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您如何选择都是对的。没人能在伦理道德上批评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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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他突然肚子疼来看病,检查时发现肚子里有什么问题,他的症状一点一点加重,你让他回忆就是帮助他整理这个过程,每次他讲到加重的时候,你就让他停下来,说:“噢,我听到你说又出现了一个什么什么症状,是吗?”病人就会说:“是啊。”在沟通中一点一点地将坏消息暗示和铺垫给他,他也一点点接受。讲到最后,就说出现了什么问题,这样就可以谈了,“那您看了那么长时间的病,前面的大夫都是怎么说的呢?”如果突然告诉他,就有一种落体跳崖的感觉,这和一步一步往下走不一样。我会试探地问:“我大概知道您的情况了,您到这儿来之后我们还会做一些检查,您自己怎么想呢?您愿意了解您的检查结果吗?”
比如说家人都死于癌症,自己又有一个独子,他的恐惧就会出来,他知道自己要不久于人世了,他儿子已经结婚了,就会考虑要不要他儿子要孩子,他会害怕儿子生的孩子也是癌症。在缓和医疗我学到的就是,我们并不能给他答案,但是你只要诱导他把担心和恐惧的问题说出来,他的压力就会减轻很多,让他受到一个真诚的支持,有人愿意陪伴他一起去面对这些困境。我们是不可能帮他做选择的,只要表达这样的意向,对病人就是莫大的支持。
在我们缓和医疗培训的一次演练里,有人扮演护士,去照顾一个50多岁的、腹腔肿瘤转移的病人。病人说:“唉,我想去看我的一个哥哥,他在天津,但是我能不能去啊?”(演练中的)护士没有搭茬,因为不知道怎么搭。换我,我就会说:“你哥哥是怎么回事啊?”就跟他聊家常。接着我会说:“我觉得可以去。我跟你老伴说,我们一起商量商量,这事很重要。但是以你现在的情况坐火车、坐汽车,我觉得你够呛。如果你非去不可,我有个主意,救护车你觉得行吗?”我就是个建议者,首先我尊重他想要看哥哥的愿望,非常理解,而且我是从心里非常积极地想要达成。我提出这个的时候,患者就说:“行啊,救护车行。”
这个演练给出的例子就是,我们不知道在病人心目中什么最重要,但是我们要去探究。不去探究你就什么也不知道。
有的病人说我不想死,我很害怕,缓和医疗的做法是告诉他说:是,我也不想死,要死的时候我也会害怕。而不是跟他说:“你要看淡死亡啊!是吧,死是人生必经的一个阶段,你要正视它。”什么是死亡教育?你凭什么让别人看淡,你经历过死亡吗?所以这里不是教育,其实是一个倾听。以前我们可能会安慰病人说:“你放心,协和这么大的医院,一定会治好的!”但在面对死亡这个话题时,安慰是特别苍白无力的。今天我们会带同理心地引导:“原来你是在害怕,那你能不能说你在害怕些什么?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想让我们去做的?”他会说:“我特别害怕,死的时候是不是会非常痛苦?我是不是会憋死?我是不是会痛死?”我们会以医生和护士的经验,告诉他们一些事实:“你不会憋,你的肺功能很好。”“那我会怎么样?我会痛死吗?”有一个人曾经问我说,我的肚子会不会爆炸?那我们就告诉他,其实不会。爆肯定不会,但有可能会感觉到胀,胀的时候我们可能会用什么样的药,如果还不行,又会用什么样的方法。
比如有个病人是外阴肿瘤转移到腹股沟,腹股沟整个都烂了,都能看得到洞。病人她倒不害怕,她是痛,要止痛药。她是一个大学教授,虽然不是学医的,但知道她那块儿有支动脉,就问了我一个问题:“我这儿会破吗?”我认为她非常严肃地问了我这个问题,我就不能告诉她不要瞎想,让她去逃避。我告诉她,肿瘤确实有可能一下就把动脉侵蚀破。动脉一破,那血一下子就多了。我接着说,如果真的破了的话,那是你的造化,因为那样会很快(离世)。有一天我给同学们讲到这个例子,他们就笑。我说你们笑什么?是我说得不对,还是我说的方式你们接受不了?我把我的反馈告诉你们吧:我把这些告诉病人以后,病人就说,“嗯,我知道了。”非常平静。再后来,过了两三个月,病人去世了,她女儿告诉我,“我妈走了。我妈得病之后受了非常非常多的苦,但我觉得,她真的是一个有造化的人。正如你所说,她真的是那儿出血了,然后没有任何痛苦,非常平静地走了。”所以我说,我们给病人的这些关于死亡的知识,真的是那个时候他们非常需要的。你干嘛不告诉她?如果你有,就告诉她。
很早我就跟她的女儿说,你妈这样走是有可能的。那到那个时候你要做什么?我说你就准备几样颜色比较深的东西,因为医院里的床单都比较浅,那个时候如果到处鲜红,不管家人还是病人看见了都特别恐惧。一旦真的出血,你用深色毛巾去覆盖一下,看上去不那么刺眼。
男:我感觉最近父亲也在抓紧时间……逮着我,就问家里的衣服、钥匙、存折搁哪儿了。以前交待过,现在又让我记下来。
宁:我想你父亲可能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上心,真都记住了。你可以问他,“都搁在这里,这里,我都记下了,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男:嗯,是的。有一天他突然气哼哼地拉住我,咱们家有笔理财是不是都到期两天了?我说是,都办好了呀。他说,那你得跟我说啊!
宁:他可能有点恨得慌,觉得自己做不了什么的那种感觉。
男:宁大夫,还有一件事,我感觉我想错了。原本我以为,我父亲能挺到今年11、12月,没什么问题,甚至能到元旦。但现在看到癌细胞发展这么快,我想问您,会不会很快……
宁:那我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要问到这个“快”的问题?
男(哽咽):您说过我爸的病情,我也跟他交底了,也跟我妈说了。我以为自己不会慌张,以为后面就没事了。可我发现……
宁:你还是很舍不得……
男:我挺怕这一天的,我更怕他突然昏迷、咳血,走得很突然……
宁:嗯,如果让我给一个明确的数字,这很难。但我宁愿把这个时间想得短一点,如果明天是最后一天,那咱们今天怎么过?这样我们会赢得很多天,而不是每天惶惶不可终日。我们不去猜测。今天你去看了他,明天你去倾听他,多陪陪他就行,这样不会遗憾。你的不舍,是很正常的。不用害怕。你妈妈现在怎么样?
男:我妈,还好。但我觉得我爸好像对我妈的照顾有点不信任,老是冲她嚷嚷。我妈本来身体也不太好,已经尽了她最大的努力。
宁:你妈是不是你爸爸一直以来最安全的一个发泄对象?
男:是的。
宁:那你也需要安慰下你妈妈。她本来就不舍,再加上委屈,那就更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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