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岁月：《最后一拨知青的乡村生活》（作者/朗诵 大甜甜） ... ...

1968年毛泽东发出了最高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于是成千上万的城市青年打着红旗奔赴边疆、草原和农村。

我荣幸地加入了这支气势宏伟的队伍，成为知青中的一员。在我居住地的档案馆里有一段令人惊讶的清楚记载：1977年10月赴白塘口公社。当我看到“赴”字时，就自然地想起了“赴汤蹈火”这个耳熟能详的成语。

白塘口公社，坐落在天津的近郊，不是做“白糖”的，所以也不是我笔名的由来。最早的那里应该是一片白茫茫的池塘。

热血沸腾的我们一行20人，被分配在畜牧场劳动。男生被安排在一间大大的平房里，一个大通铺，人挤人地睡觉。女生则在隔着一条马路的对面，彰显男女授受不亲的规范。屋里除了床，就是每人一个的大木箱子，里面是带来的全部家当。我的箱子里有一件绿色的棉大衣。

这件棉大衣真的派上用场了。到畜牧场后第一件难忘的事就是值夜班。深秋了，场里的大道上挖了一个大坑，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坑底不断地往上渗水，一台潜水泵也不停地往上抽水。夜里水泵需要有人看守，不然水漫上来，坑就白挖了。值班的任务是见水开闸，没水就关。我值后半夜，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在夜里2点起床，裹着绿大衣蜷缩在“马道”上，“马道”就是挖坑时预留的往上运土的窄道。在坑里，起身便能看见路面的动静，坐下便消失了，这是个绝佳的位置。夜很黑、很冷、很静，偶尔传来远方的犬吠，更显今夜的孤寂。风把地上的沙土吹到脖子里，我把领子立起来，双手拉紧领口。

这是一件多么温暖的大衣啊，象一床棉被，把我紧紧地裹在里面。父亲临走给我时我还嫌大，因为它的下摆一直盖过我的脚面。而这绿色就是当年最时尚的颜色，它可以震慑所有的牛鬼蛇神、魑魅魍魉，特别是喜欢夜里出没的。关上闸，微微有些困意，猛一抬头，看见漫天的星星。深秋的夜空高远而澄澈，星星们干净的晃动着好像要滴落下来。我想起了家里窗棂上镶嵌的一角夜空，儿时祖母背着我哼唱过的摇晃的歌谣。祖母的歌谣是那么的简单，现在想起，觉得又是那么地好听、温暖而催眠。青春啊，我们无数次当众诵读过的沸腾的青春，难道就消逝在这样的天空、这样的夜里、这样的坑边。水又汩汩地朦胧地漫上来，星星们便在水中了，夜也晃动，星也晃动，水也晃动，特别像我此时五味杂陈的心绪。

第二件就是抗麻包。把场上如山的玉米粒，装进褐色的大麻袋里，扎紧口后，扛起，踏着跳板，装上拖拉机的拖车。我们先是装袋，师傅们往上抗。休息时，师傅卷着烟，问我们谁愿意试试身手，大家面面相觑。小赵抖落身上的玉米粒，壮壮实实地憋出一声：我。师傅把麻包放到小赵肩上，小赵颠了颠，歪着脖子，挺直腰板，踱上踏板，一步一步，走到车上。掌声立时响起，小赵立时也长成了“大”赵。好强的我走到师傅身边，师傅刚要帮忙，我就走近麻包，双手紧抱，学着师傅的样子，一抽劲，把麻包先放到双膝上，然后双手抱紧，抽到肩上。年轻气盛，就体现在此时此刻。掌声再次响起。其余的人再没有吭声的。小赵也想自己上肩，弄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大有前功尽弃之嫌。收工后，小赵跟在我身后，提议要摔跤，跤场就在玉米垛上，我们俩迅速飙在一起，他是的确有劲，几个回合下来，我就被死死地压在地上。他算打了个平手，挽回点面子；我也领教了仓促应战的苦果。从那以后，心明眼亮的师傅们就把所有的重活“承包”给我和小赵了。

第三件就是偷吃黄瓜。畜牧场搭起了大棚，种了很多蔬菜。冬天棚里点起炉子，需要有人值守，炉子灭了，长好的蔬菜会冻死。早晨要登上棚顶拉开苫盖在棚子上的草帘，让阳光晒进来；晚上要放下草帘，不让寒冷侵入。拉帘子就如拔河，厚重的帘子被夜露浸湿，重重的，把整个大棚打开，手就会被勒出血印。塑料布制成的棚顶最怕刮风，只要破一个洞，整个大棚就会被掀起，菜就会遭殃。记得有一次大风飞扬，全场几十号人像听到了集结令，纷纷赶来，就像要打仗一样。

夜里，棚布嘣嘣作响，这是我们计划好的暗号，因为棚里的黄瓜已经成熟了。平日里的伙食是太单调不过了：早饭窝头萝卜条，午饭白菜窝头，晚饭窝头萝卜条白菜。改善伙食的记忆几乎没有。城里长大的十几岁的小伙子们实实在在地被这菜单熬疵了，马上就要爆发“起义”了，“革命”的对象就是守在灶台边的长着八字眉的沉默的老刘。如果爆发，老刘一定毙命，我想史书上应该命名这次起义为“窝头革命”。可是天遂人愿，蔬菜大棚突然升起在畜牧场广阔的大地上，于是各种各样的蔬菜，应有尽有，而且值班的大多是知青。外面的人趁着夜色蹲在大棚边上，值班的人把早已摘好的黄瓜从棚布下递出去，胆小的正在梦中时，胆大的正在大棚脚下尽享大地母亲的奉献，这就叫里应外合。吃过了黄瓜，还有西红柿、茄子、萝卜和菠菜。刚刚离枝的菜味儿是独特的，再配上夜色、月光、饥渴和恐慌，真是回味无穷。不知道是我们潜伏的好，还是大家诉求一致，没有叛徒。虽然也曾听说值夜班的师傅发现过“午夜魅影”，可这件丑事，无论是大会小会，师傅们从来“没有”说过，也从来没有人提起。

1978年，春节将至，我背着灰色编织袋里的三斤韭菜，怀揣一年的工钱92元，登上了回家的破旧而颠簸的汽车。在我的身后，一场轰轰烈烈震惊世界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就此结束。

薇伙伴，文学艺术与朗诵艺术爱好者。

高级编辑，第五届全国广播电视“百优理论人才”获得者，中宣部、教育部“千人计划”入选专家。曾受邀在多所高校讲授广播课程多年，出版多本专著、广播专业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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