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业（四）

（接上文）

回原公司上班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我的除汞技术专利权转让给公司。 我知道，今生今世我再没有机会自己开发这个技术，与其让它默默地躺在专利局，不如转让给有机会让它重见天日的主人。

接下来，我还是做原来的工作，微污染控制产品的开发。 对我来说，这是轻车驾熟、得心应手的事情。 开组会时，每每讨论到一个问题，我就会习惯性地想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再一想，嘿，许多问题不用我管，我只要耕耘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行了。 真是轻松呀！ 在这之前，来美二十多年，我基本上都是一周工作六天，不管是当学生，博士后，公司上班，还是创业。 现在，不再需要一周工作六天了，每周多出一天来休息。

俗话说，温饱思淫欲，我说，空闲想娱乐。 有了空闲时间，脑子就开始折腾，就想到哪儿去找点乐子。 在美国，有个华人留学生办的网站，叫西恩地（CND.org），主要贴些留学生自己写的文章，我挺喜欢的，浏览了许多年了。 这时我就想，自己小时候文章写的也不错的，经常受到小学老师表扬，要不我也来试一试？ 于是就试着写，写了送给西恩地，竟然给贴出来了。 不光贴出来了，还有网友开线评论。 于是自己大受鼓舞，常常写些故乡回忆和留美生活的文章，贴出来后，跟热心网友在西恩地互动，其乐无穷，乐此不疲。

日子就这么悠悠地过着，有滋有味的。 过了两三年，公司另一部门的头儿，他们是做工业污染控制产品的，来找我，说他们看了我的除汞专利，觉得挺好的，想开发开放，问我有没有兴趣参加。 他说，他的想法是组织三五个人，用“空余时间”悄悄地搞，也就是说，日常的本职工作还是要做的，有空时搞一下除汞技术。 这正合我意，我不想全职搞除汞技术，我知道我的责任心太重，全职搞的话，身心投入太多，要是失败了，感情负担太大，受不了。

于是，我就和两三个工程师开始做除汞技术开发。 因为头儿想“悄悄地搞”， 不想跟外界合作，所以一切都是我们自己亲自做。 我们联系了电厂，去那儿做实验。 第一次去，才知道是要上到近百米高的烟囱上，才能取得电厂尾气，原来以为坐在实验室里，尾气用长管子通进来就可以了。 上烟囱的电梯造在一个钢铁支架上，看上去摇摇欲坠的。 电梯像只甲壳虫，小得进两个人就要肚子贴肚子。电梯内有个告示，说电梯可能会出故障，上烟囱时请带上食物和小便桶，以至每次进电梯，我都战战兢兢，生怕出事。 我有恐高症，上到烟囱后，往往就找地方一屁股坐下，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朝地面看，许多事情都让别人去做。 等到上上下下烟囱许多次，才慢慢习惯起来，不再那么害怕。

这样陆陆续续做了有两年时间，做出的结果，却不尽人意，有些好、有些差，非常的不确定。 主要原因是我们几个人都没有经验，特别是汞蒸气浓度测量的经验。 电厂的汞蒸气浓度相当低，很难精确测量。 后来开会讨论这个项目，有人提出是不是放弃算了。 既然要放弃，我就提议，是不是跟有经验的公司合作合作，看看能不能取得确切的实验结果。 头儿同意了我的建议，说再努力一次，看看结果再做决定。

于是，我又想到“电能研究院”的张博士，就跟他联系。 张博士当初就为我们无法做电厂中试、大试而惋惜。 四五年后，听到除汞项目起死回生，非常高兴，很愿意帮忙。 这一次，他帮我们联系了一家工程服务公司，有做电厂尾气除汞的经验。 这个工程公司就帮我们从实验室的试验做起，一直做到电厂的实地试验。 做了一年多，所有的结果都非常的好。

有了工程公司的试验结果，公司进行了一系列的论证和讨论，决定正式上马这个除汞项目。 一下子，公司组织起一个庞大的产品开发队伍，有科学家，工程师，技术员，实验员，市场经理，等等参加。 大公司财大气粗，觉得有潜力的项目，马上投入充足的人力物力。 相比可怜的小闯研公司，有时为了五斗米都要折腰的，哪有这样的条件。 项目的头儿邀请我全职参加这个产品的开发，我还是推辞了，说还是保留现状吧，用我“空余时间”参与除汞项目。 我还是担心要是项目失败，感情负担太大受不了。

人多力量大，项目的进程从此一日千里。 在这之前，项目的所有进程状况、试验结果、未来工作计划，等等，我都了如指掌。 现在，我只做项目的一小部分，只见自己的树木，无法看见整个森林。 整个项目的进展，不再在自己的掌控之内。 在项目的进程中，也出现过许许多多的难题，有些难题甚至是看起来无法逾越的。 但是，整个除汞项目，像个小孩一样，虽有磕磕碰碰，还是一天天地在健康成长。 终于，在项目正式上马三四年以后，除汞产品成功上市了，第一年就卖出了许多套装置。

虽然现在的除汞产品，和我当初想象的那个完美的产品有距离，但我还是相当欣慰了，毕竟，最初它是我发现的孩子，是我一步一步看着它“长大”的。 从有技术想法开始，风风雨雨走过了十多年时间，现在，它终于走向市场，在一些电厂里默默地清除着汞蒸汽，为造福人类起些作用。 人生事业几十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我欣慰的呢？

年过五十，我的“事业”也就尘艾落定了，今生今世不会有太大的变数。 回头看看，在美国的三十多年，除了那次辞职出来办公司，我所有的事业轨迹，都不是我所主动选择的，都是外界一步一步地推着我向前。 之所以今天对自己的“事业”还算满意，并非自己规划得有多好，主要是靠“努力”俩字。 有时，儿子跟我谈有关人生、事业方面的问题，我都会说，人生规划、事业规划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把眼前的事情做好，你若认真做事，认真做人，各种机会的大门会主动为你打开的。

这些是我的“事业”故事和感悟。

作者小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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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规划、事业规划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把眼前的事情做好，你若认真做事，认真做人，各种机会的大门会主动为你打开的

好故事，都看完了，是你自己的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