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岁月：王新瑛《生活的琴弦》朗诵 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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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琴弦》

作者：王新瑛

立冬后的日子，北方的天气一天天寒冷起来，河川上冻，万物凋零，辛劳了一年的农人们，一边趁着这段时间休整，一边归置生活所需。地处甘肃东南部的陇南，不少地方的人们也开始酝酿着冬日的必须事项——制作手工挂面。过去，由于经济的困顿和艰难，在康县、西和、成县、徽县等地的农村，人们会在春节之前制作手工挂面，用来满足过年期间走亲访友的需要。每年的隆冬季节，有点余粮的人家开始选麦子、淘洗、晾晒、磨面，把最好的麦子磨成面粉，挂成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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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二开始，人们背上一背篓挂面走村串巷，甚至翻山越岭去给亲戚朋友拜年，人与人之间千丝万缕的情感也被一把把、一根根挂面连接起来。这样的习俗从正月初二，一直持续到正月十六，这期间，平时难得走动的亲戚得以围着炉火嘘长问短，问候老人，闲聊收成，或者议论一年中家里是否添家进口，是否养了牲畜，是否盖了新房……清冷的日子，在一把把挂面的扭结下，家家户户屋脊上飘着袅袅炊烟，阡陌小路多了人们走动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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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父亲从播种麦子开始，就会选择一块最好的土地，种上从姑姑家专门换来的小麦种子，他说那个品种的麦子最适合挂挂面。从麦苗出土、抽穗、扬花、灌浆，父亲都会隔三岔五去地里看看，他随身带着一把镰刀，及时割掉地埂坎边的野草，按农时给麦子施肥、除草、打农药，就像记住我们每个孩子的生日一样准确无误。父亲满是老茧的大手抚摸着颗粒渐满的麦穗，就像深情款款地望着我们一天天成长，金黄的麦浪迎迓着父亲满意的微笑，又经他的手去收割、筛捡、晾晒，再背到几里路外的水磨坊磨成面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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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灯时分，父亲把家里那口最大的毛边锅放到架子上，把磨来的面粉倒进锅里，取出一杆老秤称了一些盐，兑上一定比例的温水不断搅拌，让颗粒的食盐逐渐融入水中，等到水和盐均匀融合后，左手浇水右手拌面。父亲说，挂面的好坏全靠和面，面和的好坏盐水比例是关键，盐加得多了，和出的面会过硬，不易拉细；盐少了，面会太软，容易扯断……等面揉得既筋道又软硬适中时，给和好的面盖上厚厚的棉被，这种发酵的过程就叫醒面。通常这个时候，父亲就会擦掉额头细密的汗珠，坐下来煮上一罐罐罐茶，一边烤火，一边悠闲地抽烟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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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喝得差不多时，父亲估计面醒好了，就从面团上掐下一块给我，让我揉成饼状放进火塘的热灰里去烧。缺衣少食的年代，一块面饼，也能烤出生活的香甜。从火灰里掏出烤得既焦黄又鼓胀的面饼，吹去灰尘，挤出蒸汽，放到嘴里咬嚼，那种带着咸味儿、溢满麦香的幸福与满足，直到今天想起，仍然让人觉得是那样的温馨与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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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了，只有父亲把醒好的面码放到案板上的声音穿透越来越深的夜。他把那些面揉搓成胳膊粗的圆棒儿，一圈一圈盘到毛边锅里，盖上棉被，再一次醒面，又接着喝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再把醒好的粗条倒成二条，最后一遍倒成的三条有指头般粗细，盘入毛边锅继续醒面。这时，终使我有千般的心思想陪着父亲，却也无法抗拒瞌睡的侵袭，我一遍又一遍打着盹，一次又一次睁开惺忪的睡眼，一团面还在父亲的手里神奇地变换，我却不知不觉被夜的纵深拉进温柔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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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斑驳的光影落在炕沿上，隐隐约约就像神秘的甲骨文字。父亲已经和村里来帮忙的小伙儿把面架子抬到了院子里。天气晴好，没有风，这样的天气最适宜挂挂面。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父亲已经把盘在锅里的三条面交叉绕在两根平行放置的一指粗的竹棍上。面绕好后，依次平行摆放进面窖里，面窖上面盖上厚厚的草帘和棉被保温。隔一段时间，把面窖里醒过的面取出来开面，也就是拽住竹棍的两头均匀拉扯，再把它们放回面窖中，继续醒面。

等大家喝完早茶，阳光也均匀地照到了院子里。父亲将面窖里的面小心翼翼地挪到院子里，踩上凳子把竹棍一端插在高高的面架子上，帮忙的人攥住另一头竹棍慢慢往下拽，父亲再从上面用两根长点儿的竹棍划开面，让面条均匀受力、互不粘连。如此，手工挂面的整个程序差不多才算完成。安静的农家小院儿，成排的挂面细细的、长长的，在阳光的照耀下银光闪闪，若有微风掠过，它们便会轻轻摆动，宛如拨动的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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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架子上的挂面已经完全晒干，父亲把它们款款卸下，按照需要的规格裁切、绑把儿，再缠上麻纸。一把把包装好的挂面整整齐齐摞在面柜上，父亲慢条斯理地点上烟，眼里掠过一丝欣慰和喜悦，之前的辛苦与忙碌，早已让他揉搓在时光深处，无从去找寻了。日子过得并不宽裕，但在父亲的精心打理下，从来没有因为缺衣少穿而让我们觉得艰难。那个年代的陇南农村，物资匮乏是现在的年轻人无法想象的，一把手工挂面，便是当时拜年的最好礼品，胜过如今任何包装精美的礼品盒。

小时候，提着父亲做的挂面去给亲戚拜年，是我最有面子的一件事情，因为不但能够显示父亲的手艺，还能挣到零零碎碎的盘缠。往往进了亲戚的家门还没坐稳，就抬起屁股要赶去下一家了，主人跑到院子里连拉带扯，赶紧塞给我一两毛钱的压岁钱。一毛、两毛、五毛钱，压岁钱越积越多，挂面也随着过年的日子越来越少。父亲自认为他做的挂面是村里最好的，为了保证给每家亲戚都能送到，他从一开始就不让家里人吃那些挂面。我们能够吃到的，是从面棍子上剥下来的边角废料，只有等到走完最后一家亲戚，如果挂面还有剩余，家里人才能享用。

怀念，像荒原里踽踽独行的梦，总是游离在遥远的世界。那日，走进永宁郭平村，看见这个不大的村子家家户户都在制作手工挂面。如今，这些挂面已经贴上商品的标签进入商场、超市，也有不放心去超市的人，他们几经打听，亲自开着车来农家院子买挂面。我一边拍照，一边询问制作挂面的过程，暖暖的冬阳拥着我，也拥着宛若琴弦的一架架挂面。多少年来，不论时光怎样变迁，手工挂面的制作过程依然那样繁杂，依然那样耗时和费力。当我回首那些随着时光远去的日子，儿时的乡村和小路，袅袅的炊烟，父亲的手艺，都是我生活状态下那片被星辰照亮的暖角。喜欢吃面，这种基因里一直延续的喜好，绝对不仅仅只是生活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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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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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9 |, F) ?0 J( [/ G5 h" {王  新  瑛

甘肃陇南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理事，甘肃省摄影家协会会员。供职于甘肃省徽县文联。有小说、散文、诗歌见于《文艺报》《中国艺术报》《飞天》《散文诗》《中国散文家》《甘肃日报》等报刊杂志；摄影作品多次参展并获奖。著有散文集:《心雨》、《行走的影子》、《素影流年》。

朗 诵 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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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    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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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广播电视台新闻广播主播， 2012年获得全国金话筒奖；2010年被评为天津广播电视台十佳播音员；2008年全国纪实小说大赛中获得一等奖、最佳演播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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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 期 制 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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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级编辑，第五届全国广播电视“百优理论人才”获得者，中宣部、教育部“千人计划”入选专家。曾受邀在多所高校讲授广播课程多年，出版多本专著、广播专业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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