给老爷下了帖子，又派了人来给您请安。”

! P) c( e3 `. I2 N8 H+ K    福建布政使王家在福建经营多年，乃是地方豪门，与杨老爷的关系一向也不错，又是杨老爷的下属，是非见不可的。大太太起身理妆，到堂屋坐下，和来人说了几句话，又赏了些物事，忽然就听得西偏院的方向，有些喧嚣。
/ E+ Q4 k3 ]7 k
4 ]" Z5 z1 s: q' N. G9 ^3 x7 V    她皱了皱眉，看了梁妈妈一眼。

    梁妈妈就笑着说，“让您见笑了，西偏院养着几头调皮的猫儿，时不时，就闹出些动静来。”

; F1 `7 H' h2 U2 B  F/ I    “我们家太太也是极爱猫的，这次老爷上京，还特意为她寻访了几头名贵的云猫！”王家来请安的婆子，也很有眼色，笑着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

    她们前脚才走，后脚，大太太就拉下了脸。
4 p) B8 o6 a, j' o7 N
    这大宅门里，平日里谁不是安安静静，轻轻巧巧的？没日没夜的敲敲打打，那是戏台，不是宅门。

* \0 |, F. J* U7 b1 T, W9 X    七娘子也是的，才到西偏院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难道看错了她？她还没叫人去问，立春便进了堂屋。

    她身后还跟着满面不忿的五娘子和一脸安详的七娘子。
7 V# m; c* O6 U7 X9 l
4 R* O. X3 G& m    大太太的脸色更难看了。
5 I3 z* |- |- r$ T& ~1 x0 z
& `% p! I& i$ K& e2 H9 r. E) T    “娘！”五娘子一看到大太太，就奔过来靠到了她膝下。一副理所当然，受尽宠爱的样子。
- {, C) V# j9 \, f8 m4 x. N% \
    大太太强忍着没有推开她，望向了立春。

    立春面现尴尬，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 {9 m: d0 u" T; z0 [; `+ }& t
1 f- E/ `3 V. }' s# R    七娘子望着自己的脚尖，也不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大太太有些生气。
  }7 m" |; i' F1 `( o
    立春没办法，只好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 q  s8 `+ S' w8 K* B. r# n
; B+ {5 b' H& v4 r$ Z. Z" P6 F    她才把包袱送到七娘子院子里，七娘子正看着小丫头们洒扫屋子，摆放桌椅。因为箱柜都还没收拾好，只好把包袱先放在床上。立春把白露拉过来，交代了这里头有几件衣服，都是什么颜色，又叫七娘子见了二太太，别忘记谢谢她送来的衣服。
9 X7 {. h. ^1 {! e/ n
1 G2 p0 H/ g9 Z5 H( ~    七娘子正听着时，五娘子来了。
9 |) ]* h" r: {% v8 I7 x
    五娘子是独个儿来的，把丫鬟谷雨留在了门外。
1 B' [7 X2 v4 H8 S9 G" z& w1 L
    一进门，她就拿出了一把利剪，直奔包袱而去。

    立春和白露抢下剪子的时候，五娘子已经剪坏了好几件衣裳，还剪掉了来拦阻的白露半边的发辫，所以才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 K% E( V' V/ Q1 ?1 O7 V( @# M4 p
    “那都是我的衣服！我穿不了了，丢的丢，剪的剪，也都是我的事！”五娘子立眉说，她长得很俏丽，即使这样生气，也别有一番活泼的韵味。“娘——你说是不是，您要拿我的衣服送人，也得先问过我！”

    大太太扶额长叹。
) g$ w: k4 t$ I$ f* [* Z
- W- b9 ?9 b$ ~: I; n  d    梁妈妈都站起身来，不敢说话了。
6 W4 g+ d8 V$ _! [
    七娘子静静地站在立春身边，听着她无奈的叙述，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怒容。好像这事天天有，日日有，并不稀奇似的。
3 K0 a! u1 [) |' r* ^- w! E
$ o. Y- Q- C. x0 [2 {* M; {    五娘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立春，再看看梁妈妈，却是不敢看大太太了。

3 W& M3 O/ z% N- c, _9 o    忽然有人打起了门口的珠帘，二娘子走了进来。
' u4 h8 @/ A4 Z1 b
    “娘。”

2 |6 ?' h& l# O9 H# f  D    “二姐。”

; l% z0 N! {6 Q! x6 T    “二娘子。”

    众人纷纷招呼。
! y) D2 c) z% R  E4 Y$ `: b* ?
4 ~( x% n7 W. |  H  T1 ^: K/ I    二娘子神色僵冷，给大太太请了安，便坐到了大太太下手，狠狠瞪了五娘子一眼，才转头招呼七娘子。

    “七妹站着做什么？坐。”
2 `6 y! h. n9 d: P5 E
    七娘子抬起头望着二娘子，轻声道，“五姐没坐，做妹妹的不敢坐。”
. m  i1 D2 J5 p) |6 n; }4 r( Q
    “你五姐做错了事，不敢坐，也是当然的。”二娘子摆了摆手，神色稍缓。“坐吧。”
" V) `6 I, B' O9 c- Q9 c
, P' i1 i3 m. ^8 g" C    七娘子就看大太太。
/ H5 B2 m9 Q# D7 p( @: U' u
  f6 {3 a$ `) A! i    大太太也勉强缓下了怒容，冲七娘子点了点头。
. P0 z, B2 Y$ I# Z* {* a$ |
7 n+ {3 _3 @: g2 K+ g    七娘子就坐到了二娘子下手。她坐得很端正，脊背挺得直直的，就像一杆小小的竹子。

    大太太再看看依偎在她膝边的五娘子，就生出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怒气来。
3 `* ^1 e  b$ l7 i" S
" U, i! H8 j. h2 o; R: v9 G7 a. q    “那包袱里，是你二婶给七娘子送来的衣裳。”她轻声说，“都是名贵的料子，毛料一色是灰鼠，一件，也值百多两银子。”
1 t6 j, g, p/ y+ s9 f/ O. G
. w2 W/ e4 J  T$ o  {' m. z    五娘子乍现不安，二娘子也挑了挑眉。她还以为剪掉的是五娘子自己的衣服，这才赶来救场。
& n0 P4 B9 L5 U! p
! v* |6 K2 e; d, O    眼下看来，五娘子是免不了一场罚了。

    二娘子不禁就看向七娘子，除非七娘子出来求求情，母亲说不定也就心软了，说她几句，也就这么揭过这事儿了。

    七娘子果然如了她的愿，开口为五娘子解围，“母亲，这样的小事，您就别动怒了。五姐只是性急了些，是我拙笨了，没来得及解释。”

    二娘子心中一动，看着七娘子的眼神，又仔细了一分。
' d6 ^# N/ f2 }3 P% C# f
    七娘子虽然看着平静，眼底却有压不住的焦急。

6、请安

$ e5 l0 ?; q: u) S2 P1 O# E    大太太叹了口气，点了点五娘子的额头，挥了挥手。

    五娘子连忙又给大太太行了一个礼，才起身坐到二娘子对面。

$ @% u, c; i; f( s3 k    眼下也快到晚饭时分了，晨昏定省，正是各房的女儿来给大太太请安的时候。
9 S$ n  H, \- t! F% y
    大太太喝了口茶，正要开口说话，门外就传来了九哥欢快的笑声。

    九哥到了开蒙的时候，这阵子，每日里下午都要去跟着先生读上两三个时辰的书，大太太费尽心机，为他找了个极和气的先生，因此九哥每次下学回来，总是十分高兴。

    “娘！娘！”他闯进了堂屋，直扑到大太太怀里。“今日先生夸我字写得很好！”
  B3 y& f: j6 s& E' F
    九哥小小的脸蛋圆滚滚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笑得十分兴奋。

3 k8 q2 {& F. W# j1 T# R+ f2 Y    大太太的脸色立刻放柔了。“九哥乖！”
2 X- j0 r: L' a% l
    九哥得意地笑起来，这才下地给姐姐们行礼。
! ~- @/ \( o) v0 ~
    “二姐、五姐、七姐！”
0 j( o  Z8 B0 a/ I  g( B# U
    二娘子很疼爱九哥，招手把他叫到自己身边，拿出手帕揩掉了九哥鼻子上的一处污渍。

    “以后写字的时候小心点，别把墨汁到处乱撒。”
  l6 U3 [- ]% b: k9 i
& K0 U' v( M& G3 A0 _- V    九哥嘻嘻的笑，看到五娘子脸色不对，就小小声问二娘子，“二姐，五姐怎么了？又惹娘生气？”
. w$ B  L* q! b. g
# c1 L7 ?/ r" g5 ]5 r& A) T    五娘子本来僵冷的脸色就松动了，被九哥胆怯的态度惹得露了一丝笑意，“小家伙说我坏话？过来，给我拧拧你的脸！”

    九哥护住脸，怎么都不肯过去，五娘子就身拿他，两姐弟满屋子乱窜，笑声不绝于耳。

5 M- I8 q" v( p$ @    七娘子不禁也露出一丝笑意，屋里的气氛，无形间就松动了开来。
: A! N) N" f$ y6 V, Y5 r
, t) x0 F9 I+ }# N    立春松了一口气：她是最尴尬的那个，不好不把五娘子的事告诉大太太，又怕大太太生起气来，五娘子迁怒于她。
7 s$ y$ s* D( _# ^& Y5 n( o) L4 _
    她就笑吟吟地到大太太身边，一边为她捶背，一边说起了笑话。
* W. q8 l. Q+ z6 f8 h& T
$ l$ f9 J% ]& D    不一会，姨娘们就都到了。

( N4 j' ?6 m- {. [; B; f. d    大姨娘到得是最早的，笑着给大太太和小姐们问了安，就站到了大太太身后。

. P7 ~. A# `5 ~, s3 Y& `' X    五姨娘和七姨娘联袂而至，七姨娘身边还牵了六娘子，六娘子拜见过大太太，又给姐姐们行礼，七娘子也站起身给六娘子行了礼，往下挪了一个位置，让六娘子坐在她上首。大太太眉头微皱，却也没有说什么。
. N0 w4 @, D+ k- O
8 ^- p' @: P6 k3 F( H6 W% {6 |    五姨娘和七姨娘都规规矩矩地给大太太磕了头，才起身依次序站好，几个姨娘彼此望了望，都笑着互相点了点头。
% j8 a7 z& `  Y* \3 o
    杨家毕竟是江南豪门，面子上的功夫，都是要做足的。
3 b6 r0 p, A& p! {& u
    大太太屋里，从来都是申初二刻用饭，申初一刻前后也就让各姨娘、小姐回房的，足足到了申初一刻多了一会儿，四姨娘才带着三娘子与四娘子进了正屋。

    “我来迟了，请太太责罚。”四姨娘脸上永远带着笑容，三娘子四娘子也都给大太太请了安。三娘子脸上还是喜气盈盈，四娘子却是板着脸没有一丝笑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谁欠了她什么要紧的物事没有还。

/ O$ l/ P+ A  W' c9 Y) f4 ]    大太太微笑着说了一句，“我知道你事儿多。”便把这一章揭了过去。四姨娘给大太太磕过头，又给小姐们见了礼，这才对七娘子说，“七娘子今日搬到主屋了？可还习惯？”
5 f2 ^: ^; x" C4 b2 A
    七娘子忙笑着说，“习惯的，习惯的。”便不再找别的话与四姨娘说。

2 E6 Y  |; V6 h) }& W3 U    四姨娘眼底闪过一丝火花，笑盈盈地站到了大太太身后。大太太看了看钟，问，“八姨娘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3 z, C7 V1 K  n2 h% [+ Y  O    梁妈妈忙说，“今日遣人去问的时候，倒没说什么。”

    话音刚落，八姨娘就喘着气，扶着个小丫头走进了堂屋。

& q* Y3 {5 ]) x    “……才要出门时，又呕吐起来，足足闹得换了衣服，才能过来，请太太恕罪。”她楚楚可怜地说，作势要跪下。
5 I5 W/ X5 |7 L1 t
! y  |; G7 ?( |& P3 J7 O4 a    “怀着子嗣，就不要跪了。”大太太忙说。

    杨老爷今年都快到知天命之年了，有了七个女儿，才只有九哥这个独苗，若是八姨娘能够生下儿子，大太太也是高兴的。
7 U' }2 f$ c: y9 U4 v& P# |% @
    八姨娘就站起身，娇弱地站到了大太太身后，大太太问了几个女儿在家学的事，又对七娘子道，“你明日里也跟着姐姐们去上学吧，六岁了，也该认得几个字。”

4 ]4 U, f0 Q2 w% a    七娘子就起身低眉顺眼地回答，“是。”
) N2 R4 ~6 z1 _6 P
+ m8 b8 q2 W6 v, h    大太太看没什么事，就叫众人散了。
# g* j# x! v! s7 ?5 }
    大姨娘常年都是要留下来服侍大太太用饭的，没有走，八姨娘最娇弱，等不得大太太一声，先扶着小丫鬟的肩膀走远了。她是怀着身子的人，有免死金牌，大太太也不会和她计较这个。

    四姨娘也就带着女儿们要走，三娘子起身时，笑眉笑眼地对七娘子说，“七妹，这么冷的天，怎么穿得这样单？我有件灰鼠斗篷，是穿小了的，你要是不嫌弃，姐姐回头就给你送来？”

" g. I9 v) X2 v    大太太眉一挑，大姨娘二姨娘低头不说话，二娘子看了三娘子一眼，眼神锐利如刀。
" H6 I# `# H' o# t2 M! m: U$ S
3 c. d- E: [7 D1 Q% p    其实，这事儿根本谁也没瞒过去。

    七娘子在心底叹了口气，起身笑着握住三娘子的手，三娘子略带诧异地望着她。

    “母亲已经找了纤秀坊的师傅给我做新衣服，怕是这几天就能得了。三姐的好心，七妹心领了。”七娘子露出真诚的笑容，“明日到学堂，还请三姐多加照顾。”
5 ~% {+ k- q. g) u- a1 l: [
. X( ?' y- `- T, `/ N0 O    三娘子有些失措，四姨娘看了她一眼，她才笑着抽回了手。

; n; `/ ]: p" k' m  E" j    “哪里的话，一家人嘛，就要多照顾才好。”她若有若无地看了五娘子一眼，又对大太太行了礼，才同四姨娘、四娘子一起出了堂屋。五姨娘和七姨娘赶忙跟着告退，逃也似地出了堂屋。
! Q: S! I# }7 O) w$ B( I8 }# s2 J
; S3 a0 A" v' d    五娘子从头到尾，都不敢抬头。大太太扫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 a9 Y8 A* s/ G8 u3 Y    还好七娘子懂事！不然，自己的脸岂不是都丢光了？这事要传到杨老爷那里，自己又落下不是了。
+ U+ w0 v+ `+ L6 h& i% v
: ?+ U  |9 D) e- v4 O% l    “吃饭吧。”她疲惫地说，“立春打发九哥儿洗手去。”
0 C( T7 ^! I8 z- r
    立春就吃力地抱起九哥儿，往净房走去，二娘子、五娘子也起身跟在立春身后，七娘子忙跟到了她们后头。
9 I. F2 t4 v# Z  [
) `1 `4 I. H' o' H: L8 r    九哥儿眨巴着眼，倒不曾出声，只是在立春给他洗手时扭来扭去的，很不安份。

    二娘子皱起眉，冷冷地看着九哥儿，九哥儿倒也有几分怕他，就安静了下来。
! v& r0 s( x3 o. [
% r! n5 b# E& e; P, X0 g    九哥洗完手，立春就抱着他出去了，二娘子的丫鬟清明上前倒了残水，把白锡水壶里的热水倒了一盆底，又为二娘子挽起了袖子。室内就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

3 D" v# x0 j% g! {8 O0 S    “杨舞，你看看你今天做的好事。”二娘子一边洗手一边说五娘子，“有本事剪七妹的衣服，你怎么不去剪杨珊的？柿子拣软的捏，你有本事。”

( y9 J8 ^# s4 w1 W3 m: \( ?, M    她的口气很重，七娘子不禁讶异地看着二娘子。二娘子神色冷沉，对她的注视，并不以为意。

    五娘子有丝羞愧，低下头嘟囔，“我又不知道那不是我的衣服。”

0 _( o* S; z: Y3 i    “大姐姐又何曾和你见外？”二娘子把手伸给清明，清明拿着白布，仔细地揩拭着那柔嫩的双手。“七妹妹进了正院，就是你的亲妹妹，以后再和她为难，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 C; J, u3 P& ~3 ]6 O/ f/ e: k2 g    五娘子虽然对着大太太都敢嬉皮笑脸，但却像是很怕这个二姐，低下头唯唯地应诺着。
0 d& t3 y/ h0 W2 Z* U1 {
$ v" s& e2 Z, L& ^) C4 `- y5 O    谷雨上前接过了清明的差事，泼水倒水，请五娘子洗手。
2 r6 j  W9 Z: c5 R! t4 a1 a
    二娘子意味深长地对七娘子点了点头，带着清明出了净房。

    房里就只剩下五娘子、七娘子和谷雨了。

1 N; D" F& {4 K: Z* @    五娘子低头用力搓洗着双手，搓得手都红了，才闷闷地道，“杨棋，你仔细着。”

    “我自当仔细。”七娘子不以为忤。

1 z% S; j" B; {+ z9 Q, r; _    和七娘子说话，就像是一拳打到棉花包上，你喜欢她，她是这么软，你讨厌她，她也还是这么软。

* n8 q8 Z6 Q! {1 ?4 l% L    五娘子就又生出了一股无名火，她把手伸给谷雨擦干，哼了一声，就带着谷雨离去了。
& H! x. X6 x; u" \
7 N( L0 W% ?8 M2 ~$ D. a+ z    白露和立夏都在西偏院忙着收拾房屋，七娘子苦笑了声，提了提白锡水壶，很轻松地便提了起来。

  @1 t5 b; w% s9 j    壶里没有残水了，想来，往日里只预备这三个少爷小姐洗手，也只有这么多的分量。

    七娘子没来由地就有一点委屈。
4 {$ T4 Z) n& ^* F! N' ?4 u
    她看着沉重的白银荷花盆里荡漾着的清水，犹豫着自己挽起了衣袖。

    身后忽然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 q7 [- M% O6 _/ v
% L0 V0 K" G- z0 Y! `    白露站在门口，她的头发已经重新挽起了两个丫头髻，大小不一，倒有几分俏皮，换上了新的葱绿色袄裙，看着虽然有些慌张，却也上得了台盘。

    “我来服侍七娘子洗手。”白露犹带喘息，手中拎了个小小的黄铜水壶。

; Q1 [) @8 ?4 I7 P; U( Z2 u/ z    七娘子眼圈有些发热，她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6 k% J$ q5 {  |: u: F1 r
8 O* J2 s% X  x; I4 h" X3 U, X2 M    白露是大太太屋里出来的，对大太太屋中的行事规矩，很是熟悉，她上前泼了残水，倒了一盆热水，又拿起了一块白布等着。

# S% i- {( H" k3 B7 ?/ P8 G    七娘子把手伸进水里，感受着暖融融的温水在指间流动，忽然就感慨起来。

    这几年来，她和九姨娘相依为命，洗完手用手绢揩揩，也就了事了。
& a- t8 b8 F( |- [2 t) F% f# C
1 I4 h3 l/ l& r    哪里想得到大太太屋里行事的规矩是这么奢靡，这些白布用完了就丢到地上，想来是不会再用第二次的了。
) t9 Q- p& l# H! X3 a
8 u0 @8 k+ |- S- {6 H; r  H    这才是真正的豪门。
2 k4 _' r3 |- G+ ^
( Z0 P9 T7 C) F: a, a$ i    七娘子把手伸给了白露，白露仔仔细细地揩拭了，跟着七娘子走出了净房。
1 ]3 |7 f) G( A. L; |* ~
    “余下的事，自有人做。”白露轻声对七娘子解说。
9 D  b* g  `0 ?: ^0 b
    她现在初来乍到，自然是要多知道一些大太太屋里的规矩。

    七娘子点点头，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转进了饭堂。

- J8 _- K- p1 x& ^& C; r* H    大太太起居都有固定的地方，饭桌一向是摆在堂屋西次间，这里除了一日三餐用饭之外，并没有别的用途，四壁摆放着博古架，两张小小的方桌摆在屋中，大太太带着九哥一桌，二娘子、五娘子对坐。
, t* ]  V* o3 w
    “七妹来了。”大太太笑着招呼，“坐到五姐下手吧。”

    七娘子就走到五娘子下首坐下，正好和九哥面对面，九哥对她扮了个鬼脸。七娘子忍着不敢笑，九哥就觉得有些乏味，扭过头与立春说话。

    大太太脸上的笑意加深了。
8 V7 Z- G3 V. v, c4 E
    杨家虽然是江南数得着的豪门，但一向是诗书传家，行事作风，与乍富新贵差别很大。晚饭不过是八菜二汤，但样样都做得很精致，分量虽然不多，三个人分却正好。厨房想来也是用了心思的。

$ V7 F7 r% y, D    二娘子和五娘子都只吃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七娘子也就吃了半碗，便不敢多吃了。
2 J( p: i- z9 U% \+ l! e8 n1 r
    其实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半碗饭，不过是填填肚子而已，说饱，倒还未必。

    吃过饭，换了茶来，三人对坐着品茶，安安静静的一句话都没有。就连九哥，也是细嚼慢咽，吃相文雅。

    七娘子看了倒是多了几分放心：大太太在教养九哥上，还是很用心的。

" W6 l  x0 I8 _+ m    吃过饭，三个姑娘结伴回房。
8 Y" h% C" f5 Q3 p( ]; {: Y
    杨府占地很大，姑娘们过了八岁，就各自住到百芳园的小绣楼里去，不过五娘子是大太太的心头肉，一直还住在主屋东偏院，九哥最受宠，与大太太住在一屋里。二娘子已是搬到了园子里的一片竹林里，她住的小楼有个好名字，叫做幽篁里。
8 K8 I- l  h" O3 v' s3 F8 @
    倒是比潇湘馆来得更文雅些，七娘子心中暗想。
( J( M) A  m' e% Q9 z
+ E, g& L% k1 N/ U    二娘子素来寡言少语，才出了堂屋，便扶着清明拐出了垂花门。七娘子对五娘子点了点头，也就转身走开。

; g* m' D' }. g: h9 g    五娘子今日犯了好大的错，心里肯定憋着火，她不必和五娘子多说什么，多说，反而多错。
. \) h0 }( I6 R0 M  N; \, I6 k1 o
$ [# E- w1 I; d5 o$ a' p3 G" u8 V    西偏院已经被拾掇得很干净了，进了院子，就能看到主屋里透出的隐隐灯火，两边的小耳房也亮着灯，七娘子停下脚步问白露，“怎么安排的？”
5 P& t& Q; B' ?9 S6 f, ], V, b% c% D
- f) L% }3 s' U$ a# ~$ E2 V    白露不动声色，“几个婆子平日里都是回去睡觉的，东边耳房做了净房，倒座南房腾出了两间，四个小丫鬟歇在里面，我与立夏不值夜的时候，就睡在西边耳房里。”

    怎么把被塞得满满的倒座南房腾出两间来，那就是白露的事了，七娘子没有在西偏院坐多久就被拉了出来。立夏又是个没经事的，白露一个人把事儿安顿成这样，可见得是个能干的。
4 H5 R/ x" z2 O% M9 L
    七娘子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说了声，“你们两个也要有自己的屋子才好。”就与白露一道进了主屋。
2 |0 n5 W5 O0 n1 d) G0 w
    堂屋正当中，摆了酸枝木八仙桌，两三张圆凳随意地放在桌边，桌上摆着大理石小屏风，烛台上立着三四根蜡烛，屋内很亮堂。屋角放了两个博古架，架上零零碎碎地摆着些瓶罐，博古架中间空出的墙面上挂着一幅对联：月来满地水，云起一天山。
9 D+ m# n3 \5 h( M: A% `% P" E' _6 l
6 l9 r% i/ a2 x& I7 U    “很幽雅。”七娘子含笑看了白露一眼。
( j/ |. U9 r- _7 ?4 ~3 N
    白露愣了一会儿，才低头称谢。她没想到七娘子能觉得出好。

    还是小看了七娘子，白露在心底暗暗责怪自己。
6 p' s, R  }6 |  h! I4 e, L
3 b, Y; n9 q3 Q    “对联是哪里拿来的？”七娘子一边往里屋走，一边问。

9 |" U  p) v7 ^3 @9 S9 p    “是二娘子送的。”白露跟在她身后，说着，“您才进了正院，她就打发人送了来。”
* l9 G9 W6 K" c: a
+ [3 Z4 v. d/ Z# o  [    七娘子已经走进了东里间，那是她的卧室。

    才进卧室，她就愣住了。
' h- Z6 K! d) d( y/ b- t
# Q5 I" ]+ `9 t6 T    卧室当中也放了张酸枝木梅花桌，桌上放了一小盘银子，带着霜的银锭子码得整整齐齐，在烛光下闪着异样的光。

7、私房

    “这也是二姐送的？”七娘子淡淡地问，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白露也愣住了。
$ Q- k1 Q; U; v
    立夏端着一盘子葡萄走进来，听到了七娘子话里的尾巴，便说，“这是四姨娘送来的，我不想收，可霜降说，收不收，是七娘子的事。”

    她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委屈。霜降是个快嘴，想来，也说了不少不中听的话。

    “退回去。”七娘子的声音如冬风一样冷。“她还送了什么来？”
3 c1 f3 H6 ?# p
    立夏忙摇摇头，又指了指床上的一个弹墨包袱。“二娘子倒是先送了一副对联，又送了些衣物来，我们还没拆。”

    看来，五娘子撒泼的事谁也没瞒过去，二娘子心中也是有数的。
' m" m% l6 \5 j0 L
    七娘子笑着摇了摇头，“白露姐，辛苦你跑一趟了，把这盘银子退回去吧。”
7 ?! I9 ^) g8 ~! _" o
    白露心里就有些佩服七娘子了。

$ O# X, _' x( ]1 n    四姨娘送这盘银子来，真是不安好心。

' f: A5 c; B- @    七娘子若是收了，将来要受四姨娘的钳制不说，转头到了杨老爷那里，就是个话柄，大太太要是落了脸，不把气撒在七娘子身上，撒在谁身上？

5 ]7 T6 s% n! K    这银子是万万不能收的。

    她端起银子，就出了院门。

    七娘子和立夏这才能坐下说话。
1 h- j( W, f+ m0 l/ L& h* B
    “立夏，”七娘子在桌边坐下，和颜悦色地把小丫头喊到了身边，“今日没受什么委屈吧？”
: H* o  R: p4 S( D' [
    立夏笑了笑，没有说话。
/ m+ ~9 E7 E3 O, u$ q3 N* X  a
6 R8 Z# l' P* ?- y+ x: P    七娘子就是喜欢立夏这一点，沉得住气，又不爱撒谎，比较老实。

    “我们初来乍到，就算受些委屈，也是理所应当的。”七娘子缓缓地说，“你要多跟着白露，学学她的做派。五姐的事，不要放在心上，谁来问你，你都不要多说什么。”
* X' C/ ?$ i' B( m; Y
3 \  Z+ X+ o9 {1 Z+ G  ?    若是被拿住了话柄，这事闹了出去，五娘子固然没脸，她也不见得有多光彩。再说，这事其实还在于她没来得及把话说清楚，要是大太太偏心一些，觉得是她想看五娘子的笑话，那就没她的好果子吃了。

    就算立春在，能为她说几句话，还是讲不来的事呢。

    立夏眨着眼，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5 W5 j% n! O$ I0 m5 g
    七娘子不由得就叹了口气。

    豪门，是非就是多。
9 t. Y4 Q* o3 |* f$ D/ Z% ?
    她垂下眼，“把二姐送来的包袱拆开吧。”二娘子的好意，与四姨娘的好意不同，是必须要收下的。
: B: u7 J0 X" L! l1 G
    立夏就过去拆开了包袱，把衣裳一件一件地抖开给七娘子看。
* Y8 P) {3 R) }1 e2 q1 w. w) z
    二娘子送来的衣服，虽然用料不若二太太送的名贵，但尺寸倒是正合适，一件姜黄色的贡缎袄子，七娘子很喜欢，现场就要穿上试试。
! I8 n) X) u- n% j/ X# n/ T
0 L% Y0 y4 ^" ?8 z7 i3 x/ t/ e    立夏一抖衣服，几个小小的物事就滚到了地上，撞击着青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她捡起来给七娘子看。
8 G! @0 D$ W! [" j" q
9 I; a" L, W$ r( I    是四个小小的银锭子。

; J4 `  l5 k5 `/ `/ R: D7 h$ h    “约有四两。”立夏掂了掂，把银锭子放到桌上，又把余下的两件天蓝色、暗红色的衣裳抖开。天蓝色的褙子里又跌出两个银锭子。

! W* W- l8 ^' Z* }4 P% ?8 Z    七娘子捏着这六两银子，感慨万千。
( U. U2 B( Z: g3 z5 ^! q
    当晚等白露回来了，她便塞给白露二两。

' M0 _8 D/ X( b& X5 C' p    “白天多亏你解围了。”她说得含蓄，“我不比姐妹们有钱，这二两先拿去，若少了，到了月底月例银子发下来，再补你的。”

  G: K2 Q: u+ L: ~9 L0 B4 V, f    白露慌忙推开七娘子的手，“并没有那么多，况且，这也是奴婢应当做的。”

    “这该是我出的。”七娘子很坚持，“快收下，否则月底给你四两。”
: d+ Z1 w- J$ h3 `' k0 Q8 H/ i# f
/ X6 i! F9 O. N    白露禁不住噗嗤一笑，就接过了七娘子的银子。
' b  D9 j. b2 j/ a/ I5 ^
1 }2 H9 v2 y, B+ `7 _    七娘子又拿过一个小匣子，当着她的面，把四两银子放了进去。

    这是个破旧的樟木匣，里头空空的，只有这四个小小的银锭子。

    七娘子对立夏和白露笑了笑，“日子，总是慢慢过的。到了西偏院，咱们就慢慢的把日子越过越好。”

1 q* d5 e6 p" K8 C4 ?    立夏高兴地应了是：在南偏院，七娘子都没有私房钱这个说法。
; i' N% H4 O9 R  w9 x/ D  s" U  {
    白露眼神微黯：虽然没有明说，但在正院，小姐们每个月的月例是四两，比姨娘屋里的小姐们多了二两不说，大太太想起来，时不时还会给她们送钱。二娘子的钱匣满满当当的，好几次她送钱去，二娘子随手就赏她半个银锭子。
# c  s6 Z) l  S3 E
- F  N4 _; ?+ _, Q    她望着灯下的七娘子，又笑了起来。七娘子说得不错，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
6 O( H7 N5 V& u+ T) |
2 o9 p* L6 x& \0 K1 R* q6 I5 T, @: V    第二天七娘子起来，梳洗过了，梁妈妈亲自送了两件衣裳过来。
$ r, D$ I) ~9 H) ?2 d- ~
    “本待昨晚送的，却耽搁了，我改了改，应该挺合身的。”她笑吟吟地说。

    七娘子连声道谢，“劳烦妈妈想着。”改衣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不管梁妈妈让谁改了，自己拿来做人情，七娘子都要谢谢她。

% H8 T; Y2 K, ]    梁妈妈看了看挂在屏风上的天蓝色褙子，眼神一闪。

    “这是二姐昨日送来的。”七娘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二姐外冷内热呢。”
' V  `( Q* d- D, p" C; Z
) E; c& _) z* N0 e0 j- O$ H5 j    七娘子说话挺好听的，本来尴尬的事，这么一说倒显得二娘子热心肠。梁妈妈眼弯弯地拍了拍七娘子的手，“七娘子这么想就好了。”

9 o0 k1 a- ]7 h& k: G    说完回了堂屋，大太太还睡在床上，九哥在一边穿衣裳，笨手笨脚的，偏还不要人帮，大太太看得眼里只有笑。
9 x  Q5 P3 C- ?
    等九哥出去洗漱，梁妈妈就把七娘子的话说了，“是个会说话的。”

  }: n+ w$ z0 h5 c% T' C9 ^& K    大太太点点头，“能这么想，不枉二姐的一片心意。”她懒懒地坐起身，梁妈妈上前为她解下睡袍，穿上中衣。“让纤秀坊把四季的衣服都做出来吧，前几年四姨娘管着内院，没少克扣她们母女的月例银子，瞧七娘子身上穿的都是什么！这次多做些，二姐五姐也不会说什么的。”
3 r. v9 e- x) m
    梁妈妈小心地道，“五姐也闹着要做新衣裳呢。”
' N% U- I# X' [. o' X& k
% O( Z8 Z5 a: ?% n- p    “胡闹！”大太太下了床，“昨天的事还没和她算账呢。吃了饭让人过去打谷雨几下，叫她知道厉害——这么大了，行事也没个分寸。”

    “……是。”梁妈妈不说什么了，这要搁在别的姑娘头上，就不是打丫鬟几下的事了，大太太宠五娘子，也着实是宠得厉害。
6 i- h* h- a% l" {5 N* C* y' U
5 I) |' x9 @, K2 S! h    “索性给姐妹们都做几件吧，”大太太又改了主意，“二姐展眼就要说亲的人，跟我出去行走，总是要多些穿戴的。捎带着给五姐做几件，也免得她又闹。”

" Z1 M5 Q! u: T/ W$ d    梁妈妈还能说什么？
% @/ @7 X( L# w* E1 O
0 e+ @: @4 y3 r# L    于是吃过饭，三个姑娘都没去家学，纤秀坊的绣娘来量身子做新衣服。
; j* {: _( h( a- O# h6 J
% M1 s/ l: n- j$ x! f# A    七娘子做得最多，一年四季二十四套新衣一气做全了，大太太还让她自己去库房挑衣料，七娘子推说自己不懂，辞了。五娘子却兴致勃勃，拉着二娘子找药妈妈到库房去看料子，她虽然只得四件新衣裳，却也高兴。
% i  N7 o8 |  S, h$ j, m- g: `
" D, E. {7 ?" C7 o9 W+ x    二娘子淡淡的，也就跟着她去了，七娘子就告辞回到西偏院。
2 H3 d. z# _8 L5 F7 w3 J: |
# y+ R! ~3 W( P7 \% s1 U    昨晚她回来得迟了，没和小丫头、婆子们打上照面，这次才见上了面。
4 f9 t0 M; [5 D& z; o
2 ^: h2 Y: B/ w' {+ o: M7 ?( O    大太太虽然对九姨娘很刻薄，但待她还是没什么可挑剔的，送来的四个小丫鬟，都是眉清目秀，低眉顺眼的老实人。两个婆子也是满面忠厚，打扮清爽。七娘子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就让她们去做活了，自己回到屋内，翻了半日问立夏，“我的针线呢？”
  s8 n9 F# [0 D) Q
    白露笑，“都安置在西里间了。”
9 b2 w1 l( h& ]! F: N; A
8 O& b' C* H; t    西里间里没有圆桌，靠着窗摆了一套小小的榉木桌椅，椅子边上还摆了绣棚、绣架，几团暗色丝线搁在绣架上，是七娘子从前未曾见过的暗金线。

    七娘子不由得冲白露扬了扬眉。

$ C$ x2 K4 y6 x. ~: S    “药妈妈昨日开库房门拿绣架时顺带着送来的。”白露习以为常地说，“七娘子要是嫌少，用完了我再要去。”
) @( J+ C0 y2 s+ A/ N
4 A' `" d% T9 P9 L. F    金线银线，平时库房里都是有数的，看得很紧，七娘子学了一年多的刺绣，也没用过这么名贵的线，平时偶尔见到三娘子、四娘子装模作样地坐在花园里绣花，用的也都是寻常丝线。正院的小姐，就算是庶出，吃穿用度都比姨娘房里的来得尊贵些。
& E# Z3 ?) ]$ l6 F  j. P1 h2 E3 C
0 V; {, p5 ^. ~4 w0 W    “绣着玩玩罢了，”七娘子笑着说，“也用不着这么好的线。”
4 L/ V, E* \/ |
    “九姨娘的一手针线是极好的。”白露见缝插针，拍了个马屁，“记得当年她的手帕丢了，丫鬟们捡回去，都不知道上头的桃花是怎么绣的。”

    “毕竟是绣娘出身。”七娘子微微一笑，低首捻了针，立夏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帮着她配线。
$ r* h1 x* P9 {# R" F( |* W
    白露一时有些尴尬，才知道自己失言了。

8 _9 D2 ?8 w) P3 s( q* z! L/ I    “我还有半个荷包面未绣完。”七娘子抬首说。“想给母亲做的，不知道母亲喜欢什么配色。”
: K! N1 M5 u* l, x) f" W
    这事是必定要问白露的了，她是大太太屋里的么。白露就露了笑，坐到了七娘子身边。
" ]6 C$ A3 W, V+ R5 |
    “大太太喜欢稳重些的，褐底是最好，拿暗金线绣些连绵云纹，稳重富丽。”她随口说，七娘子就拿出了一张小小的褐色官缎，白露住了口。

( H9 y1 Z  Z2 b" p3 \; }    “这料子差了些，我绣得不好，什么花样先绣出来，再往好的上头绣。”七娘子解释，白露这才释然。

    “七娘子绣得好，有模有样。”细看了七娘子的手法，白露不由得称赞。
2 J( k3 W0 N3 `1 _
2 Y- I, e( @$ ?7 Z0 Z    六七岁的小女孩，要绣得多惊世骇俗，那是梦话，但七娘子的确绣得很有样子，这还是看得出来的。

    屋内的气氛一片和睦。

, a$ O% N9 U* u! w# u( V- b    午饭倒是各屋自己开饭，吃过午饭，七娘子睡了午觉，不用侍候九姨娘，她也清闲了下来，起来又绣花。

8 Y2 I7 o2 @3 \; o7 o  _0 W! G6 l! ~    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大太太忽然打发立春送了一盘银子过来。

    “各屋的姑娘，都是有自己的钱匣子的。”立春解释，“还没到发月例的日子，这些银子，是给七娘子零花的。”

! `7 _# p% D& W+ J    言下之意很清楚：二娘子与五娘子有的，大太太也不会少了七娘子。
1 h8 ^0 M$ H; Y1 U
    七娘子感激道谢，“多亏母亲想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这一阵子，的确是不大凑手。”
; p8 c' E5 w7 |: B, d# H
. e+ C  ~# D+ r; t. v4 h! y; l    怕是就没有凑手过吧，几个人心知肚明。立春又拿了一个包袱，“这里是九哥穿的衣服，你和九哥是双胞姐弟……什么时候穿了，也博大家一笑。”

    七娘子接过包袱，把立春送到阶下，回来拿着针对着荷包面发呆。
( _4 d: s( i8 u/ {% ^6 k
# Z+ c# C/ C" k& \    大太太知道四姨娘给她送银子，又被她退了的事，并不奇怪。她就住在大太太眼皮子底下，大太太要不知道才是怪事呢。
0 q6 e  U* B4 _/ J0 m6 b
# z$ W0 j2 U& R    只是四姨娘这么费心费力的帮她，是为了什么？
3 b0 r1 D' S' m* y0 _" l
6 b& E* e0 r8 `6 K2 q# q/ w    知道她没银子，就费力巴哈地送了些银子来，好让大太太也不得不出点血，糊住众人的嘴。
2 o: `% ?5 \9 S# K" G
: I$ ^6 ?% v& d% m' k9 Y& A: D" P    还帮她牵线搭桥，进了正院养活……四姨娘这一番做作示好，总有目的吧？

+ D9 F+ {& j; ^. \3 C    七娘子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庶女，若不是她的一番做作，连正院都大有可能进不了。这样的人，也值得四姨娘来示好？
* p/ T$ u7 B5 M/ L% _
    杨老爷可是连着三天晚上都歇在四姨娘那里了。

    七娘子就觉得很奇怪。
: e8 r7 z8 l$ _
    再说大太太，无缘无故，忽然送了九哥的衣服。安的是什么心？

- @6 T6 G' ~1 A+ x) M2 |    七娘子想了想，也猜不透大太太的心思。

) W% l' q1 V1 z) U" Y, L- @    你说大太太糊涂吧，却又是个极细心的人，大小事情，办得都很妥当。
& L, g' ~. e: C8 [# |
    可你要说大太太不糊涂，她人都进了正院，凭什么还要给四姨娘、二太太卖好的机会，早该把□都准备妥当了，让她也有个感恩的地方？

    七娘子就不想了。

3 j! L; g& S; J. d. W    “送来了，就收好吧。”她云淡风轻地说，“明日就要上学堂了，白露，学堂的先生都讲些什么？”

. z& Q! C- a0 T4 E' `    白露就笑着收拾起了针线，天色晚了，不好再做针线了。

% N1 h. d) P: |) m& U    “学堂有好几个先生，男女都有，早晨上一个时辰，认字读书，下午两个时辰，学的是绣花。”

    七娘子微微一皱眉，白露就说，“不认字也不要紧的，九哥都这么大了，也才启蒙。”
! O5 L; E6 D9 X
' I9 H9 M8 K& D* e# u5 F    “我认字。”七娘子笑了，“只是没上过学，不曾读得什么书。”
) e: F* G* V$ F- o* X
  j: ^3 o/ J% O- N- Y/ U    白露不由得扬起了眉毛。
, |! s9 j9 x# c* P! h6 {. s
    “九姨娘的父亲是开私塾的秀才。”立夏开口说，语调平静，不因为自己知道九姨娘的家底而得意。

    白露就轻声应了是。
. M6 r) V% z+ K  ?7 F
4 \  a0 u! E" `# ?* m% U    提到九姨娘，屋内的气氛就有些怪怪的。七娘子在心底叹了口气，“都说二姐姐很博学——”她想到了二娘子歪在美人榻上看书的景象。

    白露莞尔，“女儿家，谈不上博学，二娘子爱看书是真的。”

    七娘子看了看天色，起身扶着白露，去了主屋。

    她到得不早不晚，大姨娘二姨娘才刚到，三娘子四娘子下了学就直接到主屋来了，二娘子、五娘子，和九哥一起坐在大太太身边说笑。
, n+ R3 o9 f/ d' p
% l  n8 p( f4 T3 Q/ p* R    七娘子进了屋，有一丝踌躇：大太太身边已经很挤了，三娘子四娘子又没分排行，四娘子反倒坐在三娘子上边，她怎么坐，好像都不对劲。
2 v5 @/ n) [/ H" @
    她心里犯难，面上却看不出来，给大太太行过礼，又逐一和姐妹们见礼。
4 G6 W5 v3 Y% [" ?+ G: L4 l# \
    见到二娘子，她的态度很自然，不因二娘子送了她几两银子，就特别亲热，“二姐，想求你件事。”

  Y5 S" g" E  U/ ]5 \8 S/ Z% c5 O    说着，七娘子就势坐在二娘子下首的那张椅子上坐下了，反而坐到了四娘子上首。

8、启蒙
2 Q; h, p* I. x' }4 J; ]
# F# w* N$ P% |5 z  A5 O    二娘子眼神一闪，“哦？”
  B5 ^0 ^, J4 z4 G- o8 Z
" h, r: v: u+ E! J# I$ E    “听说二姐很爱看书。”七娘子不因为她冷淡的态度气馁，笑吟吟地道，“我明日第一天上学堂，不知道先生教授的都是什么，想请二姐借我几本书看看，也好有个准备。”
2 b& T" ~: R2 i; q8 G
% v  b3 ^7 Q, p/ X4 ]    大太太温和地看着二娘子。
$ m! g5 s+ p  R/ ^7 A) R2 l
' [1 V# Z+ d. B& V) X$ B7 w    “只是闲来看几本杂书而已。”二娘子不以为然，“我们女儿家，要紧的不在书本上。”
' f( k  @. b9 F5 T: E
& b5 r: X+ T2 o' s/ W8 m    七娘子就有些委屈地垂下头去，罕见地露出了小儿女的态度。

; I9 X; G" b0 X5 m' R7 e1 y    三娘子就天真地笑道，“四妹妹，你不是也有几本书么？就借给七娘子看看又何妨？”

# A/ C5 B: p: ^2 W: z2 P+ k. c" E    四姨娘看了看三娘子，没有说话。二娘子眼中闪过了一丝得意，一丝不屑。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大太太不由得就看向了七姨娘。

    七姨娘摸了摸头发，好像没听到三娘子的话，笑着对七娘子说，“七娘子，六娘子刚要学女四书，你要是不嫌弃，回头让六娘子给你送几本幼学启蒙来。”

2 y. W9 E& M- L5 H! ?    六娘子就天真无邪地笑了笑，“是啊，七妹妹，幼学琼林好玩着呢。”
7 [. o# j8 z7 L  J1 }; b1 X
    七姨娘是杨老爷从京里带回来的，与别的姨娘们一向走得不很近，和大太太也不亲不疏，虽然不亲近，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六娘子今年七岁，生得和七姨娘很像，容貌过人，是个美人坯子，一向天真善良，很得大太太的喜爱。
! I* H$ w: f2 }' C. _
    大太太就露了笑，二娘子撇了撇嘴，没有说话，五娘子瞪大眼，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众人，也娇笑起来，问七娘子，“七妹妹，你识字吗？幼学琼林，看得懂吗？”
2 v1 i. `5 j; a* g/ ^8 Y1 L7 C3 e
    五娘子虽然骄纵，但也颇认得几个字，只是一向不在这上头用心而已，大太太家学渊源，在几个女儿的教养上还是比较用心的。她六岁的时候，已经认得几千个字了。

    七娘子暗叹了一声。

    豪门，是非真多。区区一个借书，都被二娘子借题发挥，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三娘子看似灵巧，其实是个蠢笨的，二娘子轻轻一句话，她就见缝插针，向七娘子示好，反倒把四姨娘的心机暴露无遗：四姨娘想笼络七娘子的心思，现下谁都看出来了。七姨娘心肠倒好，出来打了个圆场，捡了好人去做。
1 @7 i/ q- ~! `  V1 r1 {
* W- k! j0 o- ]% E    这里面的暗来暗往，五娘子是一点都不懂，只知道捉住七娘子的小尾巴来嘲笑她。

    也不想想，七娘子要是真不认字，会问姐妹们借书么？
& J' z8 f& v# `* Z9 S
% x1 U$ W: S9 Q$ a/ U    七娘子就笑道，“五姐，我也认得几个字的。只是我很粗笨，害怕在夫子跟前丢丑，因此要早些预习起来。”

    她的说话一味的息事宁人，五娘子却不领情，眉一扬，就要说话。

6 I; X+ s+ E. t* x! d8 a7 \3 e7 K( c    二娘子突然就笑道，“六妹妹，你要学女四书了？日子过得也快，两年前你才去上学，幼学琼林倒着拿，先生要摆正，你捏着怎么都不肯。”说着，掩唇笑了起来。
; N6 Z7 W8 t2 e3 u5 ?
    众人都凑趣地笑了，五娘子的话就没能出口，九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捏了五娘子一把，小声说，“五姐，你现在也念到女四书了吗？”
" ?1 \; G$ @" d: k9 f9 Q( Z8 e
2 a: N2 f( r/ a/ n( S    五娘子有些脸红，她虽然聪明，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比六娘子大了两岁，女四书都没有念全。
5 r, I! J& y- o
    “正念着。”她就向二娘子撒娇，“二姐，你多教教我呀！我好些不懂呢！”
. A6 s0 J6 B: z: g3 x* C# |0 Y
8 b- C) X6 k1 r; y7 Q! h& m4 L- R    “你二姐忙着绣嫁妆，哪有空和你胡闹。”大太太眉眼弯弯地说。

    四姨娘眼里飞过了一缕艳羡，被七娘子看个正着，她垂头微微笑着，心里盘算开了。
- s8 l0 R7 z2 z2 |
    二娘子说的亲，是京城定国侯孙家的嫡长子孙立泉，两三年前说定了亲事，去年腊月里，孙家来了人请期，日子就定在今年七月。二娘子腊月就没再上学，在幽篁里细细地绣她的嫁妆。
( _( H" K3 r+ y' K- V
: \- I. N6 q: I! H$ p! O    二娘子嫁了，下头就要给三娘子、四娘子说亲了，长幼有序，五娘子的亲事总要在姐姐们之后再定的……
2 h* Y, ^2 |# m4 y+ \
    七娘子忽然就有点懂得四姨娘的心思了。
% w+ s( [1 p  f* e( C
    她抬起头看了四姨娘一眼，四姨娘正微笑着，神色却有些呆板，心思不知道飘向了哪里。

7 h, e3 D4 i9 {* |0 E4 K    三娘子眉眼间喜气盈盈，笑着插科打诨，惹得二娘子有些害羞，又有些喜悦，咬着唇别过头去。九哥什么都不懂，只是在一边乱，场面倒也热闹。

; i8 B  g* K5 f* }9 Q2 N8 r    四娘子、五娘子、六娘子都不说话，嫁妆这个话题，的确和她们未嫁的女儿没多大关系。
' a2 r: O) _. a, M8 v' \, [+ I) z
    “好了，都散了吧。”大太太笑意未收，“你们姐妹吃过饭也早些去歇着，明日黄师傅就来了，要养足精神。”
7 e) w6 G! ?- V  r9 N
    大家又吃吃笑了起来。

$ A0 U, U4 D$ I8 V, ?) T    七娘子有些糊涂，茫然地看着众人。
. R! B/ X% [* ~
) v/ h9 i3 m7 e1 A    坐在她对面的六娘子就细声细气解释起来，“黄师傅是咱们的绣花师父，年前腊月里才被咱们气得不轻，扬言今年再也不来教了。”

! {+ M& d& G$ K! u+ [/ |  f/ h2 ^    众人又都笑，大太太指着六娘子，哭笑不得，“若不是你把文房四宝带到绣房，又全打翻在黄师傅身上，她哪里会气成那样？倒累得我多出了几两年礼。”

* R! _% m5 f+ k, `' X2 A+ U: v    六娘子就倚到大太太身边撒娇，一副天伦之乐的景象。

    杨老爷走进里屋，看到的就是这幅和乐融融的样子。
: K' g# C; a& a' W/ N2 \1 O' P
    “说什么这么高兴？”他呵呵笑着捻了捻胡须。

& ^. d5 l, j" x% L0 o    “父亲！”儿女们全都起身行礼，四姨娘的笑容陡然明媚了起来，大太太懒懒地，只是欠了欠身。七姨娘走上前去，为杨老爷宽去了外袍，领着他进了净房。
# R5 c, s7 k2 |; @$ T- T) I3 D
    杨老爷没多久就换了一身竹色直缀，走出了净房，七姨娘抱着官袍走出来，把它交给了立春。

    “老爷今日回来得早！”大太太寒暄。二娘子、五娘子与九哥都起身坐到了两排太师椅上，空出了位置给杨老爷。

    杨老爷就坐到大太太身边，笑着拍了拍她的膝盖。
5 |; r9 g7 O3 r5 B1 |1 {9 Q) w* i
& X2 p2 `9 H$ r; J% W' x% E    “你也知道，这衙门开印了，又要吃酒。一年到头就是正月里最忙。”他一边说，一边扫过大太太身后的众位姨娘，对四姨娘笑了笑，“怎么不见八房的？”

- Q$ w+ N. t% P+ T3 z4 o    “她这几日害喜得很厉害，就不让她出房门了，好好在床上躺着养胎要紧。”大太太说，“吃过晚饭，你去看看她。”

    这是应该的，杨老爷膝下单薄，若是八姨娘怀的是儿子，那就是杨家的大功臣了。
( E# B( M8 I1 L- A, p6 Z
* P  y2 K+ M7 [- T+ s/ H    只是有九姨娘的前车之鉴，也许八姨娘倒想生个女儿。

    四姨娘眉眼盈盈，“我先头顺脚去看了看八姨娘，她说晚上就想吃点酸的。”

    大太太不大在意，“那就让厨房送点腌梅子去。”
. i, a) Y% q" X7 N0 T8 H
    七娘子垂下眼，内宅的事，本来就是大太太管着，杨老爷没什么说话的余地。四姨娘在内宅的事上敢这么插嘴，可见得杨老爷很疼她。
4 O6 {: ~! b# Z* t( Y
! q8 V& N, D1 y. O) K9 O* ]  Q    杨老爷点了点头，“到底是双身子的人，要好生照看着。”他点了点四姨娘，“她是你房里出来的人，你有事没事，也多去走走。”
$ a1 \5 U1 p) I3 A' Q0 ?- G6 d' K
    “哎。”四姨娘脆生生地应了，又加了一句，“太太日日打发人去瞧八姨娘，很上心的。”

+ T: y" F6 {, J4 Z1 M    杨老爷看着大太太的眼神里，多了几丝温情。

& m% N/ p" Y' [8 y! v    二娘子有些惊讶，看了看屋角的金镶八宝大自鸣钟。

    她的动作略微大了些，大太太就说，“也到了各房开饭的时辰了，老爷今晚到哪房吃？”

    “就在正院吧。”大老爷不大在意，“都散了吧，好好吃饭。”

    众人就都起身行礼，立春抱起九哥，二娘子、五娘子、七娘子带着丫鬟鱼贯进了净房。
$ x; c/ y$ v  I0 x: [2 w3 n
* U+ }, o+ B. ~% D5 U5 }( J! c$ L    说来，除了正院的小姐，偏房的女儿们，谁的丫鬟都进不了堂屋。
8 o& G0 F# B6 l
" ]3 F- L4 N  @; h9 ~- H    白露站到七娘子身边时，三娘子看向七娘子的眼里，明明白白就有一分妒忌。
3 N+ y9 B& K$ p/ K" R7 I& B
1 T, d# t% m0 p) U    洗过手吃过晚饭，杨老爷和大太太进了卧房，对靠着说话，九哥就被大太太送给五娘子，“带着你弟弟玩一会。”
1 j7 x7 O$ W& O( _/ Y: S5 J
    五娘子未免有几分好奇，“什么事儿，要特特的瞒着九哥。”

( v. g6 k2 [- g" a    大太太还没说话，九哥就脆生生地对姐姐说，“是许家姨姨来信了吧。”

    大太太笑着敲了敲九哥的头，“就你多嘴。”
; s! W; c. Q, I2 R0 L* C
    大太太娘家姓秦，也是名门大户，几个姐妹都嫁得好，大太太的姐姐就嫁到了平国公许家，生下了许家独子。现在正是许家的当家主母。
1 C- r* K  ^/ v! R4 f% S
    杨家是江南豪门，许家是京中权贵，两家走得近些，也是自然的事。许家的信，杨老爷总是要给大太太过目的。
# q) K6 Z- e7 j& E3 u5 y1 X
8 ~8 H% R6 H& O5 v& x: B    五娘子就不再问，拉着九哥走了出去，“九哥，我们解九连环去。”

    “好。”九哥很高兴。

    大太太微笑着目送他们出去了，才问大老爷，“听说前院又送了三个妙龄少女进来？”
7 t2 H7 K  C: T% J! k$ i3 g2 m* ~
    大老爷有些尴尬，“越王上回叫了我去饮酒，随手就送了这一对三胞胎姐妹进来，我又不好不收。”

    官做到了杨老爷这个地步，多的是人家想要送女人进来，杨老爷还算是比较自持，实在推却不过的，才收。越王送的，他自然是不敢不收的了。
+ Q/ H" y8 q7 ?, v* Z
7 Q  j& u# O) F# u4 p2 b    大太太面色稍缓，拿过杨老爷手中的信细看起来。

* ]$ k' v, G- L3 _) V& n    第二日早起，纤秀坊就送了几套衣服过来，七娘子换了暗绿色绣金盏花的小袄，葱黄色百褶裙去给大太太请安，大太太看了很高兴。

    “打扮得很漂亮嘛，这才是正院的女儿。”她笑眯眯地夸奖。

    梁妈妈王妈妈都凑趣，“七娘子到了正院，就出落得越来越尊贵。”
) z: a/ c4 ^6 g& n" s1 K
1 h. L" L( v2 _" E- C    任谁有了钱，自然都显得尊贵，七娘子心底冷笑，面上却有些不好意思，“妈妈们笑话我。”
9 U, j4 l7 B2 h; m7 O
0 e1 M/ A4 ]) D1 N    九哥从内室跑出来，差些迎面撞上七娘子，两人都怔了怔。大太太指着七娘子问九哥，“七娘子和你像不像？”
+ F4 L& K" h. W; r3 s' ?- y3 X
    “像。”九哥瓮声瓮气地说。
7 f% N2 V8 [/ \5 C4 U6 H
    他们是双生姐弟，像是肯定的，这谁都没法否认。

2 Q" b% X+ V7 T4 w& Z    “七娘子穿这衣裳漂亮不漂亮？”

    七娘子梳着丫髻，佩戴着绢花，穿着袄裙，看起来就像是画上走下来的玉女。

! Q% X# ]2 J1 I' O! L  D    “挺漂亮的。”九哥说。

    “那与你也做这打扮好不好？”大太太笑眯眯地问。

+ T8 q/ S" Z! M' M% X1 l7 r    大家都笑了起来，杨老爷一边系着中衣扣子，一边走了出来，立春跟在后面为他披上了家常穿的天青色外袍。“九哥，你说好不好？”他随手摸了摸七娘子的头。

    七娘子垂下头退到一边，坐了下来。
2 L; M7 S% ?; \
! v6 a: t* _: H" B    九哥就不由自主地跟到了她身边，歪着头认真地打量着她。
+ q1 P2 q+ @# u' J6 E2 h1 D
9 {) u5 j; U( G% c0 [4 H    “不好。”他摇了摇头，转身对大太太说。

    大太太微露好笑，“做什么不好？”

    “我是男孩子，我用不着漂亮。”九哥脆生生地回答，跑到大太太身边，“娘，你说是不是？”

8 G: s1 ?. j9 v0 J6 R    众人又笑起来，二娘子与五娘子一边笑，一边从屋外进来。

    “才进了院子，就听到你的声音啦。”五娘子指着九哥。九哥哼了一声，“五姐欺负我！我不理你了！”
6 N# S  V5 }' M2 i4 b* X
    五娘子和九哥三天两头吵架，吵完了没多久，又好得和一个人似的，五娘子也唯独就是对九哥有些耐心。

    七娘子心里酸酸的，起身进了西里间用早饭。

    吃完饭，姨娘与小姐们又来给大太太请安，一屋子都是人，吵得七娘子头痛死了。
2 _' x+ d9 T8 H
    大宅门的主母不好做。

% x3 p/ p/ a5 n" B; Q9 u    大太太就和四姨娘商量到钟家赴宴的事。
! I- Y+ ]- X' `* Z+ H9 }4 T7 g9 k
    “按理是该带三娘子去见见世面的，可惜钟家的孩子们，都在老家。三娘子去了只能跟在我身边，怕拘束了她。”
* j& G. q2 G% Y' G" h, d0 r" R
    四姨娘的笑有点勉强，“太太自然是为三娘子着想的，我只是姨娘，能说出什么道道来？”

    这话味道有点不大对。杨老爷就瞪了她一眼。

    “三娘子年纪还小，转过年十四了，再说亲也不迟。”他满不高兴地说，“到时候，我亲自为她选一户好人家。”
5 ]+ G& b5 _. K0 _
    七娘子就觉得大老爷这个人很有意思。
! c3 ?5 d; j( ?+ i+ A. U" n
    三娘子羞得起身躲到西里间去了，几个未嫁的女儿，一起进了西里间，又都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声音。
1 k8 f  F3 L7 O! l0 x: m' `, M
    大太太有点没趣，“三娘子今年也有十三了，也不能说小——四姨娘自己掂量着办吧。”

    四姨娘的声音有些焦急，“老爷，我不是这个意思……嗳，三娘子是我生的不错，可终归是大太太养的嘛，您做主就行了。”
, ^! Q& M: c0 v7 [9 M
* Z) s) i, z2 h5 c) D' @! n    说都是这么说的，可四姨娘是杨家的实权派，早几年大太太身体一直不大好，内宅就交给她掌管，直到九哥儿落地，大太太才有了管家的劲头。三娘子的亲事不问四姨娘的意思，大太太在杨老爷面前，肯定交代不过去。

    七娘子不由得就看了三娘子一眼。

    三娘子羞红着脸，往常喜气外露的眉眼，已是一片羞涩，十三四岁的年纪，身材娉娉婷婷的，就是脸圆了些，也都不失为一个动人的小少女。
  S6 |' M6 a/ G5 ^
7 L; I3 F, z2 k    在现代，正是初恋的时候。这里已经要提嫁人的事了！
: r- [  C- M5 B- X/ v% @2 C9 v
    七娘子摇摇头，又觉得有人看她，她偏头一瞧，九哥正坐在一张圆凳上，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好奇地望着她。

" n0 [3 N) ~5 ^7 k6 F) h    王妈妈走进西里间，“姑娘们，好去上学了。”

9、家学
6 z7 [5 [' c5 T
% t! Q7 i+ |% T    杨家的家学就开在杨老爷府里，从正院出去，经过一段曲曲折折的夹道，左拐进了一个小院子，便是姑娘家们的家学了。杨家二爷的两个儿子与九哥，要再往前走一段路，右拐进去，才是他们念书的地方。夹道尽头是一扇严严实实的木门，平时先生的家人，便是自夹道中出入，杨大老爷和杨二老爷家，也就只是隔了这一条夹道而已。

# C/ T2 W6 @; ^    杨二老爷的嫡女八娘子身子一向不大好，虽然与七娘子同岁，但还没有开蒙。家学里，都是大老爷家的女儿，二娘子要筹备嫁妆，便不上学了，以三娘子为首，众人各自按排行坐下，立夏也侍候着七娘子在窗边找了处小小的座位，为她摆上笔墨纸砚与一本《幼学琼林》。
) \) b* q1 I+ b3 c& ]0 S
    七娘子就低头翻看幼学琼林。
3 X) @) S. R6 @4 N' U0 @( \
1 j0 N7 h1 k9 p4 X; H    五娘子不安生，才坐下就问三娘子，“三姐，你的这件比甲我倒没见过。”
6 N; Y% E" v1 h& C' u( R) g
& R8 ]  r3 `0 w3 i    三娘子看了看身上簇新的大红缂丝比甲，喜气洋洋地回答，“五妹妹别着急，明日纤秀坊就送新衣裳来了。”
, O, ]. j/ v, N' _
7 U+ ^" ]# F" q  [, L+ H0 ^# n    五娘子一撇嘴，“区区几件新衣服，有什么好着急的，比不得那一等眼浅的，有了新衣服便要穿出来。”
, F# b: X& {7 G* j7 Q5 O
6 S  @' y+ O/ X    三娘子和七娘子都看了看身上的新衣服。
9 d5 @$ h) R4 _9 T$ A4 `" l
5 ^  a% W6 D3 L6 D; ~" [$ A" A    三娘子除了这件大红比甲是新的，袄裙都下过水，就安了心笑得一笑，看向七娘子。
& ^% P/ {( F! D/ g
    七娘子从头到脚都是新的，连穿的鞋都是白露这两天熬夜做出来的新鞋。

7 n( a! P( ?4 |) d8 _2 @    七娘子专心致志地看书，认认真真地念，“甘霖、甘澍，俱指时雨；玄穹、彼苍，悉称上天。雪花飞六出，先兆丰年；日上已三竿，乃云时晏。蜀犬吠日，比人所见甚稀；吴牛喘月，笑人畏惧过甚。”

+ j3 d# u- g" c  M    念到蜀犬吠日，她抬起头对五娘子笑了笑。

- _, b) i, V; F( ]% \3 ]. b    五娘子不由得大怒，三娘子乐得咯咯直笑。

    先生走进了屋里。

    这是个老先生，穿着淡蓝色的湖缎直缀，虽然料子好，却透着些破旧，留了一把花白的胡须，显得慈眉善目。
4 `5 r5 D$ F, e; a# e% N
    几个杨家女忙起身问安。
8 x/ L) s3 L, T" c, G
5 l) @6 e1 c4 H. j/ Q    “先生早。”
0 V7 @8 M# @8 V
    七娘子又上前给先生磕头，“以后请先生多指教了。”
9 t& A. C  z( P# i3 X6 L6 E
2 Y. ?/ D6 ^. B, B5 k. n    “好，好。”先生捻着胡须，“坐。”

    先生就开始给五个杨家女儿讲学，念内训，从事父母念起。
  H. _1 w$ i1 ~5 @% H5 x0 `
. f* o: S9 t: U; O: O) ^    “孝敬者，事亲之本也，养非难也，敬为难，以饮食供奉为孝，斯末矣。”他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小屋子里。
. M2 k6 ]8 j- n- _+ t0 F
    七娘子似懂非懂，听得很无聊，只好翻幼学琼林看。幼学琼林倒是很好看，她看得津津有味。
% f7 {  Z/ g- j4 W0 f) O
2 Q/ @: x- h; U8 z) v    五娘子听了一会，就觉得无聊，哗哗地翻看着女内训，慢慢的，就趴到了桌子上。

. W4 @4 g% a5 S/ g  O    三娘子和四娘子一边听一边打瞌睡，六娘子扑在桌上画小人。

% u% ]# \5 c' v/ h8 t    七娘子看了，倒觉得很亲切，好像以前在大学课堂上，老师讲老师的，下面各有各忙。

' v5 ~' Y( n* g3 v: i    先生念了半个时辰的书，停下来歇一歇，众人又忙坐好，七娘子翻完了幼学琼林，又从头看起。
2 c+ s5 M/ S1 h" A
' u" c! `7 {( K' i+ Z3 x! S    “看得懂吗？”先生问。

; `* B4 b, a6 {    “看得懂。”七娘子轻声回答，“只是字还有许多不会写。”

    先生就叫几个姐妹自己读书，过来看七娘子写字。
/ [7 u  Y) @8 J
    七娘子挽起袖子，笨手笨脚地磨了一池墨，拿起狼毫小锋，沉吟了片刻，缓缓写下自己的名字。
# W, n+ x! i9 f7 m
    杨棋两个字，被她写得温婉秀丽，先生看了吃了一惊。

3 M- Z8 R* Q; {3 I1 b    他沉吟片刻。“以前学过？”

  _+ _% M' e, T  S    七娘子不好意思地笑了，“家居无聊，偶尔就练练字。”其实，九姨娘屋里连笔墨纸砚都找不全，谈何练字，这还是上辈子的老底子。
; Y4 g: P0 p7 G, s
    老先生点点头，“难怪，写得不错，你习的是赵孟頫？”

    七娘子前世的确专研赵孟頫，“手中只得一本他的字帖。”七娘子笑着说。
, C0 \8 h: _& i3 Q$ B$ \: Y
6 V1 K9 I4 N3 x+ t9 P4 ]$ Y    五娘子便走到七娘子身边看她的字，三娘子也凑过来，艳羡地说，“七妹妹写得确实好看。”
2 Y" S  Z$ S! l) p: X! r% s. t2 w
    五娘子涨红了脸，走回自己桌前，赌气似的遮去了自己写的那几个字。
. v0 U. G' R" H- I5 Y4 }
    老先生就叹了口气，“要论妩媚，还是卫夫人，以后多临临卫夫人的帖。”他沉思片刻，“幼学琼林都看完了？”
2 i2 j( B7 }. [/ J. d) {7 y/ t2 p
    “看完了。”七娘子轻声回答，她无意藏拙，要再一笔一划从三字经学起，七娘子自己都没有这个耐心。
3 v4 o* O1 S8 q1 \7 a1 P
+ l4 ]" w. S; V7 q1 y6 a) ]9 I$ s& _    五娘子眼中的妒意，挡也挡不住，都泼了出来。

) z* t4 R! e8 G( P1 r    三娘子也不笑了。
: m" L, t. o& l# f- ?  ~
    老先生看了看她们，叹息了声，“那就随着她们一道念女内训吧。”他翻了翻自己案头的书堆，找出一本破旧的女内训递了过来，七娘子低头称是，老先生又走到案前念了起来。
! n! Z7 d4 s6 D# p! d5 e
/ _$ ^8 \$ ~) U3 L7 B3 m8 P7 a    “夫自幼而笄，既笄而有室家之望，焉推事父母之道于舅姑，无以复加损矣。”
, m# s/ t" Z7 H$ M9 t# d1 d" X
! Z* Y# z* m# X0 z5 [# M; W    不消一刻，七娘子也昏昏欲睡起来。
, u) A" ?; k1 W) [; e) P
    好容易上完了一个时辰的课，大家都精神起来，给先生行过礼，三三两两的站着说话，等丫鬟们收拾文房四宝。

    “先生一向是这么念着？”七娘子悄悄问最和气的六娘子。

    六娘子叹了口气，“是啊，好无趣的，倒有大半都听不懂。”

* m0 Y$ G8 v9 A: c2 `    这句话难得没有引起争执，连五娘子都点头，“先生不大解释里头的意思。”
4 P4 F" q; _$ i  M) W0 \
  K7 }7 T0 b& `: v" h/ O- g* c    七娘子不敢接她的话茬，就冲她笑着点了点头。

    五娘子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 a$ S6 G8 _  n6 A
7 g( x) P2 ]+ A5 A: O! {' w2 q' j    六娘子笑着对七娘子说，“七妹妹，你的新衣服真好看。我听她们说，是纤秀坊做的？”

    七娘子只好点点头，“母亲说我这几年都在西北，没得过纤秀坊的衣裳。”她只好把在西北的经历扯出来做挡箭牌。

2 c7 X6 u) o& O, X& F    六娘子眼中流露出纯粹的渴望与羡慕，“真好看。”
& G8 {+ f+ j0 |% n
    她的语气里只有羡慕，没有妒忌。
9 i" T/ K  v) |/ Y
2 m$ [& T! m' ]4 ~9 g    七娘子弯起唇角，就觉得六娘子很可爱。

    “你穿得也好看。”她夸奖。

$ J& \( W' |; h4 P2 F/ g    六娘子穿着淡紫色百花不落地的裙子，上身穿了鲜黄色亮缎袄子，配色的大胆，叫七娘子都暗自佩服，梳了两个长辫子，看起来，就好像是一朵会飞的蝴蝶花，俏丽活泼，天真无邪。
6 s6 D2 @6 H; g' h6 R7 n. @; u2 Z3 J! K
  j0 g. `! Y, m- C0 h3 E    六娘子嘻嘻笑了，“早上起来迟了……冬至着急得很，随手抓了两件就给我穿，好看吗？”

9 X0 n2 h' ~+ |( E; e% R    七娘子就想到以前看的一个故事，原来人好看起来，穿什么都是好看的。她微微笑了，“很漂亮。”
0 E: T" L( W  [2 K) ^! T, [
9 \& \! e) q) U/ }    她的语气很真心，六娘子高兴地笑了起来，拉着她一道走出了小院子，三娘子和四娘子遥遥走在她们前头，五娘子还留在院子里练字。
+ X& B& s% _- G1 E
/ X* c3 Q' z+ o% D% X    “早就想找你玩了。”六娘子的语气高高兴兴的，“唉，家里这么多人，连个肯陪我跳百索、荡秋千的都没有。”
8 h: b1 ^; v' w# s1 a9 Z8 L* Q
5 s: {# J: n$ b' z8 h8 u" ?5 P    七娘子微微一笑，“现在到了主屋，走动也方便了。”
4 X( J7 p+ @0 u+ a$ u5 n
5 S& u/ |8 z! Y    六娘子就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从小香雪到主屋，好远呢。”她语气里的一点点羡慕虽然不明显，但却货真价实。

( h# _- R! J9 }    七娘子就微笑起来，苦涩一丝不露。

+ T4 e5 t  P% L- m    小香雪再远，那也是七姨娘的地盘，六娘子在里头吃得好睡得好，每日里和大太太打个照面，也就完事了。

    自己倒巴不得住到小香雪去，也胜过在主屋步步谨慎，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六娘子看了看七娘子，就回头笑着招呼了一声五娘子，“五姐，快些过来一道走呀。”
8 Q9 [. w2 O5 V% Z' B
" F! C, }4 G. g/ h& A9 ^; \1 a    五娘子沉着脸，没有理会六娘子。

% w( }* R  g# U) s" d    “五姐的性子，就是这样古怪。”六娘子悄声对七娘子说，“从前大姐姐在的时候，大家都服大姐姐，倒也没闹出什么事。大姐姐才嫁了几个月……这就闯祸了不是？”
/ X8 L" J  |: c0 W1 r5 L
    她提到五娘子剪衣，十分的自然，没有嘲笑也没有窃喜，就像是在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
/ l4 p- t4 u1 j1 J
" F1 D% y% \3 T! x6 _' f- Z+ f# b    七娘子的尴尬也就少了几分，抿唇道，“五姐姐性烈。”
; a# Q4 {) t4 `6 E0 _
3 G0 k; n/ B! @+ d! V2 Y" w6 o    “你就多顺着她些，”六娘子推心置腹地对她说，“五姐其实心不坏，要比……”她做了两个手势，“那两个姐姐好得多了。”
4 c! \0 G+ g2 c) Y& ], Z$ c
6 ]' c. O* E$ L2 H' q5 f0 B( Z. D    七娘子不由得莞尔。“二姐呢？”

    “二姐……”六娘子做了个鬼脸，“我可不敢编排。”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笑声中透着只可言传的默契。

    走到夹道尽头，六娘子依依不舍地绕到了正院后头，进了百芳园，七娘子就站在门边等着五娘子。

    五娘子带着谷雨，走得很慢。立夏在她身边动了动，七娘子看了她一眼，立夏脸上写满了心虚害怕。

    五娘子那一闹，倒是闹得很合算，下马威给得足足的，以至于让立夏看了她都怕。
: v4 M# ?. B! a  w
+ D, Z3 a" @8 G/ {7 `    “怕什么，她不过是个小姑娘。”七娘子轻声说。
8 d/ M" \, N' z. B# A4 k
    她的语调很清浅，里头的不屑，却是货真价实，立夏惊讶地看着七娘子。
# z& l6 o' z: J$ ^
8 _8 c+ \+ m: s3 Z8 W    在还带着寒意的冬风里，七娘子就像是一棵小小的竹子，挺拔秀丽，面对寒风，她无所畏惧。
8 w. x6 k% V$ y5 x; @
* h9 o; Q: X. }1 T    立夏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是。”她恭敬地说，“七娘子说的对。”

* j8 q; p' V8 ^* W, s! s    五娘子已经走到了近前。
0 g1 o5 `" `# o4 ]3 `! c
    “五姐，一道进去？”七娘子含着笑，声调柔和，叫人有春风拂面之感。
' G9 C3 _; ]2 f
$ h( X* x8 d& ?4 `" Q8 u    “短短一段路，有什么一道不一道？”五娘子白了七娘子一眼，语气冲得要命。谷雨满面的不安，想要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1 f$ i3 N% {. W: A# \* l- ]' X
    七娘子抿唇一笑。
- Y9 r( P1 x8 l5 Q1 u: i. X
    “都是正院的人嘛。”她悠然说，“能一道走，自然一道走。”
2 l# v" h* b) f" b% c
! B' ]2 G! A: a  Q" x& V$ y    五娘子就想到了二娘子的话，勉强按捺住了脾气。
$ ]. P2 R2 j" p( p1 m# Y
& `% g5 p. d( l1 F# C1 n    “你练了几年字？”两人默默走了几步，五娘子忍不住问。

' L( |: B- r& p7 ~8 W9 O$ o    七娘子甚至觉得五娘子有几分可爱，她想起了六娘子的评价，五娘子就像是一只会叫的狗，咬人却不大疼。
8 N) Q1 Q1 V3 f8 N% {1 M3 }, Z
! E/ D1 g( b, K( G$ T    “两三年。”她笑着说，“在西北闲着无事，就划沙练字。”

    “你三四岁就认字了？”五娘子禁不住惊讶，微微抬高了声音。
) [, W, Q/ u5 y) ^8 k. l- `
    杨家女儿都是六岁开蒙。
. s7 W8 U; y2 `" f
    “西北老家真的无事可做。”七娘子淡淡地道。
* Z4 ?; @! u# f! b5 ^
    杨老爷杨海东原籍陕西宝鸡，家中书香世代，常有人在朝中为官，可说是陕西有数的豪门。
5 c; a+ o1 T' d! U4 t" A: H' y
    家大业大，矛盾也就多了，杨老爷才止十三岁就分了家单独出来过活，在宝鸡杨家村里，只有一间两进的院子，还要与弟弟杨海西同住，若不是大太太过门时带了价值万金的嫁妆，他又哪有钱财上下打点，一路青云直上，做到了江南总督的位置？

' R1 l/ ^( ]2 G# [7 i, F8 M    杨老爷发达了，但却不忘本，一直没有处置掉那两进的小院，九姨娘与七娘子就在小院子里住了五年，西北穷苦，她们手头的银钱又少，还常常被管家娘子克扣，九姨娘只好没日没夜地赶制针线，托几个好心的婆子出去卖了，回来贴补家用。

' J. ]; G9 O2 ?5 d8 ^    管家娘子管束得又紧，她们日常连二门都出不了，成日里在那小小的院子中打转，七娘子四岁起稍微懂了点事，便为九姨娘穿针引线，打打下手。闲了没事，就到院中坐了，看看天，拿树枝在青石板上写写画画，打发时间，这才没有生疏了一手字。

    这样的生活，哪里是五娘子想得到的？她自从落地起便是锦衣玉食，就算现在羡慕自己的书法，想必没几天，也就丢开手了。
3 `5 ^* J. K/ f3 ^$ g
    七娘子就多加了一句，“最要紧是勤练不缀，先生让我每日早起先写一百个大字再给母亲请安，五姐若是有心，也可以试试。”

    五娘子若有所思，淡淡地嗯了一声。

" O  E1 @5 t5 x0 L    进了正院，她们各自回房，白露已经打点好了中饭，七娘子吃完了，白露便开了匣子，拿出一个银锭绞成几块。
, Y0 p- m$ c' [, d3 J
( x* R# @) {( k0 c' q    “七娘子来了，正院就添了一口饭，倒是要给厨房一些甜头。”她低眉顺眼的解释。
9 B. R$ N  J4 e. |; D
    七娘子沉吟片刻，“二姐与五姐，也时常有银子过去？”

    “二娘子倒还好，五娘子常常惦记着吃些时令鲜蔬、宫廷点心。但凡是单独传话出来叫小厨房做的，都有赏钱。”白露回答。

    看来给小厨房打赏，是定例了。七娘子点了头，该花的，不能省。

    白露走了没多久，就带了一盘点心回来，放到桌上带着笑对七娘子说，“新出炉的梅花饼，小厨房才做得的。姑娘尝尝？”她知道七娘子在南偏院，很少吃到这么名贵的点心。
( C. s, g/ G9 s0 `3 T
    七娘子笑了笑，正要说话，立春进了屋子。
  d3 u9 s4 a+ U6 q9 _/ m* m
( P8 M, f7 a1 a3 R; I- p    “太太请七娘子过去说话。”她笑盈盈地说。

    七娘子忙起身。

8 j6 d: x  k! U5 Y  t5 D    “太太还说了，请七娘子换上九哥的衣裳。”立春赶忙又加了一句。

    七娘子和白露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