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电台 薇微风尚 你身边的人文风尚 ◆ ◆ ◆ ﹣点击下方音频收听节目﹣ 《我与母亲》 作者:王炜 那天,母亲在长椅上轻易的入睡了,阳光和煦,草木芬芳。库灵盖狩猎地国家公园的轻风只是轻轻地掀动着老人的银发,而丝毫没有影响母亲的睡意。我在近旁,静静的望着老人。不知怎的,心中重叠出现的是她、我和我们之间生活画面。母亲因陋就简,随时随地酣然入梦的本事,在我和妹妹眼中,就是她乐观旷达、包容的性格体现。 母亲1930年出生于重庆。典型的巴蜀形象,矮小,身高只有1.5米。本名陈国明。陈桥这个新名是她参军时自己改的。当年,参加革命的同志为应付地下革命的危险主动改名。 姥爷家原本是重庆江北的菜农,半农半商。菜种好了,收拾起来,就肩到重庆城里叫卖。上世纪二、三十年代,重庆就是西南的政治、文化和商业中心,人员交流充分,重庆城里有不少外省人,从武汉逆流而上到重庆生活的湖北人被称之为下江人。 一次,姥爷由于蔬菜交易中听不清下江人的口音,产生误会,让人重重的打了一顿。乡下人老实,就将委屈道于在城里居住的姐姐。姐姐劝说姥爷不再当贩夫,托人保举,到一间杂货店当伙计。姥爷慢慢演变成了一个小商人,也开了一间杂货店。我年轻时,在学校填表时,到家庭出身一栏,最不情愿填的地主兼小资本家就这么来的。 总之,母亲算是出生在了一个离享乐尚远,但温饱有余的家庭。按照原来的生活轨迹,母亲的生活本该也是幸福的,过一个初一、十五都差不多重庆市民生活。可世事难料,北边干起来了!中、日军队干上了。 母亲一家,平和祥泰的生活一开始,就被该死的战争搅了。1938年开始,重庆让鬼子轰炸了五年半,等于说,母亲从8岁不到就天天在战火中渡过,一直到13周岁。 母亲说过,侵略战争的现实,结结实实的给她们这些孩子上了一堂爱国主义教育课。宁死不当亡国奴的信念早早的落在了他们这些幼童的心上。关键是,不作亡国奴这事,她不光是心里扎了根,还付诸实施了。某一日,她和另一个同学,义愤填膺决定自杀殉国,她们俩找了学校一间楼梯间,在里“服毒”了。不过,因为太小,也搞不清什么是毒,她们服的“毒”,不过是母亲在自家店偷拿一整瓶的花露水,人没死成,可小黑屋一呆,在扫把堆里睡着了……,在惊慌失措的家长和校长找到她们时,人还没醒。事后,校长很宽厚的告诉她们,救国之情可佩,学生还是以学为主。 您算算,这么有性格的母亲要是年龄再大点,我们这母子缘分早就没了。 母亲进中学的时候,日本人在中国的气数要尽了。她就读的是当时在重庆非常有名的清华中学。学校是清华在渝的校友办起来的新学,校风极好,进步思想和进步人士对学校影响巨大,向往革命在清华学生中是普遍共识。 母亲有表演天赋,开始在学校参与进步演剧工作。当年,有一部进步话剧《夜店》。改编自高尔基的《底层》,剧作家师陀把人物都改成了中国人。母亲饰演其中馒头张,身份相当今天的联合主演。抗日时期,重庆每年5-10月的大雾,多少可以减少日军轰炸,而此时也是中国的话剧发展壮大的时期。辅导他们排演的老师就是后来北京人艺的老艺术家郑榕,他参演的名气最大的作品是《茶馆》和《龙须沟》。16年9月,我陪母亲去看望郑老先生,他们还能清楚的回忆起那个特殊的时期。 1949年11月30日,重庆解放的第三天,母亲就风风火火的报名参军。成了一名军人。不几日,她所在的部队开到贵州剿匪。心眼多的同学告诉她,你先别走,等拿上组织关系再走,到部队进步快。可她那性子急啊,认为说,自己早就是党的人了,到部队党组织自然了解情况。接上组织关系还不简单?哪知道?真不简单!后来,她的组织关系这一生都没续上。那么一个对党忠诚,甘于服务国家的人却一直是“党外人士”。旁的人会说,你人进步可以再次申请入党不是?真没不想,一辈子都想,入的了,入不了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了的,不说也罢。 部队从贵州剿匪回到重庆修整。隔着一条嘉陵江,战士是回不了家的。好在妈妈的妈妈还是知道到了女儿所在的队伍回重庆了,她就跨江到部队驻地望孩子。 据我妈讲,那时,好端端的部队就给每个兵发了几块银元,新兵蛋子不明就里,隐约知道部队要有大的行动。看女儿的姥姥要离开时,我妈就感觉母女一别,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能否回来?于是把部队给的银元都推给了姥姥。此次作别,真的就是十几年,直到1961年她才看到双亲。 母亲参加的部队是二野三十一师,贵州剿匪后划归12军。1950年12月全军奉命参加抗美援朝,中途在河北晋县休整,母亲记得在河北呆了一段时间,部队通知大家分批次操练行军,部队其实是在作选拔,素质好的先顶上去。母亲是平足,根本走不快,所以,最先开赴前线的部队没有她。 当然,她所在的部队最终还是全开上去了。31师文工团总计有200多人,入朝参战的是100多人,20位干部,80名团员,其中25名是女同志。这里就有我那个矮小、平足的母亲。母亲所在部队是1951年3月25日从宽甸入的朝鲜,他们过去一看,用四川话说:房子都没的了!该部队参加了第五次战役、上甘岭战役、金城阻击战,三年间,一个后勤部队就牺牲了七位战友,十二位战友负伤。入朝参战的部队中有许多学生兵,仅母亲一校同级的就有20多个。母亲在朝鲜经历生死,收获了爱情,经历了从文工团队员到文化教员的工作转换。 作为一个军人,作为一个青年,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的她直拗、简单、书生气十足的母亲坚持独自左右命运,但更多时候又被命运左右。 在朝鲜战场,组织想包办她的婚姻,被她拒绝了。自主选择婚姻。在志愿军司令部选择了另一个北京来的知识分子军人,就是我的父亲;她的小知识分子生活习惯,让她讨厌矿洞的环境,擅自选择睡在大渝洞(志愿军部队住地)的洞口,差点没让噼里啪啦的美军飞机炸弹炸丢了命;为了复员后实现大学梦想,克服组织和年龄障碍,终获大学补习资格,进入大学学习等等。而后面,历次政治运动,出身和家庭影响又一次次让她的职业、政治前途七拐八弯的又都是被动的。 但无论怎样?在日军、美军轰炸的条件下都能安然入睡的母亲,一切困难于她都是流云。这也是她能在异国它乡的国家公园也能酣然入梦的原因。 我母亲有我和妹妹俩个子女,我至今记得我小学时因为逃学挨的那记耳光,那种火辣辣的感觉好像今天都没褪去。母亲对于孩子品行和学习上的倦怠容忍很低。这一半出于她的做人原则,一半出于职业。她从朝鲜复员、师范大学毕业,一生主要的工作是人民老师,我后来读的中学和母亲任教的学校是同一所,所以,我的同学中有很多也是母亲的学生,我不只一次听说到同校的学生说,陈桥老师给他们留有的深刻印象是二件事,一是对她讲的课文《谁是最可爱的人》终身难忘,因为讲的身临其境;二是陈老师对学习上捣蛋的学生真打,要知道我读书的年代和后面的年代,老师是不体罚学生的。而后来跟母亲长期联络的恰恰是挨过她打的学生。 1984年,母亲再次有了和部队接触的机会。天津那年派出了一支教团队到了酒泉,为卫星基地的军人子弟教学,那时,通信服务远无今天这样方便,何况还有保密问题。所以,那段时间,家里和母亲的联络都靠信件。内容很家常:什么基地学校去金塔拉西瓜啦,合5-6分钱一斤,比市场怎么便宜;督促我利用工余学习;看过几次卫星发射;嘱咐我结婚不能收礼云云。母亲结束支教后许多年,当年在基地读书的孩子还会写信给她,在他们眼中,母亲是他们人生中施以影响最重要的人。 母亲今年近90岁了,每年会坚持用离休工资做一个公益捐款。还要取出一份钱来支援她的姐姐,姊妹中她们都做过军人。她身体保持良好,她喜欢在阳光中阅读,所以老人每天会走到花园做操和阅读。为扩大报纸的利用率,她还会把报纸送给邻居,我想那是属于她的另一种“育人”。 很多年以前,母亲把我和妹妹拉到一起,十分郑重的摊开一个表格,要我们签字。那是一张协合医院的遗体捐献确认书。我和妹妹思想都不陈腐,但内心还是很抗拒的,但母亲看到我的迟疑,扇我耳光的那表情又好像回来了,我和妹妹只好从了。 是的,母亲在亲属和邻居眼中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国老人,只是比通常的老人多了几分经历、几分磨难、几分淡然。 傍晚时分,我和妹妹常会陪她散步。是春,院子里次递开放的桃花、杏花、玉兰、丁香、迎春、樱花让流连其间的人倍感温馨。老人会拉着我们的手,压低声响的与我们耳语,说今年他们这些离休同志工资又调整了多少多少,可以分给你多少,她多少……最后会说,我们何德何能?得到组织如此照顾。其中不乏喜悦和满足。 本文照片均由作者提供 ◆ ◆ ◆ 作 者 王 炜 北京市人,1958年生于天津。由于文革影响,从小学到初中都在混乱的教学环境中草草将就完成,无高中学历。初中毕业离校进入工厂做机加工。1982考入首届广播电视大学。毕业后,开始在工厂转做技术工作。2002年,在北京进入国家公众营养改善项目办公室从事项目管理工作。参与多个国家和国际项目工作。现任该项目办公室秘书长。 朗诵者/后期制作 继 禹 天津市人,祖籍山西大同,高级记者,资深媒体人。 曾为下乡知青、工人、电台编辑记者。有多篇广播作品获国家级、省级大奖。爱好文学、音乐、朗诵,薇电台“风尚故事”主播。 美文美声 声音盛宴 [ 微信号:meiwenmeisheng ] 长按扫描二维码添加关注! 总编辑 / 危羚 责任编辑 / 杨娟 投稿邮箱:mailto:wdtmwms@qq.com (薇电台美文美声首字母) |