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岁月：孙元发《最暖的花朵》朗诵 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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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是北运河两岸最晚开放的花朵。

秋风开始凉了，蓝天也变得逐渐高远，夏日里水势汹涌的北运河此时也不再喧哗，雪白的棉花不经意间就绽开在了运河的两岸。

不像夏日里姹紫嫣红的鲜花，棉花只有一种最简单也是最洁净的白色，但它却带着阳光的味道，是能让村里人过上一个温暖冬天的花朵。

摘棉花主要是女人和孩子们的事情，她们在已经落了脚的秋风里欢天喜地涌入棉花地，手脚麻利却又小心翼翼地摘棉花。小篮子、小筐、布兜，甚至书包里都塞满了沉甸甸的棉花，也装满了丰收的喜悦。收到家里的棉花还要继续晾晒，于是，院子、房顶、街道以及村边公路的苇席上、竹帘上、床单上、笸箩里都晾满了棉花，一时间，村子里到处都飘动着一朵朵洁白的云。离开了田野的棉花一边继续贪婪地吸收着秋日里最温暖的阳光，一边悄悄孕育着它们一生中即将到来的辉煌。

村子里的轧花厂格外兴奋，厂房早就打扫干净，机器也已经收拾停当。在一个寒冷的初冬夜晚，通了电源的轧花机器就开始不停地欢唱。那时候，农村的电力供应紧张，只有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电源才带得动机器。轰鸣声充盈着寂静的村庄，可村里人听起来却是十二分的悦耳，大家都等着这个好时候呢！

棉花可是全村人的指望啊！卖棉花是村里人最重要的经济收入来源，村子里的小伙子可都眼巴巴地等着拿卖棉花的钱娶媳妇呢。待嫁的姑娘们早就买好了布料，就等新棉花下来，做几套新里儿、新面儿、新棉花的被褥嫁妆。就是满脸皱纹、豁牙瘪腮的老奶奶们也挪着小脚，费劲地从土炕的角落里搬出那架老纺车，纺线可是她们最拿手的活计。

给姑娘们做陪嫁被子是村里人相当重视的一件大事，那一天也非常的热闹。做棉被纯属是女人们的事情，几天前就通知了早已经约好的大婶三姑六姨，收拾利落的土炕扫得干干净净，被里儿、被面儿、新棉花都准备好了。故乡管做被子叫絮被子，就是用手在加工好的大捆棉花卷上轻轻揭下来小块的棉花，在反着铺平整了的被面儿上一块接着一块地絮。被子的薄厚全凭手感，从左上角絮上第一块棉花开始，向右向后不停地扩展，半天工夫后，伴着农家院子里的阵阵欢声笑语，一床漂亮平整、薄厚均匀的新棉被就做成了。

挑选做棉被的女人也很讲究，要夫妻和睦、儿女双全的女人才能胜任，就是亲姑姑、亲姨，如果没有儿子也不让上手，只能来凑个热闹，做些洗菜做饭的活计。做好了被子，往往还要让待嫁的姑娘穿上干净衣服在上面躺一躺试试新。姑娘小心翼翼地躺上去，害羞的脸上早就飞上了一片红晕。

当田地里再也没有什么活计的时候，榨油师傅就开始在北运河两岸的村庄之间行走。轧花机轧出的棉籽儿是榨油的好原料，棉籽儿油不仅香，也是村子里大部分人家一年的食用油呢。村干部找两间空屋子，榨油师傅手脚麻利地把机器安装调试好，榨油机刺耳的叫声很快就喧嚣在了小村中。深褐色的棉籽油榨出来了，但这是毛油，还不能直接吃，需要精炼一下。村里人有土法子，就是把毛油倒进大铁锅里，炸一回油饼之类的面食过后，毛油就变成熟油了。

村子里分棉籽油的那天，家家户户的大人孩子都抱着坛坛罐罐的容器，去村里那两间临时的榨油坊排队分油。榨油的屋子里乱糟糟的，几口大缸里盛满了亮晶晶的棉籽油，黄澄澄的棉籽饼堆满了屋子的一角，散发着一种特别的焦煳香味，它们可是让牛羊添膘儿的好东西。油分回来了，家家户户就都在这一天做油炸面食，于是，村子里到处就都飘荡着熟棉籽油的香气。孩子们在这一天最高兴，敞开肚子随便吃，早就盼着这一天呢！

收获是幸福、愉快和轻松的，可棉花从农药浸种、播种、间苗、施肥、打药、除草、修理植株，一直到采摘回来，在这个漫长过程中，乡亲们付出的不仅是辛勤汗水，更需要时时刻刻的精心和认真。就拿修理植株来说吧，从掰掉棉花苗的土叶开始，一直到棉桃长大，就没有消停时候。棉花棉花，你得要真的把它们当花儿来侍弄。掐尖儿、掰杈儿、灭顶，哪一项都不能含糊。棉花植株矮，不能直着腰干活，要蹲在棉花地里，甚至就直接跪在地里，一棵一棵地摆弄，一步一步地往前挪，蚊虫叮咬、日晒雨淋、汗流浃背都是寻常小事。

北运河两岸胶泥土居多，这种土湿了的时候黏性极大，再结实的鞋子踩上去也会被撕扯得一塌糊涂。棉花地里多是这种土，所以在棉花地里干活，大部分人都是赤脚，而把脚扎破了是常有的事。打药灭虫也是很烦人的，蚜虫和棉铃虫是消灭了一茬又一茬，打药时要穿戴整齐，防止农药中毒。我们邻村的一个姑娘就是防护工作没做好，背着的喷雾器药筒里的农药溢出来，通过衣服渗进皮肤，最后中毒不治而死。

摘棉花的活儿相对轻松，可以站着摘拾，只是要求眼尖手快，老人孩子都可以胜任，就是有了几个月身孕的妇女都会来分享摘棉花的喜悦，但是手脚却真的不太方便，还会招引得坏小子隔着运河喊几句讥讽人的顺口溜：秋风吹到八月八，小媳妇下地摘棉花。腿也粗，肚子大，弯腰弯不下。小伙子扯着脖子喊完，过了嘴瘾，就骑上自行车，兔子一般逃走了，背后紧跟着的是运河这边棉花地里的一阵骂声。

村里人的棉被、棉袄、棉裤、棉鞋、棉手套，这些北方过冬必备的御寒装备都离不开棉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吃的食用油也离不开棉花。

在北运河两岸，棉花开得不是很艳丽，但它绝对是最暖的花朵。

孙  元  发

1967年生于天津武清，天津市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三十年来，创作发表文学作品一百多万字，作品多次获得省市级大奖，散文集《心中有条河》获第十八届“孙犁全国散文奖”二等奖，散文集《村庄的消失》获第二十四届“孙犁全国散文奖”优秀奖

危  羚

高级编辑，第五届全国广播电视“百优理论人才”获得者，中宣部、教育部“千人计划”入选专家。曾受邀在多所高校讲授广播课程多年，出版多本专著、广播专业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