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去的路有一段平缓的坡,坡上凸起的地方,就是当年那座庙。自打我记事那天起,就没见里面供奉过神佛,也没有人去上过香、许过愿,或许是神仙有先知,他们没等文化大革命洗礼,就都纷纷离去了。
% P# [0 Q& e" {$ u# O# K* X大庙斜对面是一家茶铺,里面有两座热水锅炉,每个都两围多粗、一丈来高。炉身有一个方形的炉门,两只缠着粗布的水龙头,还附着一根玻璃管儿,里面的水位随着水温变化起伏。当水开的时候,炉笛发出刺耳的叫声……
炉笛化作竹笛声,它来自茶铺旁的一处土墙根儿。此时太阳已爬过街对面的屋顶,温暖的阳光照在土墙上。背风向阳的空地里,稀稀拉拉坐着十来个老头儿。靠近茶铺这边放着一张八仙桌子,桌子上是一个蓝布茶壶套,茶壶上有两只磨亮的铜提手。桌子上摆着几只蓝花茶碗,碗里水的色泽和深浅不一,旁边还撂着一把古香古色的京胡。桌旁有两把高背座椅,一边儿坐着茶铺的主人。他已年逾古稀,生得慈眉善目、鹤须童颜,一副活佛的模样。另一边站着一位个子不高的瘦老头儿,那人红光满面,腰杆溜直,银发白髯,道骨仙风,脚底穿一双圆口的黑布鞋,身着黑色的衣装,疙瘩襻儿的衣襟敞开着,里面露出白布褂。他手搭横笛,笛声吹得十分悠扬,如放牧青山,若魂绕云天。
“好曲儿!”坐椅上的活佛眯着眼赞道。
+ E7 X5 Z- Z, [4 l2 l“谢老佛爷!不行喽,英雄气短啦!”吹笛人自谦。
5 w6 H* Y; D+ a4 H1 w$ n“此曲只应天上有,惹得织女下尘凡。您老若不是神仙下界,那也该是牛郎转世呀!”茶主感慨地说。
9 ~4 z* Q. s' H* H, s$ b那位吹笛人不认字,更不识谱,却不知跟哪位仙人学来的这本事。不管喇叭、唢呐,还是短笛、长箫,只要是带眼儿的、透气儿的,他都能吹出美妙的音儿来,如天籁之声自然而生,随感而发,无宗无名,寻不到来踪去影。
当太阳再次升起,茶铺的土墙根儿依旧暖阳一片、老头儿成堆,只是不见了吹笛人。
' C, L8 D& a* b0 H# W5 @“今儿怎么没见老神仙呐?”茶主问。
“他呀,驾鹤西游喽!”有人答道。
“这么硬棒的人!梦里就让太上老君招去了,说是驾前缺个吹笛童子,修来的福哇!”一位爷调侃地说道。
“阿弥陀佛!人是修行啦,可惜那曲儿也带走了。如果再想听的话,恐怕也得到逍遥宫找他去喽!”老佛爷打起了禅语,遗憾中夹杂着感伤的情绪。
“得,今儿我学回余伯牙,拉段儿‘高山流水’,也算给老神仙送行啦!”茶主说着坐到高靠椅上。
1 ~% R" J2 g m, R4 q他把胡琴儿架在腿上,先调了调弦儿,然后,右手拉开了弓子,左手指自如地搭住弦,微颤着在弦上滑动。琴弦柔荡如汤汤流水,琴声激昂似巍巍高山。忽而如一缕清风抚过水面,绕过山梁,如泣如诉,直上九天。
8 C; X0 K2 c% [5 K5 G2 V; h8 K墙根儿的老头儿有的晃动脑袋,有的脚尖点地,有的闭着眼小声哼响,还有的眼角上渗出了泪……
太阳没过茶铺屋顶,把影子伸到对面的墙上。茶炉的笛声又响起,打水过往的人密了起来。
一位戴圆眼镜的长者,一副老学究的仪态,穿一身退色的灰长褂,手里摆弄一把黑折扇。他侧立在茶桌边,评书故事讲得正酣。
) O$ X, k1 w% g" V1 ? b; I. E“秦叔宝与单全分了路,怕走大路遇着相识的,便抄小路儿走过张家铺。你猜怎么着?刚转出独树岗,就听到背后有人大声喝道……”说到精彩处,他用扇子敲打桌面,引得人们不禁收住脚步、支起耳朵倾听。
6 Y, ~4 B2 P7 e* K: P5 j茶铺的屋脊消逝了最后一抹阳光,街上行人稀了,茶主忙着收拾桌椅、板凳、茶壶、茶套,老头儿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去,土墙根儿的空地留下一片杂乱的脚印,不知谁会把最后的印迹留在这里。
3 L- }4 T! D% l太阳落下了又起,土墙根儿的老人去了又来……
D, k( [: \/ ^* }; X! f+ g而今,土墙根儿的地方依旧阳光一片,却不见了过去的茶铺、桌椅、板凳、茶壶和胡弦儿……没有生命的灰土取代了那些跟着太阳转的老头儿。或许过不了多久,人们会忘记土墙根儿连同它的故事,只有那悠扬的笛声、琴声还会在新河的上空回荡。
5 ], w4 e! c, @1 m滨海新区某企业集团高管。喜好文学创作,作品有长篇小说:《潮起潮落》,散文集:新河旧事等,多年从事民俗历史地方志的研究写作,文学底蕴深厚,文风细腻深沉,富有哲理。尤其散文,杂文读来寓意清新,耐人寻味。
7 R& o$ H o* ~9 N* s! B原名孟建,薇电台首席评论员,滨海电视台主持人,资深编导 ,其主编的大型历史文献片《说滨海》获得2015年度全国城市电视台十佳原创栏目奖。
欢迎光临 北美网备份站 (http://beimeilife.duckdns.org/) | Powered by Discuz! X3.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