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姿势优雅地融入白人社会？（我在美国亲历的那些种族歧视） ...

一部讲述来自台湾的第一代移民融入纯白州生活的剧，各种讽刺华裔的梗，简直笑屎我了，但是笑完之后，我又觉得哪里不对。

本文授权转载自公众号萨帝（sadistory），作者萨蒂，前基金经理，现自由撰稿 人，不妄语、不绮语、纯干货的恋爱经验分享。

最近喜欢上了Ali Wong，然后顺藤摸瓜看了她编剧的《初来乍到》（Fresh off the boat) 。这讲述来自台湾的第一代移民融入纯白州生活的剧，各种讽刺华裔的梗，简直笑屎我了，但是笑完之后，我又觉得哪里不对。

这部剧里的白人太过于nice了，第一代移民融入得也太顺。除了第一集大儿子在学校被小黑孩儿叫作“chink”以外，里面白人各种傻白甜。而从我自己经历来看，白人哪有那么nice，融入哪有那么容易。

第一代移民在剧中父母那个年龄，英语还说不利索呢，哪可能融入到他们那个程度。事实上，大部分第一代移民，终其一生都在华人的小圈子里转。别说第一代移民，就是第二代、第三代都还会遭遇“玻璃墙”。

这才是美国的现实。

原作者Eddie Huang也说，从第二集开始，完全看不出自己的生活了。观众觉得好笑，但对他来说都是辛酸。

《Fresh off the boat》总体来说是一部美国主旋律电影。迎合的是美国精英群体对他们种族大融合的自我意淫。全片都响着“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家亲，五十六个兄弟姐妹是一家……”这样的画外音（我脑播的背景音乐）。

但是从这次大选我们就可以看出，美国绝对不是精英阶层对外宣传的种族大熔炉，反而少数族裔和白人社群出现前所未有的分裂。各族群完全平等的移民国家是精英阶层的想象。

实际情况却是美国从来都是新教白人移民为主的移民国家，不是你亚非拉裔的移民国家。

▌ 白人发射的侮辱

我刚去美国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学校里。我们学校在Ithaca，是个白人为主的山中小镇，风景怡人的世外桃源。

这里的白人大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高级知识分子，还有出身于美国中上产家庭的学霸小孩儿，我从未受到半点种族歧视。

在这种高度教育化的精英群体中，即使他们心里歧视你，也不会表露出来半点。所以我在这里度过了非常平静祥和的学生生涯。

我和几个白人室友合住，他们对我生活上各种帮助，学习上各种照顾：带我去超市、逛跳蚤市场，教我怎么买便宜东西，怎么除美国蚊子。在我煎炸烹炒中国菜时，默默用湿毛巾盖上防火警报……

他们确实和《Fresh off the boat》中的傻白甜老外一模一样。

我一直以为所有美国白人都这样，直到寒假去亲戚家过圣诞。亲戚住在西雅图三小时车程的郊外，是个纯白小村庄。

一天我实在憋得难受就自己一个人出去转转。走到一个大型shopping mall（购物中心）时候，看见门口麇集了百十来号儿半大孩子。他们从小学的到高中的都有，看上去都又高又壮，打打闹闹叽叽喳喳连成一片。

我从中穿过时，他们突然停住一切活动，用一种随时准备好向我发射侮辱的眼神注视着我。当我走过几个看起来像是孩子王的高大男孩儿时，他们把一个大胖子推到我身上。那个大胖子有好几百斤重，差点把我撞倒了。

当天晚上睡到半夜，我接到了一个骚扰电话。拿起听筒听见有人说：“看窗外，看窗外……”  窗外一片漆黑，只有西雅图方向刮来的阴风阵阵。然后就有敲窗户的声音，我以为是闹鬼了，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后来慢慢听清楚外面是人的声音，在说"Asian（亚洲人） ……”

大致是些恐吓亚裔的话。

工作后我到了纽约。纽约是个大杂烩，我天天跟各种亚裔混在一起，觉得生活歌舞升平。但总有不和谐音提醒你现实到底是怎样。

有次在journal square的城铁出站的电梯上，一个白女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用pizza box（匹萨饼外包装盒子）捅我。一开始我以为是太挤了，后来发现她是故意的。她边捅还边跟她男朋友嘀嘀咕咕一些侮辱亚裔的话。

于是我回头小声说：“don't touch my ass with your pizza box."(不要用你的披萨盒子捅我了）。结果这个白女就像发疯一样骂起来了，大概是说亚洲女生都是yellow cab （黄色出租车，黄种女孩儿谁都能上的意思）……

我这辈子的脏话在那几分钟内听完了……

小时候所受的爱国主义教育在那个时刻突然爆发出了力量，我跟那白女打起来了。最后那个白男把我们拉开。在我大步流星走掉时，我听见那个白女大吼一声："go back to your home country, you Japanese bitch!" 听到这话，我竟然噗嗤一下笑出来了。

我低头一看，自己手中大包小包提着好几个袋子，上面赫然印着：Uniqlo（优衣库）。我因为手提日本牌子的包装袋，成功甩锅给日本人了。不过也许，最一开始她的挑衅根本就是冲着日本人来的。

很多亚洲男孩子都会学一些空手道什么的防身。

因为暴力侵犯对亚裔男生来说是潜在危险。我的一个半路ABC同事，说他刚来美国的时候，在一个比较差的社区上初中。

冬天他去上学，就有黑人小孩儿朝他扔雪球。但是那个雪球一打过来，鼻子就流血了。原来里面包着的是煤球、石头。他也不敢跟父母说，怕爸妈心里难受，结果就好几个月不去上学……

我还有一个同事，嫁了德国人，生了漂亮的混血宝宝。她给我讲在她居住的社区，高大的白人孩子会把她的小孩儿从秋千上推下来说：“you are ugly.(你好丑）” 在我们眼里漂亮的混血宝宝，在白人眼里并不好看。

当那些白人孩子看到我的同事的时候会说：“your nanny comes." （你的保姆来了）。他们觉得亚裔女人只可能是佣人。一般大人都会巧妙地隐藏自己种族歧视的阴暗想法。

但孩子不懂，他们会赤裸裸地把从父母那里听到的偏见化为暴力行动施加在小伙伴儿身上。

其实自己被歧视都无所谓，最难受的是眼看着自己的同胞受歧视。

有一次我爸爸的一个朋友帮我搬家。新公寓门口是个消防站，不能停车。本来我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箱子的时候还好，白男消防员跟我有说有笑，也没提不能停车的事儿。

结果叔叔一出现，那几个消防员就大吼大叫地教训他，让他把车开走。他们原话是：“你敢停在这里，我们就开消防车把你的车碾碎。” 叔叔点头哈腰说着好话走了。

我看着叔叔急急慌慌逃走的背影，整个人都不好了。叔叔以前在国内是受人尊敬的公职人员，在美国也是富裕的中产，这样被人训成三孙子估计这辈子也没几次……

我刚到美国的时候，去华尔街拜见一位业界大牛。然而我和他在一个小会议室聊了几句，一个高大白女进来说会议室被预定了。

那个白女态度差极了，可以说是用命令口吻轰他出去。简直就像城管轰小贩一样，我当时就震惊了。不过那位业界大牛什么也没说，唯唯诺诺地带着我出去了。

震惊之余，我不禁心想：业务再牛有什么用，一个admin都敢这样训你！而这样的男人，在国内会被捧上天的。

▌ 被华裔种族歧视是啥感受？

更让我心痛的是来自华人内部的排斥。如果说白人的排斥和歧视是我做好充分心理准备的，来自自己同胞的歧视却让我猝不及防。

我在摩根大通做夏季实习生的时候，整个intern class（大机构每年的intern就像学校一样，会编成一个年级，在一起统一培训，组织活动等等）有上百人吧，但只有两三个亚裔面孔，而我是唯一一个中国大陆留学生。

在课间自由社交的时候我落了单。我看见有个中国男生也落单，就径直走过去。可他看见我就跟躲瘟疫似的说：“我两岁就来美国了，中国跟我没啥关系，我对中国一无所知。”

我心想：我就这么给你丢人吗？我是脸上有脏东西，还是穿得土了？

他长得圆圆乎乎，带个眼镜，一看就是大陆那种读书很好的男生。他说他父母都是中国人，他出生在中国，两岁来的美国。

他是U penn的本科生，可白人无一例外地都不理他，但他还嫌弃我这个唯一同胞。嫌弃到我还没有开口他就要急匆匆撇清跟中国的关系，自卑到不愿意让其它白人看见他和我在说话。

他逃避着我就像逃避着中国标签儿一样。

我一个ABC朋友评价得好，说有些香蕉人恨不得用油漆把自己刷成白的。他们极力排斥你，实际上是在排斥自己身上的中国部分。

一个夏天下来，这个男孩子并没有融入intern class，他一个朋友都没有交到。到实习结束，他依旧那么孤零零。他所仰视的白人，他所厌弃的同胞，无一例外地讨厌他。一个极力逃避who you are（自我身份）的人，必定难以得到别人的尊敬。

还有一次，我去哥伦比亚大学参加Asian Ivy Picnic（亚洲常青藤学生野餐会）。我坐错了桌子，坐到一桌ABA中。自我介绍的时候，有人说自己是ABJ，有人说是ABK，有人说自己是ABHK……

吃饭的时候他们全程ignore我（当空气），完全没人把我当老乡。他们拍照片，我无处可躲，那个拍照的人就一点一点把我生生把挪出了镜头框。

后来我终于找到合适的契机换了桌子，结束了这场痛苦的午餐。我和一群亚洲来的留学生，半路ABHK在一起度过了剩余的美好下午时光。原来留学生跟留学生一起玩儿，ABA跟ABA一起玩儿，美国真是个种族大熔炉！

▌ 文化不同，何必强融

我离开学校以后，开始有了融入白人社会的巨大压力和愿望。为了和华尔街的白男有话说，我看super ball， 努力背下报纸上体育版的各种生词。我还去看yankee的比赛。棒球赛都又臭又长，我看得如坐针毡。

但美国同事邀请我时，我还是掐大腿咬着后槽牙跟着去了。他们欢呼的时候，我就挤出笑容跟着假High。

美国所有的节日，我过得比美国人还起劲儿。

万圣节提前一个月就做costume（服装，类似于cosplay)，还去参加纽约大游行。St. Patrick's Day的时候，我也穿一身儿绿去喝啤酒。

国庆日的时候，我去看焰火。感恩节我提前好几个小时下楼占位子，看Macy's的大游行。总之，是使出吃屎的劲儿去融入。

但是这些活动，我并不能够真正地兴奋起来，更像是伪装高潮。

有人说不能融入是因为英语不够好，我只能呵呵。

觉得打个喷嚏会说excuse me, 出了糗第一反应是ooooops，生气了会说个what the fuck，这就是融入？太天真了！

不是语言问题，是没有话题啊！听的歌，追的星都不同，没有共同经历，没有相似文化，聊什么？英语再好有什么用？

我看过一个和我同龄的华裔女生写的文章。她说她出生在美国，是标准ABC。她的英语流利得和美国本土白人一样，但是当他的白人小伙伴儿热烈讲述他们父母年轻时做嬉皮士的经历，她却只能讲自己父母上山下乡当知青的故事。每当这个时候，她就觉得自己仍是一个异乡人。

08年麦凯恩和奥巴马选总统，美国人议论得热火朝天。我插话评论了一下Sarah Palin（麦凯恩的竞选伙伴）, 结果一桌子美国人以一种“这里面有你什么事儿”的眼光看着我。然后一个白人发言，但其实他就是把我刚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而已，大家却巴掌拍烂。

《人类简史》中说：是文化，把人们紧密团结在一起。而语言，只是文化的载体而已，并不是文化本身。文化的本质，是一种由相似经历所造就的价值观。美国的核心价值观，依然是早期新教徒白人移民的凶悍、勤奋、务实、吃苦耐劳的精神。

反而犹太人意外地和中国人特别对脾气：一样爱省钱，一样妻管严，一样喜欢把孩子弄（neng）死在起跑线上……

还有人说融不进去是因为胸怀不够大。问题是你够大，别人不大啊。相融得双方都open-minded（心态开放）啊！

但美国的好处在于，即使你融不进去，仍可以活下去。事实上，意大利人，犹太人，拉美人，黑人，亚裔，自始至终都没有完全融入，而是在美国建立起自己种族的亚文化。

文化不同，不能强融。大家都看清了这点，心安理得的各玩儿各的。

现在正值圣诞季，留在美国的同学纷纷回国探亲。她们现在在美国的日子都很安逸——在大机构上班，生几个孩子，买了房子。而对于融入白人社会这件事，大家都看开了，也早放弃了。

她们说，跟白人同事的关系就是工作时一起干活儿，下了班各过各的。反正能合作就行，不一定非要能玩儿到一起去。回想起当年我们使出吃屎的劲儿去融入的事情，大家都笑死了。现在再看真是毫无必要。

美国的包容性并不体现在所有种族都水乳交融成“天下一家亲”，而是我们虽然各不相同，但谁也不用强奸自己去适应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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