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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重生]《吉时医到》作者:云霓(未完结)

2016-12-20 05:29| 发布者: 北美生活网| 查看: 773| 评论: 383|原作者: 慕然回首

摘要: 【文案】 从前,杨茉兰爱着常亦宁,为他倾其所有,却委屈做了妾室又难产而死。 而今,现代内科医生杨茉回到杨茉兰的人生,注定凄苦的人生将从此绚烂、耀眼多姿多彩,得天独厚的现代经历,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一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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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从前,杨茉兰爱着常亦宁,为他倾其所有,却委屈做了妾室又难产而死。

而今,现代内科医生杨茉回到杨茉兰的人生,注定凄苦的人生将从此绚烂、耀眼多姿多彩,得天独厚的现代经历,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一败涂地。

从前所托非人,而今被谁生死相许。

他将蝴蝶发笄别于袖口,被人耻笑儿女情长。

朝堂之上,万千兵马之中,他又在耻笑谁。

生恒爱之,生恒敬之,吾往也。

★★职业简介:现代内科医生在古代。

PS:喜欢家斗、美男、医生文、悬疑风的同学不要错过哈

【书评】:

这书的女主是穿越的,也是重生的。上辈子她嫁给过常五爷为妾,过得很悽惨。后来投胎到现代是个医生,又穿越回古代,重生到原主的身上,老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开始利用医术翻盘。小说中提到了很多病例,刚开始我还细看,后来看到就快进,只要知道女主遇到困难,没有放弃,最后解决了就好了,很偷懒是不是。可我还是很佩服女主的勇气的。她本是个家中已经倾覆的罪臣之女,被奶奶在临终时托付给了自己的姐姐,也就是女主的姨祖母,两家早有婚约,女主的奶奶怕女主过不好给了很多的嫁妆。因为女主上辈子经历过常家的一切,知道姨祖母和常大太太对自己都是虚情假意,于是就谋划着一步步走出常家,夺回自己的嫁妆。

如果只是这样,女主也只是宅斗的高手,但她有更可敬的地方,就是对医学的执着。当医生,利用医术治病救人在早期确实是帮助她摆脱常家的手段,但越到后面,女主越以弘扬医术为己任,她眼光开阔,从来没有拘泥于一家一派,所有的救治方法她都愿意拿出来与其他医生讨论、改进,只是为了救治更多的患者。一个女人独自坐堂看诊还是非常被社会所不容的,更何况女主要用到很多外科技术,抛膛破肚的事在当时怎么可能被接受?但女主硬是坚持着让郎中们从看热闹、讽刺,到加入进来一起出主意、想办法,真可算的上志向高远的奇女子了。

书中的男主也很不错。但我怀疑在一开始写书时作者没确定男主是谁,所以对常亦宁和董昭的描写也很容易让人误会。董昭是个很不错的男配,如果女主跟他也会过的很好,当然男主也很好。男主是位一直被皇帝忌惮的王爷,因为身有恶疾所以一直对医学非常用心。他对女主可以说是从世界观上都认同了,所以才能接受她的与众不同,才能处处为她着想。

文中的皇帝也很有意思,成天醉心于炼丹、成仙,但也不傻,大事上还是挺有算计的,偶尔还玩点帝王心术,可就是聪明不放在正地方。我倒很愿意看到男主当皇帝,这个皇上专心去炼丹。至于刘太傅和他的女儿,真真让人恶心,阴谋算计了那么多人,最后还没被揭穿。我总觉得这书还没写完似的,比如说刘太傅是不是常老太太的儿子之类,我感觉常老太太弄错了,但最后也没说。很多地方都没有交待清楚就结束了,有点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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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动

握手

鲜花

漂亮

同情

鸡蛋

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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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然回首 2016-12-17 19:39
人物表之杨家:
  
  故事开始是中通24年

  杨家祖上杏林,传家三代到太医院院使,子嗣凋零

  杨老太太邱氏63岁,25岁生杨秉政

  杨大老爷杨秉政,官拜安庆府知府,中通八年中了探花,中探花时22岁,五年无子,如今38岁

  杨大太太张氏,随杨秉政自缢身亡,14岁嫁给杨秉政,30岁

  大小姐杨茉兰,11岁,系姨娘陆氏所生,记在正室名下

第一章 生死

  花墙里藏着一所院子,小小的三间院落,走廊下却站满了下人,一扇软帘被掀起来,满手鲜血的稳婆面目苍白地疾走出去。

  杨茉兰听到稳婆颤抖着说:“姨奶奶难产,想要见五爷。”

  接着是常老夫人哽咽的声音,“再去想想法子,这孩子……我妹妹将她托付给我……她才小小的年纪……”

  杨茉兰心中一紧,自从来到常家,她就将常老夫人当做亲祖母一样看待,若是此时她能在老夫人身边,一定劝老夫人不要伤心。

  不要伤心,这都是她的命。

  她命不好,怪不得旁人。

  身边还有稳婆催促,“姨奶奶,您再用用力。”

  她已经拼尽了全力,可是命运总是和她开玩笑,最关键的时刻给她重重一击。杨茉兰觉得很累,眼皮上似是坠了石块,怎么也睁不开。

  依稀想起小时候,父亲让下人在后院搭了个秋千,旁边种着几株大玉兰花,远远看去开的朦胧如同刚落下的雪片。

  乳母将秋千荡起来,母亲在旁边喊,“小心点,小心点。”

  她笑着,正想要乳母摘几朵垂丝海棠给她戴,转过头就看到了常五,常亦宁,秋千飞高了些,阳光正好刺进她的眼睛,她眯起来隔着阳光瞧他。

  他整个人闪闪熠熠,色彩斑斓,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有见到更漂亮的人。

  她一下子耳朵轰鸣,连乳娘的声音都远了。

  呜呜呜,呜呜呜,如同她现在心酸的哭泣声。

  那时候是美好的,只是每次回想起来心境都不同,如今就剩下伤心。她害怕,慌乱,因为要离他远去,她这辈子守着他,等着他,现在却要离开他。

  现在她才明白,他就是那天照在她脸上的那道阳光。

  杨茉兰抬起手臂,拼命地喊着,“亦宁,亦宁……”

  身体是撕裂的疼痛,可是她依旧在支撑。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被挽起来,耳边传来温和的声音,“别着急,按稳婆说的做。”

  杨茉兰睁开眼睛四处看,屋子里的下人已经退了出去,只有两个稳婆和常亦宁在守着她。

  常亦宁的面容紧绷着,声音却难得的柔和,“养养神,再用力,稳婆说已经差不多了。”

  她心底升起一丝希望,却依旧感觉不到身上的力气,只觉得下身如同泡在冰水里,说不出的刺痛、冰冷,杨茉兰嘴唇开合着,“我要生下孩子,将来……将来……你待他好好的……我也想……我也想……”五夫人心肠狠毒,要不是被赐婚,老夫人如何也不肯答应这门亲事,本来该名正言顺嫁进常家的人该是她。

  话虽然没说全,常亦宁却能听明白。

  常亦宁垂下眼睛,拉着她的手,“好,我答应你。”

  杨茉兰欣喜地去握常亦宁的手,她嘴角微翘,脸上流露出恬静的笑容。小时候他看到喜欢的东西,他的眼角会泛出细细的笑纹,经过了时间的沉淀,那细小的纹理却消失干净,变成了得体的神情,当他欢喜的时候她却还能看到,他眼睛里住着的那个小孩子一如从前地对她笑着。

  稳婆这时候上前,“五爷该出去了。”

  常亦宁起身离开,杨茉兰慌乱地去看常亦宁,可她的眼睛被汗水黏住,怎么也看不清楚,仿佛他高大挺拔的身姿将屋子里的光也全都带走了。

  别走,别走,别走啊。

  “姨奶奶,用力。”

  杨茉兰微抬起身子,鼓足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尖锐的疼痛过后,像是什么一下子裂开来,一股热流顿时涌了出来。

  这下她感觉到暖和了,一瞬间的温暖,让她舒服的想要叹息。

  稳婆满身是血的大声叫喊。她却已经听不清楚,只是看着眼前的窗子,俱一色的绛纱,好像她家里庭院中的六角亭子,她常在那里和乳母躲猫。湖中种着莲花,她趴在雕栏上看鱼儿在莲叶下游来游去。

  这时候她恰好想起亭子上提的楹联,渌水明秋月,南湖采白苹。荷花娇欲语,愁杀荡舟人。

  她的一滴汗落在湖中,湖水顿时起了波澜,将乳母吓了一跳,忙将她抱在怀里。

  她“咯咯”地笑个不停,整个亭子里都是她欢喜的声音。

  她其实是在想那个荡舟人,何其痴呵,不过被表象迷惑,忘了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耳边依稀传来稳婆叹息的声音,“这姨奶奶原来是杨家人呢,怎么连一点医术也不懂得。”

  “哪个杨家?”

  “就是三代太医院院使,将药铺开满京城那个,还有一位大人外放做了大官。”

  “那有什么用,最终还是抄了家。”

  杨茉兰只觉得一只手爬上她的鼻端,“这姨奶奶……怎地这样傻,什么话都相信,临死了也不明白……其实我们见过比这更重的情形,还不是顺顺当当地生了下来,现在硬是要一尸两命……可惜了小小年纪和肚子里的公子。”

  另一个低声喊,“别乱说,不要命了你,给了银子,我们就要将事做好,说难产就是难产,大宅子里的事,还不都这样。”

  她想要思量这话的意思,刚喘一口气,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小时候她笑着和乳母说,“我要做那让人发愁的荷花,不做那傻傻的荡舟人。”

  事与愿违,这一辈子她好像都傻傻地站在那里,到最后也没能弄清楚,她的命为何这样凄惨。

  ……

  “叮铃铃,叮铃铃。”

  杨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她总是会做同一个梦,一个叫杨茉兰的女子难产而死……

  铃声继续响着,杨茉拿起电话,那边立即传来让她熟悉的声音,“杨茉,好歹是夫妻一场,你要不要将事情做绝。”

  杨茉脸上泛起一丝笑意,这通电话比她预想的要早些。

  陈东,中文系毕业的高材生,因为阑尾炎住院和她相识、相恋,为了他奔仕途,她独自撑起这个家,照顾双方长辈,眼见着他的官越做越大,开始嫌弃她这个糟糠之妻,上个月在他的手提电脑里,杨茉发现了律师发给他的离婚协议书。

  杨茉不说话,陈东接着说他的难处:“我也是为了将来的发展,书记的女儿喜欢我,你说我能怎么办?我们先假离婚,等我升了职情况定下来,我们再回婚,到时候生个孩子,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结婚这么多年没要孩子,到了离婚时却跟她说生个孩子,杨茉冷笑一声,“仔细看看我寄给你的东西,你那些受贿的证据公之于众,你还哪里来的前程。”

  电话那边安静了片刻,陈东立即咬牙切齿,“杨茉……你到底要怎么样?”

  杨茉脸上浮起报复的笑容,声音冷漠,“我这有一份离婚协议,房子、财产全部归我,你……净身出户,只要签了,我就把证据给你。”

  “杨茉,你是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

  出轨的人不都该是得意洋洋的神情,难得他会这样惊慌,杨茉伸手挂掉电话。

  自从认识了书记家的女儿,陈东第一次这样期盼着回家,慌忙不迭地打开家门,明亮的客厅里坐着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旁边的是妻子杨茉。

  “这是孙律师,是他起草我们的离婚协议,你看看如果没有问题,就签了吧!”

  看到陈东不安的目光,拿起离婚协议微微颤抖的手,杨茉心中升起一丝快意,已经背叛了她和家庭的男人,不值得半点的可怜。

  “我签字,东西呢?”陈东顾不及避开律师,没有了财产,还有书记这条路可以走,只要有前程,钱算什么,权当做打发了一个恶妇。

  杨茉将大大的信封拿出来放在腿上。

  “我怎么知道这些东西全不全?”

  杨茉看向大门。

  “你这是铁了心……为了这点财产,日后可别后悔,”陈东握紧了拳头,拿起笔来翻到离婚协议最后一页签上名字,律师将离婚协议拿起来,杨茉这才站起身。

  十几年的夫妻,一纸文书宣告完结。

  她却一点都不觉得惋惜,早在知晓他出轨的那一刻,她就已经铁起心肠。杨茉扬起手,厚厚的信封甩在那张体面、文雅的脸上。

  他要抛弃她,她就要看着他落魄、潦倒直到一无所有。

  杨茉关掉衣兜里小型的信号干扰仪,陈东的电话才迫不及待地响起来。

  “陈东,我爸爸被纪检带走了,这可怎么办啊?”娇滴滴的声音已经哭到嘶哑。

  陈东差异地抬起头,看到杨茉的笑意在嘴边慢慢扩大,“陈东,你以为挽着那个女人的手会去哪里?”

  杨茉伸出手来指向门外,“走出去看看,迎接你美好的明天。”

  “杨茉。”身边传来嘶吼声。

  ……

  结束了这段婚姻,眼见着出轨的丈夫被纪检带走,杨茉终于可以睡个好觉,她和梦中的女子不同,那女子只会做砧上鱼肉,而她却会让那些害她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杨茉迷迷糊糊中看到一个人向她走过来,随着那人的面容逐渐清晰,让她越来越吃惊,来的那个人长相几乎和她一模一样,只不过她穿着藕色的褙子,梳着发髻,脸上带着几分愁绪。

  “你是谁?”杨茉忍不住先开口询问。

  “我是杨茉兰。”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杨茉兰轻轻开口,“我曾许愿想要一切重新来过,现在是实现我们愿望的时候了。”

  杨茉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眨眼间杨茉兰消失的无影无踪,天空中像是下起了一场细雨,如丝绢般落在她身上,她抬起头,一缕光芒从天而降,让她微微晕眩,脚下跟着一空,顿时掉了下去。

  大周朝,中通二十四年春,杨茉兰十二岁,这一年对于杨茉兰和杨家来说极为重要。

  安庆府知府杨秉政因侵没国款,盘剥百姓畏罪自戕,杨大太太悲恸殉夫,消息传到京中,杨家被抄家,京中内外三十余家药铺查封,杨老夫人接下杨秉政夫妻的棺木不久也因病撒手人寰。

  百年杏林传家的杨氏,一下子在京中消散的无影无踪,只因为杨家和常家早有婚约,十二岁的小女儿杨茉兰便被杨老夫人托付给了常家。
慕然回首 2016-12-17 19:42
第二章 重生

  杨茉耳边不时地传来絮语声,她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却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影,很快就又支持不住进入半梦半醒之间。

  自从又梦到杨茉兰之后,一幕幕的往事不停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那些往事不是属于杨茉,而是属于杨茉兰。杨茉兰在常家长大,一心一意地等着嫁给常亦宁,却没想到常亦宁被皇上赐婚,杨茉兰只能在常大太太的劝说下委身做妾,成为妾室的杨茉兰难产而亡,这样短暂的一生……

  一切这样的真实,就像已经发生过一样。

  只要想到杨府家破人亡,杨茉心里一阵阵的心酸,父亲、母亲、祖母,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痛苦,不甘,对家人的思念,全部的感情一股脑地塞进杨茉的身体,如同千万只蚂蚁一起啃咬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杨茉渐渐恢复了知觉,她缓缓睁开眼睛,阳光直接冲进来,晃得她流泪,屋子里的摆设映入她眼帘。窗边的画案上摆着金桔盆景,那是杨老夫人亲手养的,年初送给了常大太太。

  除了那盆景,屋子里的一切都让杨茉觉得熟悉,都是她见过、用过的,只不过好像是隔了几百年在她心底蒙了一层薄纱,如今被风吹开,隐藏在下面的一切才逐渐清晰起来。

  杨茉看向身边,床榻旁坐着一个穿着青色比甲的丫鬟,正在低着头挑线。

  “秋……桐……”杨茉下意识地喊出声。

  秋桐听到声音惊讶地抬起头来,手中的线团一下子落在地上,半晌回过神,一把攥住杨茉的手,“小姐……小姐……你总算醒过来了。”

  听到了屋子里的声音,门外的丫鬟也跑进屋内。

  “春和……”杨茉蠕动着嘴唇。

  春和也惊喜地红了眼睛,几步就扑在杨茉床前。

  像是分别了好久的亲人,终于再一次相聚,春和、秋桐,这么多年,那么陌生又那么亲切,久违了的亲切感觉回到她心中。

  窗子被风吹开,床边衣架上撑着的孝服在风中摇摆,眼前忽然浮起一幕让她永远无法忘怀的情景。

  穿着宝蓝色直缀的父亲拉着她小小的手,她忽然挣开父亲,向前跑去。

  父亲清朗的声音在身后,“慢点,慢点。”

  她边回头边嬉笑着,“我念到延胡索再来追我。”

  父亲停下脚步一动不动,她沿着长廊气喘吁吁地向前,偶尔眨眨眼睛看廊下大红灯笼的穗子,她开始拍着手,“前胡、防风、独活、升麻、苦参、白鲜……”刚数到“延胡索。”父亲忽然从长廊的另一头转过来出现在她面前,她停住脚步,笑容僵在脸上。

  她以为她跑的足够远,父亲怎么也追不上,谁知道却被捉个正着,她委屈着一下子哭起来,满院子都是她的哭声,乳母、丫鬟都慌乱起来。

  父亲一怔,立即柔声哄她,“乖……父亲没有追上囡囡,囡囡再跑一次……”

  她挥着手,“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杨茉喃喃地说出声,她不该对父亲那样说,如今回过头来,到处都是空荡荡,只留下她一个人和记忆里空荡荡的长廊,还有在她耳边……吹开灯穗的风。

  她明明是个现代人,却为何会有古代的记忆,现如今她已经分不清哪个属于杨茉兰,哪个属于她。

  可是胸口间再也没有那种空荡荡的感觉,欢乐、悲伤一下子将她塞的满满,或许这就是她的人生,她终于找回的人生。

  那个遗留在几百年前的人生,那个被不明不白抄没的杨家,那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杨茉兰。

  重新开始,若是常家还想如从前一样随意摆布她这个孤女,她就要闹他个天翻地覆。

  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日子已经走到尽头。

  ……

  红木嵌黄粱的葵花格子上镶着白磨花的玻璃,光线直射进来,屋子里十分暖和。

  杨茉兰自从来到常家就一直病在床上,直到她昏昏沉沉地醒过来才知道,原来距离杨家出事已经三年了。

  丫鬟小心翼翼地将炭盆挪出去,杨茉小口小口地喝着淡茶,这段日子她一边适应古代的生活,一边想将整件事想清楚,前世她顺从常家长辈,委身给常亦宁做了妾室,她在常家不过是砧上鱼肉,为何常家还要那般做戏来害她,以常大太太治家的手段,不可能会全然不知。

  杨茉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春和慌张地进了屋,顾不得将屋子里的小丫鬟打发下去,急着道:“小姐,不好了,秋桐……秋桐……”

  杨茉坐直了身子。

  春和喘口气接着道:“秋桐身上起了疹子,府里来人看过了,说是怕过给别人病气,要将秋桐挪出去。”

  杨茉不禁惊讶,或许是她和前世还没有完全融合的缘故,从前的记忆并不完整,现在经春和提醒,秋桐的事才回到脑子里。

  秋桐进了常家之后身上起了疹子,常家长辈怕是痘症就将秋桐挪了出去,春和也去了常家的庄子上,大约一年光景才重新回到杨茉兰身边。

  春和还好,最可怜的是秋桐,秋桐出了常家很快就由兄嫂做主嫁去了热河,没多久杨茉兰就接到来人报丧说秋桐病死了,那年秋桐才十五岁。春和、秋桐这样一走,杨茉兰身边都是常大太太安排的下人,这样一来,杨茉兰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常家的眼睛。

  趁着常家的管事还没有来安排秋桐出去,杨茉起身下炕,“秋桐在哪里?我过去看看。”

  春和睁大了眼睛,“这可使不得啊小姐,万一过给小姐病气……”

  她患了痘症都是两个丫头身边伺候,现在她不能怕所谓的“病气”就任凭常家将秋桐撵出去,前世她年纪小还不知晓其中的厉害也就罢了,现在她明知秋桐的遭遇,怎么也不能袖手旁观。

  杨茉安静地看向春和,“每个人就只能出一次痘疹,我已经出过,不会被传染。”

  平淡的视线让春和情绪也缓和下来。

  主仆两个径直出了屋去看秋桐。

  秋桐住在院子后鹿顶房子里,房门外站满了下人,见到杨茉兰众人忙蹲身行礼,杨茉撩开帘子,一步跨了进去,背后顿时传来惊讶的抽气声。
慕然回首 2016-12-17 19:46
第三章 救人

  秋桐低头坐在炕上,看着生了疹子的手腕,听哥哥说她小时候生过几次疹子,进杨府的时候,老子、娘生怕杨家会不要她,刻意隐瞒了这件事。她知晓之后,生怕有一天会旧病复发,一直小心翼翼地在意着,谁料到偏偏进了常家却发起了疹病。得了这种病常家定会将她挪出府去,没了差事她并不害怕,她担心的是小姐,小姐在常家无依无靠,她再也不能帮衬。

  “秋桐……”

  清澈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秋桐这才望过去。

  眼前是一张清秀的脸,目光中都是对她的关切,有些稚嫩的眼睛里闪烁着稳重、缜密的神色,好半天秋桐才反应过来,叫她的是大小姐。

  杨茉看向秋桐的手腕,“还有哪里起疹子了,让我一并看看。”

  “小姐,”秋桐只觉得心口一堵,悲伤一下子化开来,“都是我不好,早知道让春华跟着……我就跟着兄嫂回去……这样就不会连累小姐。”

  从前杨茉兰只知秋桐脾气急躁,却没发觉她这样忠心护主,到了这个时候还一心想着主子的处境。

  现在不是悲秋的时候,杨茉伸手握住秋桐,语调尽量缓慢,“一会儿常家的郎中就来了,让我先看了,心里好有个思量,快,别耽搁时间。”

  细嫩的小手拉开她的衣袖,秋桐下意识地要缩手,疹病会过人,听说她得了疹子,屋子里所有人一下子走了干净。

  小姐胆子最小,遇到事只会躲在老夫人身后,现在听说她病了,不但来到她屋里,还仔细查看她的疹子……眼前的小姐明明和从前没有两样,却……又那么的不同,想到这里,秋桐回过神来,“还有耳后……”刚才管事妈妈来问,她都瞒着。

  秋桐低下头,杨茉仔细看过去。

  耳后和手腕上都起了大小不等,不规则的包团,最大的一个如成人指甲般,明显隆肿于正常的皮肤,是疹子没错,重要的是,是什么疹子。

  杨茉伸出手来捏,长了疹子的皮肤像橘子皮一样皱起来,“痒不痒?你有没有抓过?”

  秋桐颌首,“开始没有在意,就是觉得痒才抓了几下……就起了疹子。”

  杨茉转头吩咐春和,“将窗子打开。”

  春和应了一声,忙去撑开雕葵花的窗子,外面议论的声音也顺着窗缝透进来。

  “等她挪出去就将被褥都换了……”

  “容婶家的小七就是起了疹子没的。”

  “你们瞧见,密密麻麻的一片……”

  春和咳嗽一声,那些声音戛然而止。

  杨茉拉起秋桐的手腕对着光仔细看,明显能看到上面条形抓纹已经肿起。

  疹团出现的突然,剧烈的瘙痒感,皮肤划痕症阳性,旁边还有些小米粒大小的水泡除了耳后和手腕,其他地方没有异常,是荨麻疹伴皮肤过敏。

  因为是裸露的皮肤上才有,应该接触了什么的东西造成的。

  秋桐昨晚还没事,今早起床就起了疹子……杨茉将目光落在丫鬟休息的炕上,“秋桐,你用的被褥有没有换过?”来常家这么久了才过敏,定然是突然换了用的东西。

  秋桐摇头,“没有换过,一直都是管事妈妈分发下来的。”

  那就奇怪了,杨茉看向窗外,常家还没有带郎中过来,“你仔细想想,今天和往常有什么不同,特别是用的东西……”

  秋桐仔细思量,片刻肯定地摇头,想到这里去炕柜里将被褥搬出来。

  不是被褥,秋桐过敏的地方,都不是被褥才能碰触到的。单单是耳后和手腕,杨茉伸出手来比划,是枕头。

  秋桐也恰好想到这个,转身要将枕头拿出来,杨茉忙看向春和,“还是你帮秋桐拿。”既然会过敏,还是少碰触才好。

  春和将枕头递过来,杨茉才要接,秋桐立即变了脸,“小姐别碰……若是有事……”

  秋桐会过敏不代表别人就会,杨茉摇摇头,将枕头拿在手里,看起来没有什么不一样,凑在鼻端闻,会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儿。

  这是什么?

  杨茉还没想出究竟,已经看到院子里的程妈妈和郎中。

  程妈妈快走几步进了屋,见到杨茉脸色也变了,“这可怎么得了,是要过上病气的,”说着吩咐身边的小丫鬟,“快,将小姐送回去。”

  丫鬟才上前,杨茉先一步坐在旁边的锦杌上,“妈妈不用担心,秋桐的疹子不是第一次了,从前在家里就有过,和这个一模一样,家中的郎中说只要换换衣服,养几日就好了。”她装作不在意的模样,程妈妈才能信她的话。

  程妈妈眉心的紧张化开些,看着杨茉有些惊讶。

  杨茉眼睛也不躲闪道:“劳烦妈妈了,从前在家里是常有的事,现在大家不知晓才会还害怕。”

  程妈妈缓过神来,脸上都是笑容,“旁人也就罢了,遣去别的院子里将养,秋桐姑娘是小姐身边的人,这可怠慢不得的,还是小心些。”

  说着吩咐身边的两个婆子,“去内间里仔细看看,都哪里生了疹。”

  两个婆子应一声,带着秋桐去内间。

  程妈妈笑着向杨茉躬身,“这里有奴婢在,小姐回去听消息。”

  杨茉听得这话起身就要带着春和出去,走到门口看到院子里站着的郎中却又退回来,“既然已经来了,我还是听听郎中怎么说,秋桐都是帮我磨香料才落了这个病,若是能治,我也好放心。”走出门口又走回来,她就是要程妈妈知晓,她不是开始就抱定主意留下来,让人知晓她提前谋划,会被认为心机太重。

  程妈妈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是杨家小姐,现在谁都要谨慎地伺候着,往后如何还要看老夫人、大太太的意思,只得让人支开屏风,伺候杨茉在锦杌上坐下,然后拉起帷帐,让郎中隔着帷帐给秋桐看脉。

  杨茉仔细地看向诊脉的郎中,她在现代是内科医生,遇到身上起了疹子的病人都要面诊,这样才能根据疹子的部位、大小、形状辨别出属于哪种。

  秋桐得的是急疹,脉象上又会有什么改变?

  郎中低声询问,“可有什么症状?”

  旁边的婆子答话,“只是有疹,不见有热。”

  郎中收回手向程妈妈禀告,“需开健脾除湿汤,疹除则已,不除就要小心防范。”

  郎中说的小心防范,就是要将人挪出园子,有了这句话,为了谨慎起见,现在就回将秋桐带去南院的鹿顶房子,从前秋桐就是在南院养着,没想到疹子越出越多,竟低热起来才出了府。

  程妈妈忙请郎中开药方。

  杨茉看向旁边的春和,春和攥起帕子问道:“小姐问,是什么疹子?”说完不安地看向杨茉。

  杨茉轻轻颌首。
慕然回首 2016-12-17 19:48
第四章 现代医术

  帷帐那边的秋桐也紧张地攥起了衣角。

  郎中看了看程妈妈,这才回话,“是府上发现的早,现在还不能明确。”

  就让郎中这样开方,程妈妈向大太太禀告,事情又会发展到什么地步?杨茉再也不想要那种任人安排,无法掌控的感觉。

  这样思量,杨茉忽然想到一个人,“保合堂的白老先生给秋桐看过脉。”

  保合堂是杨家最早在京中开的药铺,一直都由白老先生坐堂、管事,白先生年纪大了退避归隐,祖母才换了管事,现如今保合堂被查封了,可是白老先生的医名还在,京中的郎中不乏白老先生的弟子,父亲就说过白老先生脾气执拗,却心正耿直,仁心妙手不图名利,父亲小时候听过白老先生传药经,就是因为没有这份淡泊之心,父亲才没有继承祖业,而是走上仕途。

  祖母有旧疾,白老先生因敬服祖父,就算不在京中也会年年上京为祖父上香。杨家在京中药铺生意越做越大,郎中、先生经常出入家门,可回想起来,让杨茉信任的人只有白老先生。

  秋桐没有在杨家发过疹子,祖母也不会让白老先生屈尊给秋桐诊脉,现在她说出来,不但是为了震慑眼前这个郎中,还因为白老先生已经隐居,常家无从询问,即便旁人佐证,她的谎言也不能完全拆破。

  那郎中果然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在高门大屋中进出,最要紧的就是管住这张嘴,主子问的才答,一句话不能多说,否则就会惹火上身,可是想到保合堂的白尊老先生,仰慕、尊崇之心油然而生,能在同一个患者身上,听到白老先生从前如何辩症,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当下也顾不得别的,忙问道:“小姐赎罪,不知白老先生如何诊此症。”

  如何诊此症……简单几个字,就是已经相信秋桐从前也有过这样的病症。

  权利重新回到她手上。

  杨茉稳住心神,仔细搜罗着合适的言辞,“麻病身热,小儿常见,先见耳、颈、面,后到胸、背、腹部,最后四肢出现疹团,为玫瑰色斑疹,指压可退色。风疹如是,为粉红色小疹,出疹处与麻病相反,多发于胸背腹部,四肢较少。水痘,多由咳嗽、发热而起,先为丘疹耳后变成疱疹。痘症是恶性起病,来势汹汹,皆由恶寒起病……”

  听到杨茉的话,郎中的手抖起来,玫瑰色斑疹,指压可退色……粉红色小疹,这些辩症之法他闻所未闻。

  所有的疹病,光从外观上短短几句话就已经区分开来,如何用得着几位郎中就脉案辩症会诊,不愧是白老先生。

  “秋桐这病既没有身热,又是局限在几处出现,且大小、形态不一,皆为碰触异物所致,不同于常见几种疹病,白老先生说只需换干净衣物、被褥,不再碰触异物,用清热……利湿,祛风止痒的药方,疹团自行消失。”

  郎中仔细记着杨茉的话,生怕忘记,好半天才一揖拜下去,“今日听得白老先生的脉论,学生受用不尽。”

  火候已经差不多了,杨茉道:“只因为我让秋桐磨香料才会发疹,所以白老先生的话我记得很清楚,依先生看,秋桐的病和上次可相同?”

  郎中不敢怠慢又将疹子的形态问了婆子一遍,婆子仔细查看一一对答,旁边的程妈妈不时地看屏风后的杨大小姐。

  都说杨大小姐不通药性,却能将这些记得清楚,转念想想也并非没有可能,到底是杏林世家,耳听目染自然也会懂得一些。

  郎中问清楚这才道:“在下来看仍是旧疾。”

  杨茉追问,“是否用白老先生的方子即可?”

  郎中一脸恭敬,“自然再好不过,任谁都难敌老先生。”

  杨茉站起身来,心中豁然开朗,这是到了古代,第一次让她感觉到舒畅,“那就劳烦先生开一剂药方。”

  郎中又再三谢白老先生,这才去旁边开了方子交给程妈妈。

  郎中出了门,杨茉从屏风后走出来,向程妈妈行了礼,“劳烦妈妈了。”

  程妈妈笑容可掬,“小姐这是哪里的话,都是奴婢该尽的本分,”说着看向秋桐,“虽说这是秋桐姑娘的旧疾,可还是小心点才好,小姐大病初愈身体还虚着……”

  程妈妈苦口婆心地劝说,她也不好再驳斥,“让人将耳房收拾出来,秋桐过去住两日,等疹病消了再进屋伺候。”

  杨大小姐病这三年和从前可是大不一样了,好像多了不少主见。程妈妈道:“那就照小姐安排的来办。”

  秋桐看着挡在她前面的小姐,羸弱的身体直直地站在那里,仿佛无论如何也不会动摇半分,不由地眼睛一酸,差点掉下眼泪。

  耳房设了床榻,杨茉吩咐春和,“换一套新的被褥。”

  春和应了一声忙去安排。

  到了晚间秋桐身上的疹子已经消了不少,秋桐笑着将袖子拉开给杨茉看,“多亏小姐,奴婢的病才好了。”

  没想到郎中的中药这样好用,若是在现代就要是抗过敏的药物,现在用中药依旧能达到这个效果。

  左右没人,秋桐低声道:“小姐什么时候学了医术。”

  杨茉兰是没有,她则是在几百年后的医学院毕业,读研究生、进修,还因为陈东下基层求前途的原因挪过好几家医院,陈东有了外心之后,她干脆去援藏,就是在那几年,她的心情豁然开朗。

  背叛、辜负,想想不值一提。

  援藏时医疗设备也不齐全,她跟着当地的郎中学了不少草药药理,这也算是陈东和小三给她留下的一笔最大的财富。

  “我没学多少,不过在祖母那里耳听目染,父亲也教我一些,只不过那时候我不在意罢了。”

  说到这里,杨茉看向秋桐,“你小时候得过的病症都有谁知晓?”秋桐这病起的急,又偏偏在她刚醒来之后,好像是故意让她身边少了人帮衬,常家就是这样对付杨茉兰,将她扔在小小的院落里,不声不响地活着,所以常亦宁的赐婚才会进行的那么顺畅。
慕然回首 2016-12-17 19:52
第五章 生母

  秋桐想了想,“这里面的事我都不大知晓,想来想去,老子娘可能告诉了哥哥。”

  话说到这里,春和抱着秋桐之前用过的枕头过来,向杨茉颌首,“我又闻了闻,是蔷薇硝。”

  蔷薇硝?这是什么东西?杨茉一时思量不出,硝……是硝石?印象中硝石是做火药的,秋桐小时候又怎么会接触到硝石过敏。

  “蔷薇硝是做什么用的?”杨茉抬起头来问。

  春和小心翼翼地将枕头拿开,“若是哪里起了疖,用上很快就能消了,还能治藓病。”

  春和说的疖,就是毛囊炎,杨茉去过流动医疗站,身边有位良师益友,如果说用来治毛囊炎,那一定是银硝,“蔷薇硝好得来吗?”

  春和摇头,“普通的硝倒是好来,这上面有清淡的蔷薇露香气,”说着看看窗外,“我们院子里没有见谁用过。”

  秋桐脸色有些难看,她从小就进了杨家,唯一和家人见面不过就是捎些银子,哥哥嫂嫂平日里待她还好,还说为她存着银钱,将来也好添妆……“眼见就到月底了,我让人送个消息,将月例捎回去。”借着这次见面,也好看看清楚,是不是她家人和别人串通,故意在背后捣鬼。

  秋桐不知道这件事的厉害,杨茉兰这个经历过一次的人最有感触。秋桐、春和出府的时候杨茉兰身子还有些羸弱,常家送来伺候的丫鬟虽然尽心却不知她的脾性,因此身上的病又拖了大半年,才算出来见人,那时候常亦宁以后的正室妻子乔氏已经频频进出常家。

  秋桐前世死在狠心的兄嫂手上,杨茉道:“若是错了。”

  秋桐咬紧嘴唇,“大不了我做牛做马补偿他们,却也不能蒙在鼓里。”

  杨茉看向窗外,天气越来越热了,马上就要进入夏天,“我记得你嫂嫂家里腌的酸黄瓜和小酱菜很好吃,你让人稍话回去,请她下次带来一些。”

  嫂嫂的酱菜是远近有名的,她这才帮着兄嫂存些银钱,将来好开铺子。

  杨茉看着角落里的枕头,“银硝有人拿来吃吗?”

  春和忙摇头,“只是嘴里破损能涂一些,谁也没吃过。”

  掌握一些别人都不知晓的信息就是她最大的砝码。银硝有利水、泻下的作用,若是真的有人算计她,她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想到这里杨茉看向春和,而且银硝最大的好处是,不像大黄、芒硝、蕃泻叶,明眼人都知道是用来做什么。

  “想法子弄些硝来。”

  春和点头,硝不似蔷薇硝那么难得,可是大小姐要用硝来做什么。

  秋桐退下去养病,杨茉靠在床边看医书,祖母、父亲、母亲留给她的就是这些了。书页上的字映入她眼帘,从此之后她要做个睚眦必报的人,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只有强者才能生存。

  ……

  中通二十七年夏,杨茉兰服丧满二十八个月,杨家远枝长者占卜为大吉,杨茉兰才脱去了孝服走出屋门。这是杨茉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抬起头看到碧蓝的天空。

  “知不知道陆姨娘去了哪里?”

  春和听得这话吓了一跳,忙抬眼看向半靠在软榻上看书的大小姐。

  陆姨娘是大小姐的生母,刚才她和秋桐还说起……陆姨娘打听大小姐的事。

  杨茉眼睛从书本上挪开,春和回道:“一直在京郊住着,前几日还托人捎信,要见小姐一面。”

  陆姨娘是唯一为杨家生下子嗣的人,可没过多久男婴就通身变成了金色夭折了,杨老夫人请普尘大师来做道场,普尘直言恐是恶兆,男婴小殓一过,杨老夫人做主要将陆姨娘放出府去,还是杨秉政不肯,求杨老夫人看在陆姨娘生下杨茉兰的份上,容她留在杨家,杨老夫人本想等杨秉政回到任上,再将陆姨娘挪去庄子,杨秉政却将陆姨娘带去了安庆。

  秋桐听得春和的话,也上前,“老爷、太太没那年,陆姨娘又有过身孕,结果还没有足月就落下来,老爷生怕老夫人知晓了生气,一直使人瞒着。”

  这样的情况好似被普尘大师料准了。

  “小姐,常家人都很不高兴提起陆姨娘。”

  常家是怕沾染上晦气。

  在现代,只要得了病就会去医院借助各种仪器诊断,现代的诊断学是很成熟的,可这是在古代,大家对不知晓的东西总是存在错误的认识。杨家有今天,不管是父亲官场失利还是被人算计陷害,都和陆姨娘无关。杨茉看着秋桐、春和两个丫头紧张的模样,淡淡一笑,她身边的亲人已经少之又少,她不能因这种谬误失去和亲人团聚的机会。

  陆姨娘是她生母,一个正常的现代人,谁会对自己的母亲不闻不问。

  杨茉忽然想起来,“家中的郎中有没有说陆姨娘生下的孩子是什么病症?”

  秋桐摇头,“郎中说不出,大家才觉得怪异……”

  话刚说到这里,外面传来脚步声,门帘一掀,管事妈妈进门向杨茉行礼,笑着道:“眼见就要换春衫了,也不知小姐平日里都喜欢什么颜色的,老夫人吩咐将从前给小姐的成衣匠叫进府。”

  脱了孝服就能从小院里出来向常家长辈行礼,常家为了面子上好看,也会安排人来给她量身。

  说话间一个穿着姜黄褙子的妇人低着头进门。

  春和看着露出欣喜的神情,是从前给小姐量衣的姜婆子。

  姜婆子圆圆的脸上透着亲昵,躬身听着管事妈妈吩咐。

  “老夫人说了,多给小姐做几套衣裙,衣料不够尽管开口。”

  “够了,够了,”姜婆子一件件衣料看过去,“夏秋两季的衣裳料子都全了。”

  管事妈妈听了很高兴,将身边的丫鬟叫出来,“有一双巧手,让她给小姐做鞋衬,免得小姐穿着不舒服。”

  安排好一切,管事妈妈向杨茉行礼,“奴婢还要去几位小姐那里安排,就先退下了。”

  杨茉回了礼将管事妈妈送走。

  眼见着大家都退下去,屋子里没有了旁人,秋桐和春和对视一眼,还是秋桐先放下手中的笸箩道:“师傅从外面来,有没有听说我们家的事?”

  姜婆子收敛了笑容,小心地看杨大小姐一眼,见大小姐没有阻止的意思才低声道:“倒也没什么。”沉下头脸色有些不自在,好半天才僵硬地赔笑,“已经量好了,小姐就放心吧,我一定亲手做精细。”

  杨茉颌首转头吩咐春和倒茶来。

  小丫鬟也搬来折杌让姜婆子坐下。

  姜婆子不敢实坐,只挨了个边。

  姜婆子明显的有些拘束,仿佛是有话不敢说的模样。

  杨茉打量两眼故弄玄虚的姜婆子,“有什么话不好说?”

  姜婆子目光闪烁,半晌才叹口气,左右看看很害怕的模样,“小姐别怪,外面有些闲言碎语,小姐还是不知晓的好。”

  越这样说,她就越好奇。

  姜婆子抬头看了杨茉几次,知道托不过去才道:“都说咱们太太的丧事做的简单……太太不能好好入土为安……如今还在府里……”

  话说的很隐晦,大家却都能听明白,姜婆子是说杨府闹鬼。

  秋桐竖起眉头来。
慕然回首 2016-12-17 22:00
第六章 下药

  屋子里气氛一变,姜婆子脸色一变忙起身告饶,“小姐饶了老身,老身原本也是不想说的,”说着伸出手来掴脸,“好的不说,偏说这些招人嫌的。”

  姜婆子垂头丧气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话已经说到这里,不用再藏着掖着,杨茉坐下来看向秋桐,“让姜师傅将话说完。”

  姜婆子如蒙大赦般停下手里的动作,谦卑地躬身道:“大太太慈悲,从前老身家中有难都是大太太帮衬,老身家中哪个没吃过杨家的恩惠,老身听说这些特意买了纸钱去府外烧了,倒真是见到了从前府上的家人,也是去吊唁的。”

  杨家的家人分发投靠的,出京还乡的,只有她身边留了些人一起带进了常家,半夜去烧纸钱的又是谁?

  杨茉道:“你说的家人是哪个?”

  姜婆子不敢隐瞒,“是跟着陆姨娘的,陆姨娘如今是无处可去,就将身边的家人遣了干净,家人都说,陆姨娘也撑不了几日就要跟着老爷、太太去了。”

  杨茉心中惊讶,厉眼看向姜婆子,“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是真是假我早晚会知晓。”

  杨大小姐从来就像软软的面团,什么时候这样声色俱厉过,姜婆子也有些慌张,“这我可不敢胡说,家人还在说,陆姨娘早已经不是杨家人,就算殉了又能怎么样,”边说边悄悄去看杨茉,“可谁也劝不动姨奶奶。”

  姜婆子说完话就停下来微低着头,仿佛怕被人看透似的。

  杨茉看一眼秋桐。

  秋桐拿了二两银子上来递给姜婆子,姜婆子不敢再说什么,行了礼恭敬地退下去。

  姜婆子虽是别有所图,她说的话也不一定全是假的,现在她孝期满了,能出门活动,首先想的就是身边的亲人,父亲、大太太没了,谁也不知道安庆到底发生了什么,唯有陆姨娘是从安庆扶棺回京的,“有没有法子让人去打听一下陆姨娘那边的情形。”

  春和顿时一怔,她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小姐……姜婆子的话也不一定是真的,再说陆姨娘……”

  杨茉抬起眼睛,径直看向春和,“陆姨娘生下的孩子会夭折,那是因为得了病,和灾祸无关。”

  放在从前,小姐这样说她们肯定会疑惑,可是经历了上次的疹症,两个丫头心里就对杨茉十分信服,两个人互相看看不再反驳杨茉。

  杨茉知道两个丫头是为她着想,目光微微轻软下来,“秋桐,你再将我那个夭折的弟弟情形说一遍。”

  秋桐仔细思量,“奴婢也只是看过小少爷一眼,别的都是听伺候小少爷的奶子说的,小少爷生下来还好好的,却不几日就变了颜色,郎中们给小少爷用了不少的药,连给大人吃的药都用上了,可……还是没救过来。”

  刚生下来孩子会患的病症有许多,光是听秋桐含糊的说,她也不能断定到底是什么病症。

  “你说是变了颜色,什么颜色?你可仔细看了?”

  “金黄色,”秋桐很肯定地说,“是金黄色。”

  杨茉心中有些思量,可是她还有更多的疑问,只有见到陆姨娘才能知晓。

  主仆几个话说到这里,小丫鬟梅香进来禀告,“外头的妈妈来了,说秋桐姐姐的嫂子在后门等着呢。”

  秋桐拿起旁边的笸箩,“怎么偏这时候过来,针线房还等着我分线。不是说好了让明儿一早。”

  梅香道:“姐姐的嫂子说了,没有时间等明早儿也行,正好老公婆俩要去交货。”

  听到交货两个字,秋桐皱起眉头,上次兄嫂从她这里拿了月例,已经够开个小铺子,现在怎么又要交货给旁人,开铺子的银钱哪里去了,本来心里怀疑兄嫂的愧疚,现在一扫而光,挺直了脊背,“那就让婆子说一声,明儿一早过来,别过卯正。”

  梅香应了下去。

  秋桐端了茶给杨茉,“小姐为什么非要等到明日早晨才让我见嫂子,万一今日她去见府里的人,我们也不知晓。”

  杨茉喝了口茶,“没有从你嘴中听到消息,不会急着去见谁,”秋桐舅母这般势力的人心中算盘打的精,知道用什么能换来银钱,“至于为什么要在明天……你不是说常家有客人要来。”那个算计她的人果然现行,就要在客人面前,那样才算丢丑。

  ……

  第二天一大早秋桐就将月例送了出去。

  微微发福的嫂子丁氏早就等在门口,看到秋桐眼睛笑开了花,却还一脸的为难,“都是你侄儿,看上了邻村的细娘,急着要定亲事,铺子也就能开成了,”边说边去看秋桐的脸色,“你哥哥说,为丁家传宗接代是大事,可这样一来就要辛苦姑奶奶。”

  每一次来拿钱都有说辞,尤其是嫂子穿着的这件灰色衣裙就从来没换过,酱菜一坛坛卖出去,总不至于一件衣服也买不起。

  秋桐将手中的酱菜坛子重新塞进丁氏的怀里,“以后不要送这些了,小姐已经摘了孝出来走动,小院子里的规矩也不比从前随便,府外进来的东西一概不能收。”

  “呦,这是怎么了?我的姑奶奶,谁给你气受了。”

  秋桐耐着性子,“这是府中的规矩,我们也不能乱来。”

  千里迢迢拿来的酱菜哪有拿回去的道理,丁氏忙道:“仅这一次,姑奶奶拿着吧,天热了也好下饭。”

  秋桐不肯收手,坛子向前一顶撞得丁氏生疼,丁氏的脸顿时就落下来,却不好在这时发作只能忍着,“姑奶奶轻些,给我……我拿回去就是。”忙伸手将坛子抱在怀里。

  “给你的月例是我攒下的一半,从今往后家中我也难贴补,嫂子多做些酱菜来卖也就是了。”

  听说到手的银钱就要没了,丁氏慌张起来,“姑奶奶这是闹得哪出,怎么也要等到你侄儿订了亲……”

  秋桐冷笑,“怕什么,他不是还有父母,我这个做姑姑的不过是帮衬罢了。”说完转身就走。

  丁氏忙在背后喊叫,秋桐就似没听见,转了几个弯就消失在园子里。

  秋桐一口气回到小院子,看到坐在椅子上看书的杨茉,才停下来喘气,这些年她一直任劳任怨地将月例银子交出去,为的就是丁家能有个好的将来,她和兄嫂之间也是客客气气,只有今日,她听小姐的话拉下脸来试探,兄嫂真心对她好不会在意这些。

  春和倒了杯茶给秋桐,“别急,慢慢听消息,兴许你嫂子不会去见旁人。”

  秋桐不安地想着袖子里层层包裹的手帕,等到春和出去,才走到杨茉身边,杨茉亲手拿了出来。

  酱菜坛子里放了一些银硝,有人吃了不久就会显出症状,虽然顶多是腹泻,却有足够的机会她去找那只害人的手。

  杨茉看向秋桐,“去净净手,”银硝虽然在手绢里,秋桐也可能会不小心碰触到,“不要让旁人知晓。”

  秋桐颌首,下药的事连春和都被蒙在鼓里,是怕万一有人查起来……“小姐放心,奴婢明白。”

  杨茉起身,也该换好衣服去常大太太房里请安了。
慕然回首 2016-12-17 22:08
第七章 你要小心

  春和拿来杏黄色暗绣对襟褙子拿来给杨茉换上,虽然已经过了孝期,杨茉从心底里却不愿意穿太艳的衣服,或许是失去亲人的悲伤终究还没有从心中褪去。

  “小姐梳单螺髻还是双螺髻。”春和低声问,小姐从前来常家,都是梳这两种发髻。

  杨茉兰比常亦宁小七岁,所以从前她每次来常家都装扮的显年长些,两府都知晓这个秘密,杨茉看了一眼镜子,镜子里的杨茉兰和如今的杨茉重叠在了一起,只是唇边多了一丝不足道的笑容。

  几十年不论是打扮还是性子,都努力去迎合一个人,想一想就已经让她腻烦,她为何要做那个追云的人。

  “就梳双丫髻。”双丫髻看起来更稚嫩,也适合她如今的年龄。

  春和应了一声,仔细地为杨茉梳头发。

  “外面张灯结彩的好热闹,大老爷专门从外面买了香木做的大船放进湖里,要在湖中心的亭子里宴客。”

  这样精心的安排,是想让外面人知晓常家藏着一位知书达理、温婉贤淑的常三小姐,经过这次宴席,常三小姐的名声也会渐渐传开。

  真是一个露面的好时机。

  杨茉想着微微笑起来。

  ……

  常大太太的小院里,双枝抱着一个酱菜坛子进屋。

  东西才放在八仙桌上就有小丫鬟进来喊,“太太让人摆饭呢,快去伺候吧!”

  双枝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屋门,却想了想又折返回来将酱菜坛子一起拿了出来。

  内室里常大太太才换好了衣服,看到双枝手里的东西,“哪里来的?”

  双枝将酱菜坛子放下来,“厨房施大娘送来的,天气热了太太胃口不好,让我拿些酱菜也好下饭。”

  常大太太颌首,双枝忙去摆饭。用完了饭菜,屋子里刚收拾干净,外面传来常三小姐的声音,“快点,快点,晚了就来不及了。”

  急促的脚步声过后,常大太太抬起头,常三小姐随便梳了个纂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身边,“母亲,快瞧瞧我,这件杏花交领襦裙好不好看。”

  常大太太也不回话,只是吩咐旁边的双枝,“去将饭菜拿来给三小姐。”

  常三小姐忙摆手,“已经在屋里吃过了,厨房做的粳米粥,还有小酱菜。”

  常大太太这才重新打量起常三小姐的穿着,“这件衣服不行,”说着看向双枝,“去将我刚给三小姐做的衣裙拿来。”

  常三小姐听得顿时一喜。

  杨茉恰好在卯时中进了常大太太的院子。

  门口的丫鬟见到杨茉忙进屋禀告,帘子一掀开,杨茉听到里面欢声笑语,“还是母亲做的衣服好看,母亲像五哥哥小时候那样,也给我编一头的辫子。”

  然后是常大太太的声音,“女孩子怎么能梳男孩子的发式。”

  杨茉走进屋,黄花梨方背椅上铺着大红色芙蓉鲤鱼蜀锦,梳着圆髻的常大太太坐在上面正低头看伏在膝上的常三小姐。

  常三小姐穿着海棠色梅花对襟箭袖,下面是九霞裙,头发散着还没有梳起来,柔顺地散在肩上。

  听到脚步声,常大太太抬起头来看到杨茉,温和的脸上泛起更多的笑意,常三小姐也一下子站起身,快走几步到杨茉身边拉起杨茉的手,“妹妹怎么来了……你身子好了没有?快过来坐下,听说你出了孝期,我正想去看你。”

  杨茉走到常大太太跟前,松开常三小姐的手,旁边的丫鬟送来跪垫,杨茉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

  常大太太笑容亲切,忙起身拉住杨茉的手,仔仔细细地看,“你病的时候我常去看你,现在脸色终于好起来了。”

  常三小姐挽住杨茉的手臂,三个人一起坐在软榻上,杨茉迎上常大太太的目光,“躺了这么多天,已经好了,就想着还没给长辈问个安。”

  “那正好,”常三小姐抬眼飞快地在杨茉身上扫了一圈,淡色的衣衫和双丫髻,看起来就像小孩子,“我们一起去给祖母请安。”

  常大太太笑容一下子在脸上散开,“老夫人看到你不知道多欢喜。”

  “还有我呢,”常三小姐腻上来,“我还没有梳头,母亲别看到妹妹就忘了我。”

  常大太太被磨的没法子,只好让下人将妆匣子拿出来,常三小姐坐在彭牙方凳上笑着看常大太太拿起梳子,杨茉坐了一会儿就觉得腿上僵硬,不知是谁逗得廊下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起来,杨茉就偏着头向外望。

  不过是片刻的失神就被常大太太看到,“大老爷的同僚送来的,你喜欢就去看看。”

  杨茉被说中了心事,抿着嘴站起身向常大太太行了礼,带着春和出了门。

  余妈妈看着杨大小姐的身影,也弯起了嘴唇,到底是小姑娘,难掩稚嫩,玩心也重,喜恶都摆在脸上。

  鸟儿在笼子里跳来跳去,似是很快吸引了杨茉的目光。

  等到旁边的人少了,秋桐转了个身,走近杨茉两步,低声道:“是崔大太太要来。”

  崔大太太是祖母和常老夫人同族的侄女,平日里也有些来往,常三小姐的婚事就是崔大太太从中说项,嫁去了兵部侍郎魏家。

  魏家的夫人杨茉也见过,魏夫人身子不好,常来杨家求药,是个很和善的长辈。祖母说常三小姐有福气,后来也果然应验了这句话,魏二爷立了大功去了通政司,常三小姐早早就从魏夫人手里接了一半的家。

  常三小姐穿好了衣装挽着常大太太出了屋子,几个人走到月亮门,常大太太吩咐下人去准备宴席,常三小姐正好和杨茉凑着说话,“妹妹那里还有没有医书?”

  常三小姐小时候看《天宝杂记》就要学才德兼备的康王妃,于是也算得上是博览全书,其实才德兼备倒是次要,康王妃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相夫教子,常三小姐想借着康王妃的名声爬上去。

  从前杨茉兰对常三小姐有求必应,殊不知这个身体如今已经改弦易辙。

  杨茉看也没看常三小姐,“父亲、母亲去世之后,我也想看看那些家传的医书,姐姐若是愿意就去我屋里一起看。”

  这是在拒绝她。常三小姐不由地停下脚步,转头去看杨茉,鸦青的头发,赛雪的皮肤,嫣红的唇色,脸上仍旧是乖巧的表情……看起来和从前没有不同,只是却让她觉得……有些不一样。

  常三小姐不由地心中不快,这样一迟疑杨茉已经走在了她前面,她不禁快走了两步,鞋间陷在青石的缝隙中不由地趔趄两步。

  杨茉转过头来,在阳光下露出笑容,“姐姐慢着点。”
慕然回首 2016-12-17 22:11
第八章 机会

  常老太爷辞世之后,常老夫人就搬去了墨园,将园子里最好的怡园腾了出来,过了一座菱花木窗镶嵌的花墙,前面已瞧见墨园院落,院子正中是一块如长刀般的寿山石,两边种了翠竹,中间也有石笋,堂屋门口立着半幅楹联,上面字刚刚重新刷过,笔迹银钩铁画,透着一股恢宏气势。

  屋前的帘子已经卷起,穿着青色比甲的小丫鬟忙向众人行礼。

  过了堂屋就是抄手走廊,后面的院子种着樱桃树和垂丝海棠,走廊两侧放满了各式盆景,花草阳光下长得正茂,穿着酱色对襟比甲的陈妈妈早就等在那里。

  “老夫人怎么样了?”常大太太低声询问。

  陈妈妈忙道:“身上还不大好,倒是有些精神了。”杨家出事之前老夫人就病了,后来听说杨老夫人、杨大人夫妇没了,心中着急病得更厉害起来。

  杨茉跟着常三小姐上前,陈妈妈亲切地喊了一声,“三小姐,亲家小姐。”

  杨茉还没回礼,只听得屋子里传来声音,“老夫人正问亲家小姐呢。”

  常三小姐拉着杨茉向里面走去,过了紫檀木嵌象牙屏风,前面已经有人打了软帘,热气腾腾的汤药味夹杂花香扑面而来,屋子里有小丫鬟拿着熏炉慢慢扇着团扇,檀木小书案上摆着新夹的桃花。

  常老夫人靠在临窗的大炕上,下面站着三四个大丫头端着碗盏伺候。

  常老夫人看到杨茉,满怀慈爱地伸出手来,“好孩子,快升炕让我仔细瞧瞧。”

  杨茉走过去,手便让常老夫人攥住坐在炕边。

  看到杨茉,常老夫人想到妹妹一家的祸事,登时红了眼睛伸手将杨茉拉进怀里安慰,“在我这里也是一样,我就是你的亲祖母,你只管将这里当做自己家,心中有什么不痛快就来和我说,你放心有我一日都不能委屈了你。”

  不等杨茉说话,常三小姐就抢着说,“祖母安心,我也会照看妹妹。”

  常老夫人欣慰的颌首。

  正说着话,外面的丫鬟来道:“崔大太太和魏夫人来了。”

  杨茉明显感觉到身边的常三小姐挺直的脊背。

  外面传来让杨茉熟悉的咳嗽声,紧接着穿着松花二色云纹褙子的魏夫人进了屋,然后是体形颇富态的崔大太太和梳着挑心髻穿品红凤尾纹褙子的常二太太。

  魏夫人、崔大太太上前给常老夫人见礼,常三小姐和杨茉也忙着行礼,一番客套过后,下人搬来交椅请大家坐下。

  “这是茉兰,秉正的女儿。”常老夫人声音一落,杨茉感觉到所有人投过来的怜悯目光。

  崔大太太的目光一闪而过,声音却带着悲伤,“可怜见的,这么小的孩子,多亏还有老夫人照应着。”

  常老夫人叹口气,“杨家在太医院的时候,京里不少人都受过杨家恩惠。”

  杨茉低下头,常老夫人刻意提起从前,是想要父亲如今犯的案子划清界限,免得魏家会因她这个孤女有所顾虑,想透这一点,杨茉忽然十分想笑。

  本来坐在一旁的常三小姐也靠过来,提起帕子掩在鼻尖,声音略有些沉闷,“茉兰妹妹是可怜人。”

  看到常三小姐的慈悲心肠,魏夫人的目光果然更加亲切了些。

  一转眼到了常老夫人用药的时辰,陈妈妈亲手将药丸端上来。

  崔大太太关切地开口:“我记得老夫人从前落下病根,咽不下苦药,如今可还这般?”

  陈妈妈低头笑着道:“多亏了有三小姐在,老夫人的药都是按时服用。”

  崔大太太有些惊讶,却转眼明白过来,“老夫人最疼晚辈,常三小姐从旁劝着,也难怪是这样。”

  陈妈妈就抿嘴,“这些药都是三小姐按照杨家做蜜丸的方子亲手做的,比寻常药丸都要甜些,上次郎中来了尝了尝,还说这法子好呢。”

  魏夫人听了笑,“三小姐才貌双全,难得还通晓医理。”

  常三小姐听了,低下头露出羞怯的笑容。

  这样的场合烘托下,常三小姐确实变得“绝非凡品”起来。

  不多一会儿又有妈妈禀告,“郎中在门外候着。”

  魏夫人听了就起身告辞,常老夫人正好从套间里出来,伸手留住魏夫人,“宴席都安排好了,如何也不能走。”

  大太太、二太太都劝起来,“您走了,我们这场面可如何支撑。”魏夫人只好客随主便,重新坐下来。

  常老夫人让人扶着腰下地,常三小姐忙上前伺候。

  杨茉也起身去帮忙,趁着众人不注意,杨茉伸手去摸常老夫人的足踝和小腿,轻轻按下去隔着袜子抚摸,刚才施压的地方没有恢复原状。

  和她猜想的一样,常老夫人是水肿。

  常老夫人眼睑周围厚重、明亮,并不是因体态臃肿才能有的情形,她有丰富的临床经验,一眼就能看出哪些属于常态,哪些是病容。常老夫人卧床这么久病情一直没有好转,可见是服用的药剂并不一定对症。

  见杨茉还没将老夫人的鞋穿好,常三小姐过来帮忙,“这是新鞋,松口紧了些。”很有孝心的样子。

  陈妈妈带着丫鬟服侍常老夫人去侧室里诊脉,一盏茶功夫,常老夫人从侧室里出来,大家迎出去听郎中辩症。

  常老夫人略显疲倦,倒是常三小姐满面笑容,向众位夫人禀告,“郎中说祖母的病大有起色。”

  丫鬟搬来折杌,郎中在屏风后行了礼才坐下写方子。

  郎中将方子写好管事妈妈呈上来递给常老夫人看,常老夫人摆摆手,“眼睛早就不中用了,还是让亦宛看看和从前的方子有什么不同。”

  杨茉身边的三小姐常亦宛将方子拿在手中细细读起来,杨茉也想凑过去看个究竟,谁知那郎中的字写的潦草,她还没辨认出几味药,常亦宛已经自信满满地看好,“这药比之前的又少了两味,加了黄芪、桂心补血。”

  常亦宛说着话,杨茉看向屏风后的郎中,那郎中也没有异议,“小姐真是好人才,竟懂得药性。”

  常二太太道:“老夫人是受了伤寒,前两个月就开始发热,现在总算除了热病。”

  那郎中躬身仔细听着,“热病散了,现下脏腑风虚,风止则气绝,故要补气补血。”

  常老夫人叹气,撑起手来扶额,“人老了,就是不中用,除了这病那个病就来,从前的头疼病又犯了,眼前都是白花花的一片,到了晚上还咳嗽起来,饭菜也不爱进,若是先生能治好我这个病症,那便是我的大福了。
慕然回首 2016-12-17 22:22
第九章 舌战(上)

  大家听着老夫人论病症,常大太太这时进了门,笑着道:“饭菜已经备好了。”

  常老夫人身边已经有人伺候,常亦宛站起身来亲亲热热地拉着杨茉,“我们去摆箸。”

  杨茉轻巧地就甩掉常亦宛的手,“姐姐喜欢听药理,我们何不好好琢磨一下郎中辩症。”

  说着话,清秀的脸抬起来,眼睛就格外大而明亮,目光闪烁中透着几分的认真。常亦宛不禁惊讶,杨茉兰对医术向来没有兴趣,这次怎么会主动留下来要听郎中说脉,转念间她心中豁然开朗,杨茉兰是想要哄祖母开心,现在的杨茉兰已非从前,不但要迎合母亲的意思,还要讨好祖母,才能在常家立足,心中一欢喜就顺着杨茉的意思坐下来,“那我陪着妹妹一起听。”

  屋子里重新安静,郎中那边接着禀告,“老夫人先是感了风寒,才引发此证,故是外风所致,只要按时用药就会慢慢好转。”

  久病成医,常老夫人觉得郎中的话十分有理,她的病就是起自咳嗽发热,“先生好脉息,我照单子服用便是,”转头看向陈妈妈,“拿车马银给先生。”

  郎中躬身谢过常老夫人。

  杨茉将常老夫人主诉的症状整合在一起,常老夫人一直有头疼、眩晕的旧疾,这次的病又是因发热才引起的,加上老夫人眼睑、小腿水肿,首先应该判断的是肾病。急性肾炎,起病初会恶寒,恶风,也就是郎中所说的风症。

  常老夫人身形臃肿,年龄六十多岁,长期的头晕头痛,根据她在门诊接待患者的经验,常老夫人极有可能是高血压病。如果她判断的准确,那么常老夫人就是同时患有高血压病和急性肾炎,这两种病看起来没有丝毫关联,其实是息息相关,因急性肾炎引发的高血压病症,是肾性高血压病。常老夫人长期服药,或许血压会暂时得到控制,却因这次肾炎造成全身水肿,血容量扩张,引发高血压病。

  郎中靠祛风、补气补血,或许会改善常老夫人的症状,却不能立竿见影,而她需要这个立即见效的机会,在外人面前留下些名声,“郎中先生有没有想过,老夫人的病也许是起于肾。”

  郎中即将背上药箱,屋子里传来清脆的询问声。

  屋子里众人都将目光落在梳着双丫髻十五岁的杨茉身上。

  郎中对一个小孩子的话不以为然,起于肾?这话是从何而来。《千金方》里明确说过,头疼、晕眩是谓风眩,应该从风而治,所以眼下应该补气养血祛风。高门大户中的小姐,才学了一点医理,就会在人前卖弄才学,凡是遇到这种情形,他都会装作十分有耐心的样子,仔细作答,“老夫人的病症是风寒引发了旧疾。”

  婉转地在驳斥说话的小姐。

  话音刚落,杨茉又不慌不忙地说,“可是老夫人的腿肿的厉害,我父亲曾说过,肾主水,水气不通,那不是造成淤塞。”在古代没有高血压这样的病名,头疼只认为是受了风,她虽然不能用现代的研究成果来问郎中,却可以将昨晚看到的名词拿来用。

  女公子的话说的让人好笑,谁都知晓头痛病是因为肝气上逆和肾又有什么关联,郎中不好明着说,只得躬身沉默。

  屋子里一瞬间静寂下来,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郎中的态度再明显不过,是十分不赞同她的说法,杨茉并不着急,想要用现代的研究成果本就不可能随便说服一个古代人。

  常老夫人慈祥地笑着看杨茉,“老婆子是得了顽疾,一身的病症,哪里都不舒坦,来日方长,慢慢治吧!”说着向她招手,“我们去花厅里瞧瞧。”

  杨茉走过去拉住常老夫人的手,“姨祖母这些两日有没有频频去净房,还觉得浑身乏力,身上如同背了水袋。”

  常老夫人转过头来看杨茉。

  杨茉则踮起脚尖在常老夫人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常老夫人的眼睛一亮,神情十分惊讶,“这是你父亲教你的?”

  杨茉颌首,说到这里笑着看向常亦宛,“我和宛姐姐都听过父亲读药性,只不过我懒不愿意去背,父亲就想着法子教我些有趣儿的辨症法子。”

  之前引出白老先生是为了救秋桐,现在让大家慢慢接受她懂药性,目的就更为明确,一个寄居在他人篱下的人,越是默默无闻越是任人摆布。

  既然常亦宛引出了杨家,她也要承她这份人情。

  常亦宛刚要说话,却被杨茉打断,“姐姐常去我家,知道我父亲只要回到京里就和家里的郎中辨症,有一次我和姐姐还藏在屏风后偷听呢。”

  常亦宛表现的和她这样的亲近,她也要时不时地迎合一下。

  不管常亦宛的反应,杨茉接着道:“父亲记挂着老夫人,常常和我说恐将有一日老夫人的头痛病累及到肾,就会出现我刚才和老夫人说的情形。”

  常老夫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深沉。

  无论是谁被人说中了病症都会紧张,她不用去说服郎中,只要让老夫人相信即可,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只要看老夫人的脸色,就知晓她说的话真不真。

  病急乱投医,何况杨家的医术是寻常人都及不上的。

  常老夫人思忖片刻,“你父亲有没有说用什么药好。”

  杨茉道:“肾病身上又肿胀,要用祛风利水的方子。”在现代叫做利尿剂,相信中医药方有异曲同工之妙。

  利尿剂对高血压和肾炎都是必选的药物。

  那郎中平日里有些名声,否则也不能进了常家专给常老夫人诊脉,听了这话十分不以为然,“从未听闻治头痛药用利水单方。”

  杨茉抬起头,“古往今来的医书那么多,对一种病症可都是同样的单方?”

  魏夫人心里一亮,这话问的在理,无论是谁听了都会哑口无言。
慕然回首 2016-12-17 22:25
第十章 舌战(下)

  “如今不能治的痘症、消渴症、瘴气、伤寒病将来都能治愈,这不就是郎中聚在一起辩症的目的。”

  这些病症在古代轻易就会致死,在现代却都有了治愈、控制的法子,她的医术不见得高明,她生在二十一世纪,学的是古人的成就。

  那郎中一下子被问住了。

  杨茉施施然地站起身,“谁都知我杨家百年杏林,有不传的单方,这些单方都是祖辈们的心血。”说着看向那郎中。

  杨氏都不怕泄露药方,旁人却连仔细思量的耐心都没有。

  或许这就是百年杏林世家和普通郎中不同的地方,十五岁的女孩子脸上都是宽宏的气量,魏夫人看了不禁心中一亮,杨家蒙此大祸,留下这样的后人,也是平日悬壶济世才有的功德。

  常亦宛想要劝说祖母还是听郎中的,转头却看到一抹凌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她不禁一怔,等她迎上那抹视线却是杨茉温婉的笑容。

  杨茉看着仔细思量的众人,只要时间拖的越长她的话就显得格外可信,就算常老夫人不用这药方,她的目的已经达到,魏夫人出了常家定会向别人提起杨家的小女儿。

  从此之后,她这个杨氏后人要时时出现在大家嘴边。

  杨茉微扬下颌,大大的眼睛看着常老夫人,露出焦急的神色,宛然是个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的仁医,“宛姐姐,你看过不少的医书,有没有说头痛病于肾的?”常亦宛不是一直在卖弄学了不少医书,现在她给常亦宛表现的机会,免得常亦宛总是想要插嘴。

  大家看向常亦宛。

  真的喜欢医道又孝顺,定会仔细看这类的医书。

  常亦宛一时有些慌,忙稳住心神仔细回想。

  杨茉则看向屏风后的郎中。

  杨茉没想要常亦宛想出什么来,她的目的是要激一激屏风后的郎中,一个小有名气的杏林中人,总不愿意输给两个女子,相比较而言,败给了杨家的辨症方子,对郎中来说顶多算是难得的机缘,并不丢人。

  郎中果然焦急起来,不时地看着常亦宛,总算在常亦宛开口之前想起,“古籍中也有肝肾同治的方子,只是在原有的单方中加几位利水之药,既然……”抬眼看杨茉,“杨家大先生这样辨症,也可一试。”

  辨错是杨家,对了他也有功劳。人人都是为自己着想,想说服郎中就要给他足够的好处,这一点杨茉早就想透了。

  听郎中这样说,常老夫人面容和缓一些,“既然如此就劳烦先生了。”

  郎中应一声,去旁边的案子上重新写方。

  常老夫人笑着看杨茉,“没想我老婆子还有这等福气,也难得你能将这些记得清楚。”

  “都是父亲教的,平日里不觉得,而今想起来……”杨茉想起这世的父亲,不自觉地心中一酸,就是这种难过却让她更加打起精神来,就算为了故去的长辈,她也要更好地活着。

  常老夫人也叹息,“难为你了。”

  郎中写好了方子交到常老夫人手里,走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坐上的杨大小姐,眼睛里满是羡慕。杨家的财物固然让人眼热,那些没有传外的单方更是无价之宝,之前大家还猜测,杨家被抄,许多疑难病症的单方不知都去了哪里,现在看来说不得都在杨家传人的身上。

  ……

  开好了方子,常老夫人拉着两个孙女和大家一起说说笑笑去宴席。

  “在湖上摆了花厅,昨儿特意拉来了香木船,”常老夫人笑着向魏夫人道,“祖上买这处宅子的时候就是看中了这个大池,夫人这次瞧瞧,也是好景色。”

  女眷们说笑着到了湖边,下人也将香木小船备好了,大家先请常老夫人上船,陈妈妈刚要上前服侍常老夫人,就听到身后传来清脆的声音,“祖母、祖母。”

  常二太太先转过身去,脸上不由地浮起慈爱的笑容,“瑾姐儿怎么来了。”

  常老夫人向魏夫人道:“是我们二太太的心肝儿,六小姐。”

  乳娘将瑾姐儿放在地上,瑾姐儿立即扑进常老夫人怀里,“祖母,我也要去大池上。”

  常老夫人被磨的没有法子,吩咐陈妈妈,“将瑾姐儿带上,我们一起上船。”

  常老夫人带着瑾姐儿,常亦宛和杨茉站在一旁等长辈们先上船。一阵凉风吹过,常亦宛打了个冷战。

  杨茉低声道:“宛姐姐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常亦宛看向走在前面的魏夫人,再想想那香木船是父亲为了这次宴席,让人加急送进府的,母亲还亲手给她做了衣裙,为的就是让魏夫人喜欢上她,这样一想,身上的不舒服也一下子去的干干净净,“没事……”

  杨茉似是隐约看出了些许端倪,“我看魏夫人很喜欢宛姐姐……”

  常亦宛忙看向杨茉,“不要乱说。”

  此地无银三百两,杨茉脸上露出些许惊讶的神情。

  常亦宛生怕杨茉坏事,这才耐着性子,悄声道:“日后我再告诉你。”

  话音刚落,下人来服侍常亦宛和杨茉上船,常家在池子中央搭了个圆圆的平台,整体起了亭子,亭中是八幅刻丝山水,两边具是大开的碧纱窗,如今都被撑起,暖风轻送,旁边的炉香袅袅飘散。

  常家是大族,肃宗年间被奸党陷害几乎灭族,后因肃宗常皇后重获天恩常家几经波折才被朝廷重用,只可惜常家之前已经动及根本,肃宗常皇后又不愿提携外戚,常大老爷只做到从五品。

  魏夫人坐在海棠色软垫上,常家究竟是大族,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是这个道理。

  常亦宛和杨茉在小桌坐下,刚坐下来,常亦宛开始东张西望。

  “怎么了?”杨茉凑过去问。

  常亦宛皱起眉头,“紫云这丫头不知道去了哪里,怎么没跟船过来。”

  常亦宛话音刚落就有小丫鬟来禀告,“紫云肚子疼出去了,一会儿就跟着传菜的丫鬟上来。”

  肚子疼,杨茉脸上笑意微深,说不得她抓到了那个和秋桐嫂子串通的人。
慕然回首 2016-12-17 22:29
第十一章 丢脸

  身边得力的下人这时候不在,常亦宛不由地心中不快,抬起头看下人在天上放的风筝,

  碧纱窗旁的幔帐摇摆,常亦宛不由自主又打了个冷战。

  杨茉端起桌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很是惬意,有很大一部分腹泻患者,先是感觉到寒意,然后会有阵发性腹痛,接着就是抑制不住的暴泄,常三小姐现在全力演绎着整个病程的进展。

  常亦宛主仆若是真的吃了秋桐嫂子那坛示好的酱菜,酱菜里大量的人体不能吸收的盐类,进入她的肠道,造成肠激惹综合症,就算及时治疗也要腹泻半日,若是再有什么助力,定会在人前发作。

  待到丫鬟送上来刚冰镇过的酸梅汤,杨茉拉住常亦宛的手,“今天天气真热,宛姐姐脸色也不好,小心中了暑气,喝些酸梅汤也好解解暑。”

  在长辈面前不好失仪,尤其是未来的婆婆,半点都怠慢不得,要时时刻刻打起精神。常亦宛正觉得胸口憋闷,有些恶心,就顺着杨茉的话,端起了面前的酸梅汤,小口小口地喝下。

  喝了些冰凉的酸梅汤,常亦宛不禁觉得有几分清爽,可是转眼之间,冰凉的从脚心冒上来一直钻进她的肚子里。

  常老夫人那边已经笑道:“今儿人本就不多,小辈们也过来热闹。”

  是想要魏夫人近距离地看看常亦宛才会这般的安排,杨茉站起身陪着常亦宛一起去了主桌。

  今天吹的是东风,杨茉刻意避开了风口的位置,让常亦宛坐过去。

  凉风习习,让人觉得心中通畅,可若是这人之前就吃错了东西,又喝了一大碗冰镇的酸梅汤,坐在那里可就没有那么舒服了。

  片刻的功夫,常亦宛微微弯腰,鬓角上有一瞬间竖毛肌隆起,脸上有一丝难以遮掩的痛苦神情。

  杨茉心中豁然愉快,捉到了,这样的简单,这样的顺利。

  “宛姐姐,魏夫人在看你呢。”

  常亦宛弯腰时,杨茉特意小声提醒,常亦宛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情,但是立即便坐直了身体。

  常人不在意地闲话家常,常亦宛却像是有些度日如年。

  杨茉和众位夫人一样,微笑着品茶吃点心,常亦宛眉头越锁越紧。

  身体的不适让常亦宛萌生要退意,她眼看着一碗酸梅汤,伸手一拨就要向旁边洒去,不管是落在她和杨茉谁的衣裙上,她都有理由出去换衣服。

  “宛姐姐小心。”杨茉先将酸梅汤挪开,从前都是常亦宛在众人面前照顾她,现在轮到她时时刻刻关照常亦宛。

  丫鬟端上一碟点心,常大太太笑着道:“宛姐儿做的栗子糕,夫人尝尝。”

  小巧的栗子糕是在印模上压出来的,常亦宛早上只顾得梳洗,哪有时间做点心,只怕是出自哪位厨娘之手。

  “和我们平日里吃的不太一样,宛姐姐怎么做的?”旁边的杨茉轻声道。

  清脆的声音,将众人的目光引在常亦宛身上,常亦宛额头上有了汗珠,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想要假装笑笑,挤出的笑容却十分难看。

  常大太太发现异样,看了一眼身边的余妈妈。

  余妈妈快步走到常亦宛身边,常大太太趁着这个机会笑着和魏夫人说端上来的白茶,“都说夫人喜欢饮清淡的,特意让人少放了些茶叶。”

  魏夫人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挪向常大太太。

  比起常大太太的沉静,常亦宛显得格外慌乱。

  余妈妈才想要开口询问,常亦宛的手如蒲草一样紧紧地缠住了余妈妈的手臂。

  见到这种情形,余妈妈低声向亭子里的夫人们回禀,“小姐身上不适,大约是着了凉。”

  常大太太脸色一变忙起身,“快寻个郎中瞧一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个丫头上前搀扶常亦宛,常亦宛咬住嘴唇,顾不得别的只是催促,“快,快回去岸上。”

  ……

  “三小姐便溺了。”将常亦宛送去船上,余妈妈在常大太太耳边禀告。

  从来都是好好的,怎么会赶在客人来的时候,常大太太微微颌首,表面上仍旧带着笑容,“昨晚帮我绣花底儿累着了。”

  常大太太搬句话来遮丑,刚才谁都看到了常三小姐弯着腰,如坐针毡的模样。就算旁边的下人跟着极力遮掩,在别人眼里已经成了笑料。

  一个口口声声擅于做药膳的人,却在宾客临门的时候便溺倾注。

  和常亦宛的狼狈相比,常大太太不露声色的圆场就更显得手段高明。

  小船带着常亦宛向岸边划去,杨茉抬起头,不经意地看到池边站着一个穿淡色袍子颀长的身影,他隐约向亭子望过来,就在岸边施施然地向女眷行了礼,转过身慢慢走开,宽大的广袖在风中舒展,神态悠然自若。

  常老夫人笑道:“大太太的小五,该是才从外面回来,还不知道夫人在这里。”

  是常亦宁,杨茉将目光收回来,在她的记忆里,杨家没落之后,就很少见到常亦宁,直到委身做了妾室……

  魏夫人想起常亦宁的婚事,有意看了一眼旁边的杨大小姐,杨大小姐仍旧端坐着,脸上的神情没有半点的波动,似是跟传言有些不大相同。

  少了常亦宛,魏夫人笑着和杨茉说话,“我记得你和我们家的梅姐儿一般年纪,我们梅姐儿刚刚及笄。”

  转眼之前她也到了及笄的年纪,杨茉颌首,“夫人好记性。”

  魏夫人微微一笑,“我这条命还是杨家的方子才能维持,从前可是不敢出来见人的,”说着抬起头看向常大太太,“过两日董公府上要做道场,请我们去帮衬,大太太不若带上两位小姐一起过去,”说着看向杨茉微微一顿,“和我们梅姐儿也是个伴当。”

  常大太太微微惊讶,“董府上做道场……莫非是董家三爷……”

  魏夫人叹口气,“自从战场上回来,伤就不见好转,这些日子更是重了,董家已经备了两次板子,这次办道场还请了京中不少的郎中去辨症,依我看只怕也是无力回天,可怜公爵爷只有这一个子嗣。”
慕然回首 2016-12-17 22:35
第十二章 吃亏

  常大太太也露出惋惜的神情。

  魏夫人道:“那就说好了,到时候我来府上接你们。”

  常大太太半推半就地答应下来,魏夫人这才笑着换了话题,外面的太阳越来越热,宴席很快结束,常大太太亲自将魏夫人送出了门。

  杨茉回到房里简单梳洗换了干净的衣裙,春和要上前服侍杨茉休息,杨茉摇摇头,“一会儿去看看三小姐。”

  现在才是好戏开演的时候。

  ……

  常亦宛的迎春园,丫鬟在套间里烧了木兰香,却仍旧掩不住奇怪的味道。

  常亦宛苍白着脸让人搀扶出来,还没坐下一会儿,却又忍不住起身,常大太太皱起眉头,“郎中的药喝了怎么还不见起色?”

  “宛姐姐可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杨茉撩开帘子进屋,见到常大太太上前行了礼。

  这个时辰,吃下去的只有早饭。

  “宛姐姐之前说,紫云肚子也不舒服,”杨茉说着很认真地看向常大太太,“查出原因也好放心。”

  常大太太颌首,吩咐余妈妈,“去将紫云叫来,问问她小姐是不是吃了不洁的东西。”

  平日里大厨房做好了饭菜再由各个院子的下人来取,按理说大家吃的都一样,不可能单单常亦宛会如此。

  杨茉看着浑身无力的常亦宛,“宛姐姐早饭吃了什么?”

  常亦宛捂住肚子,恹恹地靠在迎枕上,“一碗梗米粥和一碟酱菜。”

  酱菜,杨茉摇头,“我也吃的梗米粥,却是四盘小围碟,没有酱菜。”

  说话的功夫,大厨房的厨娘进屋禀告,“三小姐这边是梗米粥和围碟,只给太太送了酱菜。”

  常亦宛吃的酱菜从何而来?

  缩在榻上的常亦宛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遮掩,“不是酱菜的事,是我喝了冰的酸梅汤,这才肚子痛。”

  杨茉声音柔软,“喝酸梅汤之前姐姐就已经不舒服了,再说还有紫云……紫云是不是也吃了酱菜。”

  不管怎么样,酱菜的来路最重要。

  不知是谁从内室里找到了酱菜坛子,刚一搬出来,旁边的秋桐就惊叫了一声。

  杨茉皱起眉头,就要去喝斥秋桐,却没想到秋桐苍白着脸瞧着那酱坛子发呆。

  杨茉道:“这样没规矩,到底怎么了?”

  秋桐忙上前来跪下,“太太,小姐,这坛酱菜奴婢看着眼熟,像是奴婢兄嫂家中用的,您瞧瞧,坛子地下还有个丁字,奴婢兄嫂要开丁记铺子,用了银子请村里的先生写的。”

  秋桐兄嫂家的酱坛子怎么会在常三小姐屋里。

  杨茉不去问秋桐,转过头来看榻上的常亦宛,“宛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姐姐识得秋桐的兄嫂?秋桐嫂子今早进府来拿秋桐的月例,这酱菜可是今日一早送进来的?”

  常亦宛没想到杨茉会在母亲面前直言问她,当即一怔,目光闪烁不敢看杨茉,嘴上也是支支吾吾,“我不知什么丁家,是紫云拿的。”

  秋桐咬起嘴唇,“我嫂子今早送我一坛酱菜让我与小姐吃,我不肯留还和嫂子争了几句。”

  杨茉听着秋桐的话,惊讶地看常亦宛,“宛姐姐,紫云怎么会将东西收下。”

  常亦宛不知如何说。

  杨茉眼巴巴地看向常大太太,又是害怕又是担心,就似无依无靠孤零零的小草。

  常大太太看向余妈妈,“去仔细问清楚酱菜的来历,院子里这么多下人,就没有一个说一声,”目光柔和地看向杨茉,“你别急,不管怎么样,都是她自己的错,府外得来的东西也敢随便拿来吃。”

  秋桐那边也委屈地哭起来,“再往后奴婢不敢让嫂子进府了。”

  不用等紫云过来,就已经将整件事定下来,就算紫云再争辩,想要说个清楚也要将秋桐嫂子叫进府中。

  常家若是这样大动干戈,传出去只会让人笑话。这事交给常大太太处理,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果然紫云从外面进来就跪在地上,“奴婢恰好也去外门上,遇到了秋桐的嫂子,秋桐嫂子说自家做的让我尝尝,奴婢原以为是一坛酱菜不相干的,没想会害得小姐这般,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紫云叩头的声音响起来,杨茉吓得捂住了脸,微微浮起的笑容藏在手心里,银硝是查不出来的,现在又有下人抢着担下过错,常亦宛这次不但白白出丑,还要仔细想想交出“不懂事”的心腹丫鬟,还是向常大太太主动承认错误。

  从常亦宛屋里出来杨茉心里觉得一阵的轻松,秋桐紧紧地跟着杨茉,松开手才发觉帕子已经被汗浸透了,“小姐,万一三小姐记恨上您。”

  “那就让她记恨。”杨茉轻笑一声。

  秋桐诧异地抬起头,“奴婢……只怕常家往后……”

  是怕不兑现两家的婚约,杨茉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秋桐,“就算百依百顺,我们主仆在常家就会有好日子?不争不抢什么都得不到。我们不去争辩,说不得这盆脏水要泼到我们主仆身上,现在一切清清楚楚,管她谁去做替死鬼。”

  秋桐好半天才跟上杨茉的脚步。

  “害怕了?”杨茉低声问。

  秋桐摇头,“不是,奴婢就是觉得……跟着小姐以后定会有好日子。”

  ……

  秋桐嫂子送来的酱菜害得常亦宛人前失仪,杨茉也不好没有任何动作,回到屋中就吩咐秋桐,“将这些年你嫂子送进来的东西,让人来拿走,让她日后不要再进府见你。便是有事让人捎来口讯。”

  这般处置常家也不会再有二话。

  秋桐应下来叫了几个婆子一起将东西整理成简单的包裹只等着来人取走。

  谁知秋桐的嫂子得知消息,大呼冤枉,定要让人来求情。杨茉烦不过,只好向常大太太禀告,这才将人放了进来。

  那人是曾在杨家做过庄头牛家的妇人,进了常家带了不少的野味供奉,给常大太太请了安才来到杨茉屋里。

  牛氏坐下来,秋桐、春和两个去了院子里。

  杨茉的目光径直落在牛氏身边的妈妈身上。

  那位妈妈也看过来。

  牛氏直率的脾气早就经不住,一把拉过身边的人按在椅子上,“有什么话快点说,好不容易得来的由头,这里里外外都是常家的眼睛。”

  那妈妈才抬起头来。

  杨茉深吸一口气,“姨娘……你怎么瘦成这个模样。”眼前这个黑瘦的妇人,就是杨茉兰的生母陆姨娘。

  杨茉话音刚落,外面顿时传来一声窗棂碰撞的声响。
慕然回首 2016-12-17 22:39
第十三章 坏事

  屋子里所有人脸色一变,外面传来秋桐的声音,“笨手笨脚的连茶也端不好。”

  紧接着是小丫鬟告饶的声音。

  外面重新恢复了平静。

  陆姨娘这才抬起头来看杨茉,上次见大小姐还是四年前,她跟着老爷去了安庆之后,无时无刻不想起这张稚嫩的脸,可是转眼间,那些柔软在她脸上消失殆尽,留下的是清澈的目光透着几分的彊毅果敢,“大小姐这些年……有没有吃苦。”

  颤抖的声音响起来,杨茉从沉思中回过神,从穿越以来她一直在想为什么回到这个世界,难道真的就是杨茉兰对常亦宁的眷恋。

  而今从这张消瘦充满着慈爱的脸上,她找到了想要的答案,母亲这个词离她很远,即便是在现代她也很小就失去了妈妈,一直羡慕别人能有妈妈在身边。杨茉兰比她幸运,因为有一个时刻惦记着她的母亲。

  “母亲在外面好不好?”

  听到杨茉的声音,陆姨娘的脸色立即变得难看,露出恐惧的神情,“大小姐千万莫要这样说,这是要折煞奴婢,小姐的母亲是大太太。”

  “事到如今,母亲也要和我分清楚不成?”杨茉看准了陆姨娘的软弱,劝着陆姨娘和她拉进距离,只会将陆姨娘推的更远。

  陆姨娘慌张起来,忙摆手,“大小姐这是哪里的话。”

  “母亲看我如今可像个小姐?不过是寄人篱下罢了,现在常家抬举我,若是有一天……我也许连母亲也不如。”

  陆姨娘吓得张大嘴,不知说什么才好,站起身来又坐下,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小姐不会的,小姐的八字好,将来必定富贵荣华。”

  “家破人亡真的算是八字好么?”

  陆姨娘顿时掉下泪来,她已经万念俱灰,想着见大小姐一面就去寻老爷、太太,却没想到大小姐现在是这种情形,心中的牵挂油然生出了许多,“那可怎么办?常家真的待小姐不好吗?”

  杨茉只是微笑着看陆姨娘,会牵挂她食不知味睡不安寝的也就是有生母了,她利用秋桐嫂子的酱菜好不容易见生母一面,是为了将来母女团聚过上好日子,并不是要生母满足心愿回去自绝的。

  可是想到自己给杨家带来的灾祸,陆姨娘脸上露出些辛酸,就是因为她常家才会嫌弃小姐也不一定。

  杨茉眼看着那瘦弱的肩膀垮下去,这些年的流言蜚语,已经将陆氏整个压垮了,在别人听来很正常的话,在陆氏那里也会刺耳,还好她没有准备就这样劝回一个心如死灰的人。

  “母亲在安庆,可知道父亲的案子?”

  陆氏想起那件事顿时打了个哆嗦,“朝廷说安庆府三年赋税不过交了十分之一,便有钦差下查,说老爷每年放回朝廷的银子有亏空,立即便将老爷抓了起来。太太见出事便向京里捎书信,谁知道朝廷办案这样急,很快就给老爷定了案,太太知晓之后哭成一团,要和老爷的囚车一起上京打点,还说小姐和老夫人只怕早就六神无主。”

  杨大太太张氏是个很聪颖的女子,不但侍奉父亲周到,还将杨家打理的仅仅有条。遇到这样的祸事,只会寻到最正确的法子解决。

  可是最终的结果为什么不是回到京里而是直接殉夫。

  陆氏道:“后来听说老爷出了事,太太悲恸地昏了过去,大家都慌了手脚,太太是刚强的人,挣扎着去牢里看了老爷,给老爷烧了上路的纸钱,回来就是要带我们回京城,晚上太太还嘱咐我们大家,恐怕要日夜兼程,那会儿我也没看出太太决心要和老爷走了,直到第二天,才发现太太在房里投缳自尽了。”

  父亲的案子定的匆忙,大太太也死的突然,安庆的事越来越像一个谜团。整个杨家都像是被人收网的鱼。

  ……

  屋子里杨茉和陆氏说话,那边常亦宛也听到了消息。

  “将丫鬟都打发出了屋子,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杨大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将门守紧紧的。”

  常亦宛站起身只觉得腿脚发软。

  这件事本来可以不声不响地过去,杨茉兰偏要罚秋桐嫂子不准再进府,这样一来她就不能息事宁人,母亲这才要将紫云放出府。

  杨茉兰自从孝满出屋之后,就和从前不一样了,整个人变得十分尖刻,不如从前的乖巧。她本就担心秋桐嫂子会将紫云打听秋桐的事供出来。

  好奇、怀疑让常亦宛有些坐不住。

  常亦宛站起身,“扶我过去看看。”

  主仆两个一路静悄悄地过来,路上没有惊动任何人,一直走到院子里秋桐才发现,秋桐才咳嗽了两声,常亦宛已经上前几步推开了门。

  屋子里一片安静,静寂的有些不自然。

  一个身形瘦弱的妇人一下子从椅子里站起身。

  常亦宛笑着看杨茉,“祖母给我了两支金玉簪,我就想着分给你一支。”边说边跨进屋子,眼睛不时地去看地上站在旁边慌张不安的妇人。

  那妇人臂弯中挂着一件斗篷,低着脸仿佛是怕见人的样子,手中握着一只漂亮的玉兰花镶贝盒子,正悄悄地向袖子下藏。

  杨茉去看常亦宛送来的金玉簪。

  常亦宛笑意盈盈,“出去的时候我们一起戴。”

  杨茉屋子里有人常亦宛不好久坐,带着丫鬟很快就出了门。

  走在青石路上,常亦宛冷笑一声,“在母亲面前说的好,不能随便接外面送进来的东西,现在却借着由头在藏私……你没瞧见那个妇人躲躲藏藏的模样,定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

  说到这里常亦宛眼前忽然一亮,就像道火石电光将黑夜照亮一瞬,她猛然转过头看身边的翠竹,“你有没有觉得那个拿盒子的妇人看着眼熟。”
慕然回首 2016-12-17 22:43
第十四章 捉住

  翠竹一怔,“小姐说的是哪个?屋子里的下人?”

  翠竹这丫头没有紫云伶俐,换做紫云定知道她在说什么,“难不成我还问那个牛婆子。”

  翠竹忙摇头,“奴婢没觉得……看样子就是个普通村妇。”

  普通村妇会拿着一个红木镶贝的盒子,常亦宛转头瞥了一眼杨茉住的小院子,心中奇怪的感觉越来越重,为了一个下人这样大动干戈。

  “去和母亲说一声,”常亦宛吩咐翠竹,“就说杨茉兰将下人都打发出去,偷偷在屋子里见人。”住在他们家中,却瞒着他们在屋子里捣鬼。

  翠竹应了一声,忙让两个小丫鬟伺候常亦宛,自己一路去了常大太太的院子。

  常亦宛不愿意径直会屋子里,而是在离杨茉住处不远的八角亭里坐下。夹竹桃被风吹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常亦宛目光正对处正好能看到一截青石板路,从杨茉院子里出来必然要经过这里。

  只要她牢牢地盯紧,就能等母亲让人来查看。

  一阵脚步声响,常亦宛站起身来,是几个小丫鬟捧着铺盖出去晾晒,常亦宛豁然想起从前在杨家时的事。

  她和杨茉兰在小院子里敲太平鼓,她玩的兴起去抢杨茉兰手中的彩旗,杨茉兰笑着躲闪,不小心撞到个抱着被褥的丫鬟,墙角就传来一声担忧的惊叫,她抬起头看到墙角里一个穿着紫红色褙子,梳着圆髻的妇人。

  那妇人看到她们简单行了礼就转身匆匆忙忙地走了。

  后来她听丫鬟说,是陆姨娘。

  她那时候才知道杨茉兰是陆姨娘所生。

  脑海里所有的景象一下子串起来,对了,就是陆姨娘,她觉得眼熟,是因为那个妇人长得像陆姨娘,虽然和印象中的不太相同,可是那种小心翼翼又满脸关切的神情和从前一般无二。

  常亦宛豁然站起身,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控制不住的兴奋,紫云都是因杨茉兰才会被遣出府,现在她就要杨茉兰还欠她的这笔债。

  ……

  秋桐站在廊庑下向外张望,生怕谁会再带着人闯进来。

  屋子里是陆氏焦急的声音,“怎么办?趁着没有被人发现,我们还是走吧!”

  不让陆氏亲眼看到她的处境,陆氏是不会相信的,“母亲现在知道了,我在院子里做了什么,常家都会知晓,前几日秋桐差点被人挪出府去,若是秋桐、春和走了,我身边就没有一个可信任的人。”

  陆氏想到大小姐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忍不住掉眼泪,“还是快走吧,常家发现是要怪小姐的。”

  牛氏是个粗人,当即就皱起眉头,“我说姨奶奶,您怎么连大小姐也不如,我们好不容易进来,连话也说不完就出去,不安排好了,你还指望有第二次不成?真的就想以后再不见面了?”

  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自然不能不顾孩子,陆氏听得这话冷静下来。

  杨茉看向牛氏,牛氏是祖母在初一上香的时候从庙里救回来的,一直对杨家忠心耿耿,如今杨家破了,却还是不忘旧情。

  牛氏接着道:“姨奶奶就死了心吧,你看有几个夫人、太太没有娘家依靠在夫家能顺心,”想想杨家还兴盛的时候,牛氏也跟着感叹,“杨家的药铺封了,从前几个坐堂的先生,这几年也凋零了一半,这两年上门求医的人不知怎么的打听到了我,从前我还能去药铺上求坐堂的先生帮忙,现在我哪有这个本事。姨奶奶手里既然有杨老爷留下的方子,不如一起帮着小姐想想,什么时候能将杨家的大门重新撑起来,不光是重新兴旺杨家,还能治病救人,是多好的事。”

  陆氏惊诧地看着牛氏,“这话你也敢说……”

  牛氏冷笑,人情世故没有谁比她们这些下人更清楚。

  陆氏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匣子交给杨茉,“多亏那几年夫人掌家格外誊抄了些单方,否则……真不知要去哪里找,小姐妥善拿好了,日后也有个用途。”

  杨茉打开盒子看里面的单方,看到清秀的字体,想到大太太对她的关爱一时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

  “何必要等到日后才用。”杨茉擦掉眼角的泪水,抬起头来看陆氏。

  陆氏一时不明白杨茉的意思。

  杨茉看向旁边的沙漏,“时辰差不多了,”说着看向牛氏,“劳烦妈妈照顾我母亲。”

  牛氏道:“小姐放心,只要有我们夫妻在,姨娘就会好端端的,”说着补充一句,“在外面我们和姨娘明面上并不来往,常家只要没有亲手捉住,就不会认定我带了姨娘进府。”

  对上陆氏担忧的目光,杨茉有八成的把握陆氏出去之后不会做傻事,“母亲,我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们而已。”说着起身拉住陆氏的手。

  陆氏慌张地手指冰凉,却在杨茉的注视下缓缓点起头来。

  送走了牛氏和陆氏,杨茉吩咐春和,“让人生个火盆带着,我们出去一趟。”

  ……

  小丫鬟一路小跑到亭子前向常亦宛禀告,“三小姐,杨大小姐院子里出来人了……”

  不能让她们这样顺利出府。

  常亦宛拿定了注意,提起裙角出了亭子,一路赶到路口,一眼就望见了前面那个穿着斗篷的人影。

  那蟹青色的斗篷就是刚才妇人手中挂着的那件,有谁会在大热天里穿斗篷出门,分明就是怕被人发现,才做了遮掩。

  常亦宛顾不得其他,带着丫鬟几步上前。

  那人微微侧头,似是发现了常亦宛,却没有停顿反而加快了脚步,常亦宛冷笑一声快走几步伸出手来拉住前面人的手臂,用足了力气将那人扯了过来。

  那人转过身,手中的东西“咣当”一声落在地上,顿时溅起了火花。
慕然回首 2016-12-17 22:47
第十五章 利用
  
  常亦宛一路走过来就在思量,从前和杨家定亲是因杨老夫人的缘故,而今杨家成了如今的模样,却还要让五哥娶杨茉兰……凭什么,有了这样的嫂嫂,她日后哪里还能抬起头来,母亲性子绵软,她却咽不下去这口气,杨茉兰早该看清楚自己的身份,怎么还能没皮没脸地想要做常家的五奶奶。

  杨茉兰从前也不过是个暴发户,现在更是罪臣之女,到底有什么资格。

  只要让她抓住把柄,就会将杨茉兰打回原形。

  眼见证据就要握在手里,常亦宛伸手死死地抓住不放,可当那人转过身来,常亦宛那迅速跳动的心仿佛就要从喉口飞出来,眼前的人不是陆姨娘,而是杨茉兰。

  惊讶过后,常亦宛才感觉到脚面上一阵灼烫,身边的丫鬟已经叫起来,“火……快……”

  一盆热炭落在地上,上面的小块炭带着火星正好落在杨茉兰的衣裙和脚上,经风一吹,仿佛就要烧起来。下人急的跳脚,就要用手去拍,杨茉看准时机一脚踩了上去,结结实实地踏在常亦宛的脚背上。

  火星灭了不少,再狠命碾一碾只剩下屡屡青烟。

  常亦宛的心也如这火苗一般,被碾成碎末、化为乌有。欣喜、兴奋、诧异、愤怒各种情绪,一下子向她袭来,让她喘不过气,她伸手要去推杨茉,却发现软软的没有力气,只能任凭杨茉自己将脚挪开。

  常亦宛那只粉红色的缎子鞋已经被踩的一片模糊。

  杨茉关切地抬起眼睛,“宛姐姐,你怎么样?有没有被烧到。”

  那张脸上是单纯的焦急好像一点也不知晓被火灼的那一瞬,比不上脚踹过去的疼痛,常亦宛只想一掌扇过去,打烂杨茉兰这张友善的脸。

  杨茉惊魂未定,忙去吩咐下人,“将宛姐姐扶去我屋里,再去和太太说一声,快让人来瞧瞧。”

  几个下人一起将常亦宛送进杨茉兰的内室里。秋桐忙去吩咐丫鬟打清水来。

  常亦宛靠在迎枕上,一眼就看到软榻里面那只红木镶贝盒子,她不由地坐直了几分,她猜的没错,那些人就是借着秋桐嫂子的事来给杨茉兰送东西。

  虽然没能抓住陆姨娘,却看清楚那盒子里装的到底是写什么,也能在祖母、母亲面前禀告。

  外面传来余妈妈的声音,杨茉带着人迎出去,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常亦宛看向翠竹,翠竹忙走上前来,有了翠竹的遮挡,常亦宛飞快地打开了红木盒子,里面放着一张张纸笺,常亦宛目光瞄过去,是单方,杨家的单方。

  杨家单方多少人都没找到,没想到就在杨茉兰手里,门口的琉璃帘子响动,常亦宛忙将盒子送进了原处。

  “怎么会烧到了脚。”

  看到大太太,常亦宛的眼泪一下子涌上来,二话不说扑进了大太太怀里。

  大太太小声安慰着,“好了,好了,只是略有些红肿,不碍事的。”

  杨茉站在旁边目光落在依偎的母女身上,常亦宛急冲冲地来捉陆姨娘,有没有想到旁人也有舔犊之情。

  常亦宛呜呜咽咽,“我哪里知道妹妹大热天里端个炭盆做什么。”

  “小姐想给老爷烧些东西,怕污了府里,特意去路口放炭盆……”秋桐话没说完,看到杨茉的目光,立即低下了头。

  “要烧些什么?”常大太太温和地问,“是不是占卜不吉,还是梦到了什么?”

  杨茉摇头,抬起眼睛看常大太太,温顺、乖巧的脸上露出愤愤的神情,“太太有没有听外面怎么说杨家?”

  常大太太没想到杨茉会这样问,下意识地用手拍着常亦宛,半晌才道:“你们也长大了,该知道什么叫墙倒众人推,外面的传言轻信不得。”

  “外面说我杨家罪有应得,全是因平日里为富不仁才有这样的下场,杨家治病救人,每年施舍药材无数,怎么换来如今的名声,上次来给我量做衣服的婆子,更说杨家闹鬼,杨家上下都是因陆姨娘生下死婴才有如今劫难,陆姨娘生下的孩子患病,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方子,何来祸胎之说。我父亲犯错,是因为官失职,和杨家祖上无关,祖母在世的时候就说,杨家秘传单方是因有不详尽之处,这些年辨症修方就是有一日要公之于众,以便大家互相参详,如今外面说我家没有将单方拿出而话及我祖母,”杨茉脸上悲愤,“重伤我长辈,我不能再坐视不理,我虽是孤女,却仍旧是杨家女儿,杨家传下单方百余张,我记得的并不多,这几日写下了些,刚才已让牛婆子带出去,送到曾在我家辨方论症的药铺上,供杏林中人参详、评判,那些单方是杨家世代行医经验,是非对错由人评说。”

  杨茉这些话说出来,常亦宛也忘记了哭泣,一下子从软榻上坐起来。

  屋子里静的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

  杨茉呼吸平稳,旁人却显得十分急促。

  杨家百年传下来的单方,就这样放了出去。任凭杨大小姐说的简单,那些方子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你乱说,那些方子明明还在……”常亦宛指向软榻里面的盒子,这时候就要当面戳穿杨茉兰的谎言,“方才我不小心打翻看到里面的东西,都是药方,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杨茉沉下眼睛仿佛很是委屈,“宛姐姐是不是也听到了外面的传言,才不与我好了,自从我醒过来姐姐和我生分了许多,刚才进屋明明看到我和牛婆子说话,却不闻不问,像是我有什么秘密在遮掩,”杨茉说着挺直了脊背,“要不是有辱杨家长辈,我也不会下这样的决心,话说到祖母那里,恐怕不久就要映射到姨祖母,继而是常家,我怎么能让常家跟着受累,这才下定决心……”

  杨茉上前几步向常大太太行了礼,这才从榻内拿出盒子打开来,“刚刚我写了两份单方,一份公之于众,一份要烧与祖母,告诉祖母我了却了她老人家的心愿,我们杨家不是无信之人。宛姐姐不信,就看着我将它烧了。”

  常亦宛瞪大了眼睛。
慕然回首 2016-12-17 22:51
第十六章 遇见

  常大太太皱起眉头看向常亦宛,“你们一直姐妹相处,你何时这样多心起来,你妹妹如今处境艰难,你不好生照顾,倒给她多添烦恼。”

  常亦宛想说却又说不上来,就如同冒着气的瓶子,一下子拴住,脸憋的通红,眼睛要冒出火来。

  常大太太思量了片刻,似是在听廊下占风铎的声音,占风铎剧烈摇晃了一下,常大太太才开口,“杨家的事你处置的没错,只是日后要和长辈商量商量,免得出去吃亏,”常大太太将杨茉拉到身边,“这次是你姐姐不对,只是……你就这样让人将方子带出去,会不会出差错?”

  常大太太将错误一分为二,既不格外袒护常亦宛又不规避杨家的话题,这样绵软的处事,让谁也挑不出毛病。

  常大太太说完吩咐余妈妈,“去老夫人那里回一声,别让老夫人担心。”

  常亦宛的脚上好了药,这才不甘心地跟着常大太太走了。

  杨茉吩咐春和,“将炭盆端来。”

  就在院子的西边,杨茉长长祭拜长辈的地方,杨茉将刚刚抄好的单方一张张地扔进火里,院子里的下人张望着那越烧越亮的火光,杨大小姐是不懂得,还是真有如此魄力,竟然真的将杨家的单方这样交了出去。

  只有看着火盆的杨茉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这些单方是大太太誊抄的,杨家的原本藏方不知道又便宜了谁,那些人握着单方,无非是想要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卖个好价钱,她若是也将单方藏起来,盼着日后能利用它们起家,岂不是也帮了他们。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与其她小心翼翼地怕被人惦记,还不如就散布天下,一来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功德,再者……也好让那些人知晓,真正该关注的不是那些药方,而是杨家……和她这个杨家唯一的后人。

  ……

  杨家散方的事就像在油锅里滴了水,一下子就炸开来。

  辨方、抄方、论方将京中所有的郎中都聚集在一起。

  眼看着胡子花白的老先生和一个后生争论杨家药方中天麻的药性,差点晕厥过去,站在旁边看热闹的两个青年才转身离开。

  “京里郎中半数为了这些方子闭门在家研读,拒不出诊,这样的情景什么时候有过……杨家百年来不过散出十几张单方而已,百年大族,多少位杏林圣手,竟然没能比得上一个还没及笄的孤女。”英俊挺拔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走着,紧追前面的人。

  前面的人却走得十分闲适,细长的眼睛里始终漾着淡淡的笑意,如同粼粼湖水,被风一吹,忽然之间就皱了。

  “少府兄,”后面的人边招手边喊,“你可听到我说的话,我说,若是这果真出自那杨氏本意,她也算是一位奇女子。”

  两个人上了马,径直到了常府门前,小厮忙上前伺候。

  被喊做“少府兄”的人先进了门,转头问下人,“笔墨纸砚可都备好了?”

  后面的人苦着脸,“我就不明白,那雕碑、刻字你怎么还没玩够。”

  ……

  杨茉去给常老夫人请了安,常老夫人仔细嘱咐,“明日要出去宴席,准备身漂亮的衣服穿上,也好让人知晓我们家的娥眉不输旁人。”

  杨茉笑着应下来,常老夫人身上的浮肿下去不少,整个人看起来也精神奕奕,“你祖母总说你不好学,我哪知她是框我,那药方也是寻常人能背下来的。”

  常亦宛也侧脸看着杨茉,整日里跟在她身后的杨茉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让她不认识了。

  “今年也要及笄了吧!”常老夫人忽然笑着道,“年纪不小了,到了换发式的时候。”目光中含着深意。

  常老夫人是在暗示她和常亦宁的婚事,按照前世的发展,常亦宁不会娶她,她只要等到常家悔约,她再提出搬出常家,一切便都会顺理成章。

  杨茉故意低下头。

  常老夫人靠在迎枕上,笑容十分慈爱。

  从常老夫人屋里出来,陈妈妈特意引杨茉去花房,“奴婢要去掐些花枝,小姐眼睛亮,帮奴婢选选。”

  帮陈妈妈挑了花,杨茉沿着另一条小路回去院子,刚走到八角亭子,就听到有人说话。

  “你十四岁的时候便有恩师举你去国子监,你偏不肯,如今似你这般年纪的不少已经去了翰林院,你却依旧不动心,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些什么?真的拿着你的刻刀这样一辈子?也不怕人骂你短志。”

  “我是看不惯,才三番两次的来劝你,你知道现在朝廷都握在奸党手中,皇上不肯上朝三年了,里里外外都是闫阁老撑着,现在闫阁老在人前问起过你,你倒是跟我说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入仕,是今年参加科举,还是请人引荐。”

  那人声音洪亮、清脆,束着玉冠穿着宽襟儿颜色透亮,花纹精致的直缀,一派的主人作风,杨茉想看清楚他是谁,目光却被他旁边的人吸引,那人穿着随意,不过是浅色的长袍,头发随便梳起,正拿着刻刀在阳光下仔细地看,半晌才道:“不着急。”

  那人听了嗤笑一声,“大丈夫自当治国,你跟石头较什么劲,常少府我看错了你不成?”

  这话不禁让杨茉一怔,她竟猜错了,莫不是穿着精致的人才是客,那拿着刻刀的是常家人?在她印象里常家的男人打扮讲究,尤其是常亦宁从头到脚让人挑不出半点的粗陋,杨茉兰为了给常亦宁做件袍子,绣个领襟儿就拆了三次。

  低头雕刻的人,并未因那人的话生气,声音十分的放松,“人各有所好。”

  这声音清澈,让杨茉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常少府,常少府,在常家行几?名字明明就在嘴边,却偏想不起来。
慕然回首 2016-12-17 22:54
第十七章 世态炎凉

  两个人背对着杨茉,让杨茉看不到面容。

  那人气的站起身,低下头藐视地看那个常少府,“人家都说你没志向没出息,可惜了一肚子的好学问,闫阁老请你不来,莫不是你要去做冯党。”

  冯党说的是国丈冯国昌,如今官拜大学士主掌南书房,皇上不理朝政,所有的奏折都是经南书房呈进圣前,短短两年,冯国昌就将朝局握在手中,朝廷下放官员都是由冯国昌提携,每逢年节,京内官员便要拜恩师,去冯府的车队将京城堵的水泄不通,这些在杨茉兰的记忆中还是有的。

  常家就是攀上了冯国昌,成为了冯党之后,常大老爷才被朝廷起复,常亦宁中了进士,只在翰林院做了一年编修官就去了户部任职。

  “就说董家,那是忠良之后,康王一手提拔起来的,好歹还有爵位,却落得如今的境况,公爵爷远在西北驻防,世子爷在南方战场上打了败仗受重伤,世子爷是难得的用兵奇才,要说会打败仗,还不是因为董家不想和冯党同流合污,战场上供给不足。等吧……等到董家也垮了,武将也要一边倒,扳倒冯党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大家每日里愁的睡不着觉,你倒是有这个闲心,等到闫阁老独木难支,想做什么都晚了。”

  杨茉正想着,坐着刻字的人也站起来,转了个身,迎着光去看刚刻完的印章。

  杨茉经不住好奇看过去,这下子将两个人看了清清楚楚,简单的衣袍穿在身上,显得他格外的温雅淡然,从前看到这个面容会霎时心动,而今却下意识地挪开了眼睛。

  心中仍旧不免惊讶,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常亦宁。

  怪不得她觉得少府两个字耳熟,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少府两个字不过是别称。常亦宁从来不在杨茉兰面前提起外面的事,她自然并不知晓常亦宁的朋友喊他少府,真正勾起她记忆的是常亦宁的声音。

  记忆中的常亦宁是高冠束发,那张脸庞神态细致,撼人心魄,现在却那般随意,仿佛真的有不问世事的清淡、高远。

  知晓这人是常亦宁,刚才的好奇心顿时去了个干干净净。杨茉转过身就要离开,裙角却被旁边的枝叶勾住。

  春和见状忙弯腰去解杨茉裙子上的枝叶,却不小心踩断了地上的干枝,清脆的断裂声响,惹得亭子里的人看过来。

  刚才说话的人皱起眉头便要探头查看,却被常亦宁伸手抓住,“言析兄,不碍事。”杨茉顺着木叶间隙看到了常亦宁的目光,那平静的视线里带着许宽容。

  也许早就发现了她在这里,不过没有说破罢了。

  春和收拾好裙摆,杨茉沉下眼睛转身沿着路向前走。她本就是无意走到这里,也就没必要去刻意躲避。

  常亦宁身边的人恐怕都不知晓,常亦宁并不是不入仕,而是正在寻找恰当的时机,是真的要投靠冯党。

  一个连朋友也欺骗,只会一心攀附权贵的男人,还指望他信守诺言和她相依相守不成?上辈子她真是看错了人。

  ……

  杨茉之所以停下来偷听常亦宁和那人的谈话,是因为说到了当今的朝局。

  大周朝高宗皇帝为道士设了上清院,之后的肃宗更是笃信谶书,到了宣帝励精图治废弃了上清院,成帝晚年国力衰退又听信谗言重新开设上清院之后,皇宫中的炼丹炉就一天也没停过,本朝皇帝年少继位对丹药之事更有浓厚的兴致,整日里询问丹药的成果,连朝政也不理,大周朝的国运便一年不如一年。

  要说父亲的案子另有别情,那一定和冯党脱不开干系,父亲也是不肯向冯党屈服,这才宁愿在安庆府不肯回京任职。

  这些事错综复杂,不是她一时能弄清楚的,杨茉梳洗干净躺在床上,抛开脑海里那些庞杂的思绪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卯时初婆子就来屋里看杨茉准备的怎么样。

  因是去文正公董家府上看道场,魏家的马车卯时末就到了,大家上了马车,杨茉注意到魏夫人投过来的目光,已经和之前有些不同。

  常大太太和魏夫人笑着说家常,很快马车就到了文正公府。

  杨茉在常亦宛后面下了车,立即就有丫鬟上前伺候,也有女眷这时候登门,大家见面先是寒暄,然后不留痕迹地互相探看。

  “是皇上赏赐下来的道场。”

  一位夫人低声道。

  魏夫人一脸怪不得的神情,“所以请我们都过来。”

  皇上的旨意谁敢不捧场。

  “太医院院使也来了,等道场结束就轮流为世子爷诊脉、辨症。”

  杨茉看着下人捧着香炉、供果忙碌地穿梭,为病人诊脉,竟然要等到道士作法之后。

  到了文正公董夫人的院子,道士已经在香案后站好,文正公夫人被人搀扶着给道士行礼,在场的女眷都不敢说话,静静地瞧着,一番法式过后,道士要去前院祈福,女眷们就陪着文正公夫人进内室里说话。

  董夫人鬓角花白,面容憔悴,“昨晚我还梦到老三醒过来了,半夜里我就过去瞧,还是没有半点的起色,从前汤水还能喂下些,而今却也不能了……这样下去如何还能活。”

  魏夫人上前轻声道:“有没有请京外的郎中?”

  董夫人叹气,“请了,都是说一样的话,不中用了,让我备着后事,”说到这里董夫人眼睛红起来,“四月回京一路上都还好好的,去宫中递了折子回到府中就倒地不起,我这才听副将说,早就受了伤,只是一直不肯休息,我的儿啊,怎么那么傻。”

  董夫人正哭着,管事妈妈匆匆进屋,顾不得别的,忙道:“夫人快去瞧瞧吧,世子爷不行了。”

  董夫人呼吸一滞几乎就晕厥过去,旁边的两个夫人忙上前搀扶。

  董夫人伸出手来,“快……快扶我去……”

  董夫人让人扶着出了屋,女眷们也都跟着一起去探看,常亦宛没兴致,对着光看自己指甲上凤仙花有没有染匀,杨茉走到门口,只听廊下传来妇人的声音,“快去哭哭你哥哥,夫人一高兴就过继了你当嗣子。”

  话音刚落,一个胖墩墩十三四岁大的男孩子才飞奔去追董夫人。

  人还没有咽气,却已经被人惦记着身上的爵位,这便是世态炎凉。
慕然回首 2016-12-17 23:01
第十八章 出头

  坐了一会儿常亦宛就觉得厌烦,站起身来看董家的园子,屋子里留下的都是大家闺秀,只有杨茉这个罪臣之女和众人格格不入。

  “就是杨家的孤女。”

  “那么小的年纪。”

  “将家中的单方都散了出去,听说连长辈也没有回禀一声。”

  杨茉不禁一笑,既然她掩不住别人的议论,干脆就不去理会。

  不多一会儿窃窃私语的声音停下来,大家将目光从杨茉身上挪开,去看文正公府。

  董夫人的院子外是望不到边的小花园,常亦宛道:“文正公府很大。”

  “那自然,”旁边的小姐接口,“原来是康王的府邸,康王搬进如今的王府,这园子就给了公爵爷一家。”

  常亦宛眼睛里顿时露出羡慕的神色,文正公在本朝虽然不受重用,却有偌大的家业,就说这处宅子,是用银钱也换不来的,董家分家早,这府邸就跟文正公的爵位一样,全都由世子爷一个人承继。

  世子爷没有出事之前,不少人家想要攀亲,就说这屋子里的小姐,哪个不是想要做将来的文正公夫人,可是现在眼见董家要办丧事,这些小姐也就没有从前对董夫人热络了。常亦宛不禁有些幸灾乐祸,从前她是没看上这门亲事,果不其然世子爷就是个短命鬼。

  大家宽座着,一个妈妈匆忙地进屋带着不少端盘的丫鬟来伺候各位小姐。

  闺秀们正准备接着喝茶,却发现那妈妈走到杨家小姐身边,很恭敬地弯下腰,“可是杨大小姐?”

  杨茉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那妈妈。

  那妈妈不敢怠慢,“我们夫人劳请小姐过去一下。”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常亦宛的指甲一下子碰在茶杯上,既然叫杨茉兰过去,就一定会叫她,魏夫人和董夫人娘家有通家之谊,自然不能将她们和普通人家的小姐放在一起。

  常亦宛微笑着站起身来,得意地看看左右,低声吩咐翠竹将桌上的把件香包拿上,刚走了两步,那位妈妈却已经躬身将杨茉让了出去。

  常亦宛正准备和那妈妈说话,谁知那妈妈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常亦宛站在屋子中央,眼看着门口的卷帘重新被放下,门口的丫鬟见到常亦宛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

  常亦宛的表情僵在脸上,不知道谁先忍不住“嗤”地笑出了声,紧接着整个屋子皆是哄笑。

  常亦宛的脸顿时涨的通红。

  ……

  杨茉走在路上询问那位妈妈,“不知道夫人找我过去为了什么?”

  那妈妈十分恭谨,“来了郎中给世子爷辨症,用到了小姐之前放出去的方子,夫人也是心中没有了主意,便想听听小姐的意思。”其实十几岁的小姐能做什么,夫人也是乱了方寸,才听了魏夫人的话。

  这一步她事先安排好,否则董夫人哪里能想得起她。她要时时刻刻创造在人前露面的机会。

  杨茉跟着管事妈妈进了世子爷董昭的院子。

  东侧室里正争的面红耳赤。

  “心主神明,自当用吃力迦丸,用温通法,杨家药方也有写,此药点于舌便有奇效。”

  正室里董夫人听了,忙喊人,“快去拿吃力伽丸,让那位先生试一试。”

  杨茉看到东侧室里帘子卷起来,一位先生得意地甩甩袖子,带着药童去内室。

  屋子里顿时又是喊叫的声音,“脉微细欲分明是脱证,脏腑败伤导致气血津液严重耗损,应该用生脉散。”

  接着又有人驳斥,“前几日世子爷身热不退,乃是热动肝风,应该用平肝风通窍的羚羊钩藤汤。”

  杨茉进了屋子,常大太太正扶着董夫人仔细听内室里的声音,魏夫人将杨茉叫来身边坐下。

  一盏茶的功夫,进去用药的郎中沉着脸出来,向董夫人行了大礼,“小人无能,世子爷服药未能好转。”

  声音过后,便有人道:“我便说此方不济。”

  董夫人眼泪一下子又涌出来,慌乱地四处看,“这可如何是好啊。”

  杨茉向内室张望过去,只能看到低垂的青色幔帐。

  “不论是闭症还是脱症,还有没有别的方子?”

  杨茉听到问声回过神来,屋子里的夫人都在看着她。

  杨茉道:“我想出来的方子,外面的先生大约都知晓了。”大太太誊写的药方就是那些,有那么多郎中一起参详还是无果,再有药方也不是灵丹妙药。世子爷的病不像秋桐和常老夫人,她是亲眼所见可以诊断,古代有男女之防,她连看也不能看一眼就别提用现代的医术对症治疗。

  董夫人的期望从脸上去了干净,“我也知道……太医院院使都说不中用了……老三临走之前就让人备下的棺材,将朝廷新发下来的官袍整齐地放在其中,他就是没准备要回来……要不是为了送奏折……说不得我连见也不能见他一面。”

  世子爷是想要战死沙场,这样的气节,让人钦佩。也就是这样董家才能不委身于奸臣。只可惜世子爷一死,董夫人年纪大了不可能再生育,文正公又远在边疆,恐怕董家真的要过继嗣子,这份气节,恐怕就再难延续。

  杨茉这样想着,不禁想起杨家何尝不是这样的结局。

  下人捧来崭新的赐服放在一旁,董夫人看了扑上去哭起来,赐袍上那抹稍艳丽的海棠色被董夫人无力的抓捏着,精绣的蟒纹也显得异常苍凉。

  在现代即使病人呼吸停止还要经过抢救,她见过不少病人从死亡边缘被拉回来,日后又满带笑容地出院继续生活。在古代遇到这种情况,难道只能等死。

  杨茉看向董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转过头吩咐秋桐,“你跟管事妈妈说,我要看一看世子爷,才能想想有没有别的法子。”

  大庭广众之下提出这样的要求董家是不可能答应的,就算董家答应,常大太太也会阻止,现在看来只有请董家想法子暗中安排。

  若是董家肯信她,她也就能尽微薄之力。
慕然回首 2016-12-17 23:04
第十九章 急救

  管事妈妈出门,秋桐立即跟了上去,不一会儿功夫秋桐进屋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是静心地等了。

  几拨郎中去了内室出来,都是摇头,东侧室里争论的声音越来越少,沉寂才让人更心慌。屋子里的人都还算镇定,只有董家本宗的小男孩不时地用大大的眼睛左右观看着。

  董夫人看了一眼沙漏,用帕子擦了眼角沙哑地开口,“时辰不早了,花厅的宴席可都备好了?”

  管事妈妈应了一声。

  董夫人颌首,“请各位夫人先过去,我换了衣服就跟过来。”

  道场之后要宴席,那是规矩,也是为了给世子爷冲喜,否则谁有心情在这里吃饭。

  董夫人拍拍怀里的小男孩,“快去吧,有你爱吃的点心。”

  屋子里的女眷相继出门,屋子里剩下了魏夫人、常大太太和另外一位夫人,刚才屋子里人多,杨茉也没注意到,现在看那位夫人只觉得眼熟。

  董夫人哑声道:“乔夫人、魏夫人、常大太太劳烦您几位帮我待客。”

  旁边的乔夫人先笑道:“夫人不要见外,我们也没能帮衬上。”说话间露出两颊的酒窝。

  乔夫人的神态立即勾起了杨茉的记忆,她没见过乔夫人,但是见过另外一个乔氏,从前她可是每日都要向乔氏敬茶的。

  这位乔夫人就是常亦宁正经的岳母,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乔家人,或许常、乔两家的婚事现在就开始谋划了。

  乔夫人热络地和常大太太一起走,眼看着两位夫人越来越亲近,杨茉的心情如同初晴的天气,但愿快些提及常亦宁和乔氏的婚事,这样她很快就有足够的理由离开常家。

  下人恭敬地送女眷出门,杨茉看了一眼董夫人,董家并没有要借口留她的意思,这次她没有用家中长辈的名头,难以赢得别人的信任。

  杨茉跟在常大太太身后,眼见就要到花厅,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杨茉没有回头就听到管事妈妈的声音,“常大太太。”

  魏夫人、常大太太、乔夫人都停下脚步。

  管事妈妈一脸的笑容,“常大太太,我们夫人有件事想要麻烦杨大小姐过去一趟。”

  杨茉心中一跳,那管事妈妈没有看她一眼,而是恳切地看着常大太太,这就是董家想出来的法子,直接请求常家的长辈,常大太太不好拒绝,她就有了正当的理由和董家人单独相处。

  常大太太温和地看向杨茉,“那你就去一趟,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杨茉行礼应下来,管事妈妈再三道谢,然后去给杨茉引路。

  眼看着杨茉走远,乔夫人似是想起了什么,“这就是您未来的媳妇吧?看着倒是十分乖巧,只可惜……”很是感叹的样子。

  提起杨家,常大太太不愿多谈,笑着问起乔夫人,“没见到您家的小姐。”

  乔夫人十分为难,叹口气才道:“您也知道,董夫人请人去我家说项……想要我家慧姐,没想到世子爷出了事,我想着慧姐也该避避嫌,免得董夫人看到伤心。”

  魏夫人就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盼着世子爷能转危为安。”

  乔夫人也道:“谁说不是。”

  ……

  重新回到世子爷的院子,刚才站在门口的下人,转眼之间就去了七八,董家是精心安排,才将她唤回来。

  董夫人凭什么相信她这个孤女,也是一片慈母之心,想要做最后的努力。

  杨茉进门向董夫人行了礼,董夫人忙起身将杨茉扶起来,仔细打量着杨茉,“难为你有这个善心,愿意去看看……本是有男女之防……”

  杨茉忙道:“妾身祖上教诲,行医之人百无禁忌,若是能救人一命便是最大的功德。”

  董夫人感激地颌首,脸上却没有太多的期望,正要说话,只听有人从内室里出来道:“世子爷……世子爷……气绝了……”

  董夫人一下子堆在了椅子里。

  到了这个时候,操办丧事才是最要紧,董夫人哆嗦着手,看向身边的妈妈,“快……快去安排……要将官服穿上……别让他……让他……”一时说不上话来。

  管事妈妈含着眼泪答应,看向杨茉,“杨大小姐,奴婢让人将您送出去。”

  董夫人也才想起杨茉,含着眼泪道:“好孩子辛苦你了。”

  既然都已经来了,哪有不看病人就走的道理,杨茉抿抿嘴唇,思量片刻开口,“夫人……还是让我看一眼……若是有救……也没白费夫人的苦心。”

  气息断了,还能上前去看,竟没有半点的惧怕,一个没有及笄的小姐,竟然有这样胆量和决心。

  董夫人看着杨茉,也慢慢平静下来,重新站起身吩咐管事妈妈,“先不要将消息传出去,等杨大小姐看过之后再说。”

  管事妈妈急忙应下来。

  董夫人挽着杨茉的手紧了内室,丫鬟挽起了幔帐,杨茉看上床上的世子爷。

  清俊的脸上一片平静,就像睡着了一样。

  重症昏迷的患者,很容易出现呼吸障碍,继而死亡。看到病人,古代的种种礼数一下子被杨茉抛诸脑后,几步上前去查看世子爷的脉搏和呼吸。

  看上去果然已经没有了生机,难道终究是晚了?

  杨茉很快回过神来,心脏停跳前十几分钟最重要,否则就算救回来,人也会脑缺氧死亡,杨茉回忆着急救的程序,她在抢救室实习过,抢救都是按照标准的程序,首先第一步就是心肺复苏,杨茉转过头看向董夫人,“夫人能不能找个人来帮我。”

  屋子里没有旁人,董夫人看一眼身边的管事妈妈。

  管事妈妈立即上前。

  杨茉将世子爷的下颌扬起,以便于气道畅通,伸出手来捏住世子爷下颌,吩咐管事妈妈,“这是我们杨家的急救法子,八九成能将人救活,但是妈妈一定要照我的话去做。”她故意将存活几率说高,就是想要董家人的配合,否则她那离经叛道的方法定然受到阻力。

  管事妈妈慌忙不迭地点头。

  杨茉道:“我说吹气,妈妈就含一口气吹进世子爷的嘴里。”

  管事妈妈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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